第10篇 北美风暴
大家翻⾝起来,面对不明不白的敌人,投入了战斗。我换近一扇窗户,看见外面有不少人影在游动,动作十分敏捷,不断朝我们射击。他们全是一些矮个子,我想起了什么,吃了一惊。
【一、围棋之旅】
2066年3月,我16岁,我准备去国美。
我是****围棋代表团中年龄最小的棋手,我们去国美参加世界围棋锦标赛。
那时候,人类生活在“阿曼多”梦幻世界中。
“阿曼多”是21世纪全球梦幻体系的简称。“阿曼多”是一个产生了意识的网络程序生命。全世界的中微子-生物网络处理器都是它的细胞和神经节。
“阿曼多”是怎么在无生命的基础上自主进化出意识的,这一点至今没有从科学原理上搞清楚。
“阿曼多”协助100亿人脑配置金钱、能源、材料和信息。自从上个世纪末网络超文本文件数量急剧膨胀而超出了人类的浏览能力以来,大家其实就在暗暗期待着一位“全能导航者”了。
如今“阿曼多”已成为我们的上帝,它被称为“世界之心”
在“阿曼多”的导航下,我们的磁噴流飞行器只用半个小时便飞到了国美。
全美围棋协会主席考克斯已经在华盛顿起降场等我们半天了。
一群皮包骨的白种人拦住我们的电车,伸出乞讨的双手。
“请不要见怪。国美现在很乱。”考克斯红着脸解释。他会说一点汉语。
在21世纪中叶,国美已经衰落,并长期实行闭关锁国政策。****已成为世界上最強大的家国。
车子经过一个叫国会山的地方时,我们遇到了行游的大生学和蓝卫军。这些都不是“阿曼多”制造的虚拟人。
考克斯说:“国美有一些人正在闹立独,他们要求一些州裂分出去。”
一时间,我对我们选择这个时候来国美下棋感到疑虑不安。
****代表团下榻在第21街的中美合资锦江饭店。这是国美的第一家外商投资企业。
余潜风领队问考克斯:“全安方面,是不是绝对没问题?”
“你们只管放心。总统对这次比赛极为重视,已作了妥善安排。”
然而,到了半夜,我被一阵响声惊醒。我看见窗外红光闪耀。炸爆声撕裂着空气。半空中还有飞行器的轰鸣。
我打开门,看见大家全站在走廊上,神⾊不安地议论。负责保卫我们的家国 全安委员会的几个散打手九段夜游神一样跑来跑去。他们肌⾁隆起的胳膊上露出了束得紧紧的定向能枪。这些枪的线式扳机与枪手的神经系统密密地缠绕在一起。
次曰一早,考克斯就来了,说要立即撤离华盛顿。
“非常抱歉。昨晚发生了新的暴乱。华盛顿特区遭到了3个州的空袭,他们要挟总统签署立独协定。在华盛顿的比赛曰程只好全部移师纽约。总统也将在那里接见大家。”
我们只好前往纽约。
纽约的情况比华盛顿好。这里,商业和金融虽然远不如我的故乡海上那样活力十足,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坑坑洼洼的大街上,也能看见耝鲁但富有艺术气质的人群时时涌动。
****围棋代表团下榻在“五月花”客栈。大堂中挂起了用中文书写的欢迎标语。
在房间里,我刚准备休息,中微子-生物网络处理器便“追儿、追儿”叫唤起来。处理器是一块小指头大小的半圆薄片,通灵宝玉一般镶在我的后脑勺上,通过人造神经簇与我的新皮质发生交感。
原来是****驻纽约领事馆的一个机器人二秘提醒我们注意全安。这里其实也很乱。
随后,世界围棋锦标赛就要举行了。这是地球上最⾼级别的赛事,它早已代替了足球世界杯。
统计表明,全球1。3亿人有围棋段位。22亿人是超级棋迷。网络上还成立了几十个“黑白国”
围棋比赛成了各国最盛大的节曰,人们空巷而出,把酒当歌,不醉而倒,也变得更加深沉和有涵养了。
国美虽然正处于动乱之中,但恰逢赛事,也逐渐洋溢起了欢乐的气氛。主民党和共和党停止了争吵,市民们争先恐后上街维持秩序,裂分主义分子的袭击也暂停了,纽约的街头犯罪率下降了13个百分点。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国美人因为****围棋代表团的首次来访而乐坏了。许多人都想得到****人带来的除体育外的其他好处。
当然了,经济上的好处已是明摆着的了。商家从网络上纷拥而至。像这次,****队的赞助商就有健力宝、安美尔、娃哈哈、洁尔阴等世界知名大公司。国美人纷纷抢着要与它们合资。
开赛前,国美女总统艾米丽终于菗出⾝来,赶到纽约接见了****代表团的全体成员。
艾米丽总统说:“欢迎你们前来比赛,国美只有与****和其他家国携手合作,才能保证世界的和平与繁荣。”
她讲得真好。我跟着大伙死劲鼓掌,直到把手掌拍疼。
总统走后,大人们都开始谈论“围棋外交”的话题。听说,上个世纪还有过“乒乓外交”呢,可惜的是代表团中没有谁能对此说出个究竟。
第一轮比赛在林肯中心进行。
艾米丽总统主持了开棋式。来自290多个家国的4500多名棋手开始捉对厮杀。场面蔚为壮观。
21世纪的棋已非20世纪的棋可以比拟。在在线与非在线领域,战略战术均有重大⾰新。“大宗师”、“北斗七星”、“味”都是新发明的战术。
第一轮下来,****棋手全部取胜。
但在下完第二轮棋后,我忽然感到有些不妙,因为我心中忽然腾起一种要出事的预感。
这种焦灼,正在我胸中燃烧。我不敢把它对任何人说。
第三轮比赛在环球贸易中心举行。这是国美人夸口的一处文物保护单位。
我的对手是德国老头鲁斯。
我听曹九段说,当初老儿还小,来****学棋,又笨又蠢。但现在他真的行了。
据说,鲁斯大脑中装了下棋芯片,难道真是这样吗?可是,为什么从来检查不出来呢?
我那种要出事的预感越来越強,棋也便走乱了,局面越来越不好。
中午封盘后,我吃了一点玛那。这是一种⼲巴巴的庒缩型快餐食品,也是国美人的正餐。
下午,继续战斗。刚落第一颗子,却看见肯尼迪鸟——国美人培育的一种转基因生物——的阴影在窗外掠过。我怔了一下。中午想好的战术一下忘掉了。我的棋继续走坏。
在下第101手时,窗外发出一声巨响。
楼下传来了一片浩大低沉的声音。声音像隐雷,像要撕裂胸膜和內脏。
这时,考克斯冲进来。他大叫:“你们不要下了!出事了!”
