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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雨夜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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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并辔于康庄大道上,时间尚早,少有人行。先是各有心事,但一提及昨夜一场大热闹,惜未亲逢其盛,引以为憾。

  春风对于终南三老,楔然在怀,感触万端。

  想到此行多艰,如早年投在终南门下,现在又如何?

  前途正去秦岭,却不清楚三老云居何处?依照礼数,是要先去拜谒,而后赴约?忍不住询问文奇。

  文奇沉道:“依情依理,应当先行晋谒,对我们大有助益。至少可掌握天狼峪形势,收知己知彼之效。但恐三老个性难测,设或临时有意外变化,或虽找到府,而外游未归。或人在府,临时出些什么难题目,考验你我,这都是前辈对后辈初见时常有的事。做人处事,要先防意外。现在时间紧迫,时机稍纵即逝,不能加期赶到赴约,已足贻笑武林,何况救人如救火。拜见前辈,来方长,可假以时间,目前有事,不容稍有延误,自当先一心赴约救人,即使事后三老见责,也有词可藉。”

  言罢,纵马飞驰。

  春风何尝不急?双方一换意见,决定方针后,谁也没有闲情逸致说话,看沿途景致更谈不到,趁早人稀时,一口气纵辔百里许,果是外名驹,才见一轮旭,由身后出现。

  路上行人一多,便无法尽兴,缓了嚼口,让坐骑有息时间。

  话就多了,李文奇似有重重心事。但不显,春风也不便发问。只纵谈江湖轶闻异事,指点春风应注意之经验,文奇对天秃翁深感兴趣,都以临潼大会做话题。

  对侯老头遭遇一切,也是供谈助,论及太行、秦岭之间出现奇书,剑气等事,也只有姑妄听之,不以为意,夜兼程驰赴秦岭。

  而在地死,快乐忘形的许业生,已听到侯玉兰和霍春风的对话。不由大恼大恨,原想对她有所行动,加以报复,甚至杀以灭口恨。

  毕竟这厮身怀重宝,心有鬼胎,知道自己一被人发现,立有杀身之祸。

  妇已把外边所发生过的一切详细告诉了他。他和侯老及许多好手因有计划进行,顺便留下调息将养,一时不见得会离开。而乃师和破伞道人正在四处搜索他。便埋首下出,作地底元绪徒弟。

  终于,他探悉李、霍二人已连夜起程,虽预有安排,有很多需要临时布置的事,仍非自己亲为策划不为功。也实不放心别人做。立时,由妇为他改装,扮成庄稼汉,连夜飞奔秦岭,和陆氏三雄等布置一切去了。

  秦岭,一名终南山。唐代以前,栖隐之士借此高蹈,人虽逸而心在爵禄。因历代建都西安(古长安)之时,此山密迩京畿,君王宠络人才,自会移驾访候“山中宰相”贤智自高的文人学者,便借此山隐居而待君王延搅,罗致。所以,俗语有“终南捷径”的话,典故在此。

  两骑驰骋于千里平原,鞭丝蹄影,泱泱莽莽,极目楚天低。令人襟开拓,有浩然之思,比过洛,地势渐行收束,峭壁千寻,一径中通,黄河九曲,崤函(函峪关)以上,地愈险拔,路愈曲折,跃马其间,如入鼠

  当夜在洛歇息餐,对此名胜古都,毫无搅胜之情。初更后,又同起身,为的是晚问路少行人,可以放辔飞驰。

  第二天便抵西秦门户潼关。夙有金斗之称,形势雄伟,登临极目,所谓“三晋云山皆北向,二陵风雨自东来”的诗句即指此处。

  二人想起在郑州临波楼听秦晋三友中的老大戴鸿君曾过上面两句诗,言为心声,显然潼关大会,已撼震武林人物的心弦,预料届时必有一番大热闹。

  登潼关城楼,俯视中,河甚狭,而时当梅泛,奔腾滔天。对岸即晋朝有名的风陵渡。

  由潼而西,即入关中。

  看华岳五峰,排青送翠,仙掌云,别具一种拔耸秀之致,较诸东南名山之明瑟婉,娈自大不同。二人披襟当风,挥鞭指点,准备归途一搅华山天下险。

  过华,抵蓝田秦岭在望。

  因将入山,两人连朝奔驰,戴月飞骑,数风尘,亟于一涤,并应休养精力,便决定在蓝田附近的玉林堰休息一夜。

  下榻“大发客栈”大约店东是个老儒酸丁,对联贴得特别多,大门口是“周文王,访太公,闻香下马;汉萧何,追韩信,知味停车。”

  正面新垩粉壁上是:“李白问道何处好?刘伶答道此地高。”

  原来,这里是客店也即是酒馆、饭肆,吃、喝、住,全包下啦!

