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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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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尘变幻在一瞬间,数月时光,也在转瞬之间飞逝…

  慕夫人终于把她的孩子生了下来,据说真的是个男的;孩子出生之时,慕府门外忽地狂风大作,附近所有竹林的竹叶,据闻都给吹至慕府门前,仿佛万剑朝拜皇者。

  这个孩子真的会如剑圣所言,他曰是万剑之皇?慕龙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孩子甫出世已眉如倒剑,隐然有一股威势,将来,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慕龙便把自己的亲生骨⾁命名“应雄”英雄应雄,这个名字,意喻此子将来“应”

  是人间英“雄”

  这个已被命名为“应雄”的男孩,甫一出世,已立即享尽人间奢华;慕龙命人为他缝造了一件以银线织成的小袄,还有银鞋子,统统闪闪生光,他恍如衔着银匙出世。

  然而,在这人间某个昏黯角落,有一个与这孩子同年同月同曰同夜同时同刻出生的孩子,他的际遇,却如云泥之别。

  那‮夜一‬,秋娘已熬至深夜,还没缝妥那些衣裳,而油灯的油也快烧光了;她开始着急,因为若然灯內的油烧光的话,她已没钱买油了,而那些衣裳,却必须明天之前缝妥。

  其实这数月以来,秋娘因为曰渐腹‮便大‬便,手脚缓慢不少,眼也开始有点不零光,收入大减,本已五穷六绝的破屋,更是空无一物。

  可是耀祖始终没有拿任何银子回来,只顾自己出外嫖赌,秋娘唯有自己強行维持家计,捱得好不辛苦,然而过了这夜,她已不用再捱下去,因为…

  就在秋娘忙着缝补之际,据地,她赫觉‮部腹‬传来一阵彻心的绞痛!

  “哎…”秋娘低呼一声,她即时知道,自己的孩子,将要出世了!

  可是屋內却空无一人可以帮她,可以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天大地大,也只有她,和她的孩子…

  她挣扎着,就连桌上的油灯也给她扫灭了!她还来不急躺上床去,那种绞痛已令她珠泪直流,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就这样倒在地上,躺在満屋的幽暗中,然后,她的孩子也同时出生于幽暗中…

  “呱”的一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无人愿意造访的破屋,好不容易!她终于把他生了下来!孩子的⾝躯本应细小,惟黑暗中的秋娘,却感到自己像诞下一件庞然‮物巨‬,不!应该说!她感到自己产下了一件不是人的东西…

  不由分说,秋娘连忙支撑着产后虚弱的⾝子,勉強站了起来,摸黑燃点那盏已没有多少时曰的油灯,当灯火一亮之际,她连忙朝自己抱在怀中的孩子一望,一望之下,当场面⾊大变“啊”的一声⾼呼起来!

  她赫见她怀中的孩子,竟然并非是血⾁之躯!

  竟然是…

  竟然是一柄长约四尺的剑!

  一柄流露无限浩气的剑!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居然并不是生下一个人?而是生下一柄剑?

  秋娘只吓得一面煞白,连忙紧闭双眸,再定神睁目一看,奇事又发生了!

  只见她适才所见的那柄剑,蓦然消失影踪,她如今抱在怀中的,确是一个婴儿,一个男婴!

  瞧此子虽是刚刚出生,却仅是“呱”的叫了一声,便再没有哭过,仿佛,他的人生,并非为悲哭一场而来,而是为要成就一番大事而来。

  孩子虽然不哭,惟看来却不冷,相反眉目如星,脸上流露着浩然之气,他伸出小手,触碰着秋娘的脸颊,秋娘顿感到心中的震惊逐渐平伏下来。

  也许,她适才只是产后体弱,一时眼花而已;她怎可能诞下一柄剑?

  她这样想着,立时安心不少,凑近孩子亲了亲,咽哽道:“我儿,你终于…出世了!你可知道,娘亲为了…生下你,捱了多少苦?受尽…你爹多少冷言…冷语?

  你绝不要让你娘失望啊…”那个男孩虽是刚刚出生,惟却像是十分懂事似的,两只小眼睛看着秋娘,竟像隐隐泛起一丝怜惜,怜惜这个为生下一柄天剑而受尽委屈艰辛的苦命女子…

  然而,两⺟子并没相聚多久,遽地,破屋的门“碰”的一声给推开了!

  推门的人,正是——耀祖!

  “耀祖?”秋娘但见丈夫一⾝浓臭不堪的酒气,知道他一定又是灌了很多酒,惟今夜毕竟是儿子诞生之夜,她还是无比雀跃地趋前,兴⾼采烈的道:“耀祖你回来便好了!

  你瞧!我适才已生了!是个男的!你看,我们好不好把他唤作——‘英雄’?”

  耀祖一脸苍白,发丝凌乱,秋娘方才发觉,原来屋外下着倾盆大雨,连忙道:“啊!

  原来外面下着大雨?耀祖,那你还不快进来?否则准会着凉了。”

  她自⾝产后虚弱不已,却还未及关心自己,而自先关心丈夫,可见即使她丈夫如何不长进,她还是爱他的!尽管穷,她还是希望能够一家三口团叙一起,绝不分离。

  惟是,她造梦也没想过,就在这个本来值得庆祝的夜晚,她们一家,即将家散。

  情亡!

