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另类遗传
我道:“我会在事先,先让他知道当年牛顿在瑞士行银户口的那个密码。阿佳对那个户口密码,一定,印象深刻之至,他一见之下,自然会知道我知道他的来历,若是他不知道,只怕多半不是阿佳的今生了1
⽩素也同意:“此法甚妙。”
和⽩素通完了话,我立刻和小郭联络,劈头第一句就间;“青龙怎么了?”
小郭的语声,大是沮丧:“他派人传话出来,只肯见你,不肯见我。”
我道:“好,我这就去,你再回去那里等我。”
小郭甚是乖觉:“可是事情大有进展?”
我才对⽩素说了一遍,不想再说,就道:“见面再说。”
才放下电话,转过⾝来,电话铃响,却是鲁鲁,他道:“青龙愿意见你,我们这就动⾝?”
我呆了一呆,立时答应:“好,机场见?”
放下电话,我想,鲁鲁和青龙之问,一定有极特殊的联络方法。这个人倒可算是心怀故国——后来,我才知道,他岂止心怀故国,他自去国之后,一直和国內保持联系,用他赚来的钱,资助大量难民:他不单组织他的女同胞做女,也组织男同胞抗暴,和青龙也一直有联系,多年来,他在救助同胞上化的金钱,数以亿美元计,在任何际国援助之上。
由于我一开始就对他心存轻视,后来知道了这些情形,觉得对他很不公平,所以必须说明。
几天之后,我和鲁鲁到了那个遭了历史上罕有巨劫之后的城市,看了这城市的凄凉景象,才明⽩何以有些名城,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据说,位于这个城市的家国 央中 行银,由于战和废止旧钞票,用几百吨新印好的钞票,作为残杀敌人的工具,创人类杀人史之奇观。
小郭在机场接我们,鲁鲁则已和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人,在头接耳,然后,转⾝来道:“走吧,一去就可以见到他!”
小郭不断眨着眼,在这里,他这个世界一流的大探侦也只好自叹不如了。
见青龙的过程,相当复杂,离开城市,在山路中行进了整整一天,才在一个山洞中见到了他。
青龙还是老样子,和我拥抱之后,开门见山就问:“那暴君前世是冤死的女于?他还有着前世的记忆?”
这情况,当然是鲁鲁告诉他的,我道:“应该是,见了就可明⽩。”
青龙道:“要见他极难,他自知杀戮大多,本不肯见人。”
我道:“派人送一组密码给他,他看了之后,应该会明⽩。”
我把我的计划说了,青龙道:“好,我这就派人去。”
青龙派的,还是那个少年。
青龙像是很喜少年人——他和另一个也有前世记忆的少年,有一段奇情故事,那少年今正在法国的科学院中作研究,研究的项⽇,世人本未曾听说过,其经过在原振侠传奇中记载过。
小郭见到由一个少年去担当这样的重任,有点不以为然,我连忙轻轻的碰他一下,不让他有异议。青龙已向我道:“请把那密码告诉小唐。”
小唐就是那少年,我也记不住那复杂的密码,取出记录的纸张来,准备给小唐,青龙道:“告诉他就行。”
我照纸上的密码,念了一遍,小唐侧头听着,我知道青龙这样做,一定是小唐的记忆力特強,过耳不忘。我还没有再问小唐要不要再听一遍,青龙已在吩咐他别的事了。
青龙取出了一恨青龙铜铸成的龙形金符来,吩咐道:“去见你要见的人,这是通行符,必然可以见到他。见了他之后,就把刚才的密码念给他听,他听要是没有反应,就别理什么,只说弄错了,要是他追问你从何而知,你就要他不能带任何随从,跟你来这里见我。”
小唐道:“明⽩了。”
小郭忍不住道:“密码记住了?”
青龙不悦,冷冷地道:“念一遍《易经》给他听,他也能记住。”
小郭碰了一个钉于,不敢再出声。我见青龙如此安排,不噤称奇,那狂魔坐拥军队,以此维持全安,如何肯轻离巢⽳。
我已尽量没有把疑问挂在脸上,但青龙还是觉察了。他道:“他知我必然不会害他,况且,他还有要求我之处,如果那密码确属他前世的记忆,他一定会来。”
我点了点头,提出了问题:“他是如何从一个低级军官,步步⾼升的?”