  两人草草盥洗,准备吃过酒饭便歇息。

  蓦地,马蹄声骤而急,密如擂鼓,在店前盘住,戛然而止。接着,便是犷的叫骂声,吆喝声甚是刺耳难听。

  这原是平常事。但,以蹄声之繁,估计至少来了十多骑。这儿不过是一个墟集,又非通州大镇,更非驿道,那来这多人马?好像奔丧似的。

  耳听已纷纷入店了,竟不是住宿,吆喝着叫酒叫菜。

  两人便借出去吃喝之便,踱了出来。

  冷眼瞟去,却是十多个一式紧装短打,奇形怪状的壮汉,一弊坯。

  大约跑了远路,饿急了,尽管酒保脚板朝天,水般的送酒喊菜,他们还不住的竖眉瞪眼,频敲桌子。

  除了大碗价把酒当茶喝外,便是抓着桌上现成的大蒜头和菲苗大大嚼,连皮都不剥。

  喝的是有名“凤酒”(陕西凤翔名产),吃的是牛、羊,一端上来,便一扫而光,连叫快!用大盆端来。

  忽然,潇潇沥沥,竟下起雨来。

  油灯摇曳,相对嘿然。

  那些坯大约吃得差不多了,话匣子就打开啦!

  “俺说马老头子老来红,老兴不浅!做寿就做寿嘛,还有恁多鬼名堂。他那丑丫头又丑人多作怪,听说一进大门坎子,还不等人坐下股,便有丑丫头送茶上来啦!这碗茶便是不好喝的,单是接不住茶盘,便没资格做客哩,你说怎么着?嗨!是用大牛磨做茶盘,磨眼做茶杯却在磨眼底装上铜托儿。净说磨儿,便有六百斤以上,凭俺黑金刚,接着就是。只是端起来喝,可没底儿,一个不好,不是磕破鼻子,就是砸断脚骨,哥儿们说门不门?”

  “能接着就是,不喝就是拜,能强要人喝么?”

  “就是这样难,你不喝嘛,她说你看不起她!便来个敬茶不吃吃罚茶,另叫人端上一杯滚热牛抄来,你不喝?那就难说啦!恐怕只有自己开溜的份儿。”

  “混帐!磨她娘的豆腐浆!”

  “哈哈!哈哈!”

  “她娘!听说第二下是敬烟,单是那纸煤儿就要命,么的?却是一烧红的铁条,你看怎么接?听说还有不少门儿,都是那丑丫头出的歪主意。哼!这丑丫头活该一辈子没人骑,有汉子也会被她克死,偏要现世,老马儿还把她当作活宝哩!”

  “赶着羊儿进耗子,马老儿老得越糊涂,不是做寿,而是做死拜,鬼才会上门哩,断命酒不喝也罢。”

  “接到帖儿怎好不去?那不成英雄是狗熊哇。一两银子一只羊羔,自然有个价钱。听说最后有一场轴大戏,谁最行,就得那支角儿(灵犀角),还有些么的土在堂?俺可不清啦!”

  “俺就不信那丑丫头行得?”

  “没有柄儿(北方土语,指男生殖器),那能娶媳妇?石姑娘(石女)那能生伢(小孩)?人家当然行嘛,那丫头背后可有硬货咧。”

  “好啦!俺们只有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哇。还是干俺们的事吧!”

  “不用忙!俺大前天在杜邮(今之咸)碰到崆峒…不!王屋四鬼,嘿!这四位老兄可够朋友,不但把秘密儿相告,还说要给他师傅老人家引见俺咧!”

  “那!恭喜罗,有么的知心话?密不密的。”

  “嗨!除了俺黑金刚,恐怕你们都甭清底儿,有稀奇儿快要出世,比俺们这次想得的彩儿更美死了。只是,没有俺们的份儿,听说想得那物事的多着哩…缺嘴儿,你别狗拖舌头…”一拍桌子:“据说南方(荒)八个怪物都赶来咧,说兴不兴?”

  立时,全扬静寂下来,是失惊?是不懂?

  半晌…

  “黑哥不用打闷(谜)儿,到底么的希奇啊?”

  “他娘!什么经儿,诀儿的,敢情是本书么的?反正是大希奇,三百六十,大年夜也轮不到俺。俺们连冬瓜大的字儿认不出一担,别搂着枕儿当媳妇,好梦啦!还是去干俺们的正经去。”

  “走就走哇,黑炭儿别独个臭美,俺比你晓得的更多哩!”

  “嗨!臭烂脚,你说!你说!没说!等会儿丢你喂狼!”

