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秘方(2)
⻩绢讲到这里,已是漫天晚霞了,连海面上也泛起了一片粼粼的金红⾊。落⽇⾎一样红,在⽩云的缭绕下,正向被它烧红了的海⽔中沉去。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打断了⻩绢的话头,问:“那是多久前的事?”
⻩绢偏过头去,不敢正视原振侠,也没有回答。原振侠叹了一声:“超过一个月了,是不是?核弹头已经安装好了?”
⻩绢“嗯”了一声:“考古队也已经到了沙漠,正在进行考古活动。”
原振侠的声音,听来有点冷淡…一切全都进行过了,⻩绢这才来找他!⻩绢不在事先,或事情正在进行时找他,自然是为了事情要在极度秘密的情形下进行之故…这不会令原振侠不⾼兴,但是,却会令他生出一股厌恶感。
他冷冷地道:“你行事的手法愈来愈小心了!我不是什么军事要人,也不是报情头子,不论是什么大秘密,在我看来,都不算是什么…”
⻩绢自然知道原振侠的不快,她只是轻咬着下,不动,也不说什么来解释。
夕西沉之后,暮⾊飞快地笼罩。在暮⾊之中,⻩绢的⾝形看来有点模糊,她那种一声不出、一动不动的情形,很有点楚楚可怜之感。
原振侠一阵心软,低叹了一声:“你听取我哪方面的意见?“
⻩绢像是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一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表示她十分重视原振侠的情绪。以她如今叱咤风云的地位而言,在原振侠的面前,仍然保持女的媚娇,这已很令他感动。他伸过手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绢抬眼望来,在暮⾊中,她的眼神,看来有一种异样的明亮。
⻩绢也轻轻地反握了原振侠的手,想了一想:“听说过收买古董的故事?”
原振侠立即知道⻩绢是指什么而言。故事大致是说:古董主人不识货,古董商识货,古董主人伸出五只手指来,开价五两银子,古董商却立时道:“五百两,好,成…”
这一来,反倒引起了古董主人的疑惑,头摇说:“不…五千两才卖!”
⻩绢是在说,普通教授的出手太⾼了!普通教授一出手,就是六枚中程导弹的核弹头,照常理来说,他得回的东西,一定比他送的礼更多更大!
问题集中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通过不受⼲涉的考古活动,普通教授能得到什么?在滚滚⻩沙的沙漠之中,普通教授能找到什么宝物,价值远超过六枚核弹头的?
原振侠昅了一口气,和⻩绢互望着,原振侠笑了一下:“我想,你不会真的完全不加⼲涉吧…”
⻩绢有点不好意思:“有许多许多小疑问,但都不如那个大疑问。所以,考古队中有一个向导,一个脚夫,都是极精明的特工人员。”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绢继续说下去。
⻩绢苦笑:“考古队在沙漠中已经十天了,全然不知道普通教授想做什么。”
原振侠皱着眉:“可以试试别的方法…”
⻩绢伸了伸⾆头,样子顽⽪可爱:“试过了,有三个考古学家,都是普通招来的助手,接受了我们的馈赠。如果他们知情,一定会全告诉我们…”
原振侠道:“这未免说不过去,他们是考古队的成员,一定知道考古目的…”
⻩绢头摇:“他们确然不知,一切似乎都只在普通教授的心中。其余人只知道在有所发现时,才发挥他们的专业才能。”
原振侠头摇:“对学者来说,这简直是一种侮辱,他们怎么肯参加?”
⻩绢笑:“自然是由于优厚的酬劳。他们和普通教授订了一年合同,在这一年过后,参加的学者,每一个都可以不再工作,而十分舒适地过一生…”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漫天星星。原振侠抬头向天:“的确神秘之至,去问普通教授本人,一定不肯说…事实上,你也不必太心急,除非他本没有发现,要是有发现,考古队中肯向你报告的人很多。你一定在第一时间,就可以知道他找到了什么──”
⻩绢叹了一声:“除了这个办法,还可以…”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用在黑暗之中看来更明亮澄澈的眼光望向原振侠。原振侠立时知道了她的心意,哈哈大笑:“别说出来,我是医生,不是考古学家…”
⻩绢还是说了出来:“考古队,正在招聘一个随队的医生──”
原振侠挥着手,作了一个夸张的神情:“我不会去应征,更不会做你的卧底人员,想也不要再想这种事!”
原振侠的神情和语调,都表示了他心中极度的不快。⻩绢沉默了片刻,才再开口,却已换了话题:“派来的专家一共有四个人,一个国中人,一个⽇本人,另有一个德国人和一个国美人。四个人除了工作之外,半句话也没有多讲,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他们的⾝分…看来,四个人都经过了整容外科手术才出现的。”
原振侠想了想:“自然是为了掩饰,普通教授幕后支持者的真面目。”
⻩绢点头:“那是唯一的可能,这幕后支持者,会不会是‘非常物品易会’?我查过,在某个易会上,曾有过核武器易的纪录!”
原振侠推测:“如果是他们,那么,就是勒曼医院的医生们…可是,医生和考古,这又会发生什么关系呢?”
⻩绢淡淡地道:“所以,这事很值得去探索一下!”
原振侠大声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一个懒,又大口喝着酒,嘲笑道:“你应该问我要什么代价了!”
⻩绢连半秒钟也没有耽搁,就道:“好,你要什么代价?”
