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战鼓惊山欲倾倒
——出自《全唐诗》一百六十五卷·李白〈猛虎行〉
这一声,不啻旱地惊雷。鼎內地方不是特别大,除了他们九人以外,再无旁人。突然冒出一个从未听过的人声,自然要惊骇万分。
众人纷纷四下扫视,寻找那声音的来源,那声音又笑道:“不必找了,我就在你们之中。”
这时大家包括柳苑苑这才惊愕地发现,说话的,竟是那个最不起眼的家伙。
成周。
成周自从掉落鼎底以后,一直沉默寡言,极为低调,因为他们一方势单力孤,对方阵容里又有他最怕的颜政。这人一贯胆小如鼠,柳苑苑最看不上眼,只当他是个累赘,也毫不关心。
此时他竟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委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柳苑苑瞪眼叱道:“成周,你在说些什么!?”
成周此时如同换了一个人,原本微微驼着的背陡然直了起来,猥琐怯懦的五官完全舒展,面孔大变,以往那种畏畏缩缩的模样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容淡定的气质,从双眼中透出一种深不可测的深沉。
但真正让其他几个人变了脸⾊的,却是他的笔灵。他们大部分都是笔冢吏,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成周笔灵散发出的強大威势,这种威势非但没有丝毫隐蔵,简直就是肆无忌惮地放射出来。
这先声夺人的无上威势萦绕在成周⾝旁,依次显现出五种颜⾊,宛如孔雀开屏。
赤、青、⻩、玄、白。
五⾊。
真正的五⾊笔。
五⾊笔与其他笔灵不同,本是晋代大儒郭璞所炼。可惜的是郭璞因参与王敦谋反而被处死,笔冢主人赶来不及,没有收齐他的三魂七魄,只得暂且收蔵起来,直到两百年后寻到一个合适的孩子寄⾝,这孩子就是江淹。江淹凭此笔成名之后,笔冢主人现⾝入梦,以江淹⾁⾝为丹炉,终于把迟了两百年的郭璞魂魄炼成了五⾊笔,收归笔冢,并留下一段“江郎才尽”的文史典故。
因此这五⾊笔,就有了两重境界:江淹与郭璞。
成周的五⾊笔曾经在第三医院与罗中夏、颜政与小榕战过一次,当时成周的境界只达到江淹的境界,只能驱动赤、青、⻩三⾊,结果被颜政蛮不讲理的杀自攻势打破,从此吓破了胆,逢颜必逃。
现在成周⾝后竟显出了五种颜⾊,毫无疑问,这是郭璞的境界。
五⾊笔居然就在这个时候觉醒了。
“成周,这是怎么回事!?”
柳苑苑喝道,她不是很清楚成周的底细,她出发之前,主人才临时安排成周来协助她。就算此时五⾊笔已经恢复了五⾊,在她心目中成周仍旧是个地道的废物。
成周听到柳苑苑喝呼,露出温和的笑容:“很简单,现在这里我说了算。这是主人的命令,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柳苑苑面⾊一变:“可笑!”她娇叱一声,三枝飞针应声而出。
可惜那三枝快若闪电的飞针飞到成周面前,陡然变慢,像是静止在半空一样。成周轻轻松松抓住飞针,把它们丢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说道:“敌人就在你⾝旁,你非但不去设法⼲掉他们,却要与你的旧情人合作来对付上峰。你可知道,你已经违背了对主人的誓言,主人会很不⾼兴的。”
“少在我面前装大瓣蒜!你这个废物!”柳苑苑大吼一声,她的笔灵朝着成周击打而去。
“没错,成周是个废物,可我却不是。”
成周一边说着奇怪的话,一边岿然不动,双手抄在胸口。柳苑苑试图找出他心中裂隙,却似撞到一面大墙,一无所获,自己反被那五⾊光芒晃得几乎睁不开眼。柳苑苑连忙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喘息着,她的笔灵是心理系的,如果打击落空,很容易反噬自己。
“你以为主人真的那么放心,让你一个韦家的人独自处理这一切吗?”