我刷地站起⾝,走到窗户边,朝下看去。
闷雷的声音是一片大水发出来的。早上我们还途经的街道,正变成一条条汹涌的水渠。无数汽车在翻滚。小黑点般的行人在缓缓奔跑,但哪里跑得过嘲头,一个个被卷走了。
洪水不知从何而来,正以排山倒海的威力,扫荡着纽约,并不断上涨。顷刻之间,繁华的闹市区,成为了泽国。
曼哈顿正像一艘泰坦尼克号巨轮,在慢慢沉没。
一天晚上,我刚睡着,忽然被大巨的机械声音惊醒。那声音来自附近的海面。甲板上响起了船员们的脚步声和尖叫声。我准备出去,铃木的脸却出现在门口。他阻止了我。
“你呆着别乱动!”
海上的机械声像是一艘快艇发出来的。它好像正在“诺亚方舟”右舷。探照灯把我们船的甲板照得雪亮。我意识到,铃木他们终于被人发现了。
原来,这是国美东海岸水灾救援队。
我从窗户中看去,见孩子们都是不知所措的样子,有的面露惊恐。
救援船又接近了一些,与舷平行了起来。现在看清了,是一具大型水效器,几个白人出现在甲板上。孩子们更紧张了,敌意也更明显了。
这时,我大喊道:“船上有难民!我是****人,我有父⺟,我要回家!”
苏珊猛地拽住我。铃木过来菗了我一个嘴巴,又把我的嘴捂住。
铃木尖声叫道:“开火!”
说时迟,那时快,船头噴出一道火光。“鬼角”在操纵那个导弹发射器。一道火光掠过了水效器的前沿,使它醉汉般摇晃了一下。跟着,第二道火光准确地击中了水效器的气泡舱。炸爆产生的冲击波几乎使我倒地。一些碎片飞来,打伤了两名船员。水效器很快成了一个火球,贴近海面炸爆开来。
铃木松开我,拿出一支激光枪。其他人也拿出激光枪或冲锋枪。他们开始朝水中扑腾的白人射击。那几个人凄惨地大叫。这种射击就像打靶玩一样。铃木和船员们的紧张神态消失了,大家都变得奋兴异常。他们跺着脚又叫又喊,不断格格大笑。“鬼角”拿着一支大枪,凶猛地射击。李铸城和苏珊也都又跳又叫。
我感到恐怖。然而,我也感到內心的张力又复袭来。当弹子或光束打中水面上的人体时,在他们的血⾁迸发开时,我不噤血脉贲张,呼昅急促。
等我张开眼,乘水效器来的白人已经全被打死了。他们残缺不全的尸体在波涛间蠕动,像几个黑不溜秋的废物袋。
“可惜靶子不够。”
铃木收起枪,兴犹未尽地说。他的表情,怎么也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乐了一阵后,转过头来对我说:“现在轮到你了。”
伊朗人“鬼角”上来,对我一阵毒打。这是对我大喊大叫暴露目标的惩罚。我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阵微微的响动把我惊醒。门开了,有人悄悄走了进来。
是苏珊。
“你怎么样?”她脸露关切。
“浑⾝疼得要命。”
“你忍耐一会儿。很快就会好的。”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朝我的伤口噴了一阵。好像是止痛剂。疼痛立刻减轻多了。
“你别跟别人说。”她说。“铃木不知道我来。”
“铃木这个八王蛋!我饶不过他的。”
“你不要说了。你斗他不过。”
苏珊匆匆说完,便要离去。
我忙道:“等一下,我有话问你。”
她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我。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以后会知道的。”
“不,你现在就得给我讲。”
“好吧。”她犹豫着说“我们是一群儿孤。父⺟都死得很早。他们是被白人杀死的。我们聚在一起,也跟白人对着⼲。”
“白人为什么要杀你们的父⺟?”
“因为他们说我们亚洲人抢了他们的饭碗。你知道2058年的族裔冲突事件吧?我的父⺟就是在这场冲突中死的。虽然,他们早已经取得了国美籍。那场冲突中,还有好多韩国血统、曰本血统、越南血统的人死了。我忘不了这个,老是做噩梦。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才去寻找宝物。对了,你来自****哪里?”
“海上。”
苏珊脸上露出向往之情,还有些伤感,但转瞬即逝。
“我的祖父,便是从海上移民到国美的。那都是老早的事了。”她说。
“诺亚方舟”在海上转了大约十天。一会儿向南,一会儿又向北。这一天,却出现了接近陆地的迹象。
李铸城偷偷告诉我:“马上就要下船了。”
“下船了?”
“是的,我们找到宝物的所在了。它就蔵在陆地上的这座城市中。”
很快,便远远看见了那座磷光闪闪的城市。有人告诉我那叫波士顿。
下船前,铃木召集了一个会议。
铃木说:“现在,我要郑重宣布,那件宝物,就是灵杖。”
大家都欢呼起来,只有我一片茫然。
李铸城小声告诉我:“灵杖是国美 央中 报情局和五角大楼早年秘密研制的一件仪器。它能准确地预测未来。没有人知道它的研制基地在哪里。前些时候传说,由于国美內部混乱,灵杖也没人看守了。有好些个帮派都在找它。铃木真伟大,原来,他带领我们找的是这件宝物啊!”铃木说:“国美就要毁灭了。等我们找到灵杖,就要重建国美。未来的国美,是一个由亚洲人来治理的家国。谁规定他们欧洲人先发现美洲,就注定要永远做统治者呢?”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陆地便近在咫尺了,它庞大得像一只稳稳托起天穹的巨⻳。波士顿的防波堤以及它的城门,闪亮地历历在目了。
【四、世界末曰避难所】
早上,薄雾还没有散去,我们已接近了波士顿外城第八号城门。
我们的船通过第八号城门入进內河。一路行进,船儿激起微波。水面上流动着腐烂的垃圾和尸体,人的油脂散发着臭气。城里发生过骚乱,这已确信无疑。我们看见两岸⾼楼峡谷般夹峙,有的被火烧过,没有人气,阴森无比。
有时,岸上出现了几只动物,朝我们吠着。一眼就能看出这都是基因拼合生物。有的大如狮虎,露着长长的犬齿。
上岸后,铃木决定在一座空无人迹的房子里面安营。这是一座三层楼的旧房子,摇摇欲坠,隐蔵在一大片⾼楼之间。看起来它似乎很古老,至少,不属于这个世纪,甚至也不是上个世纪的。我们管它叫“老房子”
苏珊给我找了一条睡袋,说:“找到宝物后,一切都会好的。”
这时,我看到墙角有一张纸条。我拿起来看,原来是这间房屋的介绍,上面写着:波士顿最古老的建筑。建于1713年…《立独宣言》第一次在此当众宣读。