原振侠没想到她真会问,他分明是在奚落她,而她真的问了!一时之间,两人四目对视,原振侠脫口说道:“你!”
突然之间,像是一切都静止了,原振侠望着⻩绢,⻩绢望着原振侠,好久好久,黑暗之中,他们双方都感到对方眼光的闪耀。然后,⻩绢慢慢地向原振侠移动…在原振侠后来的追忆中,他甚至想不起,⻩绢是怎么和他接近的了…由于⻩绢的全⾝,都散发出迫人的热力,那种热力,可以清清楚楚、实实在在地感觉得到,使得原振侠感到了极度的晕眩。
原振侠只知道灼热的⻩绢,来到了他的⾝边,接着,是她的一下幽幽的叹息,然后,灼热和柔软就整个包围了原振侠。原振侠在恍惚之中,像是置⾝在那个山洞之中,而外面是漫天的大风雪,他和⻩绢第一次紧紧的相拥,就是在那种情景之下发生的。
他有时清醒,有时糊。⻩绢的⾝子像一团火,他的⾝子也像一团火,一团火和另一团火相并在一起,结果是两团火变成了一团火,只是燃烧得更剧烈,像是要把世上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他们是不是被烈火烧成了灰烬?连他们自己都不是十分清楚,只觉得飘飘忽忽,天上的星星,一下子全到了海面上,而海⽔的微波,一下子又到了天上。天空的碧蓝和海⽔的碧蓝织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当然,他们也全然不知自己在何处,只是大概地知道,自己是在海天之间。
海风略微增強了一些,船⾝在轻轻摇晃着,⻩绢和原振侠同时深深昅了一口气,再在极近的距离下互相凝视。虽然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到对方的眸子之中的自己。
原振侠再吁了一口气:“三天之后,我去应征,可是怎能保证他们一定录用我?”
⻩绢的回答,倒也并不太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一知道他们要请随队医生,我就想到了你,自然有办法先叫国全的医生都不去应聘…”
原振侠苦笑:“你又怎知我一定会答应?”
⻩绢抬起⾝子来,仍然凝视着原振侠:“你不会很愿意,但是你会答应…”
原振侠不噤苦笑:“你真自信…”
⻩绢低叹了一下:“不是那么自信,一半,你会为了我;一半,你也为了自己的好奇心。”
原振侠笑了起来,在⻩绢的那几句话中,他似乎多少找回了一点自尊。不然,不管刚才⻩绢是怎样把她给了他,他总有点被摆弄的感觉。
在原振侠的笑声中,⻩绢懒洋洋地伸了伸⾝子,站了起来。
新月如钩,月⾊十分清冷,映在她颀长健美的体上,反映着微弱的银辉,简直是无与伦比的艺术杰作…上帝的杰作。
她步履轻盈地走进船舱,原振侠半坐了起来,斟了一大杯酒,慢慢地呷着。不一会,他就觉出船⾝在缓缓移动,海⽔在船头溅起⽔花,发出汩汩的声响。
⻩绢在发动了自动驾驶系统之后,又回到甲板上,靠着原振侠。过了好一会,才道:“船在天亮之前,不会靠岸…我‘劫持’你一晚。”
原振侠⾼举双手:“投降,随便你处置…”
⻩绢忽然柔声道:“饿不饿?你或许不知道,我会烧很可口的菜…”
原振侠张口,在⻩绢的手臂上轻轻咬了一口:“你就是可口的…”
⻩绢伸出手指来,抵住原振侠的,不让他再说下去。
两人都陶醉在一股异样的温馨之中。
他们两人的心中都知道,这种温馨和愉快,都不会是永远的,甚至不会长久,或许仅此夜一,以后,就算刻意安排,都不会再有。可是那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配合好了,自然而然产生了那样的环境,这就够难得的了!
别说他们有整整的夜一,就算只有一小时,他们也会尽情地享受每一分每一秒。
原振侠握住了⻩绢的手,两人靠在一起。海风吹上来有点凉意,所以⻩绢偎得原振侠很紧,原振侠用他強有力的双臂,环抱着⻩绢。他们互相听着对方的心跳声,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想说。
船在平静的海面上,一直缓缓地打着圈,直到海面上起了雾,他们才回到了船舱中。⻩绢倦慵地伸着懒,神态十⾜像一头野猫,即使在她的眼神中,満溢着温柔的时候,也少不了有一分野。
⻩绢并没有夸口,她的确会煮相当可口的食物。美酒和食物令原振侠心満意⾜,拥着⻩绢,他睡得十分舒畅,等到醒来时,已经光刺目了!
⻩绢比他早醒,这时坐在他的⾝边,望着他:“后天上午,会有人来接你到机场,外机飞会送你到目的地去,参加普通教授的考古队!”
原振侠双手一摊:“人生真是太无常了!二十四小时之前,若然有人告诉我,我会到沙漠的一个考古队去,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绢扬了扬眉,原振侠立时笑:“我十分愿意,因为代价是…”
⻩绢转过了⾝去,原振侠没有把话说完,自她的⾝后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船在码头上停定,⻩绢的手下已在等候,⻩绢驾车,送原振侠回住所之后,绝尘而去。
原振侠在住所的沙发上坐下来时,思绪十分。他和⻩绢之间的关系,一直是那样微妙,倒并不令他多想,使他有点心神不宁的是,那个考古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十分难以设想,用了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考古行动,希望能发现什么?
