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城门楼上的头颅
那时,祖⺟带我两位姑姑也从东北到了北平。⽗亲已先托人把我⺟亲和我兄妹由南京送到北平,对朋友们说是要去照顾婆婆。⽗亲由哈尔滨回到北平后,决定尽可能地留在华北,用种种方式和东北的地下抗⽇工作人员联系,以便掌握局势。那时候北平不太全安,没有什么保护,时常有⽇本奷细搜集数据,因此我们就搬到天津的法租界。哥哥则留在北平陪祖⺟,我⺟亲有时还能从天津去探望他们。这期间,⺟亲开始扮演这一生的新角⾊:接待来自家乡的⾰命志士的家人和生学。记得有一天,有位盖伯⺟和我妈妈在屋子里哭,妈妈叫我带她两个小男孩到院子玩,盖家小兄弟说:“不知为什么我爸爸的头挂在城门楼上?”二○○○年,在沈已复校的中山中学“齐世英纪念图书馆”开幕时,有人赠我《勿忘九一八》纪念画册,有一张全页照片:古城楼上,清晰的一排⾎淋淋的壮汉头颅,怒目龇牙,⾎淋淋的国恨家仇,全未放下,与我童年记忆印证,永难抹灭。
但是,即使在租界,仍然不很全安,姓“齐”很惹眼,所以⽗亲就常常改姓。
我记得我们最常姓“王”、“徐”姓“王”的时候,我在读天津“老西开小学”三年级。因为家里不敢让一个小女孩在大城市里跑路,就雇⻩包车接送。我记得我坐⻩包车离开学校的时候,有时会有调⽪的同学在后面喊:“八王圆!八王圆!”我被喊得很生气,回去就哭。
过了一阵子,⽗亲又改姓“徐”因为改姓,我不得不换一所学校。那学校有一些英国传教士,会教一点口语英文,可是三、四年级时学的英文,平时不用,后来就完全忘了。
姓过一阵子“徐”后,我还姓过“张”因为⽗亲必须不断地改姓,⺟亲也不断地做“王太太”、“徐太太”…。我上学前常常问:“妈,我今天姓什么?”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问“我姓什么?”真的很可笑。
在危机四伏、不断搬迁的⽇子里,⺟亲不再是个哭泣的女人,她与我⽗亲两人的感情,在那样动的局势下开始建立起稳固的基,她觉得能与他共患难是幸福的,那种全心全意的接受与奉献,给我成长过程最大的全安感。她八十三岁去世前不久,我们曾谈到新时代女有选择权的婚姻,我问她现在是否仍会选择嫁给爸爸?她当时未答,过了几天,她说:“我还是会嫁给他。他虽不是“家庭第一”的男人,但他是温和洁净的真君子。”
从天津回到南京后,我家先租屋住在傅后冈街。
那是一间小小的新房子,对面有一大片空地,长満了⾼大的槐树,初夏时开着一串串淡⻩⾊的香花,是我终生的最爱,和芍药花一样,给我強烈的家的幸福感。
每天早上,我和邻巷的同学段永兰及她的表哥刘兆田,沿着新修的江南铁路铁轨去上“鼓楼小学”路上有开不尽的蒲公英和杂⾊小花。
一九三三年刚放暑假的时候,妈妈生了我的大妹妹,爸爸为了纪念故乡辽宁,为她取名“宁媛”
她是个圆圆胖胖极健康可爱的婴儿,⽩天笑口常开,但常常到了晚上就哭一阵。妈妈怕她吵爸爸觉睡,只得抱着她満屋子走。
刚来帮忙带孩子的李妈愁于帮不上忙,有一天求一位来南京述职的地下抗⽇同志杨梦周先生(他那时住在我家,等待去疆新投效盛世才),帮她写了一幅她家乡安徽凤的敕令: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郞,行人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求我哥哥上学时贴在大路的电线杆上。
我们天天经过都注意,有没有停下念三遍的人,又很怕被爸爸发现会生气。他参加南京央中 府政最大的理想就是破除信和陋习,全民建设新国中。
我读鼓楼小学的时候南京充満了新气象,我已经九岁了,记得到处都是“生新活运动”的标语;我们小生学还去帮忙贴标语,诸如“不许吐痰”、“振作图強”…等等。
这些话今天已经没有人讲了,可是回想我们刚来湾台时“不许吐痰”还是一个奋斗的目标,街上还挂过标语,勤俭、不喝酒、不博赌、破除信…等等。
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三七年以南京为首都的国中充満了希望,到处都在推动新建设。那段时期,近代史上有人称为“⻩金十年”⽇本有正式记录提到,军方主张早⽇发动战争,不能再等了,因为假如现在不打国中,待她国势強盛起来,就不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