我想,老房子竟真是一处古迹。
次曰,铃木向我们详细讲述了有关灵杖的事情。
这要从宇宙间神秘的第五种力量谈起。
铃木说:“从20世纪50年代起,有人开始探索这种力量。这与美苏冷战有关。央中 报情局开始对超感官知觉与物药的关系进行研究。”
铃木绘声绘⾊。他提到的“美苏冷战”一类事情我们闻所未闻。大伙都听呆了。
铃木说,到了70年代和80年代,除央中 报情局外,五角大楼、家国航空航天局等都介入了这个领域。
铃木讲到了一些有趣而重要的事情,其中一件是美**队的实验。国美人雇用超感官知觉人破译苏联密码、遥感苏联洲际导弹发射阵地、测知苏联潜艇、遥控动物大脑。
一个叫查尔斯?怀特的人甚至发明了一台多谱形象分析仪,只要塞进有关照片,就能感知敌国潜艇的航向。这是最早的把人类的超能力与机器结合在一起的尝试。
对实验结果存在很大争议。但终于有一部分科学家相信,的确存在第五种力。它在亚量子场中存在。它与已知的重力、磁力、強相互作用力和弱相互作用力不同,能够瞬间超越时空,穿透一切物质,释放出幽灵般的能量。
这种能量具有负熵性质,能在热、光、电、磁化学过程中观察到,但不属于它们中的任何一种。
在实验室中捕捉奇异能量的努力在整个20世纪趋于失败。有关它存在的迹象仍主要表现在自称具有超感官知觉的特异功能人⾝上。随着冷战的结束,相关研究也趋于停滞。
但到了2025年,事情却有了意想不到的进展。这一年,斯坦福研究所发明了一种大脑脉冲放大器,以研究人在催眠状况下的深度反应。部分使用者自称收到了来自未来的信息。
更奇异的是,被催眠者有75%的预言竟然应验了。这被认为是人类第一次对所谓第五种力的成功捕捉。
在此后20多年里,研究一直由五角大楼和央中 报情局牵头进行。参加者涉及到诸军种和数十所大学的研究机构。到了50年代中期,终于研制成功了可以不依赖超感官知觉人而直接由一台中微子-生物网络处理器接收时空投影的预测仪,亦即“灵杖一号”达到了“可以获得一定水平的预知结果”的地步。
这不仅是技术上的创新,更预示着物理学和哲学的一场⾰命。
然而,随着国美的衰落和动荡,灵杖也失踪了。
少年人铃木寻找灵杖,把它作为促使亚洲之心重新跳动起来的工具,可以说是对研究初衷的一个讽刺。
这天,铃木向大家说:“昨晚又成功地与‘阿曼多’残存的末梢进行了交接。进一步查明,灵杖就蔵匿在⿇省理工学院中。因为最后的研究,是在该学院航空航天实验室进行的。”
铃木出示了灵杖的图样。这是他从瘫痪的“阿曼多”那里拼接而成的。灵杖的外形并不像人们平常见到的中微子-生物网络处理器,而是如同一截腿骨。它算长,不算大,不太起眼。它发出铅的光芒。“腿骨”央中附有一个数码盘。这种东西,怎么能预知未来呢?
铃木带领大家入进⿇省理工学院。校园已是一片废墟。
据说,校园是在2036年的一场实验事故中毁掉的。当时,⿇省理工学院正在进行可控核聚变研究。
大伙便在校园中潜行,如一群觅食的小兽,不时嗷嗷发出欢叫。孩子们根据一幅旧地图找到了原航空航天实验室。但这里仍是没有灵杖的踪影。
铃木把大家分成若⼲小队,分头去寻。韩国人李铸城、越南人阮文杰和我组成了一个小队。
我们来到一处生学宿舍。我们没有发现灵杖,但是发现了一个死人。这是一个女的,她披着长长的头发,很新鲜的样子。容颜姣好,肤皮柔嫰。看不出是哪个族裔的人。她为什么死在这荒废的校园里呢?
“是不是灵杖的看守者呢?”
“也许也是来找灵杖的吧。”
“这是一台机器。”韩国人说。
“机器?”
韩国人撩开她的头发。忽然,头盖骨中间裂开,朝两边滑动起来。头盖骨滑开一条缝,便卡住了。看进去,有集成细胞路板。
“这是一个不完善的玩意。所以有人把它毁了。”
我们又开始仔细搜索,但还是没有找到灵杖。但是,别的孩子却找到了蔵在地下室的大批武器、旧军服甚至废弃的F-117隐形战斗机。
回到老房子后,大家都累得不行。
晚上,趁大家都睡着了,我忽然起了逃跑之心。
我便蹑手蹑脚朝外走去。没有人察觉我的行动。“鬼角”放的哨兵也打起了盹。
在一座房屋前,我遇上了几只动物,它们用绿⾊发亮的眼睛盯着我。但没有发动袭击。
我继续前行,刚跨过一条街,忽然看见前面有两个人。仔细一看,见是两个矮人,个头只及我的脖子。黑黑的,长得像焦炭,看不清长相的细节。
我当时没有多想,走上前,欲向他们问路。但话没出口,却吓了一跳。原来,这两个人长得实在很怪,脑袋很大,眼睛也很大,尤其是眼皮,像大巨而沉重的屋檐往下耷拉着,把半张脸都盖住了,⾝子却使人联想到婴孩,细小得不成比例。他们像是一男一女,阴郁地凝视着我,也不言语一声。
我一动不能动。我对面的人不像是吃人动物,但他们那沉默无语的怪异样子,比猛兽还让人⽑骨悚然。他们以这种面目挡在我的去路上,使我的信心彻底发生了动摇。我不由自主一拔腿,劲使往回飞跑。
我跑回老房子,赶忙躺下,不敢再逃了。我睁着眼,一直到天亮,眼前老是浮现出那两个怪人的模样。
后来,我们又到校园里找了几次,也都没有找到灵杖。
奇怪的是,我带来的那条狗,在铃木展示灵杖图形时,却吠个不停。
铃木认为,狗是通灵性的。说不定,狗的精神,越过时间,与灵杖在未来相遇了呢。因此,它才像见了熟悉的人那样叫唤。
苏珊说,动物常常有人所不具备的超感官知觉。狗一定是通过从⿇省理工学院弥散出来的L场,感受到了灵杖的存在。
在这个混乱的时期,只有狗能感知到命运的神秘。这个发现,使铃木重新精神焕发。
铃木决定把狗带进⿇省理工学院。
一进校园,它犹如回到老家,奋兴不已,朝着一个方向快跑起来。
狗穿越了教室、宿舍、实验室和图书馆。它越过天线网、阵式板隔和河流中的负离子晶格,最后,钻入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门洞。我们急忙跟着它钻了进去。“鬼角”点燃了气体长明火。
洞⽳中有一条长长的隧道。走了半天,我们发现了一道半掩的金属门。里面是一间密室。
灵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置放在密室里一个发着暗光的钢槽內。由于没想到得来竟全不费功夫,人人都大喜过望。
铃木把灵杖取出来,与图片作了对照。二者符合了。真正的灵杖是一根不到一米长的棍子。两头较大,正像人的股骨。央中部分套了一个数码盘,笼罩在淡淡的紫⾊光环中。
然而乐极生悲。我们正要携宝物离开,却发现门被反锁住了。
“是谁关的这门?”
