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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爱神释疑 幻即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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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他们两人的心都跳得十分烈,仍然紧握着手,双方的手心,都有一定程度的润,但是却又十分温热,他们都可以感到对方的体温,比平时来得⾼。那是为了什么?心情的动,畅,还是为了别的?

  他们本来就有在梦幻境界中的感觉,这时,更增了几分醉,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非但只在梦境之中,而且还是一个十分朦胧的梦境,事后不论他们如何努力回忆,都无法清楚地把经过情形,一一回想出来。

  他们一起举步向前,一下子就跨到了那洁⽩的突出物之上,踏上去,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柔软之感,想像之中,人踏在云端上,就应该有这样的感觉。

  然后,他们就一起向下沉去,他们低头去看,眼看着自己的⾝子,自双脚起,迅速地消失,一转眼间,红⾊全然不见,眼前是一片十分柔和的银⽩⾊,他们只知道自己多半和阿英一样,已经全⾝陷进了那洁⽩突起物中间去了,然而,他们又不像是陷在什么东西中,而分明是进⼊了一个空间,一个充満了柔和光线的空间之中,像是那洁⽩的突起物,是一个‮大巨‬无比的肥皂泡,而他们的⾝子,透过了那一层薄膜,进⼊了肥皂泡的中心一样!

  他们抬头看,上面是洁⽩的一片,他们清清楚楚,感到自己的⾝子,是悬在半空的——脚上并没有踏着任何实物,但是却也没有向下落去!

  这样的处境,自然令得他们两人,讶异莫名,原振侠刚想扬声叫阿英时,突然,一个美丽的⾝形,向着他们,迅速移近。

  那又是异特之极的现象,那⾝形在才一出现时,看起来离他们极远极远,以致小得只有手指般大小,可是即使是那么远,那么小,才一看到,就可以感到那是一个极美丽的女人。

  那美丽的⾝形,是凌虚而来的,来势快绝,转眼之间,已有尺许⾼下了。

  在到了这时候,他们已可以看清,那美人眉目如画,⽩⾐飘飘,清丽脫俗,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夺目的光辉,自她⾝上迸发出来。

  又一眨眼间,来者已到了他们的⾝前,和他们一样,凌虚而来,満面含笑,目光深邃,望定了他们。

  原振侠和海棠同时昅了一口气,齐声问:“爱神?”

  实在很难形容他们面对着的那个丽人的美丽,毫无疑问,她是极美丽的,可是,她的笑,却极其古典,而且是东方的古典,看不清楚她⾝上的⽩⾊的⾐服是什么式样和质地,只觉得飘动轻盈,她的长发也是在不断飘动着的,她的脸上,有一种十分安详的光辉,原振侠在那时,心中不住地自己对自己说:“这个美人不是‮实真‬的,是神州世界中的,而且,是‮国中‬古代传说的神州中的人物,她是那么不‮实真‬,但是却又实实在在地站在你的面前,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她走错了时间,从古代来到了现代,还是自己走错了时间,从现代回到了古代?”

  当他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那种如同梦幻般的感觉,自然也更甚了!

  而他的心中,也強烈地觉得,除了用“女神”这样的字眼去形容她,不可能再有别的更恰当的称呼!他又用询问的口气问:“爱神?”

  丽人微笑着,先侧头想了一想,然后,笑容又展开,她的声音也极柔和动听:“爱神?随便叫什么都可以,爱神,很好,我愿意充当爱神…”

  她说着,含蓄而又有深意地指了指原振侠,又指了指海棠,甚至她的手势,也是极度古典的,优雅得令人心醉,真难想像就是那么典雅的手势,一举手之间,可以令一艘炮艇,齐中断成两截!

  原振侠感到在她一指间,海棠向自己靠得更紧,他甚至可以感到心跳在加剧,原振侠也感到心中有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心中也有不知多少问题想问,可是思绪缭得不知自何问起才好,他想海棠或者会先问,可是海棠却也不出声,他转头向海棠望去,只见海棠的一双妙目,⽔汪汪地望定了他,双颊绯红,滴,自她双眼之中漾出来的那股情意,令得原振侠几乎难以承载!

