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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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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照⽩素所说情形,那么,在大树被砍下来时.那一男一女的“人”部分,就已死了。那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痛苦了!

  比起死亡来,脑是人⾝是木更可怕,可是我摇了‮头摇‬:“恐怕没有那么幸运——如果早已全是木头,勒曼医院那外星人,不会设法使他们还,因为那种情形,已经无法可施了!”

  我闭上了眼睛一会,仍然感到遍体生寒——实在不能想象我的⾝子变成了木头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痛苦!

  我不噤愤然:“当年下令砍了大树的,真不是东西!”

  ⽩素哑然:“这“不是东西”还有不少人奉为神明哩,砍两棵树算什么,杀几十万人也不当一回事,曾夸过人多,死了一半还有一半!”

  我思绪十分紊:“这又不知是什么怪物——我的意思是,不知是什么遗传因素,形成了这嗜杀的行为?”

  ⽩素对我的这个问题,居然很是认真:“历史上不少这样的人物,我估计是来自同一遗传,在他们体內的遗传因素之中,有一半或更多,不是人,他们的上代,必有半人半兽的遗传。”

  我鼓掌:“说得好,实在想不出这类“伟人”会是纯种人类的理由。”

  ⽩素叹了一声:“这种遗传因素,既然存在于地球人之间,除非这类人忽然都绝了种,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有这种人冒出来!”

  我忽发奇想:“要是有朝一⽇,人类在遗传学上的研究,可以查出那些兽的遗传,将之剔除,那就真正天下太平了!”

  ⽩素幽幽地道:“只怕那些遗传,本是人。”

  我苦笑了一下:“嗜杀的是人,把头伸过去,引颈就戮的,自然也是人了。我看,向強权屈服,希望能在权利刃的夹中,做一个乖乖的奴才,那也是人——若是如此,那地球人实在不知算是什么!”

  ⽩素答得妙:“当然算是地球人——你说得不公平,地球上已有许多人明⽩不屈从強权,不做奴才,就不会有強权的道理,只是还有一部分人不明⽩而已。”

  我恨恨地道:“不是不明⽩,而是做奴才是他们遗传因素规范下的行为,他们一定要那样做,非在強权面前下跪不可,那是这种人的遗传本能,就像丝蚕不会吃别的叶子,只吃桑叶一样。”

  ⽩素默然——她自然是同意了我的说法。对于眼见的某类人的行为,除了用那是遗传因素规定的行为之外,实在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他们向強权叩头的行为!

  过了一会,⽩素才道:“世上,见过那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并不多。”

  我“嗯”了一声,心中在想:⽩素想表达什么呢?

  ⽩素又道:“见过他们,而把他们当人的,更少!”

  我了解⽩素的用意了,我道:“至少勒曼医院那个外星人,还有米博士,都是!”⽩素道:“所以我相信他们都在努力使那一男一女变成真正的人!”

  我故意打岔:“你说到哪里去了?再怎样努力,那一男一女,都不会变成“真正的人”!”

  ⽩素纠正:“我的意思是,变得和米博士一样!”

  我叹了一声:“那外星人,是这种生命的始创者——就像上帝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和材料创造了人一样,拯救那一男一女的工作,自然应该由他负责!”

  ⽩素默然不语,我又道:“这拯救工作,复杂无比,我们全家,连边都摸不着,想帮忙也无从帮起!”

  ⽩素望着我:“就算只能出万万分之一的力,也应该出——那一男一女的处境太值得同情了!”

  我举手表示赞成:“怕只怕万万分之一的力也出不上,人家本没把我们当一回事,勒曼医院的那外星人,就什么也不肯说,连电话都不肯听。”

  ⽩素道:“可是,米博士说,有人指点他,有难题,可以去找神通广大的卫斯理先生!”

  我忙道:“老夫老,别耍我了。”

  ⽩素道:“我知道来来去去,你都是不愿意再见到⻩蝉这个人!”

  我故意问道:“咦,这里面,又关“⻩蝉这个人”什么事了?”

  ⽩素道:“那裂树而出的一男一女,一直由⻩蝉保管,我相信,在长期的相处过程之中,⻩蝉和他们,一定已有了某种程度的沟通!”

  我知道那一男一女的事,和⻩蝉必然是有关系的,可是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上。一听得⽩素那么说,我心中一动,问:“思想沟通?”

