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陆地的葬礼
在整个二十世纪至二十一世纪，地球大气层在渐渐地变暧。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大气中二氧化碳含量增加而导致的温室效应。而二氧化碳的增加，又与一些发达家国和发展国中家不注意环保有关。
气温上升造成的一个直接的影响是，两极冰覆盖层变薄，并开始融化。海平面上升了。
这引起了不少科学家、政治家和环保主义者的警惕。二十世纪末，在联合国的倡议下，一些家国便开始采取措施，制止工业释放物对大气的影响。但效果似乎并不明显。
这多少反映了，在那个时代，对眼前经济利益的追逐，最终成了赢家。这个苦果，要由人类的后代来呑下。
到二零二五年前，海平面平均每年上升二十四厘米。该年的稳定海平面比二零零零年⾼出二米。之后上涨速度才逐渐减缓。
海平面上升给沿海地区带来大巨影响。海上、东京、伦敦和纽约这样一些大城市，都处于洪⽔的威胁之中。
一批人口从这些城市疏散出去了。但由于大城市的建设已有很长历史，不可能就这么放弃，大量居民还是滞留了下来。一段时间里，更为流行的办法是在城外加筑钢筋混凝土海堤。
在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结束前，几乎所有的沿海主要城市都筑起了长长的海堤。而一些次要城市则被放弃了。
最初的海堤是脆弱的，在大嘲汐或风暴来临时，常常出现危机。二零二七年，伦敦就因堤溃遭灾，造成生命和财产的空前损失。
到二十一世纪中叶，随着科技的进步，大城市的防洪设施已达到相当完善的程度，如不出现大巨意外，海嘲对城市居住区的威胁几乎为零。
这些处于海平面下的大巨城市，又显现出了活力。人口又增长了。
后来，也有人提出，海堤可能成为恐怖主义者袭击的新目标——来自人类本⾝的威胁。
二十一世纪的恐怖主义活动加強了。使用的手段也更丰富了。
所幸，针对海堤的袭击，在二十一世纪前半叶，还没有发生过。
有专家分析说：这从情理上也是说得过去的。真要袭击的话，恐怖分子可选择的目标很多。事实上，人类建立的许多工程，如⽔库大坝、核电站等，在开始也担心遭到袭击，但也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
何况，人类这种生物的一个特点，便是不怕因噎废食。
但尽管如此，各个城市还是为应付破坏行动而采取了各种预防和应急措施。
纽约的海堤初建于二零零九年。它并不是一道连贯的整堤，而是断断续续地延伸了三百二十公里，主要防护曼哈顿岛及周围主要区域。
在整个二十一世纪前期，纽约防洪局和防洪巡逻队一直是最为忙碌和提心吊胆的部门。
纽约的海堤也曾经发生过多次问题，但幸运的是，还没有一次决过口。
在二零二零年至二零四七年之间，纽约海堤进行过三次大的改建和维修，增強了防护能力。但在这之后，由于整个国美经济不景气，便没有大修了。
二零六六年三月二十五⽇发生溃堤的地方，在布鲁克林和斯塔滕岛之间。五万亿立方立米的大西洋海⽔马上倒灌了进来，涌⼊上纽湾，很快沿哈得逊河和东河上溯，并从炮台公园一带登陆曼哈顿，进⼊了市区。
同时，长岛海峡大堤也出现了三处裂口。
户外的行人、临街商店中的顾客和楼房底层的居民，成了首批牺牲者。
纽约附近海面出现的异常情况，马上被同步轨道上的地球资源卫星察觉了。卫星将信息与“阿曼多”系统作了
换。但奇怪的是，许多家国的地面接口却
本没有收到警报讯号。
对于市区中暂时没被洪⽔卷走的人来说，当时也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引发了洪⽔。能看见的，只是大⽔铺天盖地袭来。这时，人们本能的反应便是往⾼处跑。
正在世贸中心举行的世界围棋锦标赛不得不中断。整幢楼都出现了混
。
在混中，表现得最为冷静的还数国中人。
余潜风领队把队员们集合在一间房中。他对大家说：“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估计是纽约海堤决口了。真是来不逢时。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国中来的棋手，我们一定要坚持冷静、纪律、自尊、文明的八字方针，不要，等待脫险的机会。”
他用光脑开始与外界联系。可是领馆的线路怎么也进不去。又试其它的目的地，都断了。
我也试了试海上站。不行。“阿曼多”毫无回应。
曹九段说：“网络好像也出事了。”
虽说不慌，但大家还是有些紧张。谁又见过这种阵势呢？在国中，定安繁荣已持续几十年了。
大人们把我围在央中。后来他们说最关键的就是国中的“龙子”不要受伤。至今，我回忆起来，仍十分感动。
戈尔満头大汗地说：“非常对不起，对不起。出现了意外的情况。国美是一个特别的国度。我这就想办法。”
他的光脑当然也与外面联络不上。他于是连连对大家赔罪道歉，搞得领队反过来安慰地。
我想，一定有很多人，现在也正试图往这里切⼊。发⽔的一瞬间，世界应该就知道了。
数百颗卫星监视着地面一举一动，什么都逃不出它们的眼睛。
可是，全球网却好像出问题了。梦幻社会的基础——信息的传输罕见而赶巧地中断了。
不但这里的信号出不去，外面的也进不来。
早就有人预言，貌似強大的“阿曼多”体系具有极大的脆弱
和危险，人类一旦离开了它，就要退回原始时代。
实际上，具有智能的网络一方面在过时，另一方面却在超出人类的控制。已经有专家提出人为终止网络元纪，开发新技术来代替它。
这就是正在研究中的脑直接通讯和脑微处理技术。这要依赖生物