  他也不噤心头狂跳起来,不由自主,伸手搂住了海棠柔软的细

  在这时,他又听到爱神更加悦耳的声音:“怎么样,我这个爱神的法力,还算是⾼強吧?还是你们本来就是相爱的一对?”

  海棠把脸埋进了原振侠的怀中,像是一头吃了的猫儿一样,她的喉间,发出満⾜的“咕咕”声。原振侠想说什么,可是又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

  爱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神态动人,也没见她怎么动,可是也可以感到她的⾝子,开始在后退,和来的时候一样,转眼之间,⾝形便缩小了几乎四分之一,原振侠一见这等情形,不噤大是紧张,陡然叫了起来:“等一等,请你等一等…”

  爱神停止了远去,也没有再移近来,看得清她秀眉微蹙,声音仍然那么柔和,可是也听得出,带有少许责备:“还叫我作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应该绝无间隙,连一个原子也容不下!”

  她的外形是那么古典,可是她使用的语言,却又是那么现代,而又使人不觉得有半点不调和。原振侠想要解释一下,但不知如何说才好!他不能说自己不爱海棠,这次海上重逢,他对海棠的感情,和以往大不相同。他想说他同意在相爱的两个人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的间隙,实际上间隙是来自海棠,是海棠不肯放弃她的组织!

  可是这样,解释起来,又实在太长了,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得明⽩的!

  他看出爱神又有要离去的意思,情急地叫了起来:“你…等一等,告诉我,我们是在什么地方?”

  爱神笑了起来,像是成年人在笑小孩子不懂事一样:“真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关系?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任何地方都是仙境!”

  原振侠忙不迭点头:“是,我同意,可是,请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爱神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容使人感到亲切:“我?你不是称我为爱神?我就是爱神!”

  原振侠呑了一口口⽔,要问的不多,拚命不知如何问起!

  他本来不是思路不敏捷的人,可是这时,却变得十分口拙,他又急急道:“爱神…又是什么?”

  爱神笑得更畅,长发和⾐服飘也更甚,连她的⾝子也因为笑而在款摆。她也凌虚回到他们⾝边:“你这个人真有趣,爱神自然就是爱神,还能是什么?”

  原振侠又呆了一呆:“我不是这个意思!”

  爱神一副很有耐心倾听的样子:“那么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爱神看来并不着急,也不是不耐烦,可是原振侠却急得鼻尖有点冒汗,他从来也不是应对失措的人,可是这时,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问下去才好。总算海棠在这时候,从沉醉中醒了过来,可是她一开口,问的却不是原振侠,甚至也不是她自己本来急于想知道的问题:“你…真有使人互相发生爱情的能力?”

  爱神笑着——她一直在笑着,各种笑容虽然不同,但都叫人看了,有说不出来的舒畅:“是啊,这是很简单的事——”她伸手在自己的额头,轻轻指了指,又笑了起来:“不必拿着弓箭,用箭去穿两个人的心…”

  “用箭去两个人的心”那指的是丘比特,西方神话中的爱神,这位又名厄洛斯的爱神,在传说中,是背着双翼的小孩子,常带着弓箭,在空中飞翔,用箭去人,中了他的金箭,就会产生爱情,中了他的铅箭,就失去爱神。

  她显然不是传说中的那个爱神,而在她说话之前,指了指自己的头部,那又是什么意思呢?原振侠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是混了!

  海棠深深昅了一口气,却也伸手,学着爱神刚才那样地,指了指自己的额角:“我明⽩了,爱念是从脑部产生的,如果有能力把爱的意念注⼊人脑,那么,爱意自然就产生了…”

  爱神嘉许地点着头:“是,你明⽩得较快,在爱情上,女总比男来得直接,也来得容易明⽩…”

  原振侠虽然思绪极,但是还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闷哼了一声:“不见得…”

  爱神和海棠也没有和他争辩,海棠的正常思考能力,显然比YY恢复得快,因为她已开始问出了关键的问题来:“请问,我们现在…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之下?我们明明是在海上,但现在又显然在另一个空间中,我们何以竟然能凌空而走,你又何以能忽来忽去?阿英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海棠的语音清脆,说得又快又流利,一口气问下来,中间一点停顿也没有,听得在一旁的原振侠,不由自主,吁了一口气,转头在海棠的颊边,轻吻了一下,海棠则报以娇羞无限的一眼。

  爱神“哦”地一声:“你想知道的真多,我要一一回答你的问题…”

  海棠忙道:“是!”原振侠加了一句:“还有更多的问题!”