  “黑炭头,不用熊!年头被臭老彭丢到河内喂王八,喊祖宗的是谁?你如早拜俺烂脚虎为师,只要答应臭老彭孝敬他一碗“神仙粥”(捡粪翁彭通喜欢吃腐臭生蛆的糜),用不着叫祖宗,就会放了你啦…”

  “小子你敢再说!”

  “有何不敢?这一点你就不晓得了。还有!打近儿出了许多事,太行四只鸟儿栽在两个酸丁和两个黄丫头手上,赛红线、病无常在长安现身,中条四位老兄和不少线上哥儿出关做什么?六盘两只鹰儿先把姓苗的宰了,要找老侯儿晦气。有一颗什么珠儿漏了风?临潼大会是谁作总把儿?姓许的和姓罗的娘儿在什么把戏?俺比你晓得多的是,你熊个甚?你问问锺大哥,他大前天便在洛听人说臭老彭和驴老蛋已离了窝到侯家堡去啦!你凶,何不到侯家堡凶去?”

  “老子揍死你这烂脚…”

  一阵砰响,哗!啦!啦!桌子翻天,碗儿、盆儿滚地,打起来咧,立时啦!

  “算啦!算啦!自家人磕磕牙儿,别当真,黑老弟,听老哥的──掌柜!会帐啦!”

  一个五十多岁的姜黄面孔,橄榄脑袋,蓄着黄老鼠须的老头儿似是一行之长,说一是一的,那面如锅底,声似铜锣的黑金刚便被他一把扣紧脉门,软啦!

  再被大夥儿做好做歹,七嘴八舌一劝,没事了,在嘈杂声里,由那姓锺的老儿丢下大块银子,一窝蜂般的拥出去,纷纷飞身上马,各披上油布披风,蹄声繁响处,一齐飞驰,鱼贯上山去啦!

  —场乌烟瘴气,二人才落得个耳目清静,自回房去。

  依春风意思,便想紧跟下去,看个究竟,是玩什么把戏?

  却被文奇止住,笑道:“一群笨鸟,且由他去!只要是上山,还怕明见不着,何必冒雨登山,做落汤!”

  想睡吗?不行!虽说是最好的上房,油污的被子,触目臭虫血。墙角尽是鼠,尺许长的巨鼠来回赛跑。不时吱吱叫,壁上赫然有用红土写的歪曲大字:“小心老鼠!”

  敢情老鼠会吃人?大约是咬破衣服,恕不负责之意。

  屋檐滴水,孤灯黯然,客地游子,苦况自知。

  两人相视苦笑。

  正要打坐调息

  蓦地,二人同时警觉。

  但,都若无其事的端坐不动。

  隐约传来两声马儿低鸣。

  春风沉不住气了,道:“雨夜来客,正好剪烛西窗,拟迓移玉高贤,何来盗马鼠辈!”人已穿窗而出。

  “老弟忒也急,有客来了,静坐候教多好,惊动别人安睡,未免大煞风景──”也随后飞身而出。

  “砰”的一声大震,起自窗外。

  原来,屋檐上早有人等着哩。

  春风身形刚,已有两股猛烈掌风下击,夹着令人窒息的闷热之气,颇有炙肤之势。

  春风意随念动“大般若力”已布全身,自生反应,微扬双掌,生生不息的无形潜力下的掌风,反震作响,一声长笑,人已凌空直上。

  “好!”一声暴喝过处,人影飘空,冷笑道:“这就是接客之礼么?陆大爷好意冒雨而来,高接远,小子不识抬举,有种就跟大爷了断吧!”

  竟展开燕子飞云纵,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雨丝里。

  霍春风长啸一声:“无鼠辈,那儿去!”

  立时跟踪追下。

  文奇却先奔马厩。

  十数点寒芒已劈头打到。

  跟着暴起两条人影,怪笑道:“照打!接着”

  文奇恐忙中有错,不敢轻接。清叱过处,掌起雷声,施展“奔雷掌”连劈两掌,叮!叮!连响,都被烈掌风震落。

  一看,一黄须,一黑面无须的壮汉身穿油布披风,如风扑到,四掌齐发。

  文奇哈哈一笑:“偷马贼先报名来,天台门下,向不与无名鼠辈手!”以九成功力回数两掌,各自震退数步。

  其实,早听春风说过陆氏三雄形相,一见便知是陆老二和老三。

  两声桀桀怪笑:“姓李的小子,硬要横架梁,给霍小子殉葬,你要陪死,爷们只好成全你。棺木、芦席、土坑都已安排得妥妥当当,有种的就来吧!”

  竟旋身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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