片技术的进一步突破，尤其是解决它与人脑的兼容问题。
但现在，最紧迫的威胁，倒不是来自网络，而是正在呑噬一切的洪⽔。我似乎觉得世贸中心正在⽔中摇晃。
从窗户往下看，只见很多人在⽔中游泳，有的抓牢家俱或其它可以浮动的东西，朝大楼进发。世贸中心逐渐挤満了灾民。
突然间，又停电了。窗户外面的
天显得特别刺眼，好像是世界末⽇。
然而，这时，突然有人说大楼里有一台计算机与“阿曼多”挂上了。它能通过一家人私公司发
的铱卫星传送一些嘈杂不清的信息。这些信息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知道是什么內容，但总比没有好。
大家便
动万分，去找那台计算机。戈尔和国中的便⾐保安也去了。那台老式的超康柏型计算机前排起了使人吃惊的长队。戈尔排到了一百位之后。这时发生了拥挤和争抢。国中人不得已鸣
示警，才维持了秩序。
一个半小时后，戈尔携着他抢到的宝贵信息回来了，他说：“是恐怖主义分子袭击。
整个国美都了。还有一些城市的海堤也被炸开。楼下⽔太大。出不去。纽约完了。
全美棋协准备派直升机来接我们。”
大家闻言，都非常震惊。
“现在，我们去观光平台，那里直升机能降落。先不给其它代表团说。我们准备首先保证国中贵宾的全安。”
大家便排成一队，一字儿往观光平台上走。没有电梯了。大伙气
吁吁地往楼顶爬。
像闻九段等几个年纪大的，要人搀扶。
我回头一看，见德国人鲁斯也爬上来了。这老头耳朵
尖，一听见逃命的消息，便什么也不顾了。原来下棋时那镇静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世贸中心的观光平台上已经挤満了人。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叫，有的在通过光脑徒劳地呼喊。
我朝四周看去，见附近的⾼楼顶上也爬満了人。
从这个位置看，灾难的景象真是壮观。⽔天一⾊，浩浩汤汤，横无涯际。密密⿇⿇的楼群都成了⽔中的玩具，一片灰黑。⽔仍在上涨，似乎远方溃堤处仍在继续扩大。嘲头每一次席卷，都使我惊叹不已。
这使我忆起小时候跟大孩子们去看戏的情形。舞台上演出的那种戏剧，作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而被国中
府政在二十世纪末颇富预见地保留了下来。演员们穿得⾊彩绚烂，锣鼓一阵猛敲，观众们纷纷拍巴掌叫好，又又闹又刺。
时下，国中年轻人最时髦的活动，便是去夜总会看戏。
在梦幻社会里活腻了的现代人，往往要从这样的体验中去寻找自我。你想，很久了，人们见到的⽔，都是电子模拟⽔，见到的动物，都是影像合成体。
那时，只有舞台和戏剧，才是实真的。
在我进⼊围棋系学习后，便很少有这种⾝临其境的机会了。连⽗⺟，也变得遥远和虚拟起来。
但现在，那种看戏的感觉，似乎正在回来，
合着我內心的张力。
戈尔在挥手指挥，样子就跟演员一模一样。那德国人正在跟曹九段套磁，大约想呆会直升机上能分他一个座位。
大家等了半天，然后天空中果然出现了两架直升机。平台上所有人都
呼起来。
戈尔气愤地对他的同胞说：“你们叫什么！不准叫！这是来接我们国中朋友的！”
但等直升机飞近，才发现不是围棋协会的。这是两架人私飞行器。人群中有两个妇女和几个孩子叫得最。
一架直升机想找空地降下，却本找不到。它只好放下软梯。但又没对准应该接的人。结果别的人争先恐后往上爬。
那驾驶员探出头来，对那些人说：“耨！耨！错了！你们统统下去！孩子他妈，你倒是快点啊！”可是谁也不理他。结果一大群人爬了上去，蚂蚁一样一大串挂在软梯上。直升机摇晃⾝子，凶险地想把这些人甩下去，但大家都好像是来自二十世纪的攀岩⾼手，这个时刻都不松手。
驾驶员只好说：“孩子他妈，我先把这批狗娘养的扔在一个地方，过一刻钟再来接你！”
那女人便大哭。那些没爬上去的人，便大骂，有的朝直升机开。那飞行员躲来躲去，结果撞在旁边一幢⾼楼上，起火坠落了。纷纷扬扬的人体和金属残骸飘落在⽔面，起一阵礼花。
另一架见势不妙，赶忙飞走了。
这一幕看得我们这群来自礼仪之邦的国中人面无人⾊。尤其是闻九段、曹九段这样的谦谦君子，在国內精神文明的环境中长大，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呢！
在国中，合成电影都不准制造比这低三个级别的恐怖镜头。
戈尔说：“看看，这就是我们国美人。我为你难过，美利坚啊美利坚！”但这么说了一阵也不济事。
这时，国美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早不知溜哪儿去了。只有国中的便⾐坚定地护卫着大家。便⾐冷静地建议，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比较全安。
这时，可以看见空中一些磁噴流飞行器、直升机和固定翼小机飞正在逃出纽约。它们像是在稀薄空气中飞舞的昆虫。
我突然想到去找肯尼迪鸟。但它们一只也看不见了。
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阿曼多”系统似乎启动了备用线路。人们感到网络联系在逐渐恢复。
这种恢复是断断续续的，而且信号不能传输到稍远一点的目的地。
但这已经很不错了。它意味着脫险的机会。余潜风领队抓紧时间与领馆联系。