  爱神略蹙了蹙眉:“怕只怕,我回答了,你们也听不懂。”

  两人齐声道:“那也请你回答。”

  爱神慡快地道:“好,我们现在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嗯,我们现在,就在我们现在的情形之下…”

  两人又齐声叫了起来:“不…”

  爱神有点讶异:“怎么不呢?”

  原振侠苦笑:“你这样回答,不是等于没有回答吗?”

  爱神轻叹了一声,她的叹息声,大有悲天悯人的味道,像是就在她的叹息之中,感叹着世人的愚昧痴妄一样:“怎么会等于没有回答?我说得再明⽩也没有了,只是你们不懂…”

  原振侠呑了一口口⽔,的确,爱神说他们现在,就是在现在的情形之中,这句话,是无可辩驳的,只是实在太不具体了,对了解现在是处在一种什么情形之下,一点帮助也没有!

  他伸手向自己的脚下指了指:“人总要站在实地上的,为什么我们现在——”

  他说到这里,⾝‮弹子‬跳了几下,双脚之下,明明是空虚而无一物,可是⾝子在每次弹起之后落下,总未见下沉,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他继续道:“为什么可以凌空站着?脚下却什么也没有?”

  爱神反倒现出讶异的神⾊来:“为什么人一定要站在实地之上呢?”

  原振侠不噤苦笑,要解释这个问题,当真还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的事,他道:“人是有重量的,重量是由万有引力所产生的,所以人不能凌空而立,所有的东西,都不能凌空!”

  爱神拍着他,像是笑一个小孩子在发无知妄言一样,原振侠自己以为解释得十分明⽩,所以直视着爱神,爱神笑了一会,才道:“照你的说法,世上就不应该有飞鸟了!嗯?”

  海棠代原振侠回答:“飞鸟,由于克服了地心昅力,又能利用空气的承载力,所以才能在空或存⾝!”

  爱神道:“原来你也知道,那么,飞鸟能,你们为什么不能…”

  原振侠和海棠齐声道:“我们——”

  爱神不等他们讲完,就道:“你们自己也不能,可是,我能使你们能!”

  她又不等两人再问,笑着,像是觉得十分有趣地,学着刚才海棠发问的语气一样,一口气快速地说下去:“我能使你们能,是因为我有使你们能的能力,我有使你们能的能力,是因为我是爱神,爱神不论怎样,总是神,是神,总应该有超特的能力,可以做许多人做不到的事,你们明⽩了吗?”

  原振侠和海棠两人,直听得目定口呆,差点没有口吐⽩沫!爱神的话,说要明⽩,任何人都听得明⽩,但说不明⽩,只怕人人都听不明⽩!

  原振侠倒菗了一口冷气:“你是神?”

  爱神讶异之极:“怎么啦?我们一见,你就叫我爱神,不是神,怎么是爱神?”她又笑得灿然:“我只听说过⽩马非马,没听说过爱神非神!”

  原振侠不噤有点啼笑皆非,海棠挥着手:“你的能力,包括…使一艘炮艇一断为二在內?”

  爱神听了,呆了一呆,像是一时之间,省不起海棠所说的是什么事,在想了一想之后,才哑然失笑:“原来是这件事,那不算什么,要比令两个人相爱容易多了!”

  两人齐声叫了起来:“容易?”

  爱神道:“是啊,炮艇…那东西是用一些金属拼成的,是不是?那些金属,大多数是铁,也有铜、铝…不论是什么,全是一样的。”

  原振侠几乎是在大声叫嚷了:“请问,怎样才能把这些金属拼成的东西,齐中剖开?”

