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带路者出现
由于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等曹金福和间沟通的结果,气氛很是紧张,所以门铃声虽然不惊人,可是听起来,也很是刺耳,人人都不想有人来打扰,可是也非开门不可。
温宝裕打开了门,怔了一怔,我看过去,没见到门外的是甚么人——叫温宝裕的⾝子遮住了,可是却看到了一极⾼的龙头拐杖。
我立时向⽩老大望去,⽩老大一⾝,站了起来——一看到了那拐杖,自然知道,那是催命三娘崔三娘到了!温宝裕虽然没有见过崔三娘,可是崔三娘⾝边,还有一个人,却和他大有关系,是他认识的,那就是⻩老四上了⾝的陈安安!
温宝裕将⾝一让,崔三娘手中的拐杖,先向⽩老大,再向花五一指,冷侧侧道:”瞒了老兄弟,躲起来商量事,这可不对劲啊!”她一面说,一面走了进来,对客厅中的凌情形,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満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眼晴,目光如雷,一下子就向靠墙而坐的曹金福⾝上,也立即看到了曹金福手中的盒子。
一看到了那盒子,崔三娘立时发出了“咦”地一声。
别看她进来的时候战巍巍地,老态龙锺,可是这时的行动,却捷逾猎豹,随著“咦”的一声,⾝形一闪,已到了曹金福的⾝前。
她的行动快,红绫的反应也不慢,一横⾝,就拦在崔三娘和曹金福之间——若不是红绫这一拦,崔三娘只怕已一出手,把曹金福手中的盒子夺下来了!
被红绫一阻,崔三娘陡然站定,声音尖厉,喝道:“让开!”
红绫并不出声,只是立在崔三娘面前。就这一下耽搁,⽩老大、花五,我和⽩素,都已有了行动,一下子全到了崔三娘的⾝边。
崔三娘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声音更尖:“那么多人,想对付老婆子一个么?“
⽩老大叹了一声:“三阿姐,你甚么都好,就是太小器,好猜疑,我们都是行将就木的人了,还有甚么好争的?值得生那么大的气?”
崔三娘闷哼一声:“正因为行将就木,所以才有得好争的,能和间主人打上道,就等于永生不死!”
⽩老大听得崔三娘这样说,也不噤“嗖”地一声,昅了一口凉气。
几乎自从人类开智以来“长生不老”“永生不死”就是人类追求的梦想。偏偏死亡又人人难免,所以那种梦想就格外昅引人。
越是接近死亡的人,就越是向望“永生不死”崔三娘忽然提了出来,⽩老大自然也难免心动——事实上,⽩老大会应邀出山,离开法国隐居之地。也就是为了事情和间有关,和生命的奥秘有关。
只不过他虽然有这个愿望,却并没有像崔三娘那样直接地说出来而已。
⽩老大的这种心态,我和⽩素都很明⽩,他一直豪气⼲云,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怕死的话来。像崔三娘那样,直截了当道出对死亡的恐惧,希望永生不死,⽩老大是做不出来的!
这时,⽩老大一时之间,没有了言语,崔三娘手中的拐杖一横,已待向曹金福伸去。我、⽩素和红绫三人一起出手,抓住了她的拐杖。
事实上,我们三人之中,任何一个人出手,都⾜以阻止她的进攻。三人合力,她自然更难有所行动。我道:“请放心,要是真能藉此解决生命之谜,你必然能享受到成果,现在,请别捣!”
陈安安在一旁,见了这等阵仗,又参不进来,正在急得团团转,这时也尖著声叫:“我也有份!”
⽩老大也缓过了气来:“人人有份,可是先别!”
崔三娘⾝形一晃,退开了几步,仍以拐杖指著曹金褐:“这大个子手中的盒子,是二哥的,他在给我催命环时,曾给我看过。”
我心中一动:“当时,二老对你说甚么话来?”
崔三娘柱杖落地,神情茫然。显然,那对她来说,是太遥远的记忆了。
我非她回忆当年的事不可,因为二老对那盒子,那环的所知,远比我们为多!
所以我疾声道:“你好好想想,他当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极重要!”
崔三娘冷笑一声,神情又变得险:“何必细想,我每一个字都记得!”
她说看,深深昅了一口气:“二哥说,环盒合一,就能和冥主通灵!”
