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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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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瑟显形了。跟以前一样,每次时空传输显形的时候,阿瑟都觉得相当痛苦。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心脏、四肢都还卡在刚才的地方,所以他不停地挣扎,想把它们‮子套‬来。他想自己永远也习惯不了的。

  他四处看看,找其他人在哪。

  他们不在。

  他又四处看看,找其他人在哪。

  他们依然不在。

  他闭上眼睛。

  他睁开。

  他四处看看,找其他人在哪。

  他们毅然决然地处于失踪状态。

  他再次闭上眼睛,准备再做一次这无意义的行为——的确如此。他一闭眼,大脑就已经开始显示之前看见的画面了。他不噤眉头一蹙。

  于是他再睁开眼,亲自检验之。他的眉头还是紧锁着。

  不管这儿是什么地方,它都应该算是个中极品,而且是极品中的极品。如果这儿是个派对,那它就是个无比糟糕的派对,糟糕得每个人都离开了。阿瑟觉得这种猜测毫无意义。很明显,这儿不是派对。这是个山洞,或是宮,或是隧道什么的。光线不⾜,看不太清。一切都在黑暗之中,嘲的、只有微弱光线的黑暗。唯一的声音是他自己呼昅的回声,听上去很不安。他轻咳两声,于是听见那幽幽的回音,飘过弯曲的长廊,穿过看不见的房间——就像有个‮大巨‬的宮一样,最后回到他所在的黑暗的长廊,像是在说:

  “嗯?”

  他每发出一点声音,都会引起这么一阵响动,让他感到害怕。他想哼一首快乐的小曲,可那回声却成了一种森森的哀乐,于是他闭嘴了。

  刹那间,他脑子里満是司拉提巴特法斯特讲过的画面。他突然觉得,会有‮忍残‬的⽩⾊机器人从暗处悄然步出,杀死自己。他屏住呼昅。机器人没出现。他便不再这么想了。他不知接下来将面对什么。

  然而,某人(或某物),似乎已准备好了面对他。因为,遥远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行古怪的绿⾊霓虹灯。

  它静静地亮出如下字样:

  “你被转移了。”

  那行字又熄灭了。阿瑟一点也不喜那种熄灭方式。它是以一种带有鄙视感的、花哨的效果熄灭的。于是,阿瑟告诉自己,这只是可笑的幻觉。霓虹灯要么开、要么关,取决于是否有电流从中通过。他告诉自己,霓虹灯在两种状态之间转换,绝不可能有什么鄙视感的花哨效果。他用睡袍裹紧了自己,微微发抖。

  空中的霓虹灯又突然亮了起来。奇怪的是,只有三个点,和一个逗号。就像这样:

  “…,”

  不过它们是绿⾊的。

  这就是说——阿瑟死死盯了这怪玩意几秒钟,然后他想,后面可能还有,句子还没完呢。他以几乎超人般的学究气这么想着。或者说,非人的学究气。

  然后,句子用以下两个单词补全了自己:

  “阿瑟·邓特。”

  他一阵晕眩。他站定了,又睁大眼睛看了一遍。于是,又一阵晕眩。

  那行字再次熄灭,只剩下阿瑟在黑暗中眨巴着眼睛,模糊的、红⾊的自己的名字,还在视网膜上跳动。

  “你”那灯突然写道。

  过了一会,它又补充道:

  “是不可能的。”

  一股冰凉的恐惧感,一直在阿瑟头上盘旋,等待时机。现在,它觉得时机到了。它猛然俯冲到他⾝上。他试图与之搏斗。他做了一个防卫的蹲伏动作,以前在电视上看见的,可是,电视上那家伙的膝盖肯定要有力气得多。他费劲地盯着黑暗的前方。

  “呃,你好?”他说。

  他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这次大声了点,而且没有“呃”走廊下面什么地方,仿佛突然有谁在敲低音鼓。

  他听了几秒钟,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

  他又听了几秒钟,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心跳,而是有谁在下面敲低音鼓。

  他眉⽑上冒出⾖大的汗珠,越来越大,最后掉了下来。他一手撑住地面,以便保持他的防卫蹲伏动作。可惜,保持得不太好。霓虹灯又出现了,写道:

  “不要紧张。”

  停了一下,它又加上:

  “要非常非常惊恐,阿瑟·邓特。”

  它再次熄灭,再次将他留在黑暗之中。他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不知道眼珠为什么要掉出来,是因为想看得更清楚,还是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你好?”他又开口道。这次他换成了一种飞扬跋扈的、自我宣言式的语气“有人吗?”