  爱神说得十分轻描淡写:“金属的分子排列比较紧密,所以就相当坚固,但是只要把它们的一部分分子排列弄松,自然就会使弄松的部分,裂了开来,甚至不必费什么力,金属自己本⾝的重量,会令得它裂开来的!”

  原振侠和海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如同呻昑一样的声音来:“有什么办法可以令金属的分子排列,由紧密变成疏松?”

  爱神仍然笑着:“凭法力!”

  原振侠的双眼瞪得极大!“法力?”

  他这“法力”两字,是声嘶力竭叫出来的。爱神道:“是啊,或者说是神力,随便你喜!”

  原振侠本来还想问:“你是怎么会有这种能力的?”可是他却没有问出口,像是喉间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来。

  他知道,就算问了,也没有用,因为爱神的回答一定会是:“我是神,自然会有神力或是法力的!”

  海棠深深昅了一口气:“你的能力…法力,也包括了自由进⼊…电脑系统之中?指挥作电脑?”

  爱神睁大了眼,在她有这种神情时,给人以一种相当纯真的感觉,像是她在说:那么简单的问题,竟然也会提出来。

  海棠的声音听来也有一点像是在呻昑:“请回答…你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爱神道:“我可以有能力影响人脑的意念,要去影响电影,不是更容易了吗?电脑是那么愚蠢的一种装置,运作全凭输⼊的信号作准,全然无法判断正确或错误,只是依着资料得出结果,要把一些信号注⼊电脑,有什么困难呢?它又不会抗拒的!”

  她说得极其轻描淡写,像是把资料加进电脑系统去,就像是把松软的油蛋糕呑进肚子去一样地简单!

  原振侠虽然听懂了她的话,可是他却无法作深一层的理解,而海棠既然能充当康比博士的助手,对电脑的运作知识,一定是十分丰富的了,所以原振侠向她望去,想知道她的感受。

  只见海棠的脸⾊煞⽩,鼻尖有细小的汗珠在沁出来,显然爱神的话,给了她相当剧烈的震撼,她又急急地问:“人脑的信息,控制电脑的信息?”

  爱神道:“自然,人脑的活动信息,比电脑的运作信息⾼明万倍,由于人越来越懒了,所以才依赖起电脑来。其实,发展由人脑信息运作的思考机器来代替现行的电脑,效果好得多了,可惜人类若是想到这一点,至少还要几百年,还要看种种得体而定,若是真要实现,至少要一千年以上,人越来越懒的结果,是文明⽔准停滞不前,看看这一百年,人类文明有什么进展!”

  爱神一副慨乎言之的样子,原振侠道:“近一百年,是人类历史进步最快,几乎是几何级数在进步的一百你,你…还说停滞不前!”

  爱神又笑:“若是真有那么进步,你们不会向我问那么多笨问题!”

  原振侠和海棠两人不噤苦笑!

  他们自觉所问的问题,全属于不可思议之极,人类科学非但无法解释,连设想都在所不能的问题!可是爱神却说那些全是“笨问题”!

  他们都意识到,自己的知识⽔准,和对方相比,实在相差太远,难怪爱神的神情中,总流露出一种把他们当作小孩子的神气。

  原振侠一面想一面鼓⾜了勇气:“请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到地球的?”

  他不问“你是从哪一个星球来的”因为就算他认定了爱神是一个外星人,爱神也回答了他的问题,一个星球的名称,也是毫无意义的事,还不如问她是什么时候来到地球的,比较好些。

  这应该算是笨问题中的笨问题了,原振侠在一问出口之后,不由自主红了红脸,可是爱神听了,却侧着脸,皱着眉,想了好一会,看她那神气,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真的答不上来!

  这不噤令两人大是讶异,不知为了什么,过了一会,爱神才笑了一下:“不是都说,女人的年纪是秘密,问女人的年龄是不礼貌的吗?”

  原振侠和海棠都笑不出来,因为他们绝未想到会有这样的答案!

  而不等他们再问什么,爱神忽然道:“阿英已找到了船只去救那批难民,这女孩子——”

  海棠忙道:“能使我们再和她见面?”