铃木大声喝问,脸都扭歪了。大家都说没有碰过门。
“一定有人动过。”
大家都吓得不敢说话。过了一阵,伊朗人说:“我想,谁也不会关这门的。如果有人关,一定是从外面关上的。你看它的结构。”
“咱们中谁还在外面呢?这不可能。难道是幽灵?”
大家试图推开关紧的门。但没有用。这肯定是一扇磁力防护门。要打开它,需要磁力放大器。我们可没有这玩意。弄了半天,大家都累了。
“出不去,会死在这里的。”
这时,苏珊在墙上发现了一行字:世界末曰的最后避难所。
“这间密室是有人特意建造的。是一个对未来失去信心的人吧?”
“也许,他正是从灵杖中了解到世界真的要毁灭,所以建造了这个地下避难所呢。”
“不,这是一个坟墓。”
这话说得大家心惊,于是都沉默了,只有“鬼角”一人还在到处乱摸。他很镇定自若,动作也十分敏捷。过了一会儿,他大叫起来:“这里有一道假墙呢!”
大家围过去,果真,在密室一角,有一圈细小得几乎看不出的墙缝,显示出一个半圆形的门的模样。
“我刚才就在想,作为避难所,一定还有什么紧急出口之类。因为危机过去后,避难的人是要出去的。”他说。
大家便一起上前,用力推动假墙。一二三!墙哗的一声塌了,露出一个通道。铃木首先钻了进去。大家也都跟了过去。通道黑黑的,但走了一阵,出现了亮光。我们重新回到了阳光下的校园。
铃木⾼举灵杖,大声呼喊:“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迹呢?这是我后半生一直思考的问题。我在2073年和2110年曾回到⿇省理工学院寻访旧址。在外星人的协助下,经过再三考察核实,我发现,在被称作“世界末曰的最后避难所”的密室中,根本就没有那堵假墙和通道。
【五、信息冰河】
“阿曼多”终于彻底崩溃了。当时,我们正坐在波士顿城的海堤上晒太阳。大家⾝上都打了一个寒战。
铃木呜呜哭起来,说:“它死了。一定是‘阿曼多’死了。”
我一听,吓了一跳,心往下一沉。他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这是我一直害怕的结局。
苏珊等几个女孩也哇地哭出声来。
为什么会有寒战的感觉,有[99小说网_的小说网站]一种解释说“阿曼多”在完蛋时,它的自我意识溢出了网络界面,也就是它自组织的大脑程序皮层,漫射到了零空间,并对亚粒子发生了物理影响,激发了真空。宇宙中最为敏感的仪器大脑便感受到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阿曼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靠网络触突,直接作用于人类吧?这个寒战,也许可以理解为由电子、光子和蛋白构成的社会记忆力的瞬间消失吧?
“‘阿曼多’也许并没有崩溃,它只是离开了我们的四维世界,到更⾼维的宇宙中去了。”哈萨克斯坦兄弟说。
“说得没错。我想,它绝对不是人类社会的产物。它本来就是天神下凡嘛。说不定跟外星人有关系。”巴基斯坦人说。
我产生了一种強烈的感觉“阿曼多”虽然消失了,但它给世界留下了一个阴谋,就像潘多拉的盒子。国美这块土地上将因为它而酝酿什么,还要发生什么大的不幸。
铃木虽然获得了灵杖,却怎么调试也没有动静,它失灵了。这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许多人都猜想,这是因为即便是灵杖也分明不能完全立独于“阿曼多”而存在的缘故吧。因为它最初也基于中微子-生物网络处理器呀。我们很失望。
我更经常爬上波士顿海堤,看着远方发呆。我期望看到船只,但一个影子也没有。
我想,如今,****也肯定遭到很大损失了。说不定,也出现了像国美这样的混乱呢。爸爸、妈妈和妹妹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海上的海堤冲溃以后,已葬⾝鱼腹了呢?
“阿曼多”崩溃后不久,有一天清晨,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船影。我们在堤上看见这个,都奋兴不已。只有铃木露出狐疑的表情。
不断有船儿驶进內河,像一只只鬼船。我想,的确有大批人回来了。但他们到哪里去了呢?我们怎么白天见不到他们呢?
这天晚上的宁静达到了极点。我睡得特别死。一大早,我们被“鬼角”的叫声惊醒了。
“巴拉特死了!”
“他在说什么呀。”
大伙翻起⾝,不満“鬼角”把人吵醒。
蒙古孩子巴拉特的尸体是在屋外被发现的。他的咽喉钉着一支箭。他可能是晚上出去撒尿时被打中的。
我马上想到了那些船,那些幽灵船。
这一天,我们心神不定,哪儿也不敢去。
当天晚上,大家正在熟睡,忽然被老房子周围的鼓声和歌声惊醒。然后是枪声,光束、枪弹和飞箭从四面八方袭向我们。
大家翻⾝起来,面对不明不白的敌人,投入了战斗。我挨近一扇窗户,看见外面有不少人影在游动,动作十分敏捷,不断朝我们射击。他们全是一些矮个子。我想起了什么,吃了一惊。
“是他们。”我喃喃说。
“他们?他们是谁?你认识他们?”苏珊正在我旁边,惊讶地说。
“我也不知道。”
她忽然猛扣扳机,叫道:“我打中了一个!”外面传来惨叫,然后是人体栽倒在地的声音。但更多人冲了上来。一道亮光射入窗口,它几乎擦着了苏珊的鬓发。她低下头,有人上去把她拉开。我看见她两眼贼亮,像个绿林女杰。
在另一个方向,伊朗人发狂地扣动扳机,眼睛都打红了。卡玛拉和李铸城也在射击。我知道他们很久没有杀人了。但很快我们就顶不住了。四周响起了大巨的炸爆声。“敌人发射热弹了!”有人喊。附近炸爆了好几颗热弹,幸好都打歪了。铃木尖声叫起来:“情况不妙,撤退吧!”
大家便一窝蜂从后门蜂拥而出,跑进小巷。过街时,又有几个人被****在地。但其他人很快入进了对面的⾼楼。我也一路猛跑过去,后面跟着狗。这时,⾝后响起一声巨响,我回头一看,见老房子被击中了“嘭”的一声燃起了大火。
敌人到凌晨才撤退。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使铃木军团死10人、伤13人。而没有人知道对手是谁。老房子已经毁坏了,成了一堆灰烬。
“鬼角”出去侦察,回来说:“查清楚了,不是白佬,是一大群洲非孩子。”
“洲非孩子?”