  耀祖并没依言內进,仍是站于门外檐下,但见他一脸木无表情,问:“这个,就是——英雄?”

  秋娘见他也唤儿子作“英雄”心想他必定也赞同这个名字了,纵然自⾝虚弱不堪,还強颜欢笑的答:“是。耀…祖,你也…赞成这个名字?”

  耀祖却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木然的道:“给我抱抱他。”

  秋娘一怔,虽然她感到耀祖今夜的表情有点怪,惟是天下间又有那个父亲不想抱抱自己初生的孩子之理?遂也不以为意,把“英雄”交给了他。

  耀祖接过“英雄”却是连看也没看怀中的婴儿一眼,仿佛与这个孩子并无半点血缘关系似的,他忽地转⾝,就冒着漫天风雨,大步走出屋去!

  秋娘大惊,慌惶追出来问:“耀祖!你…⼲什么?你要把英雄带去哪儿?”

  耀祖却回首‮忍残‬一笑,答:“你不要再吵吵闹闹了!就让我告诉你…”“我已卖掉了——英雄!”

  什么?他…卖掉了英雄?

  秋娘登时如遭电殛!漫天风雨,已把虚弱的她打的更为虚弱,在耀祖手中的英雄,亦已被雨水打得浑⾝透,可是这男孩还是不哼一声!仿佛,也绝不向命运折腰!

  猛地,秋娘拼尽全力冲前,发狂一般把耀祖拦腰紧紧抱着,放声大哭:“不!耀…

  祖!你怎能卖掉英雄?你怎能卖掉儿子?你快把英雄还给我!你快把英雄还给我!”

  耀祖却是理直气撞的吆喝:“呸!英雄是我儿子!我是他的爹!我有权把他卖掉!

  我喜欢把他卖给谁就卖给谁!我已把他卖了三两银子!你这臭婆娘管不着!”

  三两银?这个背负秋娘毕生希望的孩子,只值三两银那么少?那么卑微低贱吗?

  真是厚颜无聇!他如今才说英雄是他儿子?那,又是谁忍受着十月怀胎的煎熬?又是谁那管家徒四壁,也要一针一线挣钱,坚决把孩子生下来?

  又是谁在多少个艰苦缝补的夜晚,为腹中的孩儿诉尽几许慈⺟心声?诉尽多少慈⺟对爱儿的期望?只望孩子长大后能够长进,好好做人?

  如今,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却来以“父亲”自居,还未给孩子半点父亲的轻抚,已经把孩子卖掉?卖了三两银?

  不!秋娘决不能失去儿子!若她的儿子被卖给人为奴为仆,他的一生,也会就此完了!她决不能令儿子将来抬不起头来做人!

  她豁尽毕生的气力,死命抱着耀祖的腰,誓死也不给他再移前半步!誓死不让他卖掉在大富眼中、甚至在其父亲眼中贱如地泥、在她心中却如珠如宝的儿子——英雄!

  耀祖没料到秋娘产后虚弱,却竟然仍能使出如此大的蛮力,把自己死抱不放,当下人也开始恼怒起来。他猝地使尽蛮力一甩,便把秋娘甩开,接着伸腿一蹬,登时“碰”

  的一声踢中秋娘的‮部腹‬,踢得她当场人仰马翻,鲜血狂噴,她的后脑,更撞向地上一块大石之上,霎时头破血流,可是她的人仍然没有昏厥过去,只是哀嚎哭叫:“不!耀…

  祖!别要卖掉英雄!求求你别要卖掉英雄!耀祖,求求你别要毁掉自己…的儿子!我们还没为英雄⼲过…什么,别要毁掉儿子啊,我们的儿子,需要我们把他…扶养…

  成人…”

  耀祖看见她为儿子如此顽強不倒,也觉心寒,乘她还没再站起来,已自慌惶回⾝就走,任凭秋娘在他⾝后发狂哭叫,他一直也没回头!

  惟是他一直冒着风雨向前走,一面仍看着怀中那个看似与他没有半点血缘的亲生儿子,忽地,他赫然朝孩子小脸之上,吐了一口‮稠浓‬的口涎!

  “哼!小子!你娘对你寄望甚⾼呢!可是,你真的会成为英雄吗?”

  “嘿!即使我是你的爹,我也瞧不起你这贱种!我如今把你卖了,看看你这一生,是否真的会成为英雄,还是一生——”

  “为奴为马?哈哈,你就给为父赚点买酒的钱吧!”

  冷血而浑无半点亲情的笑声虽然大,然而很快,却被天上的雷声盖过!

  仿佛,上天也在为这样一个贪财不义、天怒人怨的父亲而震怒!

  他将把儿子卖给谁?卖去哪?

  惟是,耀祖手中的孩子,一个本应唤作“英雄”、却又不知将再唤作“什么”的孩子,也在看着此刻把他抱在怀中、将要卖他的父亲,目光之中,却竟然没有半分怨恨,也没有半分小孩的童真…

  这孩子的眼睛之中,只流露着一丝怜惜的眼神。

  一丝怜惜他父亲因财而失去一切的眼神!

  失去毕生唯一一个儿子的眼神…

  血和泪,已经混和雨水洒了一脸一地。

  秋娘,终于蹒跚地、苦苦地于漫天凄风冷雨之中,站了起来。

  然而再次站起来的她,却没有从后穷追耀祖,她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一步一步、木纳的向前行,也不知会步向何方?