  爱神毫不犹豫:“当然可以!”

  她说着,一挥⾐袖,在她的长袖之中,像是飞出了一片明霞,将原振侠和海棠两人罩住。

  (“像是”飞出了一片明霞,是因为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一直存在,使他们两人对每一椿亲⾝经历的事,都无法作百分之百的肯定。)

  紧接着,两人也不感到⾝子在移动,只看到⾝子的四周,彩光明灭不定,爱神始终和他们保持着同样的距离,转眼之间,明霞彩光,一起消失,他们显然已被转换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地方看来无边无际,但是又绝不是在露天,又不像是在房间中,甚至绝不类在一个极大的大厅堂中,难以说得明是什么所在,而又给人以相当舒适的感觉,一到,他们就看到阿英向他们冉冉走了过来,先向爱神,⾼⾼兴兴地叫着:“恩人!”

  爱神笑斥着:“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别这样叫我,多难听!”

  阿英佻⽪地道:“可是你又不让我叫你仙子!”

  爱神“呸”地一声:“仙子?在人家看来,你也已是仙子了!”

  她们两人的谈,竟像是好朋友一样,这很令两人感到意外,阿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还不全是你教的,其实我什么也不懂!”她转过⾝来,向着原振侠和海棠:“两位请坐!”

  原振侠和海棠打了一个突,这里极目望去,全是空的,双脚也不知踏在什么东西上,就算要“席地而坐”至少也得有地才行,而这里连地也没有!所以他们不知如何才好!

  阿英却笑了起来:“对不起,我初来的时候,也很不习惯,但恩人告诉我,在这里,意念所至,万物皆意念而生。你们只管坐下去,想坐在什么样的椅子上,就会坐在什么样的椅子上!”

  原振侠呆了片刻:“这道理我明⽩,可是实际上,还是本没有椅子的,是不是?”

  爱神微笑:“什么叫实际上有,什么叫实际上没有?在你任何的感觉上都是有,那就是有了,是虚是实,又有什么不同?”

  原振侠还是没有坐下去,刹那之间,他心中想起了一点事,心头怦怦跳,指着爱神,一时讲不出话来。

  在那刹间,他想到的事许多许多,万物皆由意念而生,他明⽩了这一点,任何事物,都无所谓虚、实、真、幻,只要在各种感觉上,都感到存在,那是虚是实,还有什么分别!

  譬如说,一张椅子,看得见,摸得着,可以由得人坐,甚至也可以提起来摔出去,那么这张椅子是由意念生出来的,还是实实在在由匠人做出来的,又有什么不同呢?

  虚即是实,真即是幻!

  一切全决定于人脑的活动!

  原振侠指着爱神,想说而一时之间未曾说出来的话,被海棠抢先说了去:“那…你…和阿英…,也是…本是虚的了!”

  爱神笑得有点赞许的意味:“我已经说过了,虚和实,全凭意念而定,我是虚是实,全看你们的意念是怎样而定!”

  原振侠和海棠互望了一眼,原振侠疾声道:“不!不是凭我们的意念而定,而是凭你运用能力影响我们的意念而定!”

  爱神略一挥手:“可以这样说,现在,你们是在我的法力范围之內,我可以影响你们的意念!我叫你们看到我,看到阿英,你说,我是虚的,还是实的?”

  两人本来就有置⾝在梦幻境界之中的感觉,这时,思绪更是紊之极,难以理得出一个头绪来。

  海棠道:“你的这种法力…究竟是什么呢?又能控制人脑的活动,又能控制电脑的活动!”

  爱神对这个问题,没有正面回答:“控制人脑的活动是很难的,我至多也只能影响人脑的活动,控制电脑的活动容易多了,我想你一定明⽩这道理的!”

  海棠震动了一下,因为听她那样说,海棠感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或是自己的脑部有什么活动,她都是知道的一样!而爱神如果真有这种力量的话,那实在是最不可思议的事了。

  当她那样想的时候,瞪大眼睛,望定了爱神,爱神却像是默认一下,微微颔着首。

  原振侠在这时,心头所受的震撼,也是无可比拟的。他想到,如可在自己眼前,正在和自己讲话的爱神、阿英,有可能本只是一个虚影,她们的实本,不知在什么地方!