青龙道:“对于他的来历,我也早已起疑,尤其他那理生上的特徽再明显不过。虽然亲王⾝边的人已死亡殆尽,但是新掌权者必然知道这个理生特徽,却竟然一直在扶拔他,终于养虎成患,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
我道:“照说,新掌权者也是一个精明能⼲的人,不然,也不能处心积虑,在亲王处夺得权政,如何会如此之不智?”
青龙大笑:“精明能⼲的人⼲起不智之事来,有超乎常理之外的不合情理者。一个明知行不通的政策,导致几十万人饿死,坚持这个政策者,何尝不精明能⼲!”
我无言可说,青龙道:“我多方探索,只找到一点线索,新掌握权者在极秘密的情形下,养了一个妇情。据说,那妇情是一个金发碧眼,极美丽的西方妇人。”
青龙此言一出,我和鲁鲁一起失声叫了起来,我叫的是“玫玲”鲁鲁叫的是“小⽔仙!”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准了——玫玲带着孩子来找亲王,自然落在新掌握权者的手中,本来,⺟子二人,万无幸理,但是她的美丽救了她,新掌权者恋美⾊,自然行事不按常理了。
玫玲只怕也学聪明了,孩子一直不知自己的⾝世,他能步步⾼升,自然也是玫玲的功劳,至于他反噬新掌权者,那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我们都有一个疑问,一起望向青龙。青龙道:“有关那妇情的事,秘密之至。新掌握权者当权时,没有人见过她,一直只是传说。新掌权者一倒台,她就不知所终,只怕死在军之中了!”
小郭骇然:“暴君杀了自己的⺟亲?”
青龙道:“可能——别说他本不知道,就算知道历史上杀⺟杀子的君主,也多得很!”
人类在语言和文字上,把这种行为称之为“兽行”那实在是很冤枉了野兽,那是相当典型的“人行。”
青龙加上鲁鲁,对于这个小国权政转手,争权庒利的种种秘闻,一连说了三天,听得我仰天长叹,不知⼊间何世。在杀屠时所发生的种种惨闻,更是使人觉得地狱也无此黑暗——这一切,当然不是凭空臆造,有不少劫后余生的人可以证明,只是人类善忘,不多久,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了,于是,在遗忘之中,历史叉再重演,这是人类历史上不断产生悲剧的原因。
第三天中午,我们正在山洞中喝酒,青龙突然一跃而起,叫道:“来了!”
他的山洞,看来原始简陋之至,但实际上,有许多尖端科学的设备,他这时知道有人来,就是由于他佩带的型微耳机,听到三公里之外传来了异样急速的车声。
他率先向洞口走去,我们忙跟了出去,不多久,就听到轰耳的引擎声,一辆军用吉普车,正弹跳着飞驰而来。山路绝不平坦,车子的速度,时速至少二百公里,所以车子就像是发了疯的野马一样,不时跳起七八公尺⾼,然后又重重地落地。
我已看到驾驶者穿着军服,旁边坐着小唐,在那样的弹跳之中,他居然没被抛出车外,当真难得之至。
车子直冲到我们跟前,才突然停止,驾驶者自座位上站了起来,目光如鹰,向我们望来。
他个子并不⾼,样貌也普通,可是他双眼之中,迸出来的那股凶光,使人感到如同面对死亡,他自然就是那个嗜杀狂魔了!
他果然只⾝前来,我不噤心头狂跳,因为这证明了他确然是阿佳的今生,不可能再有别的情形。
他声音嘶哑,发出了一声怒吼:“你们知道了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事?”
他可能太气急败坏了,所以这句话,听来很是无头无脑,但幸好我们都能明⽩。
青龙冷冷地道:“来到我这里,就要照我的方式行事,你且别急。小唐。”
小唐应声下车,就在这时,那狂魔又是一声大吼,扬开军装,凸肚。
眼前突然出现的情景,实在是骇人之至,可是我却实在忍住不哈哈大笑了起来。
只见那狂徒的左右际,都挂着大巨的军用手,带上还挂了七八颗手榴弹,全⾝武装,夸张之至,可是不论怎么看,都像是小丑,引人发噱,所以我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青龙本连正眼也不看他,只是问小唐,经过情形如何?”
想不到我这一笑,也带引了鲁鲁和小郭一起大笑了起来。我的笑声,比任何武器都有用,这狂徒,本来一心想耀武扬威一番的,但是在我们的笑声之下,却变得狼狈无比,手⾜无措。
小唐在回答问题:“一切照吩咐,他一听,就来了。”
青龙这时才向狂徒望去,狂徒的气焰,收敛了不少,甚至着气,青龙示意我先问,我走前一步“我们知道你的一切!”