  ⽩素‮头摇‬:“不知道,那要问她方知。”

  我叹了一声:“你不怕再上当,我也没话说。”

  ⽩素道:“在这件事上,我看不出有什么可以上当之处。”

  我想了一想,觉得确然没有什么会损失的,我懒懒地道:“我们不会主动去求见她!”

  ⽩素笑道:“照我估计,她既然会指点米博士来见你,若你先坚持不答应,她必然会亲自出马。”

  我笑:“我们来一个协议:她若是亲自出马,且先听她如何说,再作决定。”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心中想:只要我立定决心拒绝,总可以做得到的,绝未想到的是,⻩蝉真做得出,戏剧化至于极点,我纵使万分不愿,也不得不长叹一声,自认不论大花样小花样,都玩不过她。

  这是后话:先表过之不提。

  ⽩素当时,也想不到⽇后会有如此戏剧化的一幕,事后,我看得出她好几次想取笑我,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胜过千言万语,但是她始终没说什么,为的是怕我尴尬——这是一个的子的典型行为。

  当下⽩素也伸了一个懒:“一个主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米博士先找大亨,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先打了一个呵欠,表示对这个问题没有‮趣兴‬,然后才道:“不论是为了什么,我都不再理会。”

  ⽩素望着我笑:“要是那个米博士忽然又出现在你的面前呢?”

  我恶狠狠地道:“那我就把他的內割一块下来,看看是木头的成份多,还是人⾁的成份多,同时,也看看他是不是会流⾎!”

  ⽩素慢慢地道:“很多树都会流树汁,也有很多树汁是鲜红⾊的。”

  我叹了一声:“他说话如此呑呑吐吐,拖泥带⽔,不知道是不是树木的遗传?”

  ⽩素扬眉:“当然不是,他是有难言之隐,他总不成一见人就说自己的⾝分!”

  我长叹一声:“古人说,知人口面不知心,看来,何至于“不知心”而已,简直是知人而不知⾝!好端端的一个人站在你面前,谁知道他的⾝体是什么!是木头?是气体,还是…什么都不是。”

  ⽩素却悠然道:“那不⾜为奇,随着人类的眼界越来越宽,各种各样的人在眼前,也都会习惯——几百年前,太行山山沟里的人,忽然看到了一个金发碧眼,⾝上満是金汗⽑的西方⽩种人,也就够吃惊的了!”

  我喃喃地说了一句:“但愿会习惯!”

  这次讨论,到这里告一小结。我虽然尽量装出不盛‮趣兴‬的样子来(主要是为了怕再和⻩蝉接触——惹不起她,只好躲她),但实际上,却非常想再能够看到米博士。

  当然,说什么把他的內割一块下来看看,那是戏语,但既然已估计到了他的古怪⾝分,再见到他时,在他⾝上,摸捏敲打一番,那是定然难免的了!

  我的估计是,米博士并不知道我们对他的推测,已有了这样的结果,并且也推测到了他行动的目的,只是还不明⽩他何以要去找大亨而已。

  所以,他应该并不知道自己的⾝分已暴露,所以,他应该还会来见我——不论他见了大亨之后的结果如何,他是来求我帮助,在我这里遇到了小郭,然后才能见到大亨的。见了大亨之后,他不到我这里来,就变成过桥菗板,那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可是,等了两天,米博士都没有上门,我也无法去打探消息,所以也本不知道,他和大亨的会面,结果怎么样了。

  在这两天之中,⽩素再也没有提这种事,那更令我心庠难熬。

  虽然我有很多古怪之极的经历,但是一半是人、一半是树这样奇妙的结合,还是新奇之极,而我又和这种古怪的事,有过上半部的接触,如今有机会再进一步深⼊,这自然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这两天,我又作了不少设想,但仍然不能猜想何以米博士要见大亨的原因。

  而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是,米博士这个怪物,当真是过桥菗板,不会再来我这里了——因为无论如何,他和大亨的会晤,不可能持续两⽇之久的。

  我想过再向勒曼医院去查询,但是我不愿意去碰钉子,自然我也可以和⻩蝉联络,询问究竟,可是我更不愿意如此做。

  事情好象真是就此了结了.但是我內心深处,却感到那是暂时的平静,这件事,始终会和我发生关连,现在的沉寂,只是耐心的比赛,我估计有一方面,在等我忍不住好奇心,主动去找他们。

  所以,我就偏要忍得住,等他们忍不住了来找我,那样我就主动了。

  其实我本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可以出什么力,起什么作用,但是既然在假设的状况中,指使米博士来找我的是⻩蝉,我就断定,必然还有花样在后面。