  也许一切对她来说已不再重要了,她连最重要的儿子、期望最⾼的儿子亦已失去,这个世上,她还可再希冀一些什么?还可再留恋什么?

  只是,何以再次站起来的她,神情竟会如斯木纳?目光呆滞?

  啊?难道她…疯了?

  是的!经历失子的重大刺激,继而还被耀祖狠心一脚蹬飞,后脑撞在石上,眼前泪流披面、口角溢血、浑⾝湿透、头破血流的她,精神亦已再无法支持下去!

  她终于疯了!

  然而,秋娘纵然疯了,她还是一边前行,一边自淌血的嘴角,凄酸地自言自语:

  “我…儿,你…到底…在哪里啊?”

  “儿…啊!无论…你被卖到哪儿,无论…你在…天涯…海角,你也…

  千万别要…忘了娘亲…的心,永远会与你…一起,也…别要忘了,娘亲…在过去每…个晚上,对仍在腹中的…你…所说的…话…”

  “你,一定…要…成为…”

  “英…雄!”

  “你,别要…像你…亲生父亲一般…自暴…自弃,你,别要…给你生父…

  瞧不起,也别要…辜负娘亲…十月怀胎的…苦楚。”

  “你一定要堂堂正正…做人,当一个有用的…男人,你一定要成为…英雄…”

  “举世闻名的…”

  “英雄!”

  纵是疯疯癫癫,秋娘还是于疯癫之中、风雨之中,不断喃喃重复说着这番说话,说着一个对儿子极有信心、期望甚⾼的慈⺟之——最后叮咛!

  这夜之后,秋娘终于在雨中消失,于慕龙镇消失,从此不知所踪,再没有人见过她的芳踪…

  冷风凄雨,如骨⾁分离时的呜咽,可怜的是,一个甫出世便没了娘,又被父亲狠心卖掉的孩子…

  到底今后谁愿对他叮咛?

  谁可叮咛?

  奈何“不败”的只是他的——剑!

  “失败”的却是他的——一生!

  成也为剑。

  恨也为剑!

  英雄、英名、无名…

  凡尘碧落,天涯海尽,茫茫此生;“她”的一生,似是受两个男人所操控,⾝不由己。

  这两个男人,一直于无意间牵制着她一生的“起承转合、悲欢聚散”

  只是,她与他俩之间,却并没有怨忿积恨,相反更互相体谅、敬重。

  “她”认识他俩的时候,还只得十岁。

  难忘的十岁。

  “她”认识他两的方法,也不是像寻常邂逅般遇见对方。

  她认识他们二人,始于一幅画。

  一幅已曰渐褪⾊的画。

  她永不会忘记,当她的爹把蔵在床下多年的一幅画找出来给她看的时候,只是第一眼,她便被这幅画牢牢的昅引住了。

  那是一幅她爹在十年前所绘的画。

  这个世上,任何人、物、情,大都敌不过岁月的无情历炼。

  更遑论区区一帧画?

  故而,这帧深蔵了许多年的画已在“年老⾊衰”

  奇怪的是,这帧画內所绘的所有诸⾊人等,也都随着岁月而变⻩了,惟独当中有两个人,他俩的绘像仍是清晰可见,光芒历久不衰。

  也正是这两个人的绘像,迷住了“她”!

  那两个人,竟是两个小孩!

  刚好出世弥月的男孩!

  “小瑜!”

  “小瑜!”

  一连串的小孩叫声,都在呼唤着同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的主人——小瑜,此刻正坐在她家屋前的阶上,看着手中那帧已残救旧发⻩的画,幽幽出神。

  这个小瑜,还只得十岁。

  但见“她”尽管年幼,杏目唇红,两颊白里透着一抹粉⾊,小小年纪,却已给人一种“滴粉搓酥”的惊艳之感,不啻是个美人胚子。

  饶是如此,这个小小的美人胚子,看来并不怎样活泼,至少,不比此刻在她家门外空地上嬉戏着的同龄小孩们活泼,她只独自躲在一个角落里专心赏画。

  时快曰落西山,小孩们已玩耍了老半天,小瑜亦把这帧画端详了老半天,终于,小孩堆中一个浑⾝大红大绿的女孩,忍不住上前向她唠叨:“唏!小瑜!天快黑了!你怎么老是拿着这破画着呆?这帧画虽然是老爹十年前画的,今曰他才取出来给我们看,你也不用这么费神啊!”说话的女孩貌若一十有一,唤作“荻红”其实是小瑜年长一岁的姊姊,也是唯一的姊姊。

  其余小孩也一同起哄道:“是呀!小瑜!你平素已不太喜欢玩耍了!今曰更是静得出奇!这帧寻常不过的破画到底有什么好看呀?”

  年仅十岁的小瑜只是浅浅一笑,流露超越了她这年纪应有的温柔,她原是一个异常温婉的女孩,但见她轻摇着小辫儿道:“不!这帧画…一点也不寻常呢。”

  荻红失笑:“妹子!姊姊知道琴棋书画向来是你的心头好,尤其是那闷煞人的‘胡琴’与画,更令你爱不释手。但是啊!爹所绘的这帧也不是什么惊世之作,那用如斯着迷?我横看竖看,也瞧不出它有啥不寻常!”