崔三娘口中的“冥王”自然就是间主人,也就是我假设的建立了间的那力量。而“通灵”当然是指讯息上的沟通。
这些,我们早已知道了——红绫已经做过,曹金福如今正在做。所以我们并没有甚么特别的反应。
崔三娘以为她的话石破天惊,一定能令我们大吃一惊,我们的反应,令她发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我道:“这我们早知道了,二老还说了些甚么?”
崔三娘又乾又扁的口,颤动了几下:“他还说,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和冥主通灵的。”
我点头:“是,若是没有缘,本连盒子也拿不起!”
崔三娘神情黯然,过了一会,才道:“是。”
她的这种神态,使人很容易知道,当年二老是给她试过了的。也由此可知,是不是能和间沟通,决定权完全在间。也就是说,是间的力量,选择间的人,当作是沟通的对象。
我这时的思绪十分——现在,我知道,在我们这些人之中,间力量选择了红绫和曹金福。我不知道间力量决定有缘与否的标准是甚么,红绫和曹金福倒颇有相似之处,他们正直、豪慡、有为。大美人李宣宣就和他们不同,至于那个差,简直是另一种人,好⾊卑鄙,下流不堪,怎么也会和间力量有缘呢?
我略定了定神,进一步问:“他还说了甚么?这盒子还有甚么功用?”
陈安安(⻩老四)也跟著我,尖声把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崔三娘头摇,叹了一声:“他没说甚么,那时候,他对我倒真是好的,他把那环给了我,那是间至宝,使我报了深仇┅┅”
崔三娘越说越是低声,到后来,声音细不可闻,显然完全沉湎在往⽇的回忆之中了。
我向陈安安(⻩老四)望去:“你想在间宝物中得到甚么好处?”
⻩老四的回答,乾脆之至:“还!”
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所有听到的人,一时之间,都感到诡异之极,我就感到了一股寒意。
还这件事,虽然神秘,但也不至于可怕。王大同死了,就是他的子李宣宣在间,向间力量请求,又让王大同还了的。
(已死的人,又活转来了。)
然而,那和⻩老四的情形不同,王大同“死亡”不⾜二十四小时,而⻩老四已死了好多年了,他的⾝体早已化为尘土了!
温宝裕首先失声叫:“你连⾝体也没有了,怎么还?还是乖乖当你的小女孩吧!“
陈安安一听,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叫声,向温宝裕冲了过去,目露凶光,一拳打出。
⻩老四运用了陈安安的眼睛,可以发出凶狠无比,令人心寒的眼神,由此可知眼睛确是人体器官中很是奇特的一个部分。相形之下,拳头就没有这个功能——⻩老四无法通过陈安安的拳头,令温宝裕受创。
温宝裕伸手抓住了陈安安的手腕,然而“小女孩”的那种目光,令他也感到害怕,他忙道:“好!好!算我说错了,总有办法的┅┅这里那么多人,三个臭⽪匠,等于一个诸葛亮,总可以有办法的!”
温宝裕不断在安慰陈安安,可是陈安安的神情,越来越是沮丧,双眼之中,凶渐敛,代之以绝望的悲哀。
这种情形,也很令人同情,我昅了一口气:“总有办法的——我曾通过努力,使一个唐朝的美女复活!”
陈安安眨著眼,不出声。温宝裕趁机道:“你⽗⺟肯让你出来?”
陈安安闷哼一声,向崔三娘指了一指,崔三娘的儿子是商界名人,崔三娘以老夫人的⾝分,带陈安安出来,陈氏夫妇还有甚么不放心的?只怕敲碎了他们的头骨,也想不到事情竟会有这样的曲折!
就在这时,听得曹金福呼出了一口气,他个子大,气息也格外耝,就像是陡然之间,扯了一下大风箱一样。各人都向他望去,崔三娘和陈安安已急不及待地问:“有甚么发现?”
曹金福并没有回答,他的行动也很奇怪,他不望各人,只是用询问的目光,望定了红弦,显然他是在向红绫问些甚么,或是他心中有疑难,要红绫代她决定。更奇怪的是,他一言未发,可是红绫却居然明⽩他的意思,正皱著眉,在很认真地思索。
在他们两人无声对望的过程之中,曹金福也有一些动作,他先是不经意地,把那苹盒子,随手放到了⾝边的一苹小角几上,陈安安立刻飞快地向小角几扑过去,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崔三娘人没有动,一伸手,手中老长的拐杖伸将过去,拐杖上的龙头,便庒到了那盒子上。陈安安赶到,伸手想移开拐杖,去取盒子,可是却移不动。
崔三娘冷冷地道:“老大说过,好处人人有份,你心急哪门子!”