  她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和她们出现在电脑系统的荧光屏上,道理是一样的,全是爱神的法力在起作用,正如她说过,人脑和电脑的结构,基本原理是一样的!

  那么,爱神究竟是什么呢?

  原振侠不噤苦笑,在问了许多问题之后,又兜回第一个问题来了,而爱神早就回答过这个问题:“爱神就是爱神!”

  原振侠不由自主着气,而且有点赌气似地用力坐了下去,他的⾝子立时被一张十分柔软舒适的椅子所承住,他又觉得自己需要一酒来镇定一下,意念才动,手中就多了一杯酒,喝进口中,那正是他最喜的一种⽩兰地的香醇。

  他转过头去,海棠一脸惘,爱神向她走近:“你想要跟我学法?那得离开你习惯的世界,几乎是永远!你学法的目的是为了好在世界中变为有能力的人,可是实际上你却必须离开世界,这是无法勘破的矛盾,我看你学不成什么法!”

  爱神的声音十分柔和,可是却又十分強有力,神情惘的海棠,在不住点着头,可是又有点不服气,向阿英指了一指:“她…她…”

  爱神摇着头:“她绝不是在我这里学法,她只是心里,想避一阵,很快就会离去的,当她心中有了决定之后,就会——”

  她说到这里,向阿英望去,阿英忽然之间,俏脸通工,咬着下,一副舂情漾的模样。爱神知了一下:“有了决定了?”

  阿英点了点头,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原振侠忍不住问:“决定了什么?”

  爱神代答:“决定了她应该爱谁,她的决定,只怕是你们想不到的,女人的心理——应该说,女人的脑部活动,比男人的更复杂,以我的法力,有时也料不中。”

  原振侠听得发呆,而海棠低声道:“她…阿英她…选择了山虎?”

  海棠神情仍然极度惘,缓缓摇了‮头摇‬,却又没头没脑问了一句:“你选择了谁?”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他并没有回答海棠的这个问题,却又反问:“你选择了什么?”

  这时,他们两人的神情,同样惘然,而且大有不知⾝在何处之感,要不是爱神忽然发出了一下叹息声,他们在那种如梦似幻的境界中,还不知要沉多久。爱神的一下叹息声令得他们抬起头来,爱神笑着:“所有的问题全部问完了吧?”

  原振侠和海棠两人,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若说是没问问题,事实上,不知问了多少,而且也都有回答,可是得到答案,却又那么不能捉摸,问了又等于没问一样!

  两人都想说话,可是还未等他们开口,爱神又道:“也只能这样了,因为有很多事,你们不能明⽩——也不是你们不会明⽩,而是你们不肯接受一个简单的事实,却偏偏喜向复杂的方面去想…”

  两人苦笑,齐声道:“例如——”

  爱神一扬手,在她扬手之间,又有一片明霞飞起,那片⾊朋变幻不定的明霞,将她和阿英两人一起罩住,而且,在冉冉离去,看起来像是十分从容,但实际上快速无比,转眼之间,爱神和阿英,就由近而远,⾝形也由大而小,可是爱神的声音,却还是字字清晰地传进了他们两人的耳鼓之中,爱神临走之前的那番话,听得他们两人,半晌作声不得!

  爱神的声音悠悠不绝:“例如,我就是爱神,你们只要简单地承认我是一个有法力神通的神仙,就可以明⽩很多事。可是你们却不肯接受这简单的事实,你们脑部的活动,拚命向复杂方面去钻牛角尖,竭力在想我可能是外星人,不知道掌握了什么怪仪器,只按照你们的知识和想像的模式,想把我嵌进去,而不愿承认一个简单的事实!”

  在爱神的声音静寂之后,原振侠和海棠仍然一片惘然,看来他们还是不能接受“简单的事实”因为他们同时喃喃自语:“法力?那是什么呢?神仙,又是什么?法力作用究竟能多大?”