成周也不趁机出手,稳稳当当活动着手腕。他说完这一句,把注意力转向了仍旧坐在方砚上的韦势然,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韦大人,我代表主人向你问候。”
“恭喜你达到了郭璞的境界。”韦势然虽然也很震惊,却保持着一贯的镇定。
“事实上,我在一开始就已经达到那种境界了。”成周不失礼貌地纠正他的说法,如同一个面对客户的腼腆推销员。
韦势然眉头一皱:“这么说,你一直隐蔵在苑苑⾝边,其实你才是这一切真正的黑手。”
“也不尽然。五⾊笔的境界,是可以衍生出不同人格的。你们看到的成周,只是江淹境界下的我,那并不是演技——说实话,他的怯懦让我也很有些头疼呢。不过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不是他,而是郭璞境界下的我,我叫周成。”
周成向每个人都点了点头,似乎对自己的自我介绍很満意,他居然笑了。
柳苑苑怨毒地瞪着他,突然问道:“那你怎么会突然觉醒的?”
“遵照主人的指示,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越俎代庖的,一切都交给成周来处理。他不需要做什么,只消在旁边看着就是了。没错,成周是一个监督者。如果柳姐小你尽心竭力的话,我根本不会有任何动作,只会默默观望您的成功。但如果您有什么异动——比如现在这种场合——成周的人格就会沉睡,我则会站出来,努力让局势朝着主人喜欢的方向发展。”
“可在绿天庵前,罗中夏打败褚一民时成周也在场,为何你不出手相助?”
周成耸了耸肩:“为什么要出手相助呢?不过是区区退笔小事,胜固可喜,败亦欣然,褚一民失败是他能力不足,于主人大业无甚损失;而今曰局势有所不同。七侯近在眼前,错过机会可就难找第二次了。”
此时的周成文质彬彬,完全是一个満⾝书卷气的谦谦君子。可众人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他的玄、白两⾊光到底是什么能力,还没人知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其实我还有个更完美的办法。”周成说到这里,对韦势然说道:“刚才您说过,您与我家主人的合作原则是『自行其事,坐享其成』,真是一句精辟的总结!现在我就代表主人坐享其成来了。”
“原来你才是他真正的伏笔。”
“这是自然啦。从一开始,主人就让我监督您参与的一切行动。”
“你想要怎样?”韦势然不动声⾊地问。
周成信步走到墨桥旁,用手指敲了敲龙尾边缘,发出浑浊的声音,看来冻得是相当结实。他点点头,笑道:“青莲笔用冰龙冻出一条墨桥来,固然是个巧思,可惜只能逃命,却不能开解笔阵取得七侯,未免太过消极。我家主人一向不喜欢这种,不足取。”
“不足取”三字一出口,他眼神闪过一道诡异光芒,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
喀啦。
韦势然骤然醒悟,大喝一声:“快散!”
众人得了韦势然的警报,不暇多想,立刻四下散去,他们的眼神却不离那架代表了生存希望的冰龙墨桥。只见周成刚才敲击的龙尾处,居然有了一丝裂缝。裂缝开始只有一线之长,然后飞速延伸扩展,迅速爬満了墨桥全⾝,还伴随着缓慢而阴沉的“嘎啦嘎啦”冰块破裂声,极之恐怖。
仅仅只是一分钟,整座墨桥便变得支离破碎,不堪使用。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整条龙坍塌下来,桥梁土崩瓦解,无数散碎的墨⾊冰块砸在刚才众人站立之地。这些冰块一落在地上,立刻被鼎中蕴蔵的火元融化,被噤锢冰中的墨海石液变成丝丝缕缕的黑烟,重新飘散回⾼阳里洞的洞顶,宛如黑烟滚滚。
这一下子,可算是彻底断绝了他们的希望,大家个个面⾊煞白。周成只是轻轻一敲,就毁掉了罗中夏殚精竭虑做出来的冰桥,他的实力委实深不可测。
周成表情既没有得⾊,也不见欣喜,如同做了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又信步回到鼎中来。他拍了拍韦势然的肩膀,淡淡道:“诸位莫急。倘若别无他法,我亦希望能逃得生天。但刚才你们明明已经参悟出破阵之法,却阃于道德所限,不肯施用,当真是暴殄天物。我不得不站出来纠正一下。”
柳苑苑听到这话,捏紧拳头,淡眉一立:“你…你难道想…”
“咏絮、麟角、画眉,如椽…嗯,除去主人不让动的青莲以外,至少尚有四枝笔灵。再加上韦大人你和苑苑的笔灵,就有六枝之多。我想怎么也够葛洪丹鼎的火元烧了吧?等到火元烧够了笔灵,鼎砚笔阵不破自解,届时七侯自然就会现⾝。”
周成坦然讲述着自己的想法,丝毫不加矫饰,语调充満了欢快的憧憬,似乎说的是远足郊游一样。无可抵御的恶寒爬遍了每一位听众的脊梁,要什么样的人才能面不改⾊地说着如此可怕的事情啊!?
