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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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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李勇虎之倒行逆施,种种滑稽,如此提及:

  一任命他主持荞麦山中学工作,他即仰天大笑,出得门来,自觉换了一人。在荞麦山街上走,大觉扬眉吐气。人人见之,皆斜目而视,大觉不顺眼,说:“李勇虎发狂了!走路都是两眼朝天了!”连他那在荞麦山供销社售货员的子,也趾⾼气扬。

  李为鼓舞人心,教职工会上,扬言:“大家努力!好好地⼲,我李某不会亏待大家,有福同享,到年终,”他伸出右掌,五指竖起“不下这个数给大家!到时不兑现,大家只管骂我‘狗娘养的’!”一些老师就问:“五十?”李勇虎眼一瞪:“眼界何其小也!五十都拿起说!五百!”全体老师一听,每人五百,教职工共是六十余人,三万多元!立刻全体‮头摇‬,再无兴致听下去。

  李勇虎以为一上任,即可一呼百应,大众要对其鞠躬舞蹈的。哪知上任数⽇,他那张狂气象,已招全校反感了。原本他师范毕业,今已教了七八年书,影响平平。且今大呼小叫,施政计划浑如痴人说梦。

  于是不久传言四起,说李勇虎也是还没当校长,当了校长的话尾巴更要翘上天去。李勇虎探得有教师在传播,于是在教师会议上威胁道:“有些人说我尾巴翘不上天!我就翘给他看!我奉劝有些人,给我小心点!”

  这一下更使许多人不満了,原本有些人,对李勇虎的张狂也看得惯,能理解,说:“年轻人不更事,得顶草帽也当红顶子!他没吃过亏,张狂张狂也是正常的。在这个地方,还愁他吃不了亏?吃过亏他自然不张狂了!”但这下立刻看不惯了,说:“当‮导领‬的,要宰相肚里能撑船!什么气都受得下!才说他翘个尾巴,他就警告人了!心狭隘,比秦光朝差远了!他当毬的官!”

  荞麦山中学这些教师,四五十岁的,都是后勤那十几名。其余多是李勇虎等三十零头的,占了半多。再就是年轻二十来岁的,如天主等,也有十多人。老这些李勇虎看不起,说一无学识,只会敲钟看门管宿舍。这伙人一听,火冒三丈“老子们⼲工作时,他爹还没⽇他妈呢!李勇虎这狗⽇的侮人太甚了!他教那点质量,谁教不出来?老子们也来上语文。”就来向李勇虎提出来,要求要上课,和李勇虎比比。李勇虎说:“你们打盆⽔自己照照,像不像上课的!你们以为这些初中生是文盲,b、p、m、f,1+2=3就能应付过去了?”这下更招骂。这些老师原来无事,和周围农民往甚厚的。中学就建在这村里,原占了农民的地,又这些‮生学‬出去偷瓜摘果,几十年来就与周围农民关系不大好的。李勇虎家虽也属这村,他家⽗辈的历来欺这些农民。这下这些农民,谁巴望他爬上去?再加上这些老师一联络,周围农民也夹攻李勇虎了。

  和李勇虎同龄这一伙,原是支持他的。他刚上台,都对他抱希望。但一看李之用人,全无与他们共天下之意,用的都是家族之人。就是教导主任,也用与他初、⾼中同学的赵在星,副教导是用他远房的表弟马朝海。就知无望杯羹。所以任李勇虎怎么演说:“咱们是哥们,一同跨进这门的。有福同享,也是我们这帮人同享!其余的,睬他?”但这伙人,既看透李无专业⽔平,又无行政能力,幼稚猖狂。且也本不惧乎他的劝恐吓。说到底就是要吵可以吵,要打可以打。这群人早已消落了创业之心,只顾调动,调不走的也无奈何,只想舒服一些,下棋、喝酒、吃饭、赌钱,混过此生了!哪还有心肠鼓起勇气教书。这时李勇虎与他们下了两盘围棋,喝了两口酒,就演讲:“弟兄们,以后把棋盘收了!⿇将蔵了!酒也戒了!认真地⼲起来!以前是‮权政‬被别人掌着,我们不屑为之卖力!现在‮权政‬被我们夺来了!先把荞麦山中学建成全县教学质量最⾼、影响最大、效益最好的学校,然后大家同⾼升,到县城去把教育局、米粮坝中学、五中等大小职务全占了!都得过好⽇子了。”众人又知是做梦了。周文朝说:“你捞个教育局长倒是不愁的!只差几步了!好好地⼲!至于我们,等你⾼升局长了,把你这校长赏我算了!我也満⾜了!”李大喜。去后众人才哄堂大笑:“他狂个毬!除非太从西边出来,荞麦山中学才望成为全县最好的学校!他有什么关系和能力,⼲得来局长?饿老鹰想吃天鹅庇!米粮坝里,背景比他硬的多得很!关系比他恶的还少了?他提拔人,能把人提拔到哪里去?莫说他舍不得让开他这副校长!就是他让开了,也不耐烦⼲的。”仍是一味的喝酒赌钱打⿇将,李勇虎无可奈何,威胁要严加处分。这伙人就骂娘了:“哪个杂种敢处分老子们!当了个毬官,就想处分人了。他以前没喝酒赌钱打⿇将?一下子当奴隶主,就想整人了。”李勇虎又恨又愧,无可奈何,但咬定一个原则:“民以食为天!都要吃饭的!你喝酒我不能处罚你,但旷了课就不客气了。”因此把这“民以食为天”台上台下讲,缺课的,扣三十元,旷工的,扣九十元,这些人,一月的工资几乎要扣光了。成天与之大吵大闹。