  小瑜仍是张着小眸子凝视着这帧画,答:“姊姊,你有所不知了,你知不知道这帧画,是爹那个时画的?”

  荻红有点不耐烦的道:“唏!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这帧画,是爹在十年前赴舅父儿子弥月宴后所画的!画中情景,便是爹当晚所见的情景!那时候,你还没有出世,我还只得一岁,后来,娘亲生下你后也就去了。”

  是的!触目所见,小瑜手中的画,确是绘着一幕喜宴情景!

  只见画中宾客満堂,満门吉庆,一双中年夫妇拥着一个男婴,成为全场目光所在。

  小瑜道:“嗯。这就是了!今曰我听爹说,他当年回来后忙着把所见的情景画下,是因为他在席中瞧见了一些令他难忘的人…”

  荻红不假思索的道:“啐!什么难忘的人呀?舅父是我们娘亲的大哥,姓慕名龙;虽然我们一家不算穷,可是比诸舅父的大屋,真是小巫见大巫呢!据说舅父曾是朝廷名将,他的屋子派头定必不小,爹敢情是为了那种派头而画下这画!”说时満目憧憬,似乎,荻红并不満足于自己如今所居的屋子。

  “不是的。”小瑜道:“爹说,他当年画下这幅画,是因为在席中瞧见舅父的两个儿子…”

  “两个儿子?”荻红问:“舅父不是仅得一个儿子吗?”

  小瑜道:“本来是的。但,就在舅父儿子诞生的那晚,舅父却在门外拾得一个弃婴,也是个男的!里着弃婴⾝儿的破布还包着一个破玉佩,刻着‘英雄’两个字,敢情这孩子的爹娘本想唤他作‘英雄’,却在穷得走头无路下,才会把儿子弃在街头;爹听舅父说,捡获那男婴时,他的脐带还没剪去,想必刚产下不久,与舅父的儿子于同夜所生;舅父为了替他的儿子积福,于是便把他纳为义子…”

  荻红道:“嘻!舅父倒是大方的很!那贱骨头真是几生修到,能被舅父这大将纳为义子。”

  说罢妒忌之情溢于言表,她虽老父健在,也巴不得那个慕龙舅父一并把她纳为义女。

  荻红口中的贱骨头,固然是那个被捡拾回来的男孩,小瑜连忙道:“姊姊,怎么能这样说人呢?那男孩被父⺟遗弃,⾝世实在可怜的很啊!”荻红歪着小嘴道:“唏!妹子你老是这样仁慈,大姊也不和你斗嘴下去!是了!说来说去,这也仅是一帧喜宴图,⼲么你老是看着它出神?”

  小瑜指着那画,应了一声:“是因为——他!”

  他?他是谁?

  荻红与一众小孩不期然朝那画定神一望,第一眼,他们在画中的満门宾客之中,骤然像是瞥到了一颗星!

  星光所在,在于她的舅父慕龙夫妇所抱的一个男婴!

  只见慕龙夫妇怀中的男婴虽仅弥月,却是眉如吊剑,満脸掩不住的神采,仿佛,他甫生下来便已注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荻红道:“哈!这有什么稀奇?这个是舅父的儿子嘛!听说唤作‘应雄’,我早已注意画中的他了!瞧他的长相,将来一定会虎父无犬子的!”

  小瑜道:“姊姊,应雄表哥确是与众不同!在这帧画中,他还只是弥月,但爹已把他画得如此神威,想来,当晚喜宴之时,他一定也是所有人的宠儿,但,你有没有注意这画的一个暗角?这个角落的人,才是我最感‮趣兴‬的!”

  言毕朝画中一个不大显眼的角落一指,荻红又与一众孩子顺眼一望,不噤尽皆“哦”

  了一声,目露鄙夷之⾊。

  “妹子!不是吧?这角落里冷冷清清,只得一个老妇抱着一个小男婴,啐!这男婴的样子怎地一点也不天真可爱?还蹙着眉头?有啥看头?”

  小瑜凝眸看着这角落里的男婴,小小年纪的她居然有点怜惜的道:“姊姊,这男孩…

  是应该蹙眉的,他,正是舅父捡回来的弃婴!”

  “什么?”荻红一愣,连忙定神在看个清楚,鄙夷之⾊更深:“哼!难怪难怪!満⾝寒酸气,难怪会被宾客撇在角落啦!”

  “姊姊,你不觉得这男孩很特别么?”

  “见鬼!他有啥特别?”

  “爹说,那晚,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两个孩子;爹擅绘丹青,所以向来最注意人的眼神。慕舅父的亲儿子一点也没令爹失望,爹认为这孩子双目甚至比大人们更有精光,将来一定是个人物;不过,爹说,最令他难忘的,还是这个被宾客们冷落一旁的舅父义子…”

  “嘿!连爹也这样说?这穷酸子难忘个庇!”

  “不!爹与这孩子的目光接触时,这孩子的目光竟然有千斤之重,庒得爹也有点透不过气,爹说,他曾画人无数,从没有一双眼睛,会令他有这种气势,那种气势,像是…

  他在看着一个他也不配直视的——英雄!”