崔三娘说著,走了过来,一把推开了陈安安,伸手就去取那盒子。
我和⽩老大互望了一眼,并没有阻止她。曹金福就在旁边,他却也只顾望着红绫,连看也不看崔三娘一下。崔三娘抓住了盒子,不一会,便见她満是皱纹的脸,涨成了紫姜⾊,可怕之极。
⽩老大这时才提醒她一句:“三阿姐,人老了,别逞強,小心用岔了气,死不死活不活,才叫受罪!”
崔三娘闷哼一声,缩回手来,不住气,陈安安立时补了上去,双手齐出,当然也不能动那盒子分毫。
也就是说,在这里的所有人中,和间有缘的,只有红绫和曹金福两人。
这时,温宝裕首先沉不住气,大声问:“喂,你们两个在打甚么哑谜?该说话了!“
曹金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向各人望来:“间主人,要我和红绫姑娘一起到间去,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想听红绫姑娘的意见。”
虽然曹金福所说的话,有几成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听了之后,我还是吃了一惊,也就在这时,红绫已经大声道:“去!”
我迟了百分之一秒,叫的是:“别去!”
红绫和曹金福都向我望来,我又重覆了一次:“别去!”
红绫讶道:“为甚么?爸、妈你们都去过!”
我连连头摇:“那不同,我们去,有人带领,也不去当甚么间使者。而你们的情形太不可测了,不能去冒有那么多未知数的险!”
红绫扬眉:“就是因为太不可测,有太多的未知数,所以才要去冒险。”
我是因为要到间去的是自己女儿,关心则,所以反对,可是那几个不安好心的人,像崔三娘、花五、陈安安等人,一听得红绫这样说,推波助澜,大声叫起好来,崔三娘更是火上加油,大声道:“小姑娘说得好,豪气⼲云,有令⽗大探险家之风,我一见你就把催命环给了你,没给错!”
我早就说过,红绫的学识丰富,地球人之中,只怕无人能及,可是人情世故,她却一窍不通,给几个人一赞,満脸红光,奋兴莫名。
⽩老大冷笑一声:“三阿姐,我孙女儿到间去,也请你一个儿孙作陪如何?”
崔三娘倒是一个厉害脚⾊,不动声⾊:“我倒是想,不过没有那么大的福份,没有缘,哪里去得成间?”
他们这几个人,竭力想红绫和曹金福去涉险,用意很是明显——冒险的是别人。若是有了甚么差错,他们并无损失,但如果有了甚么好处,他们却可以分享!
所以,我和⽩素,都对他们怒目而视。红绫在这时,也有点看出我们不是很愿意她去冒险,她来到⽩素的⾝边:“我从小在苗疆,也没有事。”
我抢著回答:“苗疆再凶险,还是人间!”
红绫举起手来:“照假设,间是由外来力量所设立的,妈妈的妈妈,就成了外来力量,外来力量就是神仙,不会对人有恶意!”
我昅了一口气:“不一样,建立间的外来力量,专搜集人类的灵魂,也能致人于死,看来不能算甚么神仙!”
花五揷嘴:“冥仙,当然也是神仙!”
他提出了“冥仙”这个名词来.倒亏他想得出。确然,传说的神仙分类中,有大罗金仙,有天仙,有地仙,也有冥仙、鬼仙。
红绫立即接了一句:“只要是神仙,都不会对人有甚么恶意!”
红绫竟然有这样的“大胆假设”那令我吃了一惊,刚想反驳,红绫又已道:“神仙就是外来力量,外来力量比地球力量进步不知多少倍,实在没有必要靠损害地球人来得到甚么好处。”
⽩素轻碰了我一下:“好,这正是卫斯理对外星人的一贯说法!”
当红绫的话,说到一半时,我已经呆住了——正如⽩素所说,那是我对外星人的一贯态度。我曾一再说过“外星人略侵地球”只是小说或电影中的情节,实际上,外星人的科学文明,远在地球人之上,而⾼度的科学文明,又必须建立在⾼度的道德文明的基础上,所以,我曾举过一个例子,说明外星⼊不会对地球人不利。我的例子是:一个亿万豪富,绝不会觊觎乞儿瓦钵中的几枚硬币!
这是我一贯的想法,可是事情一和至亲至爱的女儿有关,我也就了套,反倒要红绫来运用我的理论反驳我!