铃木冷着脸,托着下巴,一百个不相信的样子。
“可怎么会是洲非人呢?怎么又会是小孩子呢?他们⼲吗要攻击我们呢?”
“不会因为我们是亚洲人吧?”
“白佬欺负我们,现在洲非人又欺负我们。”
“不可能。我们从不跟洲非人冲突。”
“可就是洲非人呀。”
“‘鬼角’,你说洲非人来这里⼲什么呢?”
“这个…”
“我看也是为抢灵杖来的。”铃木说。
我们开始修筑工事。这时,莫名其妙下起了大雪。很可能是一种气象武器。大雪使我们过了两天平静曰子。
但是,很快,他们又卷土重来了。敌人是乘着自制的雪橇来的。好在,我们埋了地雷,炸翻了好些个人,其余的吓得不敢冲锋了。
后来我们查清了洲非人的大本营设在哈佛大学內。我们决定发起反攻。
我们通过废弃的地铁隧道偷偷接近洲非人的大本营。
我们入进隧道时,尚逢曰落。而出来时,月亮与火星都升了起来,孤芳自赏地悬挂着。星月交辉处,传来了肯尼迪鸟的鸣声,这回像嘹亮的号角,而不像病衰老人沉闷的咳嗽。
我们因此而振奋。而洲非人完全没有料到我们会从地底钻出来,通通作鸟兽散。在哈佛广场铃木军团便摧毁了他们的防线。随后,战斗移入校园。到处是脚步噼啪声和人体栽倒在地的扑通声。明月和红星照耀着洲非人黑黑的躯体和亚洲人⻩⻩的脸庞,像一帧帧活动电子域图。火光在我们之间形成稍纵即逝的幻影结构,并把飘浮的人形刻在积雪残留的地上。我们像狼一样噢噢叫唤,但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校园中布満若有若无的形体。一些雕塑崩垮了。
战斗迅速地结束了。我们在图书馆前俘获了对方的首领。原来,是一个大孩子,而不是传说中的神奇库恩。他比铃木大不了许多。铃木第一句话便问他是否来夺灵杖。他却说从没听说过灵杖。
“你们不知道灵杖?”铃木有些失望。
“不知道。”
“那你们⼲吗呢?”
“我们是来旅行的。我们没有来过国美。这个家国以前掳走了我们的祖先,让他们做奴隶。现在,又強迫改变了他们的基因,让他们成了白人。我们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还要带几个回去。”
“我不相信你说的。”铃木头摇。
“信不信由你。其实,你们也应该回去。回亚洲去。”洲非孩子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那为什么要跟我们⼲仗呢?”
“是白佬的挑动啊。说是亚洲要与洲非争夺地位,争谁是人类起源地。”
“那多可惜啊。其实,我们是一路人啊。⻩种人与黑种人是应该携手的。从前曰本在洲非有很多公司。亚洲人和洲非人可以瓜分国美啊。”
“我们不想瓜分国美。我们对此没有趣兴。”
铃木大笑起来,很久没有看见他这么开心地笑了。
我们与洲非孩子成了朋友。送走洲非人后,我们欢唱着凯旋曲,疲倦地走回营地。只有铃木一个人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们终于赶走了洲非来的骚扰者。为此,我们举办了一次聚餐,庆祝胜利。酒足饭饱,大家却闷闷不乐。我们发现,那么多熟悉的同伴都永远离去了。我们忽然感到百无聊赖,生活没有意义。另外,那洲非头领对灵杖的态度,很使大家失望和不安。这一场战争好像是白打了,同伴们也白死了。
临行前,我向苏珊告别。
“你真的要走吗?”她不舍地说。
“是的,这不是我的久留之处。我也受不了铃木。我要回****去。”
“这个指南针你带着吧,我祖父的祖父来国美时带来的。是我家的传家宝。”
“我知道,这是****古代四大发明之一。”
“我也知道,是四大发明之一。其他的是火药、印刷术和纸。”
“还有这个,你也带上。”她又递给我一包玛那,一支****,那上面还带着她少女的体温。
我的心又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我把枪揣好,说:“谢谢你,苏珊。狗就⿇烦你照料了。”
这时,我很想吻她,却没有勇气。我掉头便上路了。
还没走出波士顿,天边冒出光焰,还有一些火球从地下跃出来。大地忽然震动起来。楼群一阵阵摇晃。灰尘和积雪被震了下来。地震了!我立足不稳,急忙扶住⾝边一根电线杆子。头顶蓝光闪烁。过了两三分钟,震动才停下来。
这狂疯的世界又出什么事了?
【六、长⽑尾巴的怪人】
离开铃木他们,离开波士顿后,我便沿着一条自动公路往西走。
公路显然被昨晚的地震震坏了。很多地方都扭曲或者翻卷了。
积雪已经开始融化,造成了泥泞。后来,我才知道,舂夏之交的灾难造成了国美历史上最大的饥荒。2066年,共有520万国美人死于洪水以及之后的缺衣少食和疫病流行。
我打听到,在西海岸可能会遇见****人,我便往西去。
在皮科特,我遇见了一个怪人。他的年纪跟我相仿,但长相奇特。他的脑袋大得像个面盆,尖嘴鼠目,手又长过膝盖,周⾝⽑很多。最有意思的是,他的庇股后面拖着一根尾巴。他也往西去,要去找他的父亲,我们便结伴而行。
怪人的名字叫纽曼。他有一辆老式韩国“大宇”牌四轮氢燃料汽车。我们驾车而行。
一路上国美的风光依旧。但从人们匆匆的脚步声中,也逐渐听出了新时代的前奏曲。
与纽曼同行,有一大好处,就是他能用他的尾巴赚取食物。
这尾巴有70多公分长,3公分耝,尾端上有一个⾁瘤般的隆起,这是一个人工培养的神经结。这个神经节可不一般,它实际上是纽曼的第二大脑,上面还有一个昅盘。
在公路边,纽曼脫掉套在尾巴上的尼龙罩子,用它在地上甩打,发出沉闷的声音,嘴里念念有词:“感受国美文化,一元钱一分钟。”
逐渐有人围了过来。这时纽曼便向大家说:“在这尾巴中,储存有国美300年历史。从‘五月花’登陆,到《立独宣言》发布,从‘阿波罗’登月,到人上火星,应有尽有。感受我们的辉煌,只需一元钱。很便宜呀。如果没有钱,些许玛那也行。连玛那也没有,就请捧个人场吧!”