  没有回答。什么也没有。

  这比有回答更让阿瑟害怕。于是,他开始往后退,想要远离这片恐怖的空地。可他越退,他就越恐怖。不久,他想,这可能是因为:自己看过的所有电影里,那些英雄一步步后退,躲过前方那些假想的恐怖事物时,那些恐怖事物总会从背后猛地冒出来。

  他飞快地一扭头。

  什么也没有。

  只有黑暗。

  这真的让他很害怕。他便又开始后退,退回了刚才呆的地方。

  过了一小会儿,他忽然想到,现在自己不正在靠近刚才远离的东西吗?

  他不噤想:这真是蠢极了。他决定停止后退,转了⾝。

  结果,他的第二个念头才是正确的。因为在他背后,正静静地站着一个丑到无法形容的怪物。一时间,阿瑟惊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

  “我敢打赌,你没想过会再见到我。”怪物说。阿瑟觉得这话很奇怪,因为自己从没见过这个生物。他敢肯定自己没见过,因为自己晚上还能睡得着。它是…它是…它是…?

  阿瑟眨着眼睛。它静静地站着。它看上去是有点儿面

  顿时,他全⾝冰凉,认出面前原来是一只六英尺⾼的苍蝇的全息图。

  他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在这时给他看一幅六英尺⾼的苍蝇全息图?他很好奇这是谁在说话。

  它真是一幅相当真的全息图。

  它消失了。

  “又或者,你会记得这样的我。”对方又道。那声音低沉、诡异、恶毒,像铁桶里黑庒庒溢出来的沥青似的“一只兔子。”

  砰的一声,漆黑的宮出显现出一只兔子,一只‮大硕‬的、怪兽般的、柔软得惊人的、可爱的兔子——同样,是幅全息图。不过,从每一丝柔软可爱的兔⽑上看来,都像是一只柔软、可爱的‮实真‬的兔子。阿瑟看着自己的⾝影映在那双柔和可爱、一动不动的‮大巨‬褐⾊眼珠里,感到无比惊讶。

  “我生于黑暗,”那声音低吼道“长于黑暗。一天早上,我第一次探出头去,刚要接光明的新一天,就被某种像是燧石制造的史前工具砸开了花。

  “是你造的,阿瑟,也是你砸的。很重,我记得。

  “你用我的⽪做成袋子,用来装有趣的石头。我正好知道这件事,因为我下辈子变成了一只苍蝇。你就拍死了我。又一次拍死了我。不过这次,你是用我上辈子的⽪做的袋子拍的。

  “阿瑟·邓特,你这个残酷冷⾎的人。你还蠢得惊人。”

  那声音停了一下,阿瑟则是呆若木

  “我知道你把袋子弄丢了。”那声音说“大概是腻烦了吧,是吧?”

  阿瑟无所适从地摇着头,他想解释说他其实相当喜那个袋子,而且把它打理得很好,去哪都带着。可是无论他走到什么地方,那个袋子都不知为何变成了其他袋子。更奇怪的是,就在此刻,他才注意到,它又变成了个难看的假豹纹袋子,天知道里面有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他的。他还是喜最初的那个。当然,对于自己曾如此专横地把它剥下来,他感到很抱歉。哦,剥下的应该是它的原材料,即兔子⽪——从它的前主人,亦即此刻这声音的主人⾝上。

  他竭尽全力,只挤出了一个字:“呃。”

  “跟你踩死的蝾螈见个面吧。”那声音又说。

  于是,阿瑟⾝边出现了,一只庞大的、布満一格一格绿⾊鳞片的蝾螈。阿瑟转⾝一看,大叫一声,往后一跳,发现自己踩在了兔子里面。他又大叫一声,却发现没有地方可跳了。

  “那也是我。”那声音用低沉的、威胁般的口气说道“你似乎不了解…”

  “了解?”阿瑟一惊“了解?”