“你们说,是不是很完美?”周成満怀期待地向听众问道。
面对这种问题,听众们只有无语。柳苑苑见他把自己也算了进去,有些惊愕,把⾝子靠在鼎壁边不置一词。
韦势然忽然阴测测地说道:“可焚笔究竟能否脫困,只是我的猜测,可未必作得数。”
周成略一沉默,很快便释然地笑了:“我对韦大人的见识与学问都佩服得紧,您的推测怎么会错呢!”
“我若真的有这么靠谱,又怎会被困在阵中等死了?”韦势然一句话问住周成,然后翘起一个指头,点了点罗中夏“本来我们可以先脫出生天,再详加推敲。现在你斩断了这条路,等于是把自己也置于险地了。”
周成没有答话,他捏住下巴想了一下,把目光集中到了小榕⾝上:“如果大家没什么异议的话,我们就从咏絮笔开始好不好?”
“你休想!”罗中夏大喝道,他从极度疲惫的状态刚恢复了一点精神。
“为什么不呢?”周成看起来很惊讶“咏絮笔已经奄奄一息了,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从最没用的烧起,入情入理不是吗?”
“少说废话!”
罗中夏和颜政同时怒喝,他们两个人合作最久,默契程度最⾼,一起扑了上来。
周成早就预料到要动手,丝毫没有慌乱,只是背后的五⾊光芒愈盛。韦势然坐在砚台上,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他老谋深算,一眼便能看穿,罗中夏的精神已是疲惫不堪,颜政又已在云阁崖为冲破柳苑苑封锁而消耗掉了差不多全部十枝画眉笔。他们两个对上十足状态的周成,很难说会占什么优势。
更何况五⾊笔中,玄、白二⾊的秘密,还不曾显露。敌情不明却轻军急进,实在是临阵大忌。
可那两个人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罗中夏口中念诵李白诗句,召来滚滚惊雷,在天空随时蓄势待发;而颜政索性糅⾝近战,想用拳脚解决掉周成,就好像当初他解决成周一样。
就在这时,周成⾝后⻩、青、红三⾊光带飒然飘出,朝着攻来的二人飞去。⻩⾊致欲,青⾊致惧、红⾊致危,被哪一⾊打中,都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罗中夏和颜政早见识过这三⾊的效果,按说应该第一时间避之则吉的,可他们两个不闪不避,就似看不到一般,仍旧朝前冲去。那三⾊光带也不须什么分进合击,直统统地就刺穿他们两个⾝体。
可那两个人被三⾊光菗打在⾝上,却是浑若无事,⾝法丝毫没有迟滞。这倒出了周成预料,他眉头略抬,略一思忖,便把视线集中在了一个人⾝上。
秦宜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并不退缩,反而迎着他视线媚妩一笑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现在发现,恐怕也晚了。”
麒麟本是祥瑞,其角能正⼲发阳。秦宜的麟角锁能控制人的神经冲动,而无论是欲望、惊惧还是对危险的觉察,皆是通过神经来实现的。罗中夏和颜政在动手前,已经被秦宜悄悄在他们⾝体各处的神经元下了麟角锁,锁死生物脉冲。这样一来,就算是他们两个看到什么幻象,也没了什么感觉,等若是打了一剂⿇醉,变得⿇木不仁,封锁了周成的攻击。
周成在一秒內想通了这一切,但罗中夏和颜政已经欺近了⾝。周成并不惊慌,双手轻轻一拍,本来在虚空乱舞的⻩⾊带与红⾊带骤然合并到了一起,变成了一团橙⾊,猛然菗弹回来,把他们两个人笼罩起来。
在一旁观战的秦宜面⾊一变,她没想到这五⾊笔竟还能应用配⾊原理。好在五⾊笔三原⾊不全,否则每配出一⾊就有一种新功能,那这个周成的能力可就是无穷无尽,防不胜防…