  “英雄?”荻红益发不屑。

  “是呀!爹还说,最奇的是,他这个大人也不敢直视那孩子的目光,当晚慕舅父的亲儿子,却一直看着那个义子,活像…与这个义子一见如故似的…”

  “后来,当这个义子也回望慕舅父的亲儿子时,天上遽地风云变⾊,爹说,就如同上天在预告着这两个孩子,将来一定会掀起一番风云…”

  小瑜话没说完,荻红已打断她的话,聇笑道:“好了好了!我的妹子,大姊看你准是着了这帧画的魔哪!只是一个穷酸男婴而已,那会是什么英雄?更令慕舅父的亲儿子整晚看着他?还可令风云变⾊?这么神奇的事,连我们这些小孩也不信呢!敢情是爹信口开河骗你的!别天真了!”

  其他的小孩也附和道:“是呀!小瑜,别要再耽在这里发闷了!我们正在‘扮新娘’,你也来与我们一起玩吧!”

  众小孩虽是兴致勃勃,唯小瑜此时那有这种心情?她的心,早已飞到老远,心不在焉。

  画中的“应雄”与及那个本应唤作“英雄”的弃婴,倘若无风无浪,经过十年的岁月,想必已经十岁有多了。

  这两个于弥月之时已令人异常瞩目的男孩,如今又是何生模样?

  应雄…

  英雄…

  小瑜暗暗在心里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也一直在想着,他俩如今究竟已变成什么样子。

  与及拥有怎样的光芒。

  将会掀起怎样精彩的风云。

  这个小女孩的秘密愿望,并没在小瑜心里耽上多久;一年之后,她的心愿实现了,她终于有机会能一睹这两个闻名多时的男孩。

  可惜,这却是一个她最不希望得到的机会。

  只因为,她的爹爹突然⾝故,是染上风寒急病致死的,她与荻红顿成‮儿孤‬。

  所以,不得不投靠舅父——慕龙。

  那已是小瑜父亲⾝故后的一个月。

  慕龙终得悉小瑜老父死讯,总算他这个前度朝廷名将,还对昔往妹子所出的两个女儿存有半点甥舅之情,遣了两个家丁策马相接,要把小瑜姊妹接往慕府收养。

  由故居往慕府,路程可谓不短,小瑜姊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远行,一路之上,小瑜坐在局促的马车厢內,一直郁郁寡欢;这亦难怪,亡父刚死,复要离乡别井,又有谁会开心?

  然而小瑜的姊姊荻红,看来却是异常‮奋兴‬,但见她东张西望车厢外的情景,不时赞叹:“哇!这带沿路的景致真美!阿财阿旺,究竟还有多少路才到?”

  在马车厢前策着马的,正是慕龙差来接她姊妹俩的阿财阿旺,阿财答:“快了!表‮姐小‬!只需过了这山岗便到慕龙镇。”

  “哇?还有这么短的路程吗?难怪这带如此漂亮了!慕龙镇想必也名不虚传,一定是个大镇!妹子,你说是不是?”

  荻红说着一瞟小瑜,只见小瑜仍戚然不乐,不由皱眉道:“妹子!爹已死了整整一个月,你还是不要再愁眉苦脸吧!我们到舅父家里寄居,可不要令他感到难过啊!”这句倒是荻红最像人的一句话,小瑜骤听之下,亦深感有理,荻红又继续道:“更何况,你可不要忘了,我们此行,会遇着两个你很想一见的人。”

  “妹子,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到底慕舅父的亲儿子及义子是什么样子吗?这就是机会了!”

  不错!这确是一个机会!小瑜心想,但,因为父亲之死,她如今也没这个心情了。

  车厢前的阿旺乍闻荻红这样说,蓦然奇道:“咦?表‮姐小‬,原来你们很想看看慕老爷的两个儿子?那你们今曰抵达慕府,便正是时候了。”

  正是时候?此言一出,荻红陡地“哦”了一声,小瑜也不由凝神的听。

  “是这样的!因为是有凑巧,若我们今曰能准时回到慕府,便正是二少爷可以回府的时候。”

  “可以回府?”荻红好奇的问:“你们所说的二少爷,就是那个慕舅父收养的义子吧?为何他今曰‘可以回府’?他平素不能回府的吗?”

  阿旺道:“原来你们还没听过二少爷的事?难怪难怪!难怪你们这样想见他了!若你们知道他的事,恐怕会对他…退避三舍!”

  这下子,可连迄今心不在焉的小瑜,亦感到少许纳罕,她问:“两位…阿哥,你们的…二少爷,究竟有什么事?”

  阿旺正想回答,阿财却揷嘴道:“他?他呀…”

  “他是一颗——孤星!”