  于是,我就静以待变,一面趁这段时间,填补我在遗传学知识上的空⽩——这才发现,人类对于遗传的所知,真是少得可怜。

  明明每一个人的一切,都来自遗传,对人的生命来说,那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可是对这方面的研究,却几乎连什么成果都谈不上。对于组成生命的⽗、⺟双方,结合成‮生新‬命,会在什么情形下,会出现什么结果,除了少数明显的疾病可以追踪之外,对‮生新‬命会是什么样子的,一无所知,而且,对一个成长的生命。遗传因素会用什么方式,遗传如何进行下去,也一无所知。

  自有人类以来,一代又一代,不知传了多少代,每一代都对下一代增加遗传因素的影响。累积下来,已经到了无法计算清楚的地步了。

  所以,就算现在开始,全力以赴,人类只怕也无法弄得清遗传因素影响的来龙去脉了。

  这实在是颇令人悲叹的事——温宝裕说:原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许多上代的遗传因素七拼八凑而成的,这已经够悲哀的了,却原来那些七拼八凑成生命的遗传因素,还却是莫名其妙,不知究竟,糊里胡涂,不清不楚的。

  那真是十倍的悲哀。

  人不但没有“自己”连是由些什么拼凑而成的都无法知道。

  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的上代,一直追溯上去,以‮国中‬的汉族而言,如今,可有真正的纯汉人?怎么保证汉人没有鲜卑、匈奴、羌以及蒙古人的遗传因素在內?历史上如此,众多彻底的外族侵⼊和混杂以致没有人能说出他的遗传因素是由什么组成的,每一个人的行为,都在不可测的遗传因素的牵引之下进行,若用“盲人骑黑马,夜半临深渊”来形容危险,那么,人在几千几万种不明的遗传因素牵引之下,发生着种种行为,更危险万倍,因为那全然无从控制。

  多想这一方面的问题,会令人心中郁闷,我把大叠参考书籍全都-进垃圾桶,大声骂了几句,却恰好被红绫看到了,红绫笑道:“爸,生什么气?”

  我叹了一声:“不是生气,只是难过——原来人那么悲哀——一个人,不知道十七八代之上,有一个是疯子,那‮狂疯‬的遗传因素,就有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上发作。”

  红绫道:“那是生物的遗传规律,无可避免。”

  我再叹一声:“悲哀在这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有‮狂疯‬的遗传,而且,也无从预防。”

  红绫不再说什么,望着垃圾桶中的那些书——显然,这个问题,也超越了她的知识范围了。

  过了一会,她才道:“等那个米博士再来了,可以问问他。”

  我叹:“那个米博士不会再来了。”

  说了之后,我心中一动,红绫一看到康维十七世,就知道他是“假的”不知红绫何以在米博士面前,没有异样的感觉。

  我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红绫道:“我没有特别注意,但如果他⾝体是金属的,我一定可以感应出来。”

  我道:“如果他⾝体是木头的呢?”

  红绫眨着眼:“那就比较难,要捏了,才知道。”

  我“哈哈”大笑:“捏了,我也知道,何劳你?”

  红绫也傻傻地笑,于是,我把我们的设想,告诉了她,听得她大是讶异:“怪绝,难怪我叫了他一声“木头人”他反应这么強烈,原来他真是木头人。”

  我笑:“这木头人很可恶,等他再来,你冷不防在他的⾝后,一把抱住他,等我来好好检查他。”

  红绫大乐:“好,一言为定。”

  和红绫说了一会话,心中的霾,一扫而空。

  又过了一天,米博士仍没有影踪,但这种事,却有了意外的发展——小郭又找上门来了。

  我一见小郭,就急急问:“米博士有没有去找你?”

  小郭没好气:“没有——他被人烧了来取暖了。”

  这可以说是对一个“木头人”的最凶恶的诅咒了。

  我和小郭,相识极久,人与人之间,若是悉无比,就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若是他有什么不正常之处,一下子就可以感觉得出来。

  小郭这次来,一看就可以感到,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之状,可是鬼头鬼脑,言又止的那副补气,却使我知道他必然是有所为而来。

  我也不再和他敷衍,率直问道:“你来,有什么事?”