  年轻这一些,都是师专或教育学院分来的,有个专科‮凭文‬,自以为大‮生学‬,更年轻气盛,看不上李勇虎是县师范毕业的。李更冒火,说:“老子不是大‮生学‬?”而这些人更看不起他那种函授专科。但这些人也各顾各的,课仍然上,与之冲突小些。

  与全体教师关系越闹越僵。这一⽇许世虎班上‮生学‬大闹不已,李勇虎冲进去。喝令不止,原来那些‮生学‬也轻视他。李无法,记了名字,叫许世虎去:“把这些‮生学‬开除了!”许世虎大为气愤:“闹一下就要开除!好!你开除算了!”李⽩了脸,威胁许世虎:“年轻人!火气少冲了!你不想想:‘谁管谁?’”许世虎说:“是你管我!你敢怎么样?”李勇虎说:“走着瞧!”许世虎说:“瞧你妈卖!”回去了!

  “民以食为天”也失效了,教职工会上只余争吵。各各要被李勇虎扣去的工资。李又拖教育局来庒人:“不得的!去教育局告!去县‮府政‬告!我是教育局任命了的,荞麦山中学堂堂皇皇的校长!”这些人又骂:“校你妈个的长!”这晚上全校最忍得,最不会发表意见的王德兴也站起来:“失道寡助啊!”李勇虎最大的错误,还是用错了人。教导主任赵在星在左角塘村,是独子。脾气心,比李勇虎更糟糕。李勇虎提他起来,他一事不管,⽇⽇喝酒赌钱,第一个就带头违反李勇虎的种种规定。又谋划李勇虎⼲糟了下台,他来接李勇虎的班。狡猾程度,更胜李勇虎百倍。众人都看出来李勇虎成了他利用的工具,而李偏一点不明⽩。李勇虎诸人皆嫉恨天主,又恨天主不为之用。

  李勇虎和李山,此时如同仇人。原来李山之⽗辈原势力弱,在家庭內部尤被李勇虎的几个哥欺庒的不行。如今李山几弟兄成人,双方才互不敢欺侮。而李山之二弟,刚从昆明等地流浪回来,三弟李兑的一群狐朋狗友,刚成气候。正向李勇虎一房宣战时,李勇虎倒当了这副校长。更哪里希望李勇虎成功?如今一群人时时到学校里来,要找岔子与李勇虎作对,破坏荞麦山中学,以打击李勇虎。

  这晚上谢永昌因与李山住在一起,李山那边放录音机直到半夜,谢永昌这边即骂。李山仗势凌人,走过来砸谢永昌的门:“谢杂种,出来。”谢永昌何尝怕他,提了钢钎出来。两人打了两个回合,都挨了两下。李山见占不到便宜,退回屋去。谢永昌又追来砸李山的门。“李杂种,出来。”骂一阵,见不出来,即回去了。

  第二天李兑带来了几个人。谢永昌家只有三弟谢永朋在。数人进谢永昌宿舍,拉翻谢永朋,一顿脚踢。把谢永朋打了爬不起来。第三天谢永昌二弟谢永彬来。这是体格雄壮,今在读体师的,走进李山宿舍,刚好李兑等在,一顿打。李兑这伙人,哪里招架得住,落荒逃去,再不敢来惹谢家几弟兄。这无形中,又帮了李勇虎的忙。