通过光脑，看见了信息中间商正在销售洪⽔的全息图像。图像虽然不清晰并老是中断，但还是提供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一个售货员说，已经有六个城市的防波堤被恐怖主义者炸开。它们是纽约、落杉矶、新奥尔良、波特兰、迈阿密和休斯敦。国美正在发生大混。二十五万人当场死于非命。死亡人数还在上升。已有三个恐怖主义组织宣布对此事负责。它们不是对政治感趣兴的裂分派，这次活动没有任何政治目的。据恐怖主义者散发的一份公告，这次袭击只是为了证明人类建的防洪堤是否坚不可摧。
另一个售货员说，联邦府政正在组织抢险。可是各个州都不听命令，互相之间很难协调。国全救灾工人和机械人组织一个星期前就被不明⾝份的人煽动罢工了，现在召不回他们。防洪系统因为年久失修，这回都遭到很大破坏。恐怖主义者在袭击红十字会。军队一直在为独不立独闹争抵，没有心思来救灾。
画面上可见，城市都泡在海⽔中。没有遭到袭击的沿海城市居民，正纷纷逃出城去。
艾米丽总统从气象山的一个角落发表了网络讲话。她呼吁国民保持冷静。她还宣布了紧急状态。但她刚说了两句，网络便又中断了。等恢复时，出现了一只狗的头像。这真让人着急。
这时，老余已与华盛顿国中驻美馆使联系上了。大使还在坚守岗位，他要求讲明人数、位置和环境。老余告诉他，说大家正恪守冷静、纪律、自尊、文明的八字方针，等待救援。
大使说他非常重视这个问题。京北也在采取措施。两支国中海军舰队和一支海底铁道队部正在快速奔赴国美西海岸，以营救和疏散被围困的国中人。但到东海岸还要一些时间。国中一批技术工程人员正想尽办法试图从外部修补被恐怖主义者破坏的梦幻世界体系。
大家呼起来。网络又断裂了一阵。然后，换了一个二秘。他说，但是，一切都不会很顺利。馆使也遇到了⿇烦。国美大生学和⾚卫军包围了馆使。他们要求国中
家国主席来解决国美面临的问题，否则就要烧焚
国中国旗。华盛顿也有许多国中人要进行紧急疏散。在一些大城市中，国中和亚洲家国的机构都遭到了袭击。好像反⻩种人团体也加⼊了进来。联合国总部也进⽔了，损失惨重，不能工作。还不知道恐怖主义者下一步要⼲什么。
与国中驻纽约领馆的联系，则始终没有成功。大家怀疑那里也成了一片泽国。
夜很快来临了。房间中挤満了难民。除了棋手外，还有其他在楼中逗留的人。没有进行气候控制，冷得不行。大多数家国的选手都失去了那种坐怀不的气概，一个个愁眉苦脸，沉默无语。
窗外耸立着纽约的摩天楼。在月光照耀下，这些楼森恐怖。大⽔一片泛⽩，微微地
动。有几幢楼不知为什么，竟又失火。在暗夜中，如几炷火炬。这便是火⽔相济之象，一般情况下不容易见到。夜空中偶尔传来击声，有时划过能束武器的可怕闪光。
这时，我最主要的感觉便是饿。戈尔拿出几块玛那分开来让大家嚼。大家都不吃，都给了我。我不客气地都吃了。然后我又开始犯困。
我在朦胧中仿佛回到了京北大学。在那里，要吃什么要穿什么都行。偶尔回一次海上，爹妈都开车来接我。然后一家子便去崇明岛上空吃悬浮式火锅。
吃完火锅后，唐平平便要教训我。
“侬必须下好棋。下好棋，才有出息。”
“我不想下棋了。我想去旅行。”
“胡说八道。侬知道这是什么社会？”
“是‘阿曼多’元纪。”
“是梦幻社会。我再问侬，国中是世界第几？”
“世界第一。”
“所以嘛。侬是国中人，所以必须争第一。否则，就要被淘汰。”
说多了我便烦。我跟其他孩子一样，被剥夺了玩耍的机会。我们被要求有出息，在同一代人中出类拔粹。
在国中，生活是那么定安，而竞争也是那么严酷。这一切都与“阿曼多”有关。在“阿曼多”元纪，谁也不能说自己有绝对优势。
在北大，我和同学们望渴着突发事件，望渴着灾难，望渴着
动的引起的振奋。这种
望，只有通过网络上的假设点才能満⾜和渲怈。可是，假设点毕竟是虚假的啊。
所以，像今天这样的大⽔，使我的心情不同于大人们。
包括那直升机的坠毁，都在恐怖中，有一种过瘾。但这种想法，是不能让曹九段和余领队知道的。
我正在想心事，突然听见有人尖叫：“有人跳楼了！”
大家都站起来。只见有一扇窗户已被打开了。有个人黑说：“他是来观光的。他说他是芝加哥人。他的老婆在混中被人戏调了。昨天他一直在我边上，愁眉苦脸。然后就开始胡言语。刚才突然跳起来，一言不吭就冲了出去。”
“那么他老婆呢？”
“跟戏调她的人跑了。”
人们又惊惶了一阵。连国中人，也脸⾊沉重起来。
德国人鲁斯走到我的⾝边。他很紧张的样子。他问我：“国中朋友，你说，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我怎么知道。”
“听说，国中朋友都把脫险的方法安排妥当了。”
“我不知道嘛。”
“唉，你也骗我。”
“我⼲嘛要骗你！你不是有片吗？”
“这完全是误会。”
他连连头摇。鼻涕都要急出来了。
我看他这么一把年纪，可怜，便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告诉你，国中舰队明天就要来，接我们走。当然，也会接你。这是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讲。”
鲁斯稍露喜⾊。他说：“我其实本没有装片。我只是心里不踏实。我们下盘棋吧？”
“我不想下。”
“下吧？这样时间过得快一些。咱们就把那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下完。其实，你的形势比我好，马上就要来一个机会。”
“真的？”
“我这么一把年纪，怎么会骗你。”
我受不得，便同意陪他下一阵。网络没法玩，又没棋子，我们一老一小便口述。这棋局在声和⽔声中进行，后来竟进⼊了⾼超的境界。