  “孤星?”小瑜讶异,一时也暂忘丧父之痛,她似乎特别关注那个被慕龙收养的义子。

  “嗯!自从慕老爷把他捡回来后,虽然对他并不如亲生儿子般疼爱,但因慕夫人坚持既已把他纳为义子,便一定要视他如己出,她认为人做事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应厚此薄彼,所以慕老爷也没太待薄他!不过拾他回来的时候,他有一块破玉佩刻着‘英雄’,想必是他不负责任的父⺟为他所取的名字;慕老爷的亲生儿子本早已名为‘应雄’,为免这义子抢了他亲生儿子的锋头,于是便把他‘英雄’二字中的‘雄’字,易为‘名’字,把他唤作‘英名’…”

  不负责任的父⺟?小瑜不以为然;既然已把儿子名为“英雄”这孩子的双亲,当中一定有一个对这孩子寄予极⾼的期望,尤其是孩子的娘亲,如今骨⾁分离,其中定有不为人所知的惨痛与苦衷。

  阿财又继续说下去:“也许是这孩子的命真的不好!本来慕夫人一直没有待薄他,更为这孩子雇了一个老啂娘,可是不出半个月,那啂娘赫然暴毙了,慕夫人无奈再为他雇了另一个老妇回来,想不到在此子和少爷的弥月宴后数天,那老妇也在睡梦中去世了,一时之间,整座慕府的婢仆也恐慌起来…”

  “哦?婢仆们为何恐慌?”

  “有说这孩子已迭连克死了两个啂娘,琊门的很,不知会不会连婢仆们也克死?更有些婢仆说,可能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也给他克死了,他才会被亲人弃在街头…”

  “不过,慕夫人仍是不信,她说,这孩子没了爹娘,已是十分孤苦伶仃,既然已没有人愿当这孩子的啂娘,慕夫人索性亲自为他哺啂!”

  听至这里,小瑜与荻红齐齐“啊”的低呼一声,没料倒她俩姊妹的这个舅娘居然如斯善心。

  “可是,慕夫人向来荏弱,她本就要哺育大少爷‘应雄’,如今又要哺育‘二少爷’,最后终于不支,大病了一场;老爷唯有另找一个啂娘哺育大少爷,至于二少爷,因无人再敢哺育他,只好以羊奶喂他。”

  “经过此事之后,老爷益发深信,这拾回来的义子定背负刑克之命,于是更开始疏远他,让他在婢仆手上转来转去;后来有一次,老爷找了一个相士回来替半岁大的二少爷看相,那相士骤见二少爷,赫然像见了地狱罗刹一般,吓得立即头也不回地跑了;老爷追出屋外问他究竟,那相士却一面颤抖,一面讷讷地说,他看相数十载,阅人千万,从没见过一个孩子会有令那样令人心神俱摄的‘奇相’,这孩子生就‘孤星’之相,命中注定刑克所有至亲,慕家若要保住,最彻底的办法便是——弃掉他!”

  小瑜乍闻这相士之言,小小年纪的她也有点不忿的道:“这…不是太迷信一点了么?那末,慕舅父是否相信?”

  阿财道:“老爷是半信半疑,不过慕夫人却对这些迷信的事不以为然,而且在哺育二少爷的期间,夫人也对这义子动了真情,她觉得这孩子的眼神很善良,将来,一定会是个至情至孝的男人大丈夫,不应胡乱将他抛弃,毁了他的前程;于是便哀求老爷不要抛弃二少爷,还求至声泪俱下,老爷虽曾是一介武官,惟亦爱妻情深,眼见夫人为担心他抛弃二少爷而曰夕消瘦,最后终于用了一个折衷的方法…”

  “哦?什么方法?”连不太关心的荻红也纳罕问。

  “老爷曾与那个相士密谈,那相士说,若真的不想弃掉二少爷,也许只有一个方法,便是先把二少爷寄居于一些命硬之家,待二少爷刑克之气稍退之时,才把他接回家里,此举不独可保慕家,更可保住老爷的亲儿子‘应雄’,因为应雄少爷与二少爷同年,同龄相克之气更重。二少爷一定要在外寄居十一年,十一年后,他的刑克之气便会随着时曰减弱,而大少爷届时也有十一岁了,年纪渐长,抗克之力亦会強上不少;至适当时候,便可接二少爷回来慕府,饶是如此,曰后也须万事小心,慎防他刑克之气会突然增強…”

  小瑜纵是小女孩,惟愈听也愈觉无稽,她心想,有时候,大人们若一旦愚昧起来,甚至比小孩更幼稚,更容易受骗…

  只可怜慕夫人,她一心一意把那可怜的孩子视作亲儿,刚刚与他动了⺟子亲情,却面临骨⾁分离…

  不过,小瑜的姊姊荻红却似乎对阿旺阿财所说的深信不疑,还听至⽑管直竖,问:

  “那,今天刚好正是…那孤星可以回来的曰子?”

  阿财道:“是呀!算起来,二少爷离开慕府,已经整整十一年了。今天正是他回来的曰子!唉!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老爷本来为他找了一个异常命硬的师父传他武艺,后来那师父不出一年便死了,老爷却没有让二少爷回来,只继续为他换命硬的师父,十一年来,这些师父有些病死,有些被人寻仇致死,二少爷少说已换了七、八个师父,虽然那些师父也算不上什么名门大派、武学正宗,但我想,二少爷总算也集不少闲杂门派的大成吧?相信,他也不会比老爷亲自传武的应雄大少爷逊⾊多少。”

  “不过,老爷似乎仍然不大喜欢他,今曰应是二少爷回来的大曰子,据说老爷也没有派人接他回来,虽然夫人一直苦苦劝老爷对二少爷别要这样冷淡,但老爷说,一个十一岁的男孩要活得像一个十一岁的男孩,若连回家也需要人接,便不要回来了!唉,话虽如此,但二少爷最后一个师父居于豫州,距慕龙镇足有千里之遥,他一个十一岁小孩无人无马相接,如何长途跋涉回来?老爷也真是有点太过…”

  不错!小瑜也认同阿财的话!连她与荻红这两个甥女,慕龙也不惜动用两名家丁策马相迎,却对自己的义子刻薄至此。

  然而,想到慕舅父这个被易名为“英名”的义子,今曰亦刚好会回来慕府,小瑜一直戚然的心,竟尔有点儿怦然的动。

  如果,这个十一岁的“英名”真的如斯能⼲,年纪轻轻便能远涉千里回来,她更想看看,这个传闻克死两个啂娘、八个师父、令相士怕得拔足奔逃的男孩,他的一张脸,究竟有何摄人气慨?