  因天主疾恶如仇,虽以此中妖魔甚多,感钟馗捉鬼,也捉不过来,未出手与人相搏。但他那种不与人合作之状,毕竟是惹人愤怒的。

  这一晚在球场上打球。天主运球上篮时,猛然一只手就朝他右眼狠命打来。天主觉眼睛里金光迸!痛不生。他捂着眼眶蹲下,明⽩自己遭了暗算了。出手的是李志民,站着冷冷的看天主。天主一脚将球踢了,站起向李志民走去。后面赵在星说:“小杂种,要打球就好好地打。你踢球⼲什么?”天主愤然,回头与赵打了起来。李志民在后,赵在星在前,天主只好边打边退。‮生学‬、老师尽跑来看。天主想自己成了任人观赏的斗牛士,也如庄子所说:“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嗔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头领,下决肝肺。无异于斗”的斗者了,一时悲哀之至,觉师道尊严要紧,倒束了手。那数人以为天主怯了,步步相。梁榕、蒋红、杨舂晓也跑了来,在旁焦急地望着天主。天主更窘得无法,心里只愿她们赶快走开。自己更退,没料更挨了几下。天主怒起来,一切不顾,朝赵在星猛打。许世虎等假装拉架,来捉天主双手,伸腿绊住天主。李志民等趁空出拳相击。

  富民、富华得了信,匆忙跑来,忙拉天主走。李志民喊:“要来打群架了不是?”又朝富民、富华挥拳。二人不顾,拖了天主回宿舍。富华说:“周围十几人,大哥打得过谁?”富民、富华去上晚自习时,赵在星、李山、许世虎、李志民就来到天主宿舍。赵在星咄咄人:“今晚的事咋个办?”天主落漠地说:“不能在天地斡旋里争胜,列国呑并里称雄。倒来这偏僻的角落里决一⽇之体力!我感到够悲哀的了。算了吧!”赵在星以为得了势,手指挖到天主额上:“小杂种,老子今晚就是来要你的命的。”天主拍案而起:“大杂种,你再吐一个字!”赵怯了下来,和李山、许世虎诸人去了。天主大恨,填词作诗:

  虞美人

  捭阖世间风与云,到底意难尽。

  无限秋风驱平津,天遥地远何以话深膺?

  问得世间有莫愁,常引得⽔西流。

  问哪般才得扬吐淤气,天道寂历谁悯怀壮士忧?

  望海嘲

  驱驰青史,鞭挞群雄,比遍世间英豪。

  才武上断,斯文下绝,此乃不愧人生。

  兼江山英秀,包烈士风骨,何等豪情!

  天主此生,苦砺稚翅向群星。

  最聇坠为凡竖,千般平易,万般杳冥。

  力推造化,智盖‮合六‬,生命须如雷鸣。

  想此情难诉,堪攫心自食,泪已満襟。

  大天厚地之中,叹知音渺茫!

  ⽔调歌头

  时势未得会,心中恨如烟。

  人生几度舂夏,得満挂征帆?

  可怜満腹宏略,⾼比五霸三王,未得驱云烟。

  何⽇青冥上,満目霞妖妍?

  尧舜志,孙武谋,李杜篇。

  人生若不,穷极风流心岂甘?

  名利淡如秋⽔,大义长竞蓝天,慷慨満心田。

  士为豪情泣,征战长空间。

  述怀(一)

  天怜昂子,十年矜⾎气。

  愁腑应召唤,世危戮镆铘。

  天凛因沥胆,才愤乃斫泥。

  十年路坎坷,灵窦无崎岖。

  述怀(二)

  崖略有不尽,孰与相破说?

  少年妄相搦,泪下几滂沱!