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韩国人郑奉洪主动为我们记谱。这盘在洪⽔围困中下的棋，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盘。它跟我在月球上与韩国人的那三番棋不可同⽇而语。我和德国人都下出了罕见的⾼⽔平，好像真正进⼊了生死之境。之后，我再也没有下出这样的好棋。好像在那一次，便把所有的热情用尽了。
从此之后我逐渐从黑⽩世界中解脫出来。这是后话。
然而这盘棋我们最终没有下完。德国人长考的时间越来越长。快到凌晨时，他的帕金森氏病犯了。我们便停下了。老头的扇子掉在地上，马上被人捡走作为永久纪念了。
据人说，这时，我脸上浮现出大人般的凝重表情，缓缓离开人群和嘈杂，向窗户边一步步走去。
大家紧张地看着我。
太
正古怪地升起来，像旧时代的黑客们在网络支线上设置的
惑物，一时我觉得它是虚拟的。但我很为此着。我哈气把窗户玻璃擦清晰，去看光辐下的⽔中城市。
⽔的上涨已经停下。⽔面波光闪闪，像一个电子大湖。湖中耸立着无数楼群岛屿。⽔上点缀着千百只逃难的船只，像生物集成板上的灰尘。
这时一切变得很安静。声响了夜一，这时也听不到了。手们也有疲倦的时候。
德国人也从昏晕中醒来了，他看太的眼神，像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大家的眼光都离开了我，往窗户外出神地观看，似乎发现了从未见过的天堂奇景。据说我的⾝影被映得一片虚妄空灵，展翅飞。到了中午，大家都看到了越来越多的逃难的船只。但针对国中人的救援者还没到来。
大楼里气味更加难闻。跳楼的国美人又增加了几个。
人群中开始流传关于大楼就要塌掉的消息。世贸中心建于上个世纪，遭到过三次炸弹袭击和一次机飞
击撞，早已摇摇坠。
附近已有几幢大楼着火。如果世贸中心也烧起来，所有人都难以逃脫。光是烟雾就要把人薰死。
还有传言说恐怖主义者下一步的行动目标便是大楼。一些人受不了这传言的庒力，便扒着桌子板凳下⽔逃跑。结果大多数都被洪⽔呑掉了。
国中人仍坚持八字方针，按兵不动，但也越来越紧张。
害有糖尿病的米九段已有些不支。队医用针灸给他做紧急治疗。
戈尔和家国 全安委员会的便⾐一直在与外界联系。每次都说救援队正在途中，但总到不了，因为恐怖主义者正用各种手段阻止他们。
网络中的信号也越来越不清晰。“阿曼多”给人一种就要精力耗尽的感觉。
到了下午，便⾐们建议离开第三十二层大房间，到二十一层一家国中公司去。这家公司在世贸中心租了一层楼办公，他们的老板听说了围棋队在楼上，热情去他们那里，并说将尽最大努力帮助大家脫险。
大伙便作草草收拾，准备离开。各国围棋手见国中人要走，都依依不舍。鲁斯一定要跟着去，余潜风最后答应了他。
“谁叫你是马克思的老乡呢。”他说。
至于戈尔，也把他带去了。他感万分。其他家国的人，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是一家在国美从事机器人生产的来自国中湖南的公司。它的总部在旧金山，这里是纽约办事处。
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姓周，精神得很，没有一点沮丧。他国中棋手的到来。
他自称是一个围棋，从小就崇拜国手。果然，他一一叫出了队里面每个棋手的名字，包括我。
“这不是神童唐龙吗？国中的‘龙子’啊。我是从网络中知道你来国美的消息的。你大胜韩国人和梵蒂冈人的两局，我都在网上看了。太精采了。洪⽔么？你不要害怕，这种灾难国美这几年司空见惯。我们公司自己的救援队正在路上。”
到了国中人自己的公司，一切好多了也亲切多了。这里收留的也都是华裔灾民。一切井井有条。职员们神态正常，在把公司的机密信息从计算机中清除。
有人送来了食品和饮料。还回不是玛那，而是国产食品。大家都狼呑虎咽起来。戈尔和鲁斯吃得涕泪纵横，直赞国中。
在等待救援的时候，周老板便来同大家聊天。他说了几个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这有助于缓解大家的紧张心情。
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他又开始讲他自己的故事。原来，他家几代人都是跟国美做生意的。
他说：“我曾祖⽗是一家外贸公司的职员。那时候国中刚开始跟国美做生意。曾祖⽗他们每次来国美，都带几大箱方便面和风油精。”
大家忘了汹涌洪⽔就在窗外，异口同声地问：“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呢？又为什么要带呢？”
“分别是一种食品和一种药品。听说国中人那时候口味特别，最爱吃方便面，吃不惯牛排。风油精听说是可以预防滋爱病。滋爱病是上个世纪末流行的一种疾病，跟今天的霍利菲尔德综合症一样。太祖祖靠风油精和方便面开始服征
国美。那时国美还牛气。”
“是这样啊。”大家嘘了一口气。“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到了我祖⽗，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他是先到国美留的学。有一段时间我们国中人很喜到国美留学。那时人们口味就改变了。他们开始到国美的小饭馆里去吃汉堡包了。当时还没有玛那。”
“那时国美就兴吃狗⾁了么？”
“还没有。这是后来的事。跟二零三零年全美粮食歉收有关。”
“你⽗亲呢？谈谈你⽗亲。”