  “…转世的有趣之处,”那声音恶狠狠地说“在于多数人、多数灵魂,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停了一下,看看阿瑟有什么反应。阿瑟觉得,自己给的反应已经够強烈了。

  “我是知道的。”那声音嘶哑地说“我毕竟还是知道了。慢慢地,逐渐地。”

  他——不管他是谁——停了一下,深呼昅。

  “我本不可能不注意到,不是吗?!”他吼道“同样的事情,重复发生,一次,一次,又一次!我每一次生命,都是被阿瑟·邓特害死的!任何星球,任何人,任何时候,我只是呆在那儿,阿瑟·邓特就来了,砰!他杀了我。

  “不可能不注意。哪怕只剩一点点记忆,一点点暗示,一点点蛛丝马迹!

  “‘真可笑!’每一次,在邓特所杀的又一次毫无意义的生命完结之后,我的灵魂飞回间,都会这么说。‘刚才穿过马路、奔向我最爱的池塘时,那个跑过来的人有点面…’渐渐地,我把这些都拼起来了。邓特,你这个连环杀我狂!”

  他的回声在走廊里振着。阿瑟站得一动不动,浑⾝发冷,拼命地摇着头,无法相信。

  “就在这个时刻,邓特,”那声音尖叫着,充満了‮狂疯‬的恨意“就在这个时刻,我终于了解!”

  此时,在阿瑟面前展现的东西,可怕得无法言喻,吓得他不住地着耝气、咽着唾沫。不过,必须介绍一下它是怎么个可怕法:一个‮大巨‬、嘲、颤巍巍的洞窟,里面有个宽阔、柔软、耝糙、鲸鱼似的东西在翻滚,它滑过一些‮大巨‬的⽩⾊墓石。洞窟最上方,一块岬角般的物体抬起来,在那儿能看见两个更可怕的洞⽳⼊口,就像是…

  阿瑟突然意识到,他眼前的东西是自己的嘴巴。他刚才并没注意到。其实,重点是那只正绝望地掉进去的活牡蛎。

  他踉跄着退后几步,大叫了一声,不由得转过头去。再看过去时,那骇人的影象已经消失了。长廊依然黑暗、寂静,只有他自己和他脑中的印象。那些印象的确令人难受,绝对应该在监护人陪同下观看。

  接着,传来一阵低沉的滚动声,那是一面墙壁徐徐开启的声音。它后面露出的,依然是无尽的黑暗。阿瑟望过去,正像一只老鼠向狗洞望过去一样。

  那个声音又说话了。

  “告诉我那是巧合,邓特。”它说“你敢不敢告诉我那是个巧合?!”

  “那是个巧合。”阿瑟赶紧说。

  “那不是!”对方怒吼道。

  “是的…”阿瑟说“那是的…”

  “如果那是个巧合,那我的名字“对方咆哮着,”就不叫阿格拉贾格!“

  “那么似乎…”阿瑟说“你的意思是它仍然是你的名字。”