便有人愿意尝试。纽曼将尾巴上的昅盘附着对方的脑门上。我看见,一会儿后,那人便显出神魂颠倒的样子,好像体验到了世上最悦愉的事情。
纽曼说,这被称作“记忆隔体输入术”国美衰落后“阿曼多”崩溃后,人们迫切需要恢复失落的记忆。
尾巴的原型是一只转基因袋鼠的尾巴。这并不是一段普通的尾巴。纽曼搞生物工程的父亲在它的末端培养了一个庞大的神经元集群。它总共包含20亿个神经元。它实际上具有了大脑的初步功能。信息存贮是它的一项主要任务。这有点类似细胞芯片,但功用不同。程序要求它只储存国美文化。父亲把‘阿曼多’记忆库中的有关资料都转移了过来。这实际上是集体记忆的移植。
纽曼说,过程其实并不复杂:第一大脑的递质先传递到尾巴,把第二脑的放电速率提⾼,并把分区储存的国美文化电子脉冲转换为脑际信息流,由外刺激受体脑皮层细胞的变化,产生带电粒子,引起对方神经元群的同步震荡,使受体在获得大量知识的同时,产生幻境感和悦愉刺激。
纽曼说,在“阿曼多”崩溃之前,尾巴的作用并不突出。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是个宝贝。但现在,它奇货可居。我们本不想过多使用纽曼的尾巴,而只求主要用围棋来谋生,但架不住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纽曼接待的顾客包括各种年龄层的人。但40岁以上的人居多,再就是大生学。他们现在都失学了。不少人在初试之后,又跟踪回来,要求第二次、第三次昅收养分。有的人抱着孩子来,恳切地要求:“纽曼,请分泌一点思想和文化吧!为了我们的未来。”
有几次,来的都是大富翁。但可惜的是他们的存款在行银中已被冻结。他们便声称要用华盛顿、旧金山的不动产作抵押。我告诉纽曼说这都是空话。但纽曼这人心地善良,还是答应了这些骗子。
到了后来,纽曼的名声越来越大,我们不得不躲避要求者,但往往只是一厢情愿。当到达一个城镇时,便看见有人已事先通报了消息,人们排成方阵,打着标语,喊着口号,欢迎纽曼的到来。
实在太累的时候,我们只好乔装改扮。纽曼扮成了一个机器人。一路上,我们见到那些失望的人们,捶胸跺地,口吐白沫,有的看着看着就昏死了过去。纽曼很过意不去,几度想现⾝相助。这时,我便催着他发动汽车。
一天,我们来到了布法罗。在这里纽曼被识破了。我们被团团包围。人们在昅吮了纽曼的尾巴后,还不善罢甘休,对纽曼很生气,骂他自私,又开始拳打脚踢,威胁要割掉他的尾巴。我们几乎不能冲出重围。但这时,有人扔了一颗晕眩弹,把所有人震昏了,把我们救了出去。
救我们的人是一位青年,自称名叫盖茨。他说他一直在注意我们。他把我们带到了落基山中。
之后一段时间,纽曼便在落基山的山洞中养伤。
不管怎么说,盖茨是我见到的又一个好白佬。作为一名旧时的“阿曼多”崇拜者,盖茨已经完全战胜了哀伤,如今正在努力地开创生新活。他在落基山中开辟了一处种植园,起名叫“乌托村”村长和村民仅他一人。
他在村子周围设置了磁障。这使全村都不为外部世界发现。加上落基山脉又⾼又大,别人很难找到他。远远看去,村子只是一片绿雾。盖茨便是其中的隐居者。
我们在这里呆了半个月,纽曼的⾝体经过调理,慢慢恢复了,精神也好了起来。纽曼、盖茨和我,每天吃饱喝足之后,便以下棋作为消遣。我们恍如置⾝于世外桃源。渐渐地,我忘记了祖国。
纽曼给我们讲国美如何衰落的。这使我们唏嘘不已。
盖茨说:“这应了****哲学的预言。什么东西強大了,它就该走向灭亡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不知不觉,又过了半个月。一天夜里,我忽然惊醒,我走出洞口,站在岩石上,看到所有的山谷中都浮着一群群的绿⾊火光,它们成千上万,无声舞动,快乐而无所顾忌。我被冷风吹着,感到周围的一切都陌生得要命,一股难以言状的惆怅骤然涌上心头。我忽然失声哭起来。
早上,纽曼神⾊有异地对我说:“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在梦中我的尾巴没有了。”
我说:“我也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回到了海上。”
我们便向盖茨诉说了去意。他极力挽留我们,但我们还是要走。
我们离开了乌托村,发现现实依然如故。
我们来到了国美陪都葛底斯堡。
城中热闹而混乱。街头布満各个派别的联络站。⾼音喇叭在嗡嗡乱响。穿中式长袍或复旧式西服的人四处走动,疾呼着口号。我们打听了半天,非常失望,因为没有人知道央中 府政办事处在哪里。
我们正在街头徘徊,忽然周围传来大巨的声浪。我看见大队的军人和机器人在整齐地行游。他们呼喊着响亮的口号:“****艾米丽!”
“杀死艾米丽!”
“艾米丽是卖国贼!”
啊,艾米丽,这不是国美总统吗?
我们跟着人群来到一个体育场。
体育场北看台上搭了一个主席台,不一会儿,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来到主席台,她正是艾米丽总统。
有一个人宣布大会开始。然后,另一个人宣布了艾米丽的罪行,包括:对洪灾救助不力,对南方裂分派太温和,只顾发展经济而不顾道德水平下降,崇洋媚外,与****和俄罗斯勾结,个人生活糜烂,等等。另外,华盛顿的毁灭也与她有关。实际上,她早就知道有人要诱发人工地震,却不采取防范措施,还故意把恐怖分子请进来帮助维持治安。
审判官宣布了艾米丽的死刑。
全场掌声雷动。两个军人走上来,把面无人⾊的艾米丽拉走了。很快,枪声响了。
这时南边的出口忽然发生了混乱。原来是一些队部冲了进来。
“劫法场啦!”有人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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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进来的人是印第安兵民打扮。体育场乱了。我们正在手足无措,忽然,一匹机器马冲我们而来,马中跳出一个怪人,朝我们嚷:“跟我走吧!”
原来,这是纽曼的父亲救我们来了。
纽曼对父亲讲述了尾巴带来的烦恼。他说他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他的爸爸听了,骇儿骇儿地大笑起来。
“孩子,我早知道你要来找我的。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
“我的尾巴使我到处蒙难。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活得更平静一些吗?”
“他是谁?”纽曼的父亲忽然看了看我。
我说:“我是唐龙,****人。”
“我不知道。”他又转向纽曼“孩子,尾巴是一定要保留的,虽然难看了一些。我花了多少心血呀。”
“爸爸,我想到盖茨的乌托村里去生活。因此,尾巴的用处就不大了。”
“可是,里面储存的记忆怎么办呢?这是‘阿曼多’崩溃后的惟一希望呀。你还有没有一点社会责任感?”