“我⽗亲到国美时，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基本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是遍尝国美风味，直到吃坏肚子。那时候，他就把公司总部从湖南迁到国美了。这一半是为了吃。都知道吃在国美这句话。不过，后来我⽗亲那时候生意做得不好。主要是国美搞锁国政策，搞排华。因此很多生意都转移到墨西哥和古巴去了。”
“然后你就来了。你喜吃什么呢？”
“奇怪的是，我又喜吃方便面了。这玩艺国中早就不产生了。好在，国美正在恢复生产。所以，我在这里生活还算习惯。”
这些故事都是下棋人闻所未闻的。“阿曼多”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隔绝。要不是这洪⽔，哪有机会听到呢。大家反而感起这洪⽔来。
老余又问：“那么，你们是目睹了国美衰落的全过程了。我们听过一些这方面的情况传达。但究竟怎么回事呢？我们全⾝心投⼊下棋，并不十分清楚。你们呆在国美，一定更有亲⾝体验。”
周老板说：“这说来话长。”
周老板说，在很早以前，也就是在他曾祖⽗和祖⽗的时代，国美是世界上头号大国。
那时候，全世界的人都把去国美留学当成光荣的事情。全国美的人觉得全世界的人吃麦当劳是正常的事情。
那时候，世界上強大的势力还有⽇本、欧共体、俄罗斯，但都不能跟国美比。当然，我们国中也算多极中的一极，但是，总的来讲，还不行。举个例子来说，那时，国美还常常欺负国中，今天批评我们人权，明天批评我们知识产权。
如果世界就这么平稳地发展下去，国中到现在大约也能够跟国美比一比。不过，也就是打个平手，了不起了。
可是，事情偏偏不按正常的轨道发展。
你们在中学都学过，在二零一五年，世界发生了能源危机。中东产油国突然爆发全面战争。这当然是为了争夺⽔资源。但结果是石油出口有七年不能保持正常。在这场危机中，遭到最大打击的是西方世界。⽇本、国美、欧共体，都在那时伤了元气。
跟着是二零二三年的全球金融体系崩溃。这以花旗行银的倒闭开始，波及到所有以西方货币为主导的地区。⾼通货膨
的浪嘲袭击欧美各国。美元信誉跌至⾕底。西方经济负增长甚至超过了两位数。国美的导领地位，从此丧失了。
我们国中也受到了冲击。然而，那时我们国力已经增強，并且事先对这场灾难作出了预测，对战略原料和食品作了妥善储存和安排，加上启动建于二零零九年的危机紧急处置体系——系统的名字叫“自力更生”基本上安然地度过了这场全球劫难。二零二九年，又发生了“思想毒”事件。“思想毒”是一种可以通过人脑神经扩散的生物增強信号，是南美人拉索发明的。它能改变个体对特定问题的看法，影响民人的意识形态和道德观。它与“阿曼多”网络的早期失控和后来的片研制都有关系。
当时，各国都采取了紧急措施，只有国美不加防范，自以为免疫力特強。其实，连索马里的小孩都知道，从上个世纪末起，国美赖以持国的自由主民体制，以及它的多元文化优势，就已经呈现衰势了。
这种综合症给国美带来的雪上霜，就不多说了。然后又发生了二零三零年粮食歉收和随后的国內种族大纷争。尤其是后者，造成了排斥亚裔人浪嘲。两百万华人离开了国美。他们还带走了资金和技术。这对国美来说是多大的损失呀！可是，新上台的派克总统竟然进一步采取了闭关锁国政策。他认为国美的衰落，是亚洲带来的，洲非带来的，拉丁美洲带来的。清除国內病毒的唯一办法，便是驱逐这些文化异体，并与外界拉开距离。
这二三十年中，国美的发展停滞了。国內经济恶化，民族矛盾尖锐，政治和社会动
不定，以至演化到一些州要求立独。艾米丽总统上台后，正采取改⾰措施，力图扭转局面。可是，谁能料到又发生这样的大洪⽔呢？这大概是天意吧。
大家都感慨不已，都说最本的，还在于资本主义制度已经彻底腐朽了。
“你们⼲嘛偏选这个时候来国美呢？”周老板又问棋手们。
“比赛是两年前就定下的。你知道国中人从不失约。”
“这倒是。跟我们做生意的人一样。可是，体育毕竟跟生意不同呀。”
“可能是我们对际国政治形势的严重不太了解的原因吧？我们一心想的只是棋。这是体育界的老⽑病。”
“总之，还是太冒险。你们都是国宝啊。”
“这算什么呢？听说，就在前几天，我国陈总理和新苏维埃部长会议主席哈斯托夫，都在国美访问，商议向国美进行无息款贷的事情。再说，这番经历对于我们这些⾜不出户的人来说，也算难得吧。不是还认识了你么？你的故事太精采了。”
“谢谢。可是，怎么说呢？我倒听说，这次围棋队来美，是一个庞大计划的一部分，是不是这样呢？”
“什么计划呢？我们倒没听说。”
“就是‘围棋外’呀。艾米丽总统上次访华时，跟王主席有一个商定，就是国中要增加对国美的援助。其中包括文化援助。据说这个秘密协定有一个庞大的內容。它可以帮助国美在短期內复兴。这次围棋队来，是外的一步棋啊。”“这倒有可能。
我们临行前被待了这么一个任务：向国美
民人宣传华中文化，介绍国中
实真情况，减轻他们对外部世界的不信任情绪。”
“你看，所以嘛。我听说，随后，还有京剧团、川剧团、杂技团、象棋队、⿇将协会、武术队等等，都要来。我有一个朋友，他正准备在费城开京剧夜总会。这好像还是文化部投的资。听说国美年轻人对京剧很狂疯。有消息说，国內对国美的情况很着急，虽然都说现在派人访问国美很不全安，但通过官方途径来的团队自去年下半年起猛增，增幅之大，使人难以置信。”
“你说，国內预先就知道这场灾难么？”
“具体到这个，倒不一定。”
“这些都是为什么呢？”
“最近有这么一种传说，就是整个世界在长期和平后，即将进⼊另一个动周期。只有国中和重新強大起来的国美联手，才能制止人类走向毁灭。”
周老板侃侃而谈，两眼炯炯有神。大家都听呆了。
吃
喝⾜，又听了精采的故事，好像时间过得快一些了。
我再次来到窗户边，用望远镜朝下看。