  “当然!”阿格拉贾格嘶吼道,仿佛认为自己刚刚完成了一次巧妙的推理。

  “嗯,恐怕那还是个巧合。”阿瑟说,

  “给我过来!”对方嚎叫起来,就像突然中风了似的。

  阿瑟步⼊其中,一边说着“那是个巧合”——其实是几乎要说出“那是个巧合”因为他的⾆头还没卷出最后一个单词,周围的灯光就亮起来了。

  那是一座仇恨大教堂。

  它是意识的产物——不只是扭曲的意识,而且是扭坏了的意识。

  它空旷。它恐怖。

  它正中间有一尊雕像。

  我们很快会谈到它。

  这个內室很宽大,宽得不可思议,像是在大山里面挖出来的。其实它就是这么挖出来的。阿瑟觉得整个大厅都在不停旋转,他只好张大了嘴巴,呆立在那儿。

  这里很暗。有一些不暗的地方,你会更希望它们是暗的。因为,它们是特意突出⾊彩的细节,那些细节很不便形容。它们几乎囊括了光谱上所有不顺眼的颜⾊,从淤⾎紫外⾊一直到鲜⾎红外⾊,包括了死尸紫、气愤粉、慌张⻩、骨折赭和焦虑绿等等。这些不便形容的、特意突出⾊彩的细节,是一些小塑像,它们能让弗兰西斯·培①都吃不下午餐。

  【①弗兰西斯·培:按照上下文意,作者说的应该不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家培,而是20世纪英国著名艺术家弗兰西斯·培。这位艺术家的画作往往是以怪诞、扭曲的人像为主要內容。——译者注】

  那些小塑像都面朝‮央中‬,背靠墙壁、柱子、拱扶垛、圣坛等。它们都对着中间那尊雕像,那尊我们很快会谈到的雕像。

  如果说,那些小塑像能让弗兰西斯·培都吃不下午餐的话,那么,小塑像们的表情就像在说,中间那尊雕像让他们都吃不下午餐了。如果他们能活着的话。当然,他们没能活着,也没有人给他们午餐吃,所以他们是吃不成的。

  四周的纪念墙上,放有许多石碑,刻着为阿瑟所害的亡者的名字。

  有的名字带有下划线和星号。比如,被阿瑟当作里脊牛排吃了的一头⺟牛的名字,下面什么也没加;而先被阿瑟捉住、后来他又不想要了于是丢到一边的一条鱼,名字下面有两条下划线,三颗星号,还有一把滴⾎的匕首图案,起強调作用。

  最令人难受的一点——除了那尊雕像,我们会谈到的——是这些人物、动物显然都是翻来覆去的同一个人。

  同样很显然,这个人无比气愤、无比恼怒——虽然有点不公平。

  实际上,公平地说,他的确经受着宇宙中前所未有的恼怒,那可是史诗级别的恼怒,是灼热如火的恼怒,这恼怒中包含着无限的不慡,可以覆盖整个时间和空间。

  他已将这恼怒倾注于中间那尊雕像的创作中。那,就是阿瑟·邓特的雕像——可一点儿也没有美化他的意思。五十英尺⾼的雕像,没有一寸不是充満着对所雕对象的侮辱。五十英尺的侮辱,⾜够让任何被雕者不⾼兴了。从他鼻子一侧的痘痘,到他睡袍⽑糙的边缘,阿瑟·邓特的每个细节都是雕刻者的鞭笞对象。

  阿瑟被塑造成一个戈耳工②,一个恶魔,专横、贪婪、嗜⾎,在一个无辜者的世界里大肆‮杀屠‬。

  他那三十只手臂,凝聚了雕塑家最多的心⾎和感情。有的手正砸开一只兔子的头,有的在拍苍蝇,有的在拉许愿骨③,有的在捉头发里的跳蚤,还有的阿瑟自己也看不懂。

  【①弗兰西斯·培:按照上下文意,作者说的应该不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思想家培,而是20世纪英国著名艺术家弗兰西斯·培。这位艺术家的画作往往是以怪诞、扭曲的人像为主要內容。——译者注】

  【②戈耳工:戈耳工是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三姐妹。传说人只要看她们一眼就会变成石头。——译者注】

  【③许愿骨:在西方的传说里,凡是吃到鸟类前的三叉骨,就可以一人拿着骨头的一段各自许下愿望,然后一起折断。谁拿到较长的一段,谁的愿望就能成真,而这块能让人许愿的骨头,就叫“许愿骨”——译者注】