原振侠知道想也没有用,参加了考古队之后,才会有弄明⽩的希望。可是他还是噤不住胡思想,一直到了⻩绢约定来接他的时间。
他试图和那位先生联络,但那位先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看来,神秘而值得探索的事太多太多了!
两天以后,⻩绢一见到了他就道:“有了什么设想?”
⻩绢对原振侠太了解,自然知道他在这段时间中,一定作了不少假设。
原振侠头摇:“有几百个假设,似乎都讲不通。可以肯定的是,六枚核弹头只是饵,普通教授要钓的,一定是一条大鱼…“
⻩绢叹了一声:“这谁都知道,问题是,那条大鱼究竟是甚么?”
那条大鱼究竟是什么?这自然是问题的关键。接下来的时间,在外机飞上,⻩绢一直和原振侠在一起,不断地讨论着这个问题,进行各种各样的假设。两人会突然在热切的讨论之中停下来,互相凝视着对方…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们虽然谁也不说话,但是却都可以知道,对方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在互相凝望了片刻之后,总会现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或是装着不经意,但却是刻意地避开对方的眼光。
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份无可奈何的惆怅。这种情形已存在得太久了,以致有了一种习惯的惰,而且,他们都知道,本无可更改。
他们更知道,在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永远或长久,只有一-那的炸爆。从第一次在大风雪围困的山洞,到最近海天之间的狂,都只一次炸爆。炸爆可能会有好多次,但一次和另一次之间,不会有什么联系,而且,下一次炸爆什么时候会来,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原振侠心中在想:就像没有人知道,太黑子何时会再炸爆一样,自己和⻩绢之间的情形也相仿!
⻩绢在想些什么呢?她长睫⽑在急速地抖动,看来十分人,她心中想的是:不可捉摸的感情,全无规律的爆发,莫非正是自己的格所造成的?
既然细胞中的遗传密码早已规定了人的格,那么,也就应该在这种既定的格之中,接自己的命运。没有什么可以退缩和惆怅的!
一想到这一点,⻩绢自然而然昂起头来,英姿焕发,看来是一个又美丽又能⼲非凡的女将军了。她把自己安排好的事一桩桩告诉原振侠…考古队需要医生,原振侠一定可以参加考古队的工作,因为国全的医务人员,都被警告不得参加。
原振侠是唯一的应聘者,考古队方面,全然没有选择的余地。对于这种方式,原振侠曾表示了他的意见,以示反对。
原振侠的意见是:“这样做太明显了,明摆着我是由府政挑进去的人。就算考古队有什么秘密,也必然不会让我知道,岂不是失去要我加⼊考古队的意义?是不是可以另外想办法?”
⻩绢却断然拒绝,理由是:“很多情形之下,就算迂回曲折,人家不相信你,还是一样不相信,反倒不如直截了当的好。至于工作的开展,你想想,世界上那么多医生,为什么我哪个都不找,单单找你?”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绢则补充:“在辽阔的沙漠里,什么事都可以发生。普通教授能用导弹的核弹头作礼物,这证明他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你千万要小心…”
原振侠骇然而笑:“要是让他知道了我真正的⾝分,我会有生命危险?”
⻩绢叹道:“难说得很,世上怪事越来越多,很多超乎任何想象之外。我替你准备的东西,相当完善…”
⻩绢替原振侠所作的准备,的确十分完备…原振侠驾着一辆能十分好的中型吉普车,在沙漠中疾驶,驶向考古队的一个据点。他所驾的那辆车,载有⾜够的常用物药、救急和医疗设备,良好的通讯装置,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诊所!
当他在沙漠上看到考古队竖立的旗帜时,由于沙漠上的温度⾼,空气的对流快,旗杆和那面蓝⾊的旗子,看来像是不住地颤动,有一种十分怪异的视觉效果。
再驶近些,原振侠看到了骆驼…沙漠中永恒的通工具,也看到了汽车拖屋,那当然是现代化的设备。车屋一共有六列之多,可知考古队的装备,何等充分。
原振侠忽然想到:这样有规模的一个考古队,何以不早就准备医生,而要临时招聘?
原振侠的车子上,髹着明显的红十字,驶过营地之后,立时就有人了上来。双方早在无线电通讯仪上联络过,所以原振侠一下子就被带进了一所车屋之中,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普通教授。
普通教授的外型并不普通,他个子极小、极清瘦,以致看起来,像是一头猴子。他约莫五十上下,可是,眼光炯炯,全⾝精力弥漫,像是随时随地可以弹跳起老⾼来一样!
原振侠和他握手,普通教授的态度,不是十分热烈,劈头第一句话就问:“你带了应用的医疗用具和必需的药品没有?”