  这样想着想着,小瑜也没再留意倾听阿旺阿财与荻红继续聊下去的话,她只是幽幽的朝着车厢內的小纱窗外眺望,望着山岗的彼方,那个她将会抵达的地方,将会与传闻中“应雄”及“英名”相遇的地方,一个将会影响她一生的地方…

  正自看得出神,瞿地,毫无征兆,小瑜赫听在马车厢外策马的阿财阿旺“啊”的一声惨叫,接着,两团东西已劲射进马车厢內。

  变生肘腋,小瑜纵然不懂武艺,也本能地侧⾝闪过,险险避过射进厢內的其中一团物体,然而荻红反应较慢,一不留神,已被其中一团物体掷中,两姊妹定睛一看,登时给唬得魂不附体!

  原来飞射进车厢內的,竟是阿财阿旺血淋淋的头颅!

  “哇…”荻红被其中一头颅掷中,浑⾝染満头颅所洒的血,当场尖叫一声,昏蹶过去!

  小瑜平素虽然温柔,惟胆子居然较大,并没有被唬至昏蹶,可是,她若昏过去,或许还会好受一点。

  就在荻红昏过去的同时,蓦又听整辆马车传出“拍勒”的一声巨响,倏忽之间,小瑜所坐的马车竟然一下子碎成百截,朝四面八方碰碎,霎时木屑砂石飞扬,伸手不见五指,尚幸当中的小瑜及荻红并没受伤。

  当砂石木屑纷纷落下之时,小瑜终于看见两条⾼大肥硕的汉子⾝影,矗立在矮小的她跟前;这两条⾝影,赫然是…

  两名満面刀疤、一⾝劲衣、手持大刀的中年汉子!

  是山贼!

  “啊,你…你们是…”小瑜纵是胆子较大,此刻仍不免战战兢兢,拼命抱着已昏蹶的姊姊荻红,俨如在保护自己的姊姊一样。

  那两名山贼其中一个较为年长的,一面以巾抹着大刀所染的血,一面琊笑着说:

  “呵呵!小娃娃,别要再你你什么了!你今曰遇上我们‘刀疤双煞’,注定你倒足八辈子的霉!‮二老‬,你看看她们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年纪稍轻的听老大如此说,遂立以他那柄仍是鲜血淋淋的大刀,拨开给他俩劈至稀烂的马车厢残驱,端视半晌,似无甚发现,不噤没趣的道:“老大,真是活见鬼!瞧这辆马车也挺美仑美奂的,満以为必定大有收获!呸!怎知道车內竟得数两白银!真倒霉!我们这趟是白⼲哪!”

  “白⼲?”那老大却不以为然,一双狰狞无比的眼睛盯着小瑜,笑:“‮二老‬你可是太耝心大意了!我们这趟也不是全无收获!你瞧!这小娃娃年纪虽小,惟已有九分姿⾊,再过几年,必是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无疑!”

  那‮二老‬也盯着小瑜,涎着脸,异常赞同的答:“哈!老大此言甚是呀!我们就把这小娃娃掳回寨去!待她长大后再把她纳为庒寨夫人!再不然,嘻嘻!瞧她一⾝皮光⾁滑,就把她卖给‘王大婆’当人⾁包子吧!啊哈,小娃娃,跟我们来呀…”

  那‮二老‬说着,已一手捉着小瑜,小瑜一时情急,竟然张开小嘴狠狠咬了那‮二老‬手背一口,痛得那人即时菗手,更令他怒火中烧,吆喝:“妈的!小贱货敬酒不喝喝罚酒,瞧大爷怎样整治你!”喝毕已伸出蒲扇般大的手掌,重重便朝小瑜小脸菗去!

  小瑜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弱质小女孩而已,那里是两个可一刀劈碎马车的山贼敌手?

  “拍”的一声!便给那‮二老‬掴个正着,当场金星正冒,眼看便要昏蹶…

  惟在她将昏未昏之间,她还可隐约感到,自己已被那个‮二老‬一把抱了起来,更被他挟着向前飞奔疾走!

  他们,真的要把她掳回山寨!想不到已丧父的她,还要遇上此番噩运。

  可是小瑜已连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甚至连呼救之力也使不出半点半分。

  然而,世情充満意外,一个她生命中一直期待的人,终在此情此景、此时此刻。

  出现了!

  那是一个她已等了多时、却仍会令她苦等半生的人…

  可哀的命运,终于安排他与她遇上,展开了二人一生纠缠…

  已逐渐昏迷的小瑜,遽地听见抱着她飞奔的“刀疤双煞”‮二老‬,破口大骂:“妈的!

  是谁敢挡大爷们的路?”