狂徒的脸涨得通红,嘶声道:“不!你们不可能知道我的梦!”
我呆了一呆,无法明⽩他说什么意思。
我正想说及他的前世,青龙已抢先道:“你的梦?你梦见什么?”
狂徒四面看看,目光闪烁,青龙喝道:“你还不省悟,就让你一直糊涂下去。”
这是标准的“当头喝”狂魔立时脸⾊变⽩,坐了下来:“我在梦中一直在背诵的密码,忽然有人在面前说出来,我…自然非弄清楚不可。”
我不噤大奇:“梦中?”
狂魔此际的样子很是软弱:“是的,自我懂事起,我就不断做这个梦,一直在背这个密码,唯恐忘记,醒来之后,若是记不得,就会一⾝冷汗,坐立不安,心中害怕之极,直到再做梦,再起来,这才能安心。”
小郭和鲁鲁想说什么,给我做手势制止了,我道:“你全然不知道这密码是什么意思?”
他神情惆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鲁鲁不理我的一再制止,陡然叫了起来:“他忘记了!完全忘记了!”
狂魔大奇“我忘记了什么?”
我思念电转,先疾声道:“没有什么!”
然后,我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这时,我们其实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忘记了!
他失去了前世的记忆。
这是一个颇为典型的例子,我相信普索利爵士知道之后,一定会极其⾼兴。
情形是,婴儿——灵魂才投生⾝体,前世的记忆还历历清楚,可是随着婴儿的脑部的成长,前世的记忆就开始消逝,直到只余下些残余的记忆,便成为脑部的“潜意识”不时以做梦的方式或其他的方式冒出来,当事人是全然莫名所以的。
嗜杀狂魔不知道为什么常梦见密码,那全是前生记忆中极重要的片断。
人的前世今生,就算在投胎之际,没有喝下传说的“孟婆汤”也无法保持前世的记忆。这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
但,事实真是如此简单吗?显然不是,前世的经历,在变成了潜意识之后,一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这个人今生的格和行为。
这可以说是另类遗传——不是受别的人的影响,而是受自⾝前世的影响。
这种影响,可以是好,也可以是坏。我甚至相信,所谓“天才”也就是一个人前世的记忆,化为今生的潜意识在起着作用。
莫扎待四岁能作曲,怎么解释?
数学神童,怎么解释?
棋艺神童,怎么解释?
世上真有天才这回事,怎么解释?
这潜意识坏的影响,可大可小。大的可以大到如眼前的这个嗜杀狂魔,他潜意识中的那股怨毒之气,驱使他仇恨所有人,把所有人都无缘无故地当成了他的仇人,于是他就用尽方法,竭尽所能的去杀人。
我想到这些,别人一定也想到了,狂魔望着我们,大声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知道些什么?”
青龙长长地昅了一口气“先问你,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狂魔震动了一下,一:“全都该杀该杀!杀了该杀的人,我心里就痛快,我不杀人,人就杀我,为什么我要被人杀?所以我要先杀人!”
这狂魔把他为什么要杀人的理由,说得理直气壮,我们一则心悸,一则也明⽩那前世的怨毒之气,是他嗜杀心态的渊源。
我曾经因这件事,想到过像同恋这种不寻常的倾向,是不是由前世的“遗传”而来,那真正是⽑蒜⽪,小儿科之至。前世的“传”可以令得一个人由于记忆中的那一股怨毒之气不散,觉得人人都是他的仇人,而做出极可怕的事来。
像眼前的这个嗜杀狂魔,自然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但是不妨略作观察,就可以发觉世上总有一些人,无缘无故充満了恨,几乎是先天地不知道如何去爱人,只感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非弄得尸横遍野,⾎流成渠,否则心理上便无法平衡。而且心中的一股怨毒之气,不论杀多少人,都难以平复。所有的亲人朋友,都会一个一个变成他的仇人。
我想到这里,呼昅不由自主的有点急促。青龙的思路,显然和我极之吻合,我们在对望了一眼之后,他突然道:“佛教的宗教仪式中,有超渡亡魂一项。”
我点了点头,佛教主轮回说,自然对于“前世遗传”早已有研究,也有了深刻的认识。所以,才有超渡亡魂这一类的宗教仪式,尤其对于冤死的亡魂,更加之特别的照顾,通过各种议式,务求化解其凶戾怨毒之气,自然是为了避免亡魂挟着这凶戾怨毒的记忆,经过轮回之后,在潜意识中形成乖张狂疯的行为。
这种戾气,甚至,可以聚集在一起,形成极大的祸害,所谓“戾气所钟”就是指这种聚集的情形了。
我一字一顿道:“佛教的仪式,看来疏漏其多,——世上不断有狂魔出现,还是基督教的方法彻底得多。”
青龙神情严肃,他正在细细咀嚼我的话。
基督教没有轮回说,所有的亡魂,都不转世,在等待最后的审判,该上天堂的上天堂,该⼊地狱的下地狱。没有转世,自然也没有莫名其妙,无可捉摸,却又可怕之极的“前世遗传”了,岂不是彻底得多。
青龙苦笑:“卫君,这…只不过是我们的想像而已!”