  天如铁⾐衫,人寰任褫夺。

  战士拄剑泣,惘惘难刊落。

  这一⽇又是李山的一个堂弟,敲诈了许世虎、天主班上的两个小同学。天主带着‮生学‬,去追那三元钱。那人指着天主的‮生学‬,说:“老子要你的狗命,你还敢太爷头上动土。”天主问他要钱。他说:“钱被我李兑二哥拿去使掉了,你去问他要。”天主大怒,扬手就是一耳光。那人负痛而去。叫了李兑。李兑又到荞麦山街上叫了一弄狗之辈二十多人,到学校来。十几人上来找天主,十几人到教室找富民、富华和富文。许世虎正上晚自习,有人叫富民出去,富民不出。那些人骂一阵,被许世虎轰了,只得去了。找富华、富文的,都有老师在辅导,均未得逞。天主正在写诗。一群冲到宿舍来,围住天主。李兑就骂:“小杂种,三元钱老子使了,你要如何?”天主找可防⾝之器。李兑道:“你还想找东西不成?”扬手给了天主一耳光,天主鼻里⾎流下来。周围一片喊打声。李兑再一耳光,打在天主左脸上。见天主不还手,冷笑道:“当老子这个毬的老师!你这下怎么不狂了?”才去了。

  天主才回⾝,见屋內桌上已凌不堪。因怕众人下去找富民、富华三人的⿇烦。提把菜刀,追下去。梁榕倚门望着他。天主自愧,忙一点头。下去,才知早已找过富民他们了,无事。那一伙人早扬长而去。几个老师叫住天主:“你要有所准备嘛!你不见我们哪家门背后都有把菜刀有的!社会流氓时常进来打老师。只是你来这一年清静罢了。以前一来,一声喊,老师、‮生学‬全上。只是这次是学校‮导领‬就恨你。也无法。”

  富民他们忙跑回来,问天主打着没有。天主宽慰了他们一阵。回来,见桌上新写而未改的诗词不见。那完成了的一部《〈红楼梦〉评》也不见了。天主愤惜跌坐上。这些新写的诗词,都是天主一时感发,只顾写,又写得多,一时大不记得。只记其中一曲《渔家傲》下阙一、二句是“多少英雄多少愁,未拼得慷慨歌喉”;一曲《一丛花》中二句:“红太可能万古?天地谁传我深情?”其余概不记得。大约有四十来首诗词。

  天主去找李勇虎,李说:“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这虽是来欺你,其实是来侮我。我不好管。因为我一管,就引火烧⾝了。”决然不管了。

  第二⽇天主也愧,直睡早饭时不能出门。后来终于想:自己之辱与失,辱不及于古今寻常之辱,失莫及于中外一般之失。这算什么!西伯之拘、仲尼之厄、屈原之放、孙子之膑、韩非之囚、司马之宮,甚者舜遭顽⽗嚣⺟傲弟之杀;禹恐治⽔之功不成而惧⽗鲧之诛,劳⾝焦思以治⽔,十三年中三过家门不敢⼊之;稷之被弃隘巷、林中、冰上;古公之迁、吕尚之穷而不遇、齐桓之逃、晋文之窜、勾践之栖、赵氏之孤、魏惠之险遭⾝死国分,至于伍子胥之亡窜东吴,韩信之遭舿下之辱,汉⾼之受困鸿门、荥、彭城几死者数,终又受困于彭城;光武之大败于小长安,受困于昆,遭穷于更始,受厄于河北边几死者其数矣!至于魏武帝、汉昭烈、孙权等以后,英雄受屈者,不计其数,天主稍振作起来。也无论师生眼神如何哀怜、鄙视他,一任自己之意为之。

  近半月天主就未上课了。每⽇关注海湾局势,研究这古往今来人生之处于逆境。形成一套自己的思想,写成了一些片段:

  斗争是永恒的。宇宙间无时不斗争,无地不斗争。惟斗争者有出路。

  人类历史永远是一部趋功近利、争权夺利的历史。休要指望人类会变得怎么美好,也休要希望人类社会变得怎么绝对公平。这是到人类毁灭之⽇也不可能实现的。人类发展的总趋势是进步的。

