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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弄死那个大巫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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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他的借尸还魂、换体重生!

  有那么一刻, 林晚整个人都是懵的。

  像是有一千只飞虫在她耳朵边吵嚷, 让她的脑子里嗡嗡嗡成一片。

  她胡乱穿起衣衫,连扑带撞趴在铜镜上, 从没这么仔细地看过自己的脸。那目光,像是生生想由自己的脸上撕下一层皮来——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但直到那白嫰的脸颊被搓揉、撕扯出无数鲜红的痕迹, 那张脸也还是依旧如常。

  她忽然痛苦地“啊”了一声,⾝形后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两名女侍早就吓坏了,手忙脚乱将人扶起来。

  林晚的眼泪汹涌出来,她挣开女侍们,也不起⾝,再一次扑到铜镜前。

  镜中映现的,那一双⾊泽微淡、清明如水的眼——

  “师父!”她终于爆发出一声呜咽,⾝子跟着软下去。

  仿佛用尽了全⾝的力气, 一手死死掩住自己的嘴,她才不至于当场就痛哭出来。

  她心心念念三年的人啊, 他的眼睛, 竟然一直就在她的脸上!

  而她自己的眼, 却是在大巫祭那里…

  一样不喜欢束发,不喜欢饮酒;像是经过刻意改变, 却仍龙飞凤舞的笔迹;医书中掉落出的泛⻩画纸;夜间唇齿相依时, 她不愿意承认, 却能轻易感受出的那一份眷恋…

  林晚的心里涌上一种很可怕的猜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要见大巫祭。”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嘴皮子都在发颤。

  两名女侍互相看一眼, 都被她此时的模样给吓坏了,其中一人应了声“是”顺从地走出去。

  过了会撩帐进来个穿巫祭长袍的年轻人,应是十巫中的某一位,林晚却记不清他到底是谁了。

  “大巫祭携众狩猎,至晚便归,姑娘且稍待…”那巫祭说道。

  没等把话说完,林晚就打断了他:“携众狩猎?往何处?”

  “北澄林…姑娘!”巫祭发出一声惊呼。

  “让开!”林晚推开他闯出去。

  如果…如果真像是她想的那样,那她一刻也不想等了。就算不能立即弄清楚原委,也要把人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才安心。

  不,那样也不安心。

  她抢过营地上一名戍卫的快马,也不顾脑后其他人的大呼小叫,就要跨上马。

  “莫念姑娘!”有些苍老却熟悉的嗓音。

  林晚转过头,动作终于稍顿住了。

  是奶嬷。

  那不仅是她和姐姐的奶娘,也是自小教导她和姐姐规矩礼仪的女官。

  奶嬷为人虽严苛,唯⺟皇命是从,待她姐妹二人却也算真心。她出⾝书香世家,知书达理,见解非同一般妇人,林晚对她向来是有几分敬重的。

  “奶…”林晚立时改了口“嬷嬷?”

  “陛下召见。”奶嬷说。

  林晚这才有些冷静下来了。

  她不仅有师父,还有姐姐的。

  姐姐这个时候要见她?

  是选在大巫祭不在,寻她叙话吗?

  林晚犹豫了。

  “陛下⾝有不适,劳烦姑娘。”奶嬷说。

  林晚这才把马匹还给那戍卫,未注意其他人都是舒一口气的神⾊。

  ·

  梦华的样子确实是不太好,她脸⾊苍白倚在榻上,瞧见林晚进来,才勉強撑起一个笑靥:“朕无事。奶嬷,你们都出去吧,放我俩自在说会话。”

  奶嬷领着众女官告退,林晚在榻边坐下来,女帝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

  林晚本要饮一口,杯子凑在唇边却又放下。

  “姐姐。”她看着女帝喊道。

  梦华的神情微微一僵,却若无事道:“嗯?”

  …

  …

  姐姐背对她趴在池边,袅袅的雾气氤氲着她柔嫰的肌理。

  林晚如过往一般执起一巾为她擦背,女帝舒适地趴着没有动弹。

  片刻后她方转过⾝,另取一方新巾,极自然地覆到林晚的背上,一手撩起她的长发。

  林晚一怔,却也不拒绝了,女帝的动作却僵硬住,视线凝固在她的后背上。

  林晚疑惑看向她时,女帝方似无事地对她一笑。

  …

  …

  那‮夜一‬,姐姐就看见了她的胎记。

  林晚的视线由梦华的脸上滑向杯口。

  “我是中毒了吗?”她问道。

  梦华嘻嘻一笑,苍白的脸颊泛起两朵‮晕红‬。

  “师父把你教得很好。”梦华说“可是这南诏秘毒,下在杯口而不在茶水中,夕华,你也根本就察觉不了吧?”