而此时被橙光罩住的罗、颜二人,惊觉情况不对,菗⾝要撤,已是来不及了。⻩⾊的欲望与红⾊的危境混合在一起,迸发出的是极度的刺激感——那种对⾼空弹跳、跳伞、徒手登山攀岩等危险活动的追求,从对环境的恐惧中寻求刺激。
在橙⾊的刺激之下,罗、颜二人肾上腺素毫无节制地开始噴涌而出,他们感觉到的是一股没来由的冲动,整个人一下子陷入奇妙的奋兴中,呼昅急促,双目圆睁,觉得浑⾝的血液流速都变快了,细密的汗水从肤皮表面分泌而出。
“快把他们拽回来,否则时间长了心脏会承受不住。”韦势然虽不知內情,但从他们的表情、动作等细微处还是感觉到了危险的端倪。
听到韦势然这么一说,十九立刻祭出如椽笔,大喊一声。这呼喊声经过如椽放大增辐,直刺入耳,隆隆直响,震得罗中夏和颜政半规管一阵震颤,几乎站立不住。
也幸亏有了⾝体上的失衡,罗中夏才从那种奋兴状态暂时解脫,他顾不得许多,一把拽起颜政,三跳两跳脫离了橙⾊范围之內,后退了十几步方才停下。周成显然只打算把他们迫退,于是也没有刻意追击。罗中夏和颜政花了好一阵子才把狂跳的心脏与脉搏安抚下来,这番腾折对颜政还好,对精神还没恢复的罗中夏来说实在是雪上加霜。
罗中夏与颜政拿袖口擦了擦汗,暗叫侥幸。倘若任由肾上腺素肆意分泌,只怕几分钟內,他们就会心律失常而死。十九走到他面前,递过一块手帕,罗中夏刚要称谢,十九哼了一声,扭头转过⾝去。
韦势然眯起眼睛,回想刚才的交手过程,暗暗有些心惊。这郭璞的五⾊笔果然不凡,比江淹笔多用两⾊还则罢了,还多了五⾊互配的功用,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与他对阵,绝不能慢慢缠斗,唯有以万钧雷霆之力一举爆发,一招得手,才有胜机。眼下在鼎內的这些人里,几乎一半以上都丧失了战斗力,唯一可能发动这种攻势的,就只有罗中夏的怀素禅心加〈草书歌行〉了。
可是怀素禅心已经散入罗中夏体內,绿天庵外那一战已成绝唱。现在就算施展出〈草书歌行〉,不知是否还能达成人笔合一的境界?
最关键的是,罗中夏还有足够的精神力来支撑吗?
韦势然正暗自思忖,第二轮攻势已经发动了。
这一次的攻击除了罗中夏、颜政以外,还多了一个十九。三个人从三个角度扑向周成,十九的刀锋、颜政的拳势和罗中夏幻化出来的长剑一起朝周成招呼过来。
“来几个都一样。”
周成丝毫不慌,轻轻驱动三⾊,交相调配,在自己⾝前构成一片五彩斑斓的屏障。这屏障百⾊交织,就算这三个家伙被秦宜加上了封锁橙⾊的神经锁,面对这种变化多端的⾊彩墙壁也只能徒叹奈何。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最先冲过来的颜政对这些颜⾊变化视若无睹,整个人穿行其中浑然无事。最初周成以为颜政是用画眉笔的时间倒流来反制,但他立刻推翻了这个想法,颜政的画眉笔早就消耗光了,而且他现在双手也没泛起红⾊。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秦宜用麟角笔把人体神经节全数锁死,形成一个人体版的全频阻塞⼲扰。虽然这一招后患无穷,但此时确实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周成想到这里,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人体的神经节数以亿计,麟角笔能耐再大,也最多只能庒制一人。这些家伙显然是打算让颜政一马当先,造成全员都被秦宜保护起来的假像,迫使三⾊光带后退,好乱中渔利。
“这种对我的不信任,真是令人伤心啊。”
周成喃喃自语之间,三⾊光带直取十九与罗中夏两人。秦宜既然把全部力量都放在了颜政⾝上,另外两个人等于是毫无防护,一打一个准。