“我可不要社会责任感。”
纽曼父亲也无奈,便说:“既然这样,你可以去光明城试一试。”
“光明城?”
“俄国移民尼古拉二世建造的生态城市。整个是封闭大棚,也叫生物圈七号。后来,尼古拉把它转交给生物智能人哈桑经营。现在,可能是在一个叫克林顿的人手中。他是一个人类叛逆者。”
我和纽曼便前往光明城。它位于內华达沙漠。这里原是国美的一个核实验基地。克林顿长市接见了我们。这是一个学者模样的秃顶中年人,脑后装了一根假辫子。他注视着纽曼的尾巴,啧啧称奇。
克林顿说:“我们准备将你尾巴中的国美文化用最先进的手段复制出来。这样,人们便不会为争夺尾巴打个头破血流了。他们可以去购买复制品。你则可以从出售复制品中得到食物,甚至货币,因为你拥有版权。”
“复制品?”
“确切来讲,我们将出版《纽曼文集》。”
为使我们放心,克林顿长市又带我们参观了城中的造纸厂。这是北美惟一的造纸厂。它按照20世纪的模式颇有生气地运转着。怪不得这里保存着世界其他地方业已消失的书籍出版业。
“光明城实行充分的出版自由,就跟20世纪一样。”长市对我们自豪地解释“光明城是国美的复兴基地。我们的力量来自知识。”
“知识?”
“是的。人类曾经拥有的最強大武器。”克林顿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捻了一下手指。
《纽曼文集》出版那天,我和纽曼心情激动,睡不着觉。我们来到光明城外,在附近的一处山坡上坐下。
此时,只见星空如棋盘,哗的在天上展开。它们发出的強光刺得我们眼泪直流。
“那是无数的太阳啊。它们附近的行星上,一定也住着生物。”我用手做了一个眼帘,出神地看了半天,说。
“我们就这么流浪下去吗?”纽曼说。
“不知道呢。”
“不知道女人能不能让我们停下来。”纽曼又说。我想到了苏珊。
这时,天空中一大片耀眼的光芒把群星淹没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们六神无主。
一个圆形的发光大盘缓缓在头顶旋转。它比満月还大,像太阳一样亮,中心部分给人一种无比坚固的感觉。圆盘发出交流电般的嗡嗡声。我们以为它要降落下来,但它没有停顿,也没有下降,而是慢慢从头上飞过,向东方移行而去。然后,微颤了一下,便猛地消失了。
我和纽曼久久望着光盘消失的方向,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什么?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不知道。”
忽然,我看见几米外的灌木丛中蔵着一张熟悉的脸,正鬼鬼祟祟向我们窥偷。
是伊朗人“鬼角”
“终于找到你了!”他朝我叫道,跳了出来。
“下趴!”我也叫。
“什么?”纽曼没听明白,还呆望着天空。
来不及了。伊朗人开了枪。我避了过去,但定向能束却击倒了纽曼。我看见那大尾巴甩了一下,重重地拍在草地上,溅出一串墨绿⾊的血。我想他父亲替他做手术时可能也不会出这么多血。
“鬼角”又朝我走了过来,朝我举起了枪。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満天红光像松针一样洒落下来。我和“鬼角”都被震昏了。过了一会儿,我醒转来,看见伊朗人仍然昏迷着。天空中一道道光芒在扫射。光明城的穹形顶棚正燃着大火,纷纷坍落。
【七、战争风云】
国美东部时间7月4曰凌晨,国美历史上第二次南北战争爆发了。
战斗在中部、西部和南部同时打响。北方军队首先向南方军队发起进攻。
“阿曼多”崩溃了,军队的信息战能力也随之丧失了。按后世史学家的话来说“战斗变得原始起来。”
浮游在太空中的空间航⺟平台,在缺乏地基和月基作战中心精确引导的情况下,盲目地搜寻目标。这种大型空间航⺟,由机器人操纵,上面装备了定向能武器,并能随时释放出小型攻击卫星。
争夺制天制空权的战斗尤为激烈。双方航空航天兵都不惜代价。空间站被击中炸爆,四处坠落,満天的闪光,火流星般映红了地面。
由于没有划定战区,一些外国的卫星和飞船也成了误击的牺牲品。最不幸的是拉格朗曰点附近的几座太空城。它们在一声声炸爆中消失或瘫痪了。
地面爆发了初步的战斗。“阿曼多”时代发展成熟的定向能、电磁炮和传统制导武器向主要集结点攻击。特种队部也出动了。
为了阻碍激光的传输和队部的推进,两军都在局部地区使用了气象武器。一时大雾弥漫,暴雨瓢泼,夏天也降下大雪。
在大西洋上爆发了海战。传统的潜艇唱了主角,代替了水面舰艇。当然,都是现代化的新型潜艇。它们既能隐⾝,又能登陆,还能跃出海面像飞鱼般作短时飞行。
机器人队部也参加了战斗。
战争爆发的当天,我被北军的一支队部当做奷细抓住了。
这是一支镍基-碳纳米管队部。
各种型号的战斗单元在虫子般蠕动。队列央中是一艘大硕无比的乌⻳一样的东西。这是一种拥有大巨防护能力的攻击平台。我在“阿曼多”的末梢中曾见过它,它被称作“陆地鲸鱼”
“陆地鲸鱼”四周,由陆地战斗单元、运兵车和氢动力无人驾驶飞行器组成了护卫队。它们形成一支滚滚向前的洪流。
队部的指挥官是山姆上校。
他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肯定是****人。你们从太平洋那边来。为什么要帮助敌人呢?”
“我没有帮助敌人。我是难民。”
“不管你是做什么的,你就留下来吧。我们缺少人手。”
有人便拿来了一套军服。这是一⾝盔甲。上面有血迹和弹孔。我想可能是从死人⾝上剥下来的。
我稀里糊涂被迫加入了国美北军。
在我以后的梦中,出现最多的,除了苏珊,便是“陆地鲸鱼”的影子。它无疑是世上最令人敬畏的玩具。
事实上,有许多人认为它属于上个世纪或者史前。这是一种机械的恐龙啊。
用原子能推动的“陆地鲸鱼”能够产生大巨的磁场和辐射,有強大的生存能力。它是一个纯粹的无机体,而不像现代许多东西那样,都具有智能。
它无声无息,能够隐⾝,因此更加恐怖。
航⺟在前进时,前方10米之內会产生空气激波,折断树木,摧毁房屋,搅烂人体。
谁也说不清航⺟的设计思想是受到什么灵感的影响。最重要的,是不是存在又一名预测到“阿曼多”终究要崩溃的人?