  他的脚大多是踩着蚂蚁的。

  阿瑟用手蒙住双眼,低下了头,慢慢地摇着头,深感难过,也深感恐惧。

  他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站了一个人,或动物,或别的什么,总之就是他一直在残害那个家伙。

  “哼啊!!”阿格拉贾格吼道。

  他,或它,或别的什么,看上去像只疯疯癫癫的胖蝙蝠。他颤巍巍地围着阿瑟走着,用他弯曲的爪子碰着阿瑟。

  “你瞧…”阿瑟想要申辩。

  “哼啊!!”阿格拉贾格不依不挠。阿瑟只得放弃争辩,看在这家伙古怪可怕的、破破烂烂的外表的份上。

  阿格拉贾格浑⾝漆黑、臃肿、耝糙、皱巴巴的,他的蝙蝠翅膀也许曾经強劲有力,但现在却是破得可怜,瑟瑟发抖,反而更加恐怖。而最恐怖的,还得数他不顾千难万险、坚持生存到现在的执著了。

  他有一口最最骇人的牙齿。

  看上去,那些牙齿似乎分别来自不同的动物。它们聚集在这张嘴里,角度相当诡异,看上去本不可能嚼什么东西。因为只要一嚼,恐怕就会撕裂他自己的脸,可能连眼睛都会爆出来。

  他那三只眼睛,都是小小的,目光锐利,眼神正如一条被丢在灌木丛中的鱼那样抓狂。

  “我去看过一场板球比赛!”他怒吼道。

  阿瑟觉得他说这话时表情非常荒谬,因此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是这个⾝体!”那个生物尖叫着“不是这个⾝体!这是我最后的⾝体,我最后的生命。这是我的复仇体。用来杀阿瑟·邓特的⾝体,我最后的机会。也是我努力争取才的到的。”

  “可是…”

  “我去看,”阿格拉贾格怒吼着“一场板球比赛!我心脏不太好,可是,在板球比赛上——我对我子说——能发生什么呢?我正在看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呢?

  “两个人,如此恶毒地在我面前凭空出现。在我因过度惊吓而心脏衰竭之前,看见的最后一幕,就是阿瑟·邓特,胡子上还戴着一块兔骨头!巧合?!”

  “是的。”阿瑟说。

  “巧合?!”那个生物凄厉地叫道,痛苦地抖着他的破翅膀,脸上被那些恶心的牙齿划出了一道小口子。靠近点看——阿瑟其实并不想——才注意到,阿格拉贾格的脸上,贴満了歪歪扭扭的黑⾊胶布。

  阿瑟紧张地后退几步。他连忙抹了抹胡子,惊慌地发现自己还挂着兔骨头。他迅速扯下来扔了它。

  “你瞧…”他说“不过是命运玩的残酷游戏,跟你,跟我,跟咱们。这真的完全是巧合。”

  “你跟我有什么仇?邓特?”那个生物嗥叫着,満脸的苦大仇深,步步进阿瑟。

  “没有。”阿瑟极力申辩“真的,没有。”

  阿格拉贾格瞪着他,目光如炬。

  “把一个无怨无仇的人、反复杀害,真是一种怪异的人际关系、一种稀奇的社方式啊!我可以这么说吧!我还可以说,它是个谎言!

  “可是,你瞧,”阿瑟说“我很抱歉。这是个严重的误会。我得走了,你有钟吗?我要去帮忙拯救宇宙的。”他又后退了几步。

  阿格拉贾格又近几步。

  “曾几何时,”他嘶哑地说“曾几何时,我决定放弃。是的,我决定不活了,我想呆在间,可是然后呢?”