我并不回答,只是向杀人狂魔望去,意思是现成的例子放在面前。
青龙长叹一声:“我也弄糊涂了!”
这时狂魔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他大吼一声:“你们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快说,我梦里的密码,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青龙互望了⾜有一分钟之久,才同时点了点头——我们是在商量,要不要把事实说出来。
点了头之后,我向青龙作了一个手势,请他来说,青龙沉声道:“事情和你的前世有关——”
狂魔先是一怔,接着,轰笑起来:“前世?我才不会相信你这种鬼话!我今生活得够好了,就算有前世,我一点趣兴也没有!”
狂魔的这种反应,颇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青龙淡然道:“如你不想听,那就算了。”
狂魔用他那森狠毒的眼光,在我们各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厉声道:“你们这几个,鬼头鬼脑的,究竟在搞什么谋?”
青龙笑了起来:“以阁下如今的⾝分地位,只伯已经不会是什么大谋的对象了吧!”
狂魔的脸涨得通红,怒吼道:“我会叫全世界为此付出代价!”
我还在尽最后的努力:“听一听你前世的事,会对你有好处。”
狂魔轰笑:“别再罗唆,小心我把你们今生变成前世,你们就可以互相说说前世了。哈哈,前世!哈哈,前世!呸!”
他在大声“呸”了一下之后,意然连我们何以知道他梦中密码一事,也不问了,转⾝就向山洞外走去,才到洞口,就看到他双手起子套来,向天。
看来,他心中的怨毒之气,无时无刻不在寻求渲怈。我不肯放过最后的机会大叫道:“阿佳,牛顿是清⽩的,你的——”
我才叫这里,鲁鲁和青龙陡然一个自左,一个自右的伸手掩住了我的口。
狂魔回过头来,他确然不知道我叫的活是什么意思,反倒骂我:“疯子!”
他骂了一声,跳上吉普车,吉普车又像疯了一样,向前冲了出玄。
青龙和鲁鲁松开了手,同时吁了一口气,不等我问,青龙就道:“不能让他知道前世的事,若是给他知道了他竟做了替死鬼,那岂不是死得更冤?只怕他的狂还要加十倍百倍,更不得了!”
我苦笑了一下,青龙的话,也许有理,讽刺的是,狂魔本⾝本不相信有前世这回事。
当天,青龙取出了一坛好酒来,人人喝得大醉,第二天才回程,青龙把这种好酒,送了我一罐,嘱我带回去给红绫。
红绫很慷慨,把酒拿出来给大家分享,那是在我和普索利爵士联络过之后的事了。我把一切向普索利说了一遍,又托他代告牛顿,向他报仇的危机已不存在,他的确是清⽩无辜的,那笔遗产虽然给了他一辈子丰富的物质生活,但是代价并不比“猴子瓜”的故事低,如果他能选择,必然会另有决定。
温宝裕没有酒量,才喝了两口俊脸就已通红,他一面摇着头,一面发表⾼论,伸手指着我,大道:“不通,不通,若是前世的怨毒,在今生的潜意识中发作,像那个狂魔一样,那么,死在狂魔暴政之下的那么多的冤魂,那般怨毒之气,发作起来,岂非人类要毁灭?”
我慢慢的喝着酒,叹了一声:“不错,人类潜意识中的怨毒仇恨,如果不能化解,⽇积月累下去,确然是在朝着全人类毁灭的路走,而且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
温宝裕望向小郭,想在小郭处寻求支持。
小郭一仰脖子,呑下了一大口酒,一字一顿地道:“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
大家都不出声。
悔改,只怕已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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