一时之间,我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温宝裕替我解围:“那间力量,总有点鬼气森森,可怕得很,叫人不放心!”
红绫笑:“觉得它可怕,就是因为对它不了解,弄明⽩了来龙去脉,就不可怕了!“
我和⽩素互望着,仍然作不了同意红绫到间去的决定,我们两人竟在这件事上如此没有决断,自然是由于事情和红绫有关——我们实在不能再失去她,想起她忽然飞上了天的那一段经历,我和⽩素都仍然手心发凉!
红绫望着我们笑,她也没再说一定要去,可是她的神情却分明在笑我们太傻。
曹金福忽然道:“或者红绫姑娘不必去,可是我非去不可!”
我忙问:“为甚么?刚才你得了甚么讯息?”
曹金福的话,听来不可思议之至,可是他却说得很是正经,他道:“讯息说,我的爷爷,我的⽗亲,他们都想见我。”
这句话一出口,最吃惊的人是祖天开,他发出了一下可怕的呻昑声,发起抖来,老大的骨架子,抖得发出“格格”的声响。
人人都张大了口,看来有一个同样的问题,但都没有问出口:“你祖⽗和你⽗亲都死了那么多年,就算他们的鬼魂都在,又如何和你‘相见’?”
这个问题,想必也在曹金福自己的心中,他接下来就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和他们在间相会,想来,去了之后,总能知道的!”
红绫兴⾼采烈:“那情景一定有趣极了!”
对红绫的说法,我完全同意——如何和自己的祖先在间相会,当然有趣之至,是任何人一生之中,极有价值的经历。
温宝裕想来也有同感,他掩耳挠腮,羡慕之至,一顿⾜:“页可惜,我没有缘,去不了!”
⽩老大也伸手一拍腿大,虽然他没说甚么,但用意明显——若是他能去,他必不会错过这样难得的机会,去丰富人生经历。
我望着红绫,不由自主头摇:她的经历太丰富了,才上过天,又要落地(习惯上的想法是神仙在天上,间在地下),丰富多姿采的生活经历,当然对她不会有伤害,看来我实在没有阻止她的理由。
一想到这里,我低叹了一声。⽩素立刻明⽩了我的意思,她握住红绫的手:“到间去一次,是一回事,要去当间使者,又是另一回事!”
红绫点头:“我明⽩。”
⽩素又道:“不论是甚么事,若是导致你会和⽗⺟长期分离的,都要得到⽗⺟的同意。”
红绫很是听话:“我一定做得到这一点——现在我对间一点也不了解,但是相信去了之后,一定会弄明⽩它的內容!”
我没好气:“去!去!你们怎么去?据我所知,必须有一个能突破空间限制的仪器,才能进⼊,这装了催命环的盒子,能有这个功能?”
曹金福道:“不能,但是也可以使间使者知道我们愿意去,就会来接我们。”
曹金福说著,又把那盒子随手取了起来,这一次,他和红绫两人,一人伸一苹手,夹住了盒子,各自昅了一口气,看神情,两人像是许了一个愿——把他们的意愿,传达了出去。
意愿由脑部活动产生,化为讯号传达出去,由间接收,听来很简单,但其中是一个甚么样复杂的运作过程,人类本无从想像!
只有几秒钟,两人就不约而同,抬头向楼上望去。这时,所有人都在注视著他们,两人一抬头,所有人也都跟著抬头向楼上看去。
一看之下,各人都呆住了,连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老大,也霍然起立。
其实,看到的情景,普通之至,人人看到的都一样——一个人,一个⾝形窕窈的绝⾊美人,正自楼上,姿态优美地向下走来。
令得各人感到突兀的,是这美丽的女人的突然出现,而更令人愕然的是,见过她的人也好,没见过她的人也好,一看到她,就都认出了她是甚么人!
⽩素首先上去,叫:“宣宣!”
对了,她就是李宣宣,⾝分神秘莫测的间使者,为了寻找间宝物“许愿宝镜”来到世。又和王大同医生有过一段姻缘,上次我和⽩素到间去,就是由她带去的,这时她突然又出现,自然是为了带红绫和曹金福到间去了!
⽩素和李宣宣在楼梯上相遇,经轻相拥——各人由于都看过我“从间来”、“到间去”的记述,所以她一出现,神秘而又美,都立刻知道了她是甚么人。
⽩素挽著李宣宣款步下楼,李宣宣先和我点头:“好久不见了!”
接著,又向小郭打招呼——当年追查她的来历,小郭也出了不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