  要求人类绝对公平,也如要求整个宇宙大家都公平一样。不可能。一定时间,一定的空间决定了一定点上事物的命运。

  天主同时探究人类历史上著名英雄们所处逆境时的奋斗经历。从⾼、宇文泰到杨坚、李世民、完颜阿骨打、铁木真、朱元璋、努尔哈⾚、孙中山到⽑泽东,从凯撒到拿破仑。

  半月中天主再未上课。为师一年,他已失望了。如仁万忠之流,如⾼媚之辈伤透了天主的心。再者别的虽是勤学,却是不可期其效功之辈。无论天主怎么命令只要读教材、不准读指导丛书之类的东西,但‮生学‬本听不进去。天主一看就是当年自己那些猛啃丛书、猛做习题如今庸碌无为不知下落的同学的翻版。天主从前气愤,把指导丛书抢来烧了,说:“如果这个有用,教科书无用。这些老师还不来教指导丛书,还教教材何用?”‮生学‬就骂天主。有几个聪明些,依了天主的。学习也好。就是又不读课外书,又一无理想。天主想自己当年是如何地想为全人类作出伟大的贡献啊!而这些人呢,一无理想可言。全班惟一让天主觉可塑造的,只有一个刘兴礼。考进来是全校第一。小伙子智商过人,也喜读书。但格中和,决不是天主当年和如今的这种为人。他家境贫困,但比天主家当年好得多;全家最小的,自然也不同天主是长子。天主能理解造成这格差异的原因,却也理解要是没有自己这种凡事孤注一掷的格,从这偏僻的所在要走出去谈何容易!到现在他连对刘兴礼也终于失望了。而且说到底,现在整个社会对天主都是冷漠的。知情者说:“孙老师可怜。被社会流氓打了。”不知情者说:“怕是他也有点本事,也就在学校里来。别的看不惯,就打了。”在法喇村,则⾼兴者多,因为谁不希望出天主的丑而不能,如今居然出了丑呢!荞麦山中学每年老师挨社会流氓打,老师之间打的不断,但传闹极小。而如今是天主名声大,波及面广,谁都谈及。但最终没关心天主命运的,整个学校均在暗中⾼兴。一是天主被丢了脸,二是以后李兑一伙有人来收拾了。大家知天主在地区关系不错,巴望这下天主奋起全力,将这伙人一锅端了。而李勇虎是只想一时让李兑等,等李兑等打死教师、‮生学‬时,自有公检法去管,好把李兑一家一网打尽。而李兑等,见李勇虎不敢管,越发恣意而为。

  李国正到县城开员会议,回来与天主说:“我与刘局长讲了你的情况。他说:‘荞麦山中学几十教师,为何别的不挨打?他挨了打?定是为人有问题!他这孙天主之名就说明了一切。告诉他:这课他想上就上,不想上算了。全县几十万能人,做梦都在想当教师的人多得很!我们不是找不到!他不上,另请⾼明!’你想吧!”天主更赌气不上。李国正屡催。天主想想,咽了这口恶气,上了。他怀惭愧之心,走进教室,走上讲台,也不看‮生学‬,平静地说:“翻开书吧!”

  又到生⽇,二十一岁已过,二十二了,仍是一无所为。天主大怒,又请许世虎刮了个光头。他现在越来越怕⻩昏的来临。忙了一天,书没看几页,字没写几个。时光就流过去了。⽇历一天天地撕着。太一偏西,他就焦急起来,有时月上⾼山,仍在院中徘徊难过。

  没料富民又走昆明去了。早上不见回来吃饭,天主才叫富华、富文去找。才知是早选好了天主这天没有早读课,语文课又在下午。昨下午把书全烧了,偷了天主的八十元钱。班上‮生学‬又每人捐助他一些,共有一百七十元,今⽇天不明就到荞麦山街上搭了车朝县城,去昆明闯天下去了。说走得急,怕天主发现了去追。富华还要去叫几个可资作证的‮生学‬来给天主问。天主冷笑:“我还耐烦问么。我在这里肠子、肋部都气疼了!我耐烦去追?他想错了。”

  天主在这里气得发疯。富华来检查天主的钱,也不知富民从哪里偷的。天主历来领了工资来,或丢在书桌上、上,整的零的,用时来捡,捡完为止。第二天天主忙回家,向孙平⽟、陈福英说了此事,脫自己的⼲系。孙平⽟说:“那是他自己找死!谁敢怪你。就是他死了,我也不问了。”陈福英虽气富民去了,但听孙平⽟这么说,心里有火,又怕说深了天主误解,只好说:“他好好的人!不读书就算了。你活了、剐了的咒,像什么话!”孙平⽟说:“我不咒?难道要娇着他?我看他嚎的⽇子正在后头!你等他去吧!我在这里心都气疼了。不知怎么生成这种苦命了。”陈福英说:“他嚎也是嚎他的,与你什么相⼲?他现在十八岁了!还要得几年,就各过各的了!”孙平⽟气了,说:“当然他嚎他的了!我耐烦帮他嚎。——我只是想他小杂种以后要过可怜⽇子了。”天主见要吵起来,忙劝住了。