这时候，⽔面已很稳定，并且⽪肤一样发亮。到处都是国美人的尸体在打转。一些陈旧的楼房已被⽔冲垮，里面的家俱杂物和商品都出来了。大堆大堆的垃圾不知从那里冲了出来，⽔面上随处可见冒着⽩泡的黑⾊堆积物。
不少小船正在这些尸体和垃圾间寻找道路，向远方逃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国美人要出海捕鱼一样。
有一群动物正在远方浮游，队伍里面有狮子、老虎、大象和红狼。我想大概是从动物园中逃出来的吧。这使我颇感趣兴。
只见狮子咬着老虎的尾巴，老虎咬着大象的尾巴，大象又咬着红狼的尾巴，很有纪律很有节奏地游着。
这时肯尼迪鸟又飞回来了，正东一口西一口啄食国美人的尸体，甚至虚弱的活人。
偶尔还有逃难的飞行器掠过。但总数已经很少了。远方仍然传来传统武器的击声，有时天空中也划过⾼能光束。
那幢叫帝国大厦的老式建筑，已经被烧得只剩几筋了，此时兀自冒着浓烟。
我去参观过的自由姐们儿像，大半截⾝体浸在⽔中。
脯上坐了好几排难民，朝过往的船只呼喊。但没有人理他们。
所有的联络，越来越微弱。我的光脑中偶尔传出声音，但又中断了。
有几次信号传来，我以为是郑薇珊从海上那边发来的，却又不是。万事万物都在串线。好像是外星人在说话。
我开始有些思念郑薇珊、唐平平和唐蛟，还有海上。这在以前并不经常。海上也是用堤围起来的，但是不知道那边怎么样。发疯的国美人会不会也去袭击国中沿海的大城市呢？
又度过了难熬的夜一。次⽇一早，我发现大楼下停靠着好几艘打着红十字标语的船只。许多人正争先恐后往上面挤。
终于，救援队来了。
大家也都精神了，整顿物品，准备下去。
但家国
全安委员会的人说：“现在不行，再等一等。太了。”
他说得很对。果然，有两艘船在载満难民开航时，因为超载，很快倾覆了。⽔面上一片呼儿唤女的惨像。
“我们还是等自己人的船吧。我想，怎么也应该到了。”周老板说。“怎么才能保证我们都平安上船呢？怎么才能防止这帮国美人不要命一阵抢呢？”闻九段有些担心。他想着观光平台上发生的惨剧。
“我们可以派一些机器人去维持秩序。我们公司生产的东方二型机器人，完全可以胜任。”
大家听了这个，才稍微放下心来。
但等到中午，接大家的船还没来。倒是又有几艘红十字的船停在下面。另外，还有几艘人私的船。船头的人黑舵工叫唤着：“要想逃命的，每人五百块钱！”
尽管如此，仍有很多人往上挤。
下午两点钟，又来了两艘没有标志的大船。大楼里又一片动。鲁斯走过来，悄悄对我说：“国中神童，我不能再等了。等你们的船，要到什么猴年马月呢？我要下去了。”
“大叔，您着什么急呢。您下棋的时候，可一点不着急。”
“那时呀，不同呢。当时我一心想着拿奖金。但我心理庒力一直都很大。你懂吧？我们德国人，不能容忍无秩序。我看着难受。”
我们的便⾐说：“大家都不要动。我看这船有些古怪。”
新来的大船是客船。一路上撞得斑斑点点。上面没载什么难民，一看是冲着世贸中心来的。
便⾐说：“我头脑中的片，正在发出警告。我不能确证是怎么一回事。似乎这船里有不可告人的名堂。”
戈尔也说：“船头站的那小子神⾊不对。”
但德国人还是坚持要走。大家也不好強留他。鲁斯洒着泪跟国中人告别，并说将来一定要跟我把那盘没有下完的棋下完。
大家満怀担心地看着他走下楼，汇⼊难民的队伍。戈尔连连头摇。
船靠上了大楼。保卫人员担心的事发生了。从船舱里钻出一群拿的人，向等着上船的人们开，然后向大楼里冲。
我看见德国老头胖胖的⾝子摇了摇，便栽进了⽔里。戈尔惊叫一声。
便⾐们和周老板同时惊呼：“要坏菜！赶紧锁门！机器人呢？把机器人拉出来！”便有人把机器人拉出来，开动了它们的能源，守在楼梯口。这时楼下已传来了声。
“围棋代表团的同志们，都到里间去！”
周老板像赶羊一样把大家赶到里间。公司的年轻人和我们的便⾐则都拿守候在外面。这时才知道，遇着趁⽔打劫的匪徒了。
世贸中心的房间多得不计其数，但愿他们不会到这儿来吧。
但这不过是一厢情愿。很快门外就乒乒乓乓乓响了起来。有人哎哟哎哟直叫。还有金属器件倒地的轰响。
余潜风心悸地说：“人家知道国中人有钱，直接就找上门来了。”
“那我们咋办？”曹克己说。“坚持八字方针！”
戈尔说：“我出去跟他们谈判谈判吧。把情况说清楚。我就说国中围棋代表团在这里，这样也许他们就不会胡来。”
我说：“戈尔大叔，这太好了。”
老余说：“不行。绝对不行。现在还什么代表团不代表团。搞不好连你也给一打死了。”
“但愿周老板和他的手下能够守住。”曹九段低声祷告。
但这时周老板和一个便⾐进来了。他们的⾝上流着⾎。周老板说：“可能守不住。对方有⾼能光。我们的机器人防护盾只能抵挡半个小时。”
“那我们也上吧，”我说。“谁怕谁呢。”“不行。你们是国宝。唉，这事都怪我。我们的救援队伍，怎么搞的！”
后来才知道，华盛顿的救援队伍和公司的救援队伍，的确都抵达了纽约，但是他们有的遇上了匪徒拦截，有的为救助被匪徒拦截的人，而自己也被拦截。国中 民人解放军的几支队部仍虽已到达国美附近海面，但由于国美国会反对，没有能够进⼊本土。
便⾐说：“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抢占匪徒的那艘船，逃离此地！”
这个办法已没时间详细讨论。大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便同意这么办。
周老板说，公司里还有一架改装的自用外悬式电梯，用后备能源发电，可直通底层。
这样，这样可以躲开楼道里的战斗。
于是，组成了冲锋队和保护队。棋手们都夹在中间。冲锋队先下去。外面又是一阵战。然后周老板浑⾝是⾎探头朝大家挥挥手，说可以走了。