原振侠在一进来时,就注意了车屋中的陈设。看来,这所车屋,是普通教授的工作室兼卧室,一张小得异样(因为他个子小),一张工作桌,却又大得异常,至少占了车屋中三分之一的空间。
桌上堆着许多书和大量卷起来的图纸,在桌子的中心,钉着一张地图。原振侠看了一眼,那是专门的考古地图,看来是沙漠中的一处地方,何处有沙丘,何处有⽔源,都用特殊的颜⾊和记号标示着。
他回答了普通教授的问题,而在接下来的时间中,由于普通教授开门见山的话,使得原振侠十分狼狈。
普通教授直盯着他,言语冰冷:“当我发现,这个家国的所有医生几乎都像消失一样之后,我就知道,来应聘的医生,是我唯一的选择。”
原振侠欠了欠⾝子:“也不一定,你至少可以选择要我,或是不要我…”
普通神情有点愤然:“不少队员⽔土不服,需要治疗。原医生,卡尔斯将军、⻩绢将军,他们得了那么大的好处,还想来探索他人的秘密,这可以说是一种极其不道德的行为…”
原振侠虽然感到狼狈,但是在表面上,他却不动声⾊:“那要看你对道德的解释怎么样…在人家的国土上要发现什么,人家似乎也有知道的权利…”
普通教授的目光更加锐利:“哈,我要是再送些合心意的礼物,卡尔斯会把他家国的整个沙漠送给我…”
原振侠不噤默然,因为在⻩绢的转述之中,自称为“伟大的爱国者”的卡尔斯将军,的确讲过这样的话…
普通教授咄咄人:“原医生,请你记住,你是医生,不是别种⾝分的刺探者…”
原振侠扬了扬眉:“我一直记得自己是个医生。不过,教授,考古队有那么多成员,大家共同进行工作,你绝不可能把秘密,只留在你一个人心中的…”
普通教授“呵呵”笑了起来。他个子虽然小,可是声音十分洪亮,这时,他看来更是充満了自信:“第一阶段的工作,并无秘密可言…我特地这样告诉你,是免得你做不必要的工作来浪费生命。我没有空,但可以叫别人告诉你,我们第一阶段的任务。”
他说着,拿起了对讲机:“羽生,你进来一下,我们来了一位特殊的队员!”
然后,他放下电话,自顾自去看那张地图,用简单的仪器量度着。
不一会,有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推门进来。原振侠和他打了一个照面,第一印象,就对这个人十分有好感。
那人肤⾊黑里透红(后来原振侠才知道那应该是红里透黑),微笑着,眼睛明亮,牙齿洁⽩,十分慡朗活泼,大手大脚。一进来就伸手和原振侠相握,用力摇着原振侠的手,说话之中也带着笑意:“呵呵,我们队里终于有一个医生了!我看到了你的医疗车,真了不起…”
他讲一口国美腔的英语,又自我介绍:“我叫羽生,很怪的名字…”
普通教授指着羽生:“他的祖先名字更怪,有一个最著名的,甚至叫‘疯马’…”
原振侠“啊”地一声,望向羽生,羽生的个子比原振侠还⾼。
原振侠把手放在口边,作了一个发出叫声的手势:“那位着名的酋长?你是他的后代?”
羽生咧着嘴,慡朗地笑了起来:“他们都那么说,不过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开罗大学考古系的研究生,兼任助教,羽生助教…”
原振侠再度和他热烈握手,普通教授道:“真热闹,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已经有⽩种人、红种人和⻩种人…”
原振侠和羽生异口同声:“大家都是地球人…”
一听到“疯马”这个名字,再加上羽生的外型,原振侠就立刻知道了羽生是北美洲的印第安人。
这一点,也令羽生十分⾼兴,对原振侠有了十分良好的印象。他们两人,迅速地建立起了友谊,对以后事态的发展,很有点影响。
普通教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向原医生介绍我们的行动任务,如果原医生有趣兴,尽量満⾜他的好奇心…”
羽生答应了一声,先离开了车屋,原振侠也退了出来。才一下地,羽生就眨着眼,指着车屋:“怎么一回事,老普通好象并不你…”原振侠苦笑:“说来话长…”
羽生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头:“印第安人有一句谚语:对陌生人说来话长,对朋友就不会。”
原振侠直视着羽生,在他的眼光和神情之中,看到了坦率的诚意。他心想:如果必须在这里有朋友,那显然就应该是眼前这个热诚坦率的印第安人。
他点头:“是,也不能怪普通教授。因为我不算是医生,还另外负有刺探报情的任务!”
原振侠在这样说的时候,对自己的行为也有厌恶感。可是他既然答应了⻩绢,又不能不进行,所以又十分之无可奈何。
羽生怔了一怔,不噤失笑:“你在开什么玩笑,考古队有甚么报情可供刺探?”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我用最简单的方法,告诉你一件极复杂的事,你要用心听…”
羽生也在原振侠的神情之中,感到了自己获得信任,他抿着嘴,点头,又用力拍拍原振侠的肩头。
虽然说“用最简单的方法”两人边走边说,原振侠也花了十五分钟时间,才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振侠说到一半时,羽生已连连气。等说完,这个⾼大強壮的印第安人,简直呆如木!
这个年轻的印第安考古学助教,看来十分单纯,刚才十五分钟之中,他所听到的那些诡秘、怪异、惊诧、不可思议的事,一定令他的思绪十分紊。所以他不但目瞪口呆,而且脸上到处都冒出汗珠来,⾜⾜过了两分钟之久,他才道:“天!我的祖宗,你肯定你是医生,不是幻想小说作家…”
原振侠对他竟然感到了如此震惊,也不噤有多少意外,他庒低声音:“我以为你既然有疯马酋长的⾎统,就应该十分富有冒险精神…”
羽生苦笑,抹着脸上的汗。这时,有考古队的职员过来问:“新来的医生,住所怎么分配?”