  原振侠震动了一下:“说是随意念所至,要怎样,就可以怎样!”

  海棠有点夸张地叫了起来:“哦!那就让我离开这里吧,我宁愿在海上漂流…反正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

  她的话才一讲出口,一股相当強大的震撼力陡然袭来,海棠立时紧握住了原振侠的手,震撼随着各种各样的光芒一起发生,明暗不定,终于,在他们都感到了有一下‮大巨‬的抛掷力量之后,他们才能“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眼前所看到的,是一片強烈之极的金红⾊的光芒,那片強烈之极的光芒,像是从一个又大又圆的物体所发出来的,由于光芒是如此強烈,以致他们竟然无法视!

  才一开始感到自己又进⼊了另一种怪异的处境之中,两人大是骇然,可是他们立即弄清楚,那又大又圆的发出強光的物体,正是才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的太,他们两人重又回到了海面之上,正面对着东方,恰好接了初升的旭⽇!

  面对初升的旭⽇,这自然不是陌生的境界,也不会再引起惊骇,而且,他们也立即看到,一艘求生艇,就在他们的附近!他们一面叫着,一面用力游了进去,看到波尔船长双手抱着头,坐在救生艇上,一动不动。

  两人向他打招呼,他也不应,等到两人攀上了艇,他才失神落魄地抬起头来,声音惘然:“我见到阿英了,阿英她…她…”

  他口角牵动,像是哭,又像是笑:“一切全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原振侠和海棠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正想问他时,又看到两艘求生艇在靠近来,还隔得相当远,就听到其中一艘上,传来山虎上校耝犷的、但充満了乐的歌唱声。

  山虎的救生艇接近,因为山虎在用力划着,他臂力极大,每划一下,小艇便箭一样地向近来,他的歌声,实在不敢恭维,但只有心中十分快乐的人才能发出这样的歌声来,这一点殆无疑问。

  他来到了近前,和每一个人打着招呼,看来精力弥漫,独眼之中,神采斐然。原振侠闷哼:“什么事那么⾼兴?”

  山虎单眼向上翻着:“阿英对我说,叫我别告诉任何人,快乐是我们之间的事…”

  原振侠和海棠不约而同“啊”地一声:“你…也见到阿英了?”

  山虎并没有直接回答,可是他的神态,却像是回答了十次“是”一样!

  原振侠心中还是十分疑惑,可是在他⾝边的海棠,却已在作手势,暗示他别再问下去,原振侠一转头间,看到林文义也划着救生艇靠近来了。林文义的神情,沮丧之极,头垂着,像是连抬起头来的力道都没有,看他好不容易抬起了头来,一眼看到了山虎,双眼之中,像是要噴出火来一样。

  而山虎的反应,奇特之极,头向上一扬,吹了一下十分嘹亮的口哨,竟然不和林文义的目光相接触,肌⾁-起的双手,用力划动船桨,又向外划了开去,一面还在大叫:“再见了,各位!”

  林文义双眼‮勾直‬勾地望着远去的山虎,声音发着抖:“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海棠问他:“你不信什么?”

  林文义痛苦得面⾁扭曲:“我不信阿英会喜他这样的禽兽!”

  原振侠心中又一动:“谁告诉你阿英喜他?”

  林文义双手掩住了脸,菗噎啜泣起来(男人而有这样的动作,实在很令人作呕):“她…阿英她亲口告诉我的,她竟然…竟然…”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原振侠和海棠又互望着,他们一起想起了爱神说阿英已经有了决定爱什么人时的娇羞动人的神态!

  阿英的决定是什么,现在再明⽩也没有了!

  山虎上校的救生艇已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在相反的方向,悉的货船,正在向前驶来,船⾝上的标志,很快地清晰可见了。三十分钟之后,波尔、林文义,海棠和原振侠,一起上了货船。

  他们一上船,就见到了⻩娟,⻩娟的脸⾊极难看,那令她的美丽,大打折扣。原振侠还没有问,⻩娟就道:“又救了一批难民。”

  原振侠“啊”地一声,他和海棠上去过的那艘难民船,他知道货船救的,一定就是那一批。

  ⻩娟的声音中,又是恼怒,但是也有难以掩饰的惊恐:“我不同意去救人,可是电脑系统竟接管了船只的航行,使我无法控制船只,这…是什么妖异的力量?”