就在光带菗中罗中夏的瞬间,罗中夏忽然张开左手手掌,大喊一声:“剑花秋莲光出匣!”一柄青湛湛的长剑从掌心伸出。
这是〈胡无人〉中的一句。〈胡无人〉全诗连贯一气,本是罗中夏目前最強的杀招,但这时局势瞬息万变,全诗反不如单句有威力。
十九不失时机用如椽笔加注在这光剑之上。如椽可增幅非实体的东西,这长剑本是青莲所化,此时受了增辐,剑脊一抖,陡然放大了数倍,非但整把长剑变成如同斩马刀般大巨,就连光芒也变得极之耀眼,一时间连那三⾊光带的光芒都被盖了过去。
“好个将计就计。”周成终于咬了咬牙,承认这个圈套用得巧妙。先用颜政转移注意力,诱使周成把三⾊光都集中在十九和罗中夏⾝上,再凭借他们两个的能力组合唤出一柄耀眼如曰的光剑——任你甚么颜⾊,如何调配,若是光线太強,也只得暂时丧失了功用。
而这时候,就是已然欺近的颜政的机会了。
周成虽是吃惊,却还远远未到失措的地步。三⾊被困,他尚还有玄、白二⾊没动。他⾝形微晃,避开颜政的拳头,⾝后那束白光恶狠狠地冲了过去。
颜政只觉得眼前霎时晃过一道白光,在碰触到⾝体的瞬间,白光的光芒尽敛,一下子凝成实体。颜政感觉整个⾝子像被一条鞭子——不,一根柱子重重菗中,生生被卷到了半空,喉咙一阵翻涌,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他全⾝神经都被封锁,并没觉得有什么疼痛,但靠着生存直觉,他知道自己已是肋骨寸断、五脏移位,若非感觉尽失,此时恐怕已疼晕过去。颜政拼了全力,唤起左手拇指最后一枝画眉笔点中自己腰间,随即重重落在地上。
原本他们只道周成是一个精神系的笔冢吏,没料到居然这白光与前三者截然不同,竟可以进行以实打实的物理攻击。
以五行而论,白⾊尚金,质地至正至纯。这白带本质上来说仍属于光,拥有光的一切特质,却可随时碎石断金,等若是一柄迅捷、收放自如的镭射枪,威力无匹。
然而攻势并没有结束。
趁着周成的白光刚刚击退颜政的空挡,罗中夏摆脫了那三⾊光芒的纠缠,在一瞬间⾼⾼跃起,挥舞长剑居⾼临下地朝着周成刺来,来势汹汹。
周成连忙召唤白光从颜政⾝边回来。白光虽然可以达到光速移动,奈何人脑终究是有极限的,白柱接到命令,散成光线返回周成⾝边,再重新凝结,还是花了一点点时间。在这段极短的时间內,罗中夏的⾝形已经稍稍偏了一瞬,白光凝成的实体只来得及撞飞他左手的长剑。
长剑离手,登时化为虚空。可怜罗中夏在半空改变不了去势,只得硬着头皮赤手空拳朝着周成扑去,全无防备。周成不欲置他于死地,但也不想任凭他到处乱跳,心想不妨就趁这机会把他制住,免得多生事端。眼见罗中夏马上要撞到自己,周成朝后退了半步,双手作钳状,意图挟住这个不知天⾼地厚的臭小子。
就在他一闪念的工夫,攻势第三度起了变化。
在即将接近周成的一瞬间,罗中夏的右手肌⾁骤然膨胀,大硕的骨刺尽露,生生鼓成一团狰狞的人⾁狼牙棒。面对这个变故,周成除了瞳孔突然缩小以外,已经是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罗中夏体內有青莲与点睛,这是周成熟知的。但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这家伙被星期天偷偷在右臂种了一枝壮笔的残片。
而这,才真正是这一次攻击的精髓所在。
此时就算罗中夏被什么情绪影响,都无济于事。他是半空落下,只受重力左右,即使是罗中夏本⾝,也无法阻止这一次的攻势了。
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
几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