  没过几天,听说富民回家来了。天主也懒于去瞧。富民原以为大哥要回来看的,竟没来,知生气极了。他到了昆明,才发现一个大包一百八十斤,很多人饭钱也苦不到,连回家的钱也借不着。才明⽩不是好苦的。那些人因他是天主的弟弟,倒尊敬他,各家请他吃了饭,一些舅舅这个二十元,那个十元,打发他说:“你莫傻了。你大哥就是中学老师,哪里找得来这样好的机会,还不回去读书!”他接了钱,也就回来了。孙平⽟、陈福英无法,说:“反正是在农业上苦的命了,你回来也行!”过了几天,他到荞麦山来。那些‮生学‬又问了一番他闯的经历。天主也不问。失望极了。

  富民再失学了,孙平⽟更觉只有搬家了。渐作着准备。

  此时此际,天主深处逆境。最关心他的,莫过于杨舂晓了。天主受侮,她也仿佛懂事了许多,每⽇老远地看着天主,再不是前番的单纯。而是充満了关切和鼓励。天主心內感,同时又自惭愧,自己居然落到让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来关切了。也有时避开她。他更不忍见到她脸上每⽇为他的不平之⾊。

  然而这些人,也都不敢惹她。如此而已。时间一晃而过,转眼要到寒假了。已预备了期终‮试考‬。

  这天晚上天主三弟兄睡了,天主从不关门的。邹理全因与李兑等也有些怨气。怕这些人来报复,在下面设了一个门。后天主听外面有人闹,天主问:“找谁?”人说:“找邹理全老师。”后来门就开了。天主说:“搞什么?”是李兑的声音:“我们来找孙老师玩玩。”天主说:“莫进来,明早上还要‮试考‬的。”那些人也就进来了。摸到灯线,拉开灯,天主说:“凳上坐。”李兑就来坐在头,说:“孙老师,头回的事咋办?”天主不言,李兑说:“我进来了,你还大模大样的,不起来。”就给天主脸上一掌。富华从上爬起,骂着出去了。李兑就叫:“擒住他。”立刻有几个人追了出去。天主叫:“富华,回来。”因为估计不会闹到哪里去,怕富华吃亏。不久富华带斧回来。斧头在门槛一击,说:“杂种些,要咋整?”一群人拥出,就在外面抢他的斧子。李兑也跟出去了。富文大叫:“大哥!快点!大哥,快点。”就冲了出去。天主忙出来。富华已被到邹理全门口,被缴了斧头,被拉住。天主也被李兑等挡住。天主忙回来找武器,众跟进来。富华也进屋来了。几个人按住富华,用碗砸富华的头。天主狠命还击,有一时想豁出去了。后来终于纠一阵,散了。李兑最后踞在门上说:“孙老师,你这一代人,不是我的对手了,赶快讨个媳妇,培养下一代吧!”去了。

  天主与富华相对而泣,过一阵,乃下楼去找富文。问李国正家媳妇。她说没看见。天主问李国正,她说不在。又去找保卫科易为义,易说明天报‮出派‬所。二人回来,想富文定是回家去了。五十里路,不知这一路是何等的惊弓之鸟,想起又哭。富华说:“大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用愁的。”

  天主想起了自己在这世间的孤独无助。他对富华说:“你睡一阵吧。我到‮出派‬所报案。”他出来。已有‮生学‬从宿舍起来。天主只见他们说:“孙老师怎么起得这么早?”天主惶然忙走,借晨曦的黑暗掩护自己青了的脸。出校门,头见范昌卉来了。天主忙低头。她说:“孙老师,你出去?”天主愧然而应。到路口又见钱钫钫跑步回来。看她脸⾊在装不知,天主就知她已知了,惶然而走。她大约见天主如此行⾊,也就不敢喊。天主直到荞麦山‮出派‬所,那里一个中年人问:“哪个?这么早⼲什么?”天主说:“我是中学的老师,来报案。我被打了。”那人好歹开了门。天主进去。他说:“我们这里人都出去完了。只我一人值班,我只能听听,记录一下。等明天我们有人回来,再去处理。”听天主自介绍了,他说:“你就是孙老师?”就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看天主。天主知那眼神的內容,自己心中难过。后慢慢记录,到中午。天主只好回学校。许多老师、‮生学‬老远地盯着天主。天主大觉悲哀。自己已降同牛市上的畜牲。他強忍聇含垢,回到屋里。富华来说:“富文已在了。他昨晚跑下去,就见李勇虎和赵在星,慌忙说:‘校长,他们在打我大哥了。’二人不理。他跑下去,遇上唐连康,唐就哄他到唐连康的铺上,睡着了。天明起来。我已叫他回家去说去了。”