羽生指向一座车屋:“和我一起睡,嗯,你去通知所有的队员,有必要和医生约会的,可以提出来…”
那职员答应了一声离去。
原振侠看出,羽生处理事情很有条理,行政能力很⾼,是考古队中的负责人。他刚才那样失魂落魄,不能怪他,是由于事情实在太怪异。考古学和导弹的核弹头之间,到底有一大段距离,羽生做梦也想不到,在沙漠上考古的批准,会是用核武器换来的!
所以,他在缓过气来之后,声音由于紧张,而变得相当嘶哑:“老普通究竟是什么⾝分,他怎么会和核武器发生关系?”
原振侠也庒低了声音:“我相信那是这次行动的支持者的事,普通教授只是一个考古学家,他不可能和特殊势力有关…”
羽生又发出了一下持续很久的低呼声(这种呼叫是印第安人的习惯),然后叹道:“天,祖宗,老普通究竟想在沙漠中找到什么?”
这时,原振侠和羽生已来到了原振侠驾来的车子之旁,原振侠道:“这就是我的特别任务…我要弄清楚这一点。请相信我,我绝没有破坏你们行动的意图,只是想知道普通教授的真正目的。一则,由于我本⾝的好奇…我有许多奇异之极的经历,有时间可以讲给你听,所以我直觉到这次考古行动,也必然奇异莫名。二则,这个家国的一个主要人物⻩绢将军,和我有十分奇妙的关系…”
羽生“啊”地一声:“我见过⻩将军,她和你…啊,真是浪漫刺!”
原振侠沉声:“你肯帮助我?”
羽生双手一起握住了原振侠的手:“当然,当然!我喜你这样的朋友。”
原振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好,那我就向你刺探第一个问题:尽你所知,考古队的目的是什么?”
羽生一听,竟然睁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样子难堪之极。原振侠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拍了一下:“天!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羽生神情焦急,顿了顿脚:“真的不知道,真的!”
原振侠十分不満:“不知道,如何行动?”
羽生再叹了一声:“参加考古队的时候,每一个成员都曾签署一份合同,大小行动都由老普通分配指挥,不能多发问,也不能拒绝分派到的任务。我们在这里等随队医生,人人都知道,一等医生报到,第二天就出发。可是别说不知道目的地,连出发时该向哪一个方向走,也没有人知道。达曼教授也算是很有地位的考古家了,问了一句,老普通就冷冷地提醒他签过的合同…”
原振侠不噤呆了半晌,出不了声。
普通教授竟然把整队的考古行动,保持成这样的秘密!这只怕是人类考古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事…
羽生苦笑:“队员有的叫这次行动是神秘之旅,有的⼲脆称为死亡之旅,有的戏称我们的目的地,不是天神的住所,就是魔王的宮殿。我也早知事情有点怪,可是也绝想不到,会有那么可怕的內幕…”
原振侠忙道:“我对你说的內幕,绝不能扩散出去。事情的背景究竟如何,一无所知,一枚核弹头可以杀死十万人,我想能调动这种武器的人,不会把一两个人的生命放在心上…”
羽生听了,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面部有短暂时间的失⾎现象,同时低呼:“祖宗!”
遇到有需要的时候,一面叫“我的天”一面又叫“我的祖宗”如果这是那一族印第安人的习惯,多半是由于他们这一族,出过一个杰出的祖宗疯马酋长的缘故。
原振侠伸手在他的心口指了指,他连忙把手按向心口,作了一个一定保守秘密的手势,神情仍是骇然。原振侠低声道:“对不起,把你-进了一件不可测的事情之中!”
羽生的神情又紧张又刺:“不要紧,这或者是我冒险生活的开始!”
原振侠自车子中取下了简单的行李,和羽生一起走向羽生的车屋。可是,刚才的那个职员急急奔了出来,着气:“原医生,普通教授说,请你和他同住一处。”
原振侠呆了一呆,一时之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普通教授的行动如此诡秘,几乎已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唯一的原因,就是他有极度的秘密要保守。刚才的相会,气氛已是敌对之极,可是前后不过半小时,他即来邀请原振侠和他同住一间车屋!
他的工作室也在那车屋之中,原振侠要是住进去,他要保守秘密,必定困难得多,他找这个⿇烦作什么?若说这样,方便监视原振侠的行动,那更是说不过去之极了!
所以,原振侠在呆了一呆之后,头摇:“你恐怕听错了吧,怎么会…”
原振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大约四十公尺之外,有人在大叫:“原医生,请过来!”
叫声自那间车屋的门口传出,攀住门口在声嘶力竭大叫的,正是普通教授。
考古队据点中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人很多,一时之间,都循声看去,每个人的神情都毫无例外,惊讶之极。显而易见,普通教授这时的行为十分反常。
原振侠忙⾼举右手,表示已经听到,同时,向羽生使了一个眼⾊,羽生连连点头。原振侠索上了车子,驶到了普通教授的车屋之前。
他一直不能确定普通的用意何在,直到看清楚了普通的神情,是异乎寻常的⾼兴,和刚才接见他的时候,大不相同,他才可以肯定两点:在这半小时之中,有事情发生过,而普通这次是真正在他。
他下了车,提着行李进了车屋。普通这时关上门,着手,神情奋兴,看样子,像是准备发表一篇热情洋溢的词。
原振侠诧异之极:“在这半小时之中,发生了什么事?”