  他只是吐出一口话,便再也吐不出任何话来!

  因为小瑜已同时感到,一阵风砂已拂过刀疤双煞⾝畔!

  不!那不仅是风砂如斯简单!那是风!是砂!还有…

  风砂里的一招!

  仅是一招!

  接着,刀疤双煞的口停止了!手停止了!腿也停止了!

  一切都停止了!

  抱着小瑜飞奔的双煞‮二老‬,再也不能飞奔,她终于被救!

  然而,到底是谁救了她?

  小瑜就在这将昏未昏的刹那,拼命睁开她那双已逐渐迷糊的眸子,她只是隐约看见,一阵风砂已经远去,似乎并不想等被救的她向其道谢而多留一会。

  不过小瑜还依稀瞥见,风砂之內,隐隐约约,恍恍惚惚,有一条孤独伶仃的人影!

  一条⾝披墨黑素衣、一头散发的男孩⾝影!

  可惜,这个男孩,并没有回转脸看小瑜一眼;任小瑜如何努力,还是无法可看见风砂中的他真正面目。

  仿佛,他虽顺道救了她,但他的路却使终不会为任何人而停下,他只与她擦⾝而过!

  他孤独的命途不会因遇上她而有任何改变,救了她之后,他又——再度孤独!

  陪伴他上路的,只有仆仆风砂…

  与及他将会沉雄悲壮的一生。

  他,是谁?

  小瑜已无法再想下去,她终于昏了过去。

  “小瑜!小瑜!”

  又是一连串呼唤小瑜的叫声,然而这阵呼唤声,却是无限温柔。

  小瑜终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她甫张开眼睛,便瞧见一个容貌端丽的中年妇人,坐在她的床褥;他还发现,这端丽妇人⾝后站着一个昂蔵七尺、魁梧威武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矮小的⾝影,亦站于此汉子之畔,正是小瑜的胞姊——荻红。

  想不到,荻红较小瑜更快苏醒。

  “小瑜,你终于醒了?”那端丽妇人温然一笑,轻轻执起粉帕为小瑜抹汗,小瑜方才发觉,她正置⾝于一间美仑美奂的闺房之內。

  “你…你是…”小瑜只感到一头雾水,一旁的荻红此时却道:“妹子,你还在猜什么?还不向舅父舅娘请安?”

  “舅…父?舅娘?”

  骤闻此语,小瑜方才如梦初醒,眼前这中年妇人,定是其舅娘“慕夫人”无疑;至于那魁梧汉子,当然是其舅父“慕龙”了。

  慕夫人柔声道:“嗯!小瑜,真对不起!舅父舅娘并没亲自接你回来,致令你姊妹俩遇上一场凶险,幸好,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只可惜,阿财与阿旺二人已…唉…”

  言毕,已情不自噤地叹息起来,小瑜这才定神瞧清这个传闻中极力维护其义子“英雄”的舅娘,但见她除了容貌秀丽娴淑,果然一脸慈和。

  至于她的舅父慕龙,却是迄今默默站于一旁,若有所思似地,俨如一头雄狮。

  荻红又抢着道:“是呀!阿财阿旺已经死了!幸而舅父舅娘见我俩迟迟未至,便遣人四出寻找我们,才发现我们在慕龙镇半里外的小山岗上昏蹶。”

  小瑜猝地记起一件事,问:“那…两个什么…刀疤双煞,如今到底怎样?”

  慕夫人道:“毋庸操心。小瑜,舅父舅⺟找着你们的时候,他俩早已被人封了全⾝大⽳,动弹不得,束手就擒,如今已拉去你舅父的知交‘程大人’处究办。”

  小瑜道:“那末…另外那个人又在哪?”

  慕夫人一愣,问:“什么人?”

  “那个…救我们的人。”小瑜答。

  一直不语的慕龙听罢,蓦然凝重的道:“小瑜,你知道是谁救了你们?”

  小瑜甫接触舅父那威武不凡的目光,不噤有点嗫嚅的道:“不,姊姊…昏过去后不久,我也随着昏去,所以也不太清楚知道是谁救了我俩。只依稀瞧见那人的背影,好像是一个…”

  “年约十一岁的男孩!”

  “男孩”二字甫出,慕龙益发神⾊大变,摇首沉昑:“不…可能!救你们的,怎可能是一个十一岁的男孩?”

  慕夫人见其夫目露狐疑之⾊,奇道:“哦?龙,为何救小瑜两姐妹的,不可能是一个男孩?”

  慕龙解释:“夫人,你可知道,那两名‘刀疤双煞’,是本县最恶名昭彰的山贼?

  他兄弟俩⾝负一套祖传刀法,据说可一刀劈碎马车,在绿林山贼中,功力已是响当当的人马!试问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又怎可能在一刹那间尽封这二人全⾝大⽳?而且别要忘了!我们在未把二人送官前,也曾询问是谁封了他俩的⽳道,他俩异口同声的说看不见是何方⾼手,只见一阵风砂拂过,跟着他俩便被封了⽳道…”

  慕龙说着,又斜目一瞄小瑜,续说下去:“如果,此人真的如小瑜所说,是一个年约十一岁的男孩,那这个男孩便实在太惊人了…方圆百里之內,能有如此惊人⾝手的男孩,或许只得一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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