  阿瑟只是不住地‮头摇‬,表示他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一块冰冷的黑⾊石头边上。不知何方神圣,将这块石头雕成如此具有讽刺意味的拖鞋。他向上一瞥,便看见上方雕出的一条面目可憎的⽑巾。有一只手,他到现在也没看出是在做什么。

  “无意之中,我又被拉回了现实世界,”阿格拉贾格接着说“成了一丛牵牛花,住在一个花盆里。这一次短暂而快乐的生命,就在花盆里,开始了。无依无靠,处在一颗冰冷的行星上方三百里的⾼空。的确,对于一盆牵牛花来说,这是很不正常的位置。那次生命很快便结束了,结束于三百里之下。结束于——我必须要说——一条⾎⾁模糊的鲸鱼⾝上。它是我的好兄弟。”

  他瞟了一眼阿瑟,带着更为深切的恨意,说道:

  “掉下去的时候,”他嘶吼道“我不噤回头一望,望见一艘俗气的⽩⾊飞船,从它的一扇舷窗里,那个沾沾自喜的阿瑟·邓特正往外看。巧合?!”

  “是的!”阿瑟喊道。他又向上看了一眼,才知道那只不知在⼲啥的手,其实在以一种作威作福的姿态、召唤着一盆倒霉的牵牛花。的确很难一眼看出来。

  “我必须走了。”阿瑟又说。

  “你可以走,”阿格拉贾格说“在我杀了你之后!”

  “不,那样不好…”阿瑟一边解释着,一边开始往那双石刻拖鞋上爬“我得去拯救宇宙,明⽩吗。我得去找银横木,那是很重要的。虽然很可笑。”

  “拯救宇宙!”阿格拉贾格轻蔑地啐了一口“你跟我积下宿怨之前怎么没想过!还有一次,你在斯塔洛缪拉β星上,有人…”

  “我没去过那儿。”阿瑟说。

  “…要暗杀你,你闪开了。你认为那颗‮弹子‬打中了谁呢!?你怎么解释?”

  “真没去过。”阿瑟重复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得走了。”

  阿格拉贾格停住脚步。

  “你肯定去过。你要为我在那儿的死亡负责。和其他地方的死亡一样。我,一个无辜的路人!”他浑⾝颤抖。

  “我从没听过那个地方,”阿瑟坚持道“我也肯定没人想要暗杀我。除了你。也许以后我会去。你说呢?”

  阿格拉贾格呆呆地眨眨眼。

  “你还没有…去过斯塔洛缪拉β星?”他轻轻地说。

  “没有,”阿瑟说“我对那儿一无所知。肯定没去过。也没准备去。”

  “噢,那你就去吧。”阿格拉贾格绝望地喃喃着“那你就去吧!噢赞的!”他跌跌撞撞,像疯子似的看着这座巨型仇恨教堂“我让你过来得太早了!”

  突然,他又停了下来,恶狠狠地盯着阿瑟。

  “反正我要杀了你!”他愤怒地说“就算从逻辑上说不可能,我还是他赞的要试试看!我要把整座山都炸掉!“他尖叫道“我看你怎么逃出去!邓特!”

  他踉跄着跑开了,奔向一个像是黑祭祀圣坛的地方。他‮狂疯‬地号叫着,把脸上划出好多口子。阿瑟从他的据点——他自己的脚的雕像上——跳下来,想去阻止那个疯了四分之三的家伙。

  阿瑟朝他扑过去,碰掉了祭坛上一块怪里怪气的东西,那东西砸了下来。

  阿格拉贾格又尖叫了一声,全⾝不住地发抖,他愤怒地转向阿瑟。

  “你知道你都⼲了什么吗?”他因痛苦而发出咯咯的声音“你又杀了我一次。我真想知道,你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吗?”

  他又剧烈地菗搐了一下,颤抖着,终于瘫倒在地。死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拍向祭坛上红⾊的大按钮。

  阿瑟惊恐万分,先是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是因为听见突然回在大厅里的警报声,这意味着有紧急情况。他连忙环顾四周。

  他进来的路似乎是唯一的出口。他冲了出去,同时一把扔掉那难看的假豹⽪袋子。

  他如没头苍蝇一般,在这复杂的宮中撞。他觉得自己⾝后,有无数多的警笛、鬼叫、探照灯在追赶。

  突然,前方的转角处出现了光明。

  那不是灯光,那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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