  林晚感觉自己整张脸都⿇木了,但她还是露出了一个大概是苦笑的表情,轻声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该我问你为什么!”梦华突然由榻上扑过来,林晚从不知自己那外表柔弱的姐姐,竟会有这般大的力气。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又要回来?抢别人的东西很好玩吗?嗯?夕华?”她卡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地瞪着她低嘶。

  “我抢你…什么了?”林晚由嗓子眼里困难地挤出来这几字。

  梦华跨坐在她⾝上,双手依旧按着她的脖子,看起来却并不打算马上将人掐死。

  “其实在我还未登基的时候,师父就分别问过你我一个问题的。”梦华说“他说,如果我们两人间只能活一个,你愿意让谁活着。是不是,夕华?”

  “可我选的…是你啊。”林晚说,神情又很快变得悚然“不,问这个问题的,明明就是大巫祭,你是说…”

  “你不会不知道他‮实真‬⾝份的,对不对?但这并不是重点。”梦华说“重点是真巧啊,我选的也是我。可最后呢,他想尽办法,送出宮保护起来的,却是你。看看这双眼睛,多漂亮。夕华,把最爱的人的眼睛带在⾝上,你夜间做的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呢?”

  她说着,一手抚上她的眼睛,叹息:“所以当初,又何必问我的意见呢?”

  林晚闭上眼睛躲避她的手指,梦华的一番话让她心惊又心凉。

  梦华知道的,比自己知道的,多很多,只有自己,彻头彻尾被蒙在鼓里,像个傻瓜。

  “姐姐,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借尸还魂了。”林晚说,感觉胸臆间越来越喘不过来气。

  梦华哈哈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脑瓜:“我妹妹的联想能力一直就是这么丰富,你从小就这样的。”

  她说到这里,又像是被自己激怒了,双手快速地按回到林晚脖子上,这次是真的下了死力气。

  “从小!没错,你从小就这样啊,夕华…”梦华说“所以⺟皇偏心你!师父也偏心你!你知道吗,我九岁的时候,就听见⺟皇在和师父商议未来十年的计划,在他们的计划中,只有你是最后唯一可以活下来的那个人!其他的所有人都得死!”

  林晚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而梦华还在说下去。

  “知道⺟皇为什么那么早死吗?她是被你最爱的那个人杀死的,这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很丧心病狂是不是?所以,凭什么你可以活下来,就你一个人可以活下来呢?你也去死吧!…”

  帐外传来一阵嘈杂,仿佛是女侍们跟什么人起了争执。

  脖颈间的庒力骤然消失了,林晚朦胧间,看见梦华那张更没了半点血⾊的脸——

  女帝低下头,充満惊恐地看着自己胸前穿透而出的那一点剑尖。

  剑光森然,还在流淌着她的血。

  一滴一滴,浸透了她妹妹的衣衫。

  唐羽倾菗回长剑,女帝的⾝子倒下去,无力仰躺在林晚⾝边。

  渐显空洞的紫眸望着唐羽倾,漾出带有泪水的笑意:“看,这世间就是如此不公道。凭什么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要死,有些人却可以一直活下去?说好的鹣鲽为盟呢?”

  “杀死莫念姑娘,并不在我与你的同盟计划內。”唐羽倾说。

  “姐姐。”林晚说“每个人都是生下来注定死的,没有人可以一直活下去。”

  “对,你说得对。夕华,我们很久没有这样躺在一块了,是不是?”梦华冰凉的手指摸索着,最后终于握上了林晚的手“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这样躺在一块了,还像小时候一样。”

  “她不会死的。”唐羽倾打断她冷冷道“会死的,只有你,还有那早该被碎尸万段的大巫祭。”

  林晚的眼睛里汹涌出大量眼泪。

  她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骤然颤动了一下,然后彻底无力的不动了。

  有风声。

  又像是帐帘被风吹起,或者被人掀开的声音。

  奶嬷等人七手八脚地闯进来。

  一见了帐內情景,奶嬷痛哭着扑打向唐羽倾:“行刺陛下,你怎么可以,怎么敢!”

  “我如何不敢?”唐羽倾一把甩开她。

  “紫眸天授,福庇西凉!”奶嬷竭嘶底里地哭道“断了紫眸血脉,你将是西凉永远的罪人!”

  “愚蠢的紫眸血脉,早就该断了!”唐羽倾喝道“没有她们,西凉只会比现在更好!”

  奶嬷老泪纵横仰起脸来,愤恨道:“大巫祭!大巫祭还在!他不会放过你的!”

  唐羽倾露出一丝冷笑。

  帐內席卷进一道风雪般的人影。

  姬连城面无表情站在众人眼前。

  “大巫祭吗?应该是回不来了吧。”他说着,将一粒解毒丹药喂进林晚嘴里。

  林晚的神智清醒了,一把揪住他的襟口:“回不来?为什么回不来?什么意思?”

  “他遇刺重伤,又遭兽群围困,此时怕已葬⾝兽口。”姬连城道。

  林晚目眦欲裂:“我不信!谁可以伤他?谁能够伤得到他?!”

  “我。”姬连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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