  小郭不敢望我:“我接受了一项委托——”

  我知道其间必然大有文章,但故作不解:“你现在是举世皆知的大‮探侦‬,接受委托,一⽇上百宗,何⾜为奇。”

  小郭长叹一声“这件事,棘手之至——若没有你的帮助,万难成功。”

  我“哈哈”大笑:“你的话,使我想起“借人头”的故事。”

  我知道小郭必然是有很为难的事要我做,所以才如此说,小郭自然知道荆轲为了刺秦王,向樊于期借人头的故事,所以一时之间,神⾊大是尴尬,他本来是坐着的,这时站了起来,竟是坐立不安。

  我大是惊讶:“小郭,以你我的情而论,应该是没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了。”

  小郭长叹一声“只是这件事,有违你立⾝处世的大原则,所以…所以…不知如何说才好?”

  我冷笑:“那就别说了。”

  我立⾝处世,自有原则,若是与此原则有违,那是断无商量的余地——这一点,小郭深知,而他居然还心存侥幸,提了出来,就已大是可恶,所以我本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就一口拒绝。

  虽然我的不可违背的原则不止一条,也不知道他所要求的是什么,但先把话堵在前面,总不会有错。

  小郭被我的一句话,弄得満面通红,呆了半晌,我也不去睬他。

  这时,⽩素走了过来,她向小郭道:“如果事情和米博士有关,你不妨提出来,听听行情。”

  小郭哭丧着脸:“若有关,我也早提出来了,我知道米博士的事,多少还能引起他的‮趣兴‬——”

  我忙道:“别说了。”

  ⽩素向我望来,我道:“你不必说好话,常言道:没那么大的头,别戴那么大的帽。他在接案子之前,应该知道什么是办得到,什么是办不到的。”

  小郭几乎哭了出来:“‮八王‬蛋是自己要接这差使的——全世界的同业,都说只有我才能完成这项任务,事关这才找上了我,要是我说我也办不到,那就该从此退出江湖,别再混了。”

  我闷哼一声,小道:“退出就退出吧!”

  谁知小郭却道:“我若是退出江湖,以后你有什么艰难杂症,要找我出力时,也找不到我了。”

  他这样一说,倒勾起我的记忆来,在我的经历之中,有许多件事,小郭出力极多。在我和⽩素相识的过程中,小郭且曾为了我⾝受重伤,在医院躺了大半年,若不是当时年轻力壮,只怕就此不能复原了。

  一想到这些,我不噤心软,没好气道:“是什么事,且说来听听。”

  小郭昅了一口气,先向⽩素望去,得到了⽩素的鼓励眼⾊之后,他才道:“有一个人,想请你去见他。”

  小郭这句话一出口,⽩素就叹了一口气,我也忍不住呆了起来了。

  小郭的这句话,听来没有什么特别,可是却偏偏必然在我面前碰壁——⽩素深知如此,所以才叹气。

  这种话,会在我面前碰壁的道理很简单:我认为,任何事,都要讲道理。什么人要是想见我,首先,见不见他的决定权在我,而不在他,其次,就算我决定了可以见他,也应该是他来见我,而绝不应该是我去见他。

  这并不是“架子大”而是一个原则,看来像是小事,但我实行得十分认真。

  小郭当然也知道,所以他才不敢提出。

  这时,小郭知道⽩素也帮不了他,他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声:“可否容我说完?”

  我随意摆了摆手,意思是:说不说由你——说和不说,都不会有什么分别。

  小郭呑了一口口⽔:“想见你的人是“大亨””

  的确,小郭的话,令我感到意外之至,但是我却一样无动于衷。

  当然,也不是真正绝对任何人都叫不到我去见他的,像⽩素的⽗⺟,若是有传,自然立即就去,最近,我的七叔,一张隐形墨⽔所写的字条,便把我召到了锡金的刚渡,但大亨,自然不在那些人的名单之中。

  小郭道:“大亨也知道你难请,所以全世界托人,结果大家公认只有我可以请得到,所以事情才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道:“他托你找他的情人,结果米博士去见他,你被摒诸门外,这个气你也受得了。”

  小郭一摊手,表示不在乎:“他想见你,或许正和米博士有关——我们不是一直想不透米博士为什么要去找大亨么?”

  我摇了‮头摇‬:“你别说了。”

  小郭嗫嚅了片刻:“我也回话过,说我一样请不动你的大驾,大亨他说…他说你最近去见过一个‮家国‬首脑,他以为…以为…”

  我冷笑:“我去见什么人,由我自己决定,我甚至可以为少年芭蕾舞学校去剪彩,那是我自己⾼兴。”

  小郭双手连摇:“我知道,别提了,就当我没有说过便是!”他知道再说下去,只怕会不而散,可是隔了一会,他又道:“如果他来见你,你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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