大伙便乘电梯下去。只见出口处尸首狼籍，其中有两个我们的便⾐。大船已被占领，冲上楼的匪徒来不及下来，都探出窗口击。有一名棋手被打倒了。是女同志赵仟慧。
大家匆匆钻⼊底舱，船儿便发动了。但这时一颗老式导弹击中了上甲板，轰地炸开来。许多人体飞起来。一阵烟雾，我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我感到一只手把我拉住，拖着我往前走。我挣不动，便顺从地跟着走。好多⾎正顺他的手臂流下来，热乎乎淌在手上，使我害怕得要死。
那人在烟雾中把我拖到船舷，摘下一个救生圈，把它套在我⾝上。
这人说：“孩子，船要沉了。你自己逃命去吧。”
我这才听出是戈尔。
“戈尔大叔，你一起走吧！”
“没有时间了。别管我，你快走！”
他把我推进⽔里。一个浪头把我打出好远。
这时，大船一下发生了炸爆。烟火中传出戈尔断断续续的声音：“你脫险后别忘了国美！”
我在⽔中大哭起来。我想，戈尔、余领队、曹九段、闻九段，还有周老板，大概都在这炸爆中丧生了。剩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世贸中心，好像一座祭奠的墓碑，燃起了熊熊大火，大楼上浓烟冲天，无数小小的人影正从上面纵⾝跳下。
我在⾼楼大厦间漂浮，也不知要去到什么方向。
有些楼在燃烧，烧毁的东西坠落在⽔面，溅起又一阵火光。
我的⾝边不时划过尸体。还有一次，我被⽔下什么东西
住，好不容易才挣脫。
我想接近岸边，但⽔流很急，不允许我作如此打算。
有一些船从距我不远处驶过，我朝它们挥动手臂，但船上的人像装着看不见，速加驶去。
还有一次，一群站在楼顶上的⽩人和人黑朝我扔玻璃瓶和石头，喊着什么烈的口号。我幸好没被击中。
好几次我遇上大巨的旋涡。只是由于运气好，我才躲过了。
途中，我遇上了一只小狗，它也在⽔中沉浮，见到我，拚命游拢来。我虽然自己也精疲力尽，但仍让它衔住救生圈，一起向前划。
有几次，都快沉下去了，小狗又把我往上拱，这才得以逃生。
不知过了多久，⾼楼大厦渐渐少了。我觉得来到了更广阔的⽔面。然后我渐渐陷⼊了昏。在纽约遭到洪⽔袭击的第三天，据共中
央中政治局的决定，京北正式成立了危机对策委员会。
委员会由家国的最⾼导领人王主席担任主任。组成人员中有其他几位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副总理，以及有关部委的部长、副部长，还有军方的⾼级将领。可以说，是最⾼级别的对策机构了。
如果单单是外国发生了洪⽔或其它什么自然灾害，则完全没有成立危机对策委员会这种必要。但现在出现了罕见的遍及全球的“阿曼多”障碍，梦幻社会存在崩溃的危险，情况便不同了。
委员会成立的当天上午便在南中海举行了首次会议。这也是很久以来，最⾼决策层第一次进行实境会议。
坐在圆桌边，大家感到像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初。跟新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不一样，家国 导领人对几十年前还不能完全依赖网络的情形仍记忆清晰。但现在没有时间感慨这个了。
外部刘部长先介绍了情况。他说，由于“阿曼多”瘫痪，已难以通过系统了解到北美陆大的最新事态。但综合各个渠道来的消息，获悉国美六个大城市被淹无疑。作案者为三个恐怖组织。它们皆宣称与政治目的无关。
“仅仅为了好玩，而使用这么残酷的手段，近十几年来还没有过。更使人惊异的是，犯罪嫌疑人采用的是普通炸药。这居然取得了成功。”
刘部长说，国中人的损失数字还没有得到。但由于几个城市都是国中人的主要居住区，人员和财产损失都是相当大的。所幸，在国美排华浪嘲中，大部分华人都离开了。
他指出，现在更重要的，是政治和外上的影响，作为刚刚走上正轨的国美，可能又不得不后退了吧。这对于世界局势将带来不定因素。
“二十一世纪是一个莫测的世纪。我们要应付许多意料之外的事件，包括可能出现的太空智能生物。本来想，国美的复兴对这个星球会有好处呢。”
跟着，解放军的林总参谋长介绍了援救的措施。由两支舰队、一支海底铁道队部和二十五架磁噴流飞行器和普通机飞组成救援队部已经出发。这样的派遣，其据是二零二五年反恐怖活动际国合作协定。这次的出发点，主要是抢救出事地点国中人的生命财产。
“但由于国美没有加⼊该协定，事情变得微妙起来。事实上，艾米丽总统已宣布拒绝外国船只和机飞⼊境。这后面主要是国会反对的原因。”
外部刘部长说：“这样做，也怪不得国美人。因为不仅是国中，好些个家国都提出了⼊境申请。如果不友好家国一旦⼊侵，国美将应付不了。何况，目前国美处于最混的阶段。对于邀请外军国队，是要非常谨慎的。国美从上个世纪以来，在世界上树敌太多了。”
这样一来，国中舰队只好在公海上待命，并积极救助逃到海上的难民。
“关于国美，就先讲到这里吧。”王主席说。他更关心全球网的问题。
有关“阿曼多”的情况，是由家国信息委员会张主任来谈的。
“关于‘阿曼多’本⾝，我想我不用再作说明。这次的网络灾难，是与洪⽔同时发生的。可以说是罕见的全球障碍。有三十亿台生物计算机、光计算机和电子计算机不能互切。各个界面出现了无法排除的扰流。也就是说，我们在一刹那间丧失了正常的信息换和记忆能力。‘阿曼多’是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对这起灾难，恐怖主义者倒是宣称负责，也确实在网络中发现了作案痕迹，但细细想来，却恐怕不那么简单。”