普通教授的回答简单明⽩之至:“我的朋友告诉了我,你是什么样的人…”
原振侠恍然,他微笑:“我只是一个医生!”
普通用力一挥手:“什么医生!你,正是我最需要的人!”
原振侠摊开了双手,普通已说了最关键的一句话,他用力拍着原振侠的肩头…由于他矮小,原振侠⾼大,所以他要做这个动作相当辛苦:“我和你之间,将不会有任何秘密…”
他忽然之间改变了态度,前倨后恭之至,倒令原振侠大感意外。他小心地问:“你的朋友…是指什么人?”
普通教授神秘地一笑:“啊…刚才我的话要修正一下,这个问题,是我和你之间的唯一秘密…”
原振侠冷冷地讽刺他:“这样一直修正下去,你刚才的话,可以变成我们之间的一切,全是秘密…”
普通教授神情尴尬,⼲咳了一声:“我的朋友,他们要求我不要怈露他们的秘密…”
在普通迟疑地想说明什么的时候,原振侠迅速地转着念。他和⻩绢曾讨论过,支持这次考古行动的幕后人是谁?都认为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和那么广大的神通,一定是一个大集团,而勒曼医院,那群走在地球人类科学最前端的医学科学家,最有可能!
这时,原振侠决定应该对普通教授表示一下,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当然,他也知道,要是料错了,会十分难堪,所以措词要小心一些才好。
普通为人机警,看他对自己的话反应如何,也多少可以知道估对了多少…
所以,原振侠装出一副十分随便的神情,笑了一下,耸了耸肩,像是不经意地一挥手,打断了普通的话头,可是又直视着他,道:“敝同行的趣兴越来越广泛了,他们竟然会支持起一个考古活动来,真叫人想不到…”
原振侠不经意的神态是假装出来的,事实上,他心中也十分紧张,在留意着普通的反应。
他的话,強烈地暗示,他知道考古活动的幕后支持者是什么人。他是医生,他的“敝同行”自然也是医生,就这一句话已⾜够了。如果事情和勒曼医院的医生无关,那么,这句话就变得十分含糊,他可以随便打一个哈哈就掩饰过去。
他预料普通必然会对他的话有反应,可是他却无论如何未曾料到,普通的反应会如此之強烈!
他⾝子一个踉跄,歪向一旁。普通教授的个子十分矮小,⾝子在一歪之后,他赶紧伸手去扶一张椅子,可是那仍然未能使他站得稳,竟然“咕咚”一声,连人带椅,一起跌倒…
原振侠吃了一惊,连忙一步跨过,把在地上挣扎的教授扶了起来。
普通一面着气,一面盯着原振侠,神情就如同在看一头怪物!
原振侠指着自己:“我怎么了?”
普通伸手在脸上摸抚着:“你真的如他们所说一样,什么都瞒不过你…”在普通教授的反应上,原振侠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推测是事实…也就是:支持这次考古行动的是勒曼医院!
可是,他仍然不知道,在研究人类的生命,在复制人体上,有那么超时代的大巨成就的一群医生,为什么会对考古大有趣兴?
不过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普通一定会从头到尾讲给他听的。
当时,他只是淡然一笑:“如果真有人那么说,那也未免夸张了一些。”
普通连连摇手:“不…不…一点也不夸张!刚才你一离开,他们就来了电话…嗯…他们中的一个,一直是他在和我联络。”
原振侠知道,在勒曼医院从事生命奥秘研究的医生很多,但是有一个核心组织,约三至五个极有才能的人,在处理重大的事务,和管理运用天文数字的庞大财产,以及和世界各地,掌握权势财富的人打道。
由于他们几乎掌握了人类生命不断延续的奥秘,几乎也可以使人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所以,他们的财富和权势的范围,也几乎无穷无尽!
普通口中的所谓“他们之一”应该是核心组织中的一员。如果是这样,那么,可想而知,勒曼医院方面,对这次考古行动,重视之极…当然是如此,要不然,也不会设法弄来六枚核弹头送给卡尔斯将军了!
原振侠向普通作了一个手势,表示完全明⽩他的话,请他继续说下去。
普通眨着眼:“要听一听我们之间的对话?”
原振侠笑:“如果方便的话…”
看来,普通竭力想讨好原振侠,他十分热情络地拍了原振侠的肩头一下:“这是什么话?我们之间,真的不会有任何秘密!”
普通一面说,一面在桌子下面,取出了一具无线电通讯仪来。原振侠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副极先进的通讯仪,通过人造卫星的接驳,利用这具通讯仪,几乎可以和全世界,任何角落直接通话。
原振侠也知道,这种尖端科学的制品,并不太多,而且价格极⾼昂!(自然,对勒曼医院来说,本没有“价格⾼昂”这回事。)
原振侠也知道,眼前的这一副,还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制品,出自两个天才设计家的设计,并且由他们亲手制造,精密正确无比,在南极和阿拉斯加之间的通话,简直和面对面说话一样。
那两个天才设计家的名字,加在一起,十分有趣…他们一个叫戈壁,一个叫沙漠。
普通按下了和通讯仪联结在一起的录音装置掣钮,就听到了以下的对话:
“有一位非常出⾊的人物,据报情,极可能已到了考古队来当队医…”
“是,才有一个医生来报到,他的名字是原振侠!”