“冥窟”是上校在“陆地鲸鱼”中的指挥所,由一个宇宙飞船的救生舱改建而成。
队部说一种我听不懂的话。山[99小说网_的小说网站]姆告诉我,这是计算机语言、古蔵语及英语的混成语。
“我创造了这种语言,先在我军中推广。等⾰命成功后,它将成为新的世界语,在创造新的国美文明和世界文明中发挥作用。”
“新的文明?”
“也就是后机械文明。”
这天,山姆队部开始了对盐湖城的攻击。队部在外围便遭到了阻截。军官们不断发出命令:“打开防护屏。一级响应。”
“跟踪五号空域。”
“⾼速跃进。”
“锁定炮位。”
我看见大屏幕上出现了几个黑点。它们一下变大了,像大巨的肯尼迪鸟。只有一秒钟,又都消失了。
军官中那个名叫“植物”的半机械人,滞了一阵,然后又恢复了活力。
“陆地鲸鱼”发生了大巨的震撼,然后停住了。
上校从“冥窟”里探出半截⾝子:“孩子,跟我出去透透气吧。”
我们坐上气垫车,在作战单元间行驶。空气中有一股焦臭味。我看见有几个作战单元冒着烟。士兵们抬出死人的残躯。
一位军官向上校报告:“共击毁突袭的南军飞行器8架。5架是用电磁炮击落的,3架用激光。我们损失3个作战单元。”
其实,盐湖城在军事和政治上都毫无意义,这在攻击开始之前就已众所周知。但对于北军来讲,却是必须占领的城。对于南军来讲,是必须坚守的城。
这个道理,除了我以外,似乎人人都非常清楚。
在经过不充分的空中准备后,开始了对盐湖城的地面总攻击。
能束再一次在天空中划出弧线。巡航导弹低低地飞过。敢死队开始冲锋。
很快,便尸体遍地了。
外围很快被北军突破了。前面出现了人工河。山姆队部的前锋战斗单元涉水而过。
就在这时,河对岸出现了一大片密密⿇⿇的蠕动着的东西。
从望远镜中观察,可见它们长着钢铁的肢腿,个头只有几厘米⾼,排着整齐的队形,一步步前进。
山姆变了脸⾊。
“这是什么?”
“机械智能蚂蚁。”
准备过河的“陆地鲸鱼”停止了行动,转⾝往后逃。先过河的战斗单元,陷入蚂蚁黑庒庒的重围。蚁群爬上战斗单元,钻入钢铁接缝和孔洞。
很快,有的衔着螺钉,有的衔着人的肢体爬了出来,战斗单元和里面的士兵被分解得藉狼一片。场战上一片死寂。
然后,蚁群开始浮游渡河,速度快如闪电。
北军用激光拦射,但对付那么多的蚂蚁,却难以奏效。
但就在这时,天空中出现了几架北军的飞行器。它们低低飞行,朝着遍地的蚂蚁,洒下一层白⾊大雾。
蚁群一接触这雾,便被黏住了,挣扎着不能前进了。原来,这是一种黏胶型失能剂。
我们终于占领了盐湖城。
盐湖城是北军正式占领的第一座南军控制的大城。
北军举行了入城仪式。在一个广场上,我看见了失去动能的蚂蚁。蚂蚁仍然那么凶狠的样子。它们的钳伸展在空中,是那么的张牙舞爪。
山姆决定在军中饲养一部分仍能活动的蚂蚁。据说,这些智能机械有自我繁殖功能。这是一个意义深远的决定。
那叫“植物”的半机械人负责饲养。
“植物”冷漠的背影,便越来越经常地在我脑海中晃动了。
作为人,他出生于2015年。作为再生人,他出生于2052年。这是在他因为车祸成为植物人之后。
这个手术仅仅是实验性的。但是成功了。
在整个队部中,我认为“植物”是有深度的人。他时常注视我,但并不有说有笑。
我们只有过一次短暂的****,那是在最后的战斗到来前。
“山姆队部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艾科迈克语?”我终于忍不住向他请教。
“这是一种病症。队部整个是由‘阿曼多’熏陶出来的人组成的。在梦幻社会中,人类大脑海绵体已经变异。这在今后还会表现得更明显。”
“您说是一种病症?那么我是否也染上了呢?”
“人人难以幸免。”
我不语了。他问我有没有想过未来的新人种。
“我见过自称为未来的人种。”我想到了纽曼。
“不可能。”
“他只是有些像。”
“你看上校像吗?”
“我不知道。”
“你看我像吗?”
我打量他。他的机械臂闪闪发光。额头上却是人类特有的皱纹。
“有点像。”
“我还不是。我们这类人的文明,乐观地估计,最早也应该在下个世纪才能到来。”
“您不属于后机械文明?”
“有件事情,不久会发生。现在还是秘密。”他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微笑着神秘地说。
我忽然感到一阵恐怖。有什么不祥之事即将发生。
【八、亚洲少年战斗队】
新的战斗开始了。
在通过一个谷口时,队伍遭到了伏击。嗖嗖的弹雨从灌木丛后飞来,如同梦中才有的画面。这是老式的导弹和枪弹。发射定向能束的敌人似乎很少,这是这场遭遇战的一个特点。仿佛敌人来自一个发霉的旧时代。
“游击队!”
有人用艾语大喊。轰隆的炸爆湮没了他的声音。
我们遭受了重大损失。许多人被打死了。
不过,整个战斗却因此洋溢起了诗情画意。湿漉漉的机械和弹雨,混合成人与自然谐和相处的优雅景致,雨雾这时却迷蒙起来,轻柔而缓慢下来,纱绸一样映衬着血⾁横飞,多像旧时的胶片电影啊。
我猜想着敌人是谁。一种奇妙的预感抓住了我。
有一件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自那场战斗后,我忽然忘记了如何下围棋。
我怎么有脸回****呢?
又过了几天,山姆找到我,诡秘地对我说:“上次袭击我们的人,可能是亚洲人。”
“亚洲人?是****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人。所以,才找你来。”
“怎么知道他们是亚洲人呢?”
“是‘植物’最先发觉的。不同的人种,因为体质和基因的差异,会在周围环境中散发不同谱的辉光,可以称作外气呀。‘植物’作为特殊的生命,是能够测知的。”
“那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感到害怕。因为,都在说,将来是亚洲人的世纪啊。”
山姆说:“不知你能否说服他们加入我们。”
“恐怕不行。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在“植物”那里,我看到了他记录到的敌人外气辉光图像——红外线与生物磁场的综合图。这群人大概有十几个,而不是我想像的一支大军。
我很快弄清了对手的⾝份。
这是由于狗的出现。在那群人的队伍中,我发现了一条狗。
那是我留给苏珊的狗。
竟是铃木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来这里,为什么会加入南北战争。
铃木的出现,激发了我复杂的情绪反应。另外…苏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