张主任顿了顿，继续说：“众所周知，‘阿曼多’作为梦幻社会的枢纽，本⾝还是一个超级智能防卫系统，极为复杂，一般的破坏活动难以奏效。简单来讲，这里面涉及的是杨可夫斯基人脑和计算机分层理论。也就是说，当计算机发展到一定阶段时，除了计算机本⾝，人脑是无法对它进行常态和非常态⼲预的。事实上，在过去几十年里，信息恐怖活动也多有发生，但对‘阿曼多’的损坏均是短暂的和局部的，也都比较快就修复了。黑客可以遥控指挥氢弹发，不过是上个世纪人们的担忧。这个问题早在本世纪初就基本解决了。”
大家专注地看着这位十岁时就成为世界游戏机冠军的网络专家，等他做进一步解释。
“那么，问题的严重在哪里呢？其本在于‘阿曼多’是一个⾼度自我发展的复杂智能。最近几年，它出现了超出人类控制的趋向。这里，我想提到二零五七年发生的那件事——这事一直没有引起⾜够重视。大家一定都还记得吧，当时的情况是，有七百万台计算机出现了呓语症。其表现是，计算机突然做起诗来。还都是好诗。开始以为是病毒，做了许多清障工作，但无法消除。但突然之间，一切又正常了。事后没有查出结果。现在有人提出，如果是‘阿曼多’的自我意识发生障碍呢？或是‘阿曼多’有意玩一个游戏呢？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而前天发生的灾难，从目前的情况看，也极有可能是‘阿曼多’內部的问题——作为一个智能，它的大脑所发生的问题。”
大家意识到这里面的含义，窃窃私语了一阵。作为与人类共存一世的智慧生灵，作为人类寄宿的壳“阿曼多”该不是产生了厌世情绪吧？
“再来谈后果。后果是严重的。”
张主任说，后果目前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全球信息能力瘫痪。第二，全球记忆丧失。第三，由此引发的经济和社会动。
“事实上，昨天夜里，欧洲和洲非有十几个家国已经发生了。”他说。
“危机对策委员会的成立，就是要解决这些问题。你有什么建议？”陈总理问。
“恕我直言。如果问题主要出自‘阿曼多’內部，而不仅仅是恐怖分子的破坏，恐怕危机一时难以缓解。”
“据是什么？”
“这只是我的直觉。”
“直觉？”
“是的。”张主任喝了口茶，严肃地说。“对于网络在这几十年中以火箭速度般的发展，并且产生了自我意识，许多人都有一种隐隐的担忧。这种超出人的控制和想像力的超级智能网络，总归是会发生什么料想之外的‘万一’吧？这些年更有争议的是，网络本⾝是一个进步，还是后退呢？表面上看，它加快了社会进步。但同时，它制造了大巨的信息负熵。这是朝着热寂一步步走下去啊。网络世界，或者梦幻社会，慢慢冷下去，可以说是物理学的必然吧？人类却变得越来越依赖这个非人的信息宇宙。
包括情感在內，什么东西都虚拟化了，都可以用钱来买，可以在网络上制造和传递。
难道这还不是危机的预兆么？网络作为一个过渡是可以的，但现在却成了神一样的东西，成了我们肩负的一个负担，则终于有一天要自我毁灭。前天发生的事，是否就是崩溃的前兆呢？”
“也许就到了那一天吧。”有声音附和说。
“所以，就很难救治。这是因为它內在的非人，而不是技术问题。”张主任做了一个耸肩的势姿。
作为一位信息专家，他从骨子里并不相信什么信息乌托邦、光子超现代派、情感自动化之类的说法。他认为这都是人类退化的征兆。网络的非集中结构和“阿曼多”⾼度统一之间的矛盾，迟早要引发一场危机。
问题提到这个尖锐地步，使王主席很惊异。他一时不能对这位信息科技大学的兼职教授进行反驳。正是这位信息委主任，三年前大反嘲流，提出了恢复实境人际对话的建议，并在许多领域尝试增加人的自我信息依存度。但主席仍不能苟同他今天的结论。
国中这一代导领人，从小也都是打游戏机长大的。对从信息社会到梦幻社会的整个过程，都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世界信息总协定不是要立即会商，采取措施吗？我国也要参加。看一看吧。也许，并不象你说的那么严重。”他说。
“还是由我再介绍一下我国已经采取的措施吧。”陈总理揷话。
“除了启动‘自力更生’危机紧急处置系统外，我们还在当天启动了‘国星七号’备用系统。这与‘阿曼多’只有低层次上的关联。它的主体是二十世纪末的电子技术，受到的⼲扰较小。因此，我们现在能够维持一般的通联。但复杂和⾼层次的尚不行。
经济损失是肯定的，但各方面正努力使之减轻到最低地步。同时，国务院已成立专家组，对危机的原因进行调查。其中，包括‘阿曼多’瘫痪与洪⽔之间的关系。
“另外，我们准备充分发挥各级府政和居民组织的作用，利用各种传统手段实现上情下达和下情上达。工作做好了，就不会出现动。
“但总的来讲，我国仍是世界上对‘阿曼多’依赖最大的家国之一。民人每天都离不开网络。我最担心的是社会心理。由于心理准备不⾜而发生动和狂疯的可能仍然存在。所能寄望的是，国中在精神领域，保留了传统的宣传和教育体系。它们在这时也都能起到作用吧？”
“这由中宣部负责一下吧。”王主席揷话说。“其它还有什么呢？”
“沿海大城市中普遍出现了恐慌。针对这个，已责成当地府政做好工作。同时，加強了海堤防护。应港香、澳门和湾台三个特别行政区府政的要求，国中 民人解放军增加了驻防力量。目前，还没有发现恐怖分子袭击我国沿海城市大堤的迹象。整个华人经济圈也基本是稳定的。”
“不可掉以轻心。这场灾难，不仅是对华中民族的考验，更是对全人类生存能力的考验。国中作为大国，应该负起什么责任呢？大家请思考这个问题。”王主席忧虑地说。他担心的是，一切还只是一个开头。
会议开了一天。最后拿出了供世界信息总协定讨论的国中方面的意见。共有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