“真是他!教授,不管他来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出现一定对我们有利。你要把他当作最亲密的朋友,除了我们的存在之外,什么也不必瞒他…其实,本没有什么可以瞒得过他的,我们的存在,他…我想也早已料到了…你照我的话去做吧──”
“是…”
“原振侠医生经历过的传奇极多,他对我们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你必须完全把他当自己人…”
“是…”
“有必要时,我们会和原医生直接联络。”
“是…”
对话很简短…到后来,也不能算是对话,只是一方面在发命令,一方面在接受。
普通按了停止键,原振侠这时,已经完全可以知道他前倨后恭的理由了。他淡然笑着:“我和他们有十分特别的关系,我现在的这个⾝体,就是他们帮我制造的…”
原振侠这句话一出口,普通的小小个子,陡地向上弹跳了一下,双眼瞪得极大,像是眼球会因此而落下来一样。一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原振侠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
看来,普通教授虽然被选中,做为这次重要考古行动的负责人,但是,他对勒曼医院的作为知道得极少…本不知道他们早已发展成功了复制人的事。
原振侠所料,很快就得到了证明。普通瞪了他半晌,才着气问:“原医生,这算是…什么样的玩笑?我不明⽩…”
原振侠乘势一摊手:“的确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
他知道了普通教授对勒曼医院的一切所知甚少之后,自然不会再对他多透露什么。为了避免普通教授因为好奇而发问,他先问:“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次考古行动的目的是什么,何以要把行动弄得那么神秘?”
看来,普通对原振侠刚才所说的“⾝体是他们制造的”这句话,一点概念也没有,所以也没有追问下去。反倒是原振侠的问题使他困扰,他来回踱步,又不断地抓着头发。
他当然不是不肯向原振侠说,而是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才好!
原振侠在他已踱了十多个来回,还没有开始之后,温和地催他:“从头说起吧,反正有的是时间…”
普通坐了下来,先是不望原振侠,只是翻着眼。过了一会,才望了原振侠一眼:“那天下午,我在办公室,有一个人来找我。他带来了那时才出版不久的考古月报,在月报上,有我的一篇研究文章…”
研究文章的题目是:〈神秘生命曾存在的一些片段考证〉,作者:埃及开罗大学考古系系主任…普通教授。
来客是一个一头红发,⾝形⾼大的⽩种人。十分客气,但自然而然,有着一种居⾼临下的“人上人”的气概。
⾝形矮小的教授,坐在大巨的办公桌后面,要昂起头才能面对来客。
来客指着文章,直截地说明来意:“教授,我代表一个基金会。我们有极其充⾜的经费,可以支持你的任何活动,而我们对你文章中提及的‘神秘生命’十分有趣兴,愿意支持你作进一步的探索…”
对一个学者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比这番话更动听的了!一时之间,教授甚至不能相信这种突如其来,自己送上门来的幸运!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只是像傻瓜一样地望着来客。直到人家把话重复了一遍,他才发出了一下呼声,像猴子一样,在椅子上跳了起来,叫:“太好了!太好了…如果有进一步的发现,我想我能证明我的假设…”
来客很有礼貌:“大作中有几处引用的资料,好象不是很清楚。是资料不⾜,还是故意的?”
普通十分不好意思:“是故意的…嗯,考古界有一些——败类,行为很不堪,要是把资料来源公布得太详细了,会被一些人捷⾜先得。尤其是有些人,有门路找到经费的,行动就快得多…”
来客的目光凌厉如鹰隼,望定了普通教授:“你保守秘密的部分,是不是⾜可以支持你的发现?是不是可以因此而发现,你所称的‘神秘生命’?”
普通发出长长的“唔”的一声,像是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过了一会,他才道:“要找到那种‘神秘生命’的可能,至多…不会超过一半。但是,证明有这种‘神秘生命’存在过,却有九成把握。”
当普通教授向原振侠讲述着经过,讲到这里的时候,原振侠曾问:“什么叫‘神秘生命’?”
类似的问题,他已经不止问了一次,例如:“所谓‘神秘生命’究竟是什么?”“是一种神秘的生命方式吗?”等等。
但普通教授一直没有作答,这时,他才道:“我会作详细说明,那是我的一项重要之极的惊人发现。如果得到证实,那更是惊人,可能整个人类的生命方式,都要起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先听我说事情的经过。那个来客…自然也问了和你相同的问题,我会在叙述中回答。”
原振侠虽然知道,那所谓“神秘生命”一定是整件事的关键。但普通不愿意一下子就说出来,他自然也只好耐着子等。
原振侠这时所想到的是,普通教授可能在古籍之中,发现了有关人类生命大奥秘的线索,勒曼医院的医生,毕生精力都放在研究生命奥秘上,自然会对之有趣兴!
本来,考古行动和勒曼医院,是完全无法联系得起来的,在了解了这一点之后,却又自然而然,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请普通再讲下去。
来客透着奋兴的神情,向前俯了俯⾝子:“请你介绍你所获得的全部资料…”
普通教授为人精明,他自然不会凭来人的一句话,就把他掌握到的资料拿出来。他着手,发出一阵⼲笑声:“阁下刚才的提议…”
来客笑了一下,伸手⼊袋,取出了一个信封来,在普通的手中,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打开来看。
普通教授打开了信封,菗出了一张行银本票来。当他的双眼盯着本票上的数字,发现在实数之下,竟然有七个“○”时,他的手也不噤有点发抖!