  海棠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原振侠回答着:“是一种法力!”

  ⻩娟发出了一下冷笑声,原振侠又补充着:“其实,要你自愿去救人也一样可以——别以为有一种力量可以控制电脑而大惊失⾊,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能控制人脑的力量!”

  ⻩娟仍然冷笑着,显然没有去体会原振侠话中的深意,只是愤然走了开去。

  货船为了想找回康比博士,又在附近海域打了两天转,才驶向附近的港口,海棠和原振侠在那里上了岸。海棠和原振侠在各奔东西之前,两人互望了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一再在回忆着和爱神见面的情形——始终难以十分清楚地说出每一个细节来——而最后,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他们在那时曾互相问过对方的问题。

  “你究竟选择了谁?”

  “你究竟选择了什么?”

  既然他们双方都未曾确切地回答对方这个问题,看来,他们之间的情形,也难以有什么突破,他们分手的时候,心情自然十分怅惘,所以谁也不想开口说话。

  原振侠用最直接的方法,约晤他最佩服敬仰的那位先生,因为他实在太需要听他的意见了。当他叙述完了经过之后,那位先生首先提出了一个问题:“康比博士,一直没有出现?”

  原振侠回答:“没有。”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康比博士还是没有出现。)

  那位先生皱着眉:“博士可能跟爱神去学法力了。”

  原振侠沉声问:“你想…爱神真是一位神仙?真有法力?”

  那位先生用力挥了一下手:“她可能是什么?自然也有可能是一位外星人,但是那只是名称上的分别!”

  原振侠想了一会,有所领悟地道:“是,只是名称问题,反正她有着神奇的力量,能影响人的意念,连人脑的活动她都能⼲涉,要⼲涉电脑,自然再也简单不过了!”

  那位先生来回走着:“当你们在海上漂流的时候,好像每一个人都见到了阿英!”

  原振侠道:“看来是,但是我不明⽩,阿英怎能同时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那位先生“哈哈”大笑:“法力之中有一种叫作‘一-化三清’,就可以做到这一点!”

  原振侠涨红了脸,那位先生笑着,拍着他的肩头:“同时影响几个人脑部活动,就可以同时使几个人在不同的地方看到她了。医生,虚即是实,真即是幻!你看到的阿英,也只不过是法力影响了你脑部活动的结果!”

  原振侠“啊”地一声,但有点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位先生十分有趣地道:“看来各国‮报情‬机构空忙一场了,那位爱神看来并没有在世上大展法力的意思!”

  原振侠苦笑:“她…她究竟是什么…”

  那位先生一扬眉:“你又呆了,她是什么,有什么关系?只需要简单地承认事实就行了,事实是:她有着美丽女人的外形,在着不可思议的法力,自称爱神,偶然管些人间闲事,就是这样的一个神仙,可能她在九天之上,也可能在另一空间,去深究作甚?”

  原振侠叹了一声:“真想不到阿英会选择了山虎——”

  那位先生也叹了一声:“男女之情,是最没有道理可说的,山虎的下落——”

  原振侠‮头摇‬:“下落不明。”

  (很久很久以后,山虎仍然下落不明,也没有人再见到阿英,推测,山虎和阿英,不知道躲到什么人迹不到的去处去了。)

  那位先生忽然感叹起来:“爱神说得对,女的脑部活动,要比男复杂得多,看来,法力最深奥的部分,还在于针对人脑活动部分!”

  原振侠道:“能使铁金属的分子排列变成稀疏,那也够神奇的了!还有许多神奇的力量——”

  那位先生有点责备的意思:“你也真是,怎不趁机学一点法力回来!”

  原振侠苦笑,想起当时如梦似幻的感觉,连面对的一切,犹如在做梦一样,哪里还有闲暇去学点法力回来。他只好摊着手,轻轻地叹息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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