  中午谢永昌上来说:“老卢他们来了。”果然卢一翰和县‮安公‬局的七人来。有前‮安公‬局长、县刑‮队警‬长。卢说他们刚从道角办案出来回县城,这里正好出事,就请他们来看看。那前‮安公‬局长因几月前地委副‮记书‬、副专员的儿子姑娘来本县县城,二人在街上走,一伙地痞上去摸那姑娘的脸和Rx房。姑娘跑到县‮安公‬局报案。‮安公‬局的说:“摸一把就咋样了?天天摸着的,值得大惊小怪的?強xx了的我们才管。”那二人即打电话回地区。这里县委‮记书‬、县长半夜被电话叫起,提了手抢去带队捉人。并把二人送到医院。満城的地痞都捉了,拷打完毕,游街警众。县委‮记书‬、县长每⽇抱了补品去医院看二人。看了半月,二人出院回地区了。这里地痞均受了严惩。他这局长,Rx房被摸后,几个钟头,就成前任了。这会他看看,说:“这楼上楼下,七八个老师住着。都不出来制止一下?就说明了小伙子做人上定有出⼊。”天主脸一阵红。荣昭出来,与那前任说:“郑叔叔。”郑前任说:“小家伙,你在这里!”天主看看,寒微之悲,又从中来。众人照了一回现场。易为义已去把这些‮生学‬都带来,说李兑逃了。刑‮队警‬长说:“继续抓。把这几人押到‮出派‬所去。”就下来。天主也跟着。到了下面。陈兴洪又与一姓韩的‮察警‬谈,是同学。这又使天主悲哀了一回。明子发与这些人是朋友,也去房里谈了一阵。

  天主去谈了情况。晚上回来,无人来与他家弟兄说消息。只谢永昌来说:“这伙人被带到‮出派‬所,被刑‮队警‬长狠命地打。唐川小杂种的头都被打肿了。几家都忙拿东西去‮出派‬所送,估计怕又拉关系要放出来。”天主也不管他送不送放不放了,反正他早已失望。果然第二天这伙人被放了。当天就来学校‮理办‬退学手续。

  第二天早上孙平⽟来了。富民也来了。孙平⽟说:“⼲脆也算了。我们要搬家的。那就大家走了。”天主于是收了。大家回家。全村人来说:“不行,赶快去教育局反映。”天主只好又到教育局。刘朝文、齐演、宋显贵均不理。天主拉住刘朝文,说:“局长,你主不主持正义?”他说:“你放开,我忙得很。”天主放了。宋显贵见天主就躲,天主拉住,他说:“我只是个副局长,你要去找局长说。”天主拉住齐演,齐演说:“我们副局长说了也不起作用,你找局长。”天主也放了他。

  下午天主到刘朝文家。一家人正在吃饭。都丧着脸盯着天主。盛了一碗给天主。天主吃了。他那儿子说:“打铁要靠本⾝硬。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兄弟!你说是不是?”天主听听,站起来,走夜路,又回到了咪吐丫口。回到家里,大家议定,腊月二十一走了。

  最后的一天,天主到学校里。富华早已与同学壮别。天主收好东西,出来,梁榕红脸看着他。从她面前走过。蒋红说:“天主,你要走了。”天主点头。

  下来。却见杨舂晓在看着他。杨形貌大变,原先俊秀的脸庞变得臃肿,耝糙不堪。比她前数⽇,已是完全变了一人。原先十六七岁的人,此时看去,已不下二十六七岁的人了。天主大吃一惊,呆呆地站住,盯着她。心中直觉自己这一世都对不住她了。是自己害了她。而自己如今,却连一句安慰、道歉于她的话都没有。只有呆站着。

  原来杨舂晓早在富华来说退学要走西双版纳去时,已慌了。明⽩这一生人,天主这一去,再不可能见了。因是心慌意,悲哀感泣,大觉生离死别之来。短短几⽇,已改容易貌了。她一流泪返⾝走了。天主悲哀地想:她比欧红还惨啊!从此改模易样了。

  天主悲哀的回家,想起自己坐在马朝海家门口见她红脸的情景。想起⽩雪红叶送陈洪贵去了见她那漂亮⾝影的情形。小杨是多么的好,他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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