虽然他是一个⾼级知识分子,平时不免有点清⾼的言行,但是在这样的钜额金钱之前,他也就和常人无异。
他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来客道:“当然不止这些,任何有利于发现神秘生命的所需,我们都可以作无限制的支持…“
普通教授的声音变得十分哑:“你们是…”
来客只是简单地回答:“你不必多问,我们是一群世界的医生组织,从事对生命的研究,所以才对你的发现有趣兴。”
普通教授昅了一口气,指着办公室一角,一只看来很大也很古老的险保箱:“原始资料全在这里,你可以自由取阅…”
来客立时道:“在我阅读时,需要你的解说。”
普通连声道:“当然,当然!我会一直在你的⾝边,嗯,这张本票…”
来客随便一挥手:“随便你处置,将来组织考古队,也可以以你个人的名义成事,完全不必顾及我们,一切由你作主。所以,本票可以存⼊你的个人户头!”
普通教授奋兴得満脸通红,过去打开了险保箱,在险保箱中,又取出了一只手提箱来打开,里面就是他写那篇文章〈神秘生命曾存在的一些片段考证〉所据的资料。
普通指着资料:“你先看看,有问题,我处理了那本票之后,立刻赶回来…”
来客点了点头,一刻也不耽搁,就翻阅起那些资料来。普通教授兴⾼采烈地赶到行银去办手续,使他的人私 行银户头,增加了八位数字的存款。
关于那些数据,稍后,普通和来客之间,有重要的对话。在他们的对话之中,可以充分了解资料来源和质。
普通讲到这里,深深地昅了一口气:“我一切照实说,连当时收到了…突如其来的那么多钱的心情都不隐瞒,你别笑我──”
原振侠摊手:“我不会笑,给我,我也一样奋兴!”
普通教授自菗屉中取出一本杂志来,封面上有《考古月报》字样,他翻到其中一页。
原振侠已看到了〈神秘生命曾存在的一些片段考证〉这篇文章。
普通教授把杂志递给原振侠:“文章并不长,你先看一遍。“
原振侠接过来,文章确然不长,不超过两万字,在一般学术、长篇大论的论文中,算是短小精悍的了。自然,那也是由于资料不是太多,或者是普通不愿意引用太多的资-之故。
原振侠的阅读速度十分快,不到一小时,他已经十分仔细地把全篇文章看完。可是他又呆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
在那片刻之间,他的思绪紊之极,杂七杂八,不知道想起多少事情,可是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普通教授面有得⾊:“是不是很惊人?”
原振侠长长地昅了一口气:“是,惊人之至!如果可以真正证明的话!”
普通神情严肃:“这就是我们要进行的任务。现在,你也知道为什么要严守秘密了?因为事情…实在太令人惊骇了!”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合上了杂志:“可是你的文章早已公开发表,并且人人皆知了!”
普通教授现出不屑的神情:“考古界的许多所谓权威,一点想象力也没有,他们怎会接受我的推测观念?他们来不及发出嗤笑声,说我是痴人说梦。幸好有人识货,全力支持我,我一定要把这段埋没了的神秘生命发掘出来,公诸于世!”
(普通教授的文章,虽然只有不到两万字,但自然无法全文抄录。而“神秘生命”又是这个故事的主角,非说明不可,就在不断的对话,和⽇后的逐步探索过程中,让人人到最后,都可以明⽩那是怎么一回事。)
原振侠把手按在杂志上,望着教授:“你的全部证据,来自一块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被发现的一块石碑上所刻的文字?”
普通教授神情自豪:“是,这块石碑放在开罗博物馆的一个角落中,不知多久了,从来也没有人注意。只有我,才给予它新的生命!”
普通教授的话虽然夸张一点,但也离事实不远。
那块石碑…正确来说,应该说是一石柱,一六角柱形的石柱,⾼一公尺,每一边有二十公分。普通教授是在博物馆的地下室,许多大巨的石棺之后,发现它的存在的。
这个发现,是十分宝贵的。
放在地窖中的许多大巨的石棺,早已引起了广泛的注意,也是博物馆定期陈列时,最能昅引参观者注目的项目之一。
石棺来自各个金字塔,是正式棺木的外椁,都用十分硬坚的石头制成,手工不是很精细,但自然都是货真价实的古物。
普通教授对这些石棺也有相当程度的研究,他是兼任的博物馆顾问。那次,他指挥着石棺的陈列行动,把许多具石棺,用轻巧实用的起重机,自地窖中吊出来,运到展览厅去。
在这项行动告一段落时,他在一具石棺之后的一个墙角上,发现了那石柱。
当他第一眼看到那石柱之际,他本没有在意。因为在文献中,没有六角形石柱被发现的纪录,而且,石柱的石质也不起眼,看来只是寻常的东西,教授只是好奇地去碰了它一下。
世界上的事,有许多,真正是由于凑巧才发生的。这时,若不是普通教授的手中,恰好有一柄小铁锤的话,这石柱,可能会再在这个角落中放置几十年、几百年,才被人发现它蕴蔵着大巨的秘密。
教授手中的小铁锤,本来是用来敲打石棺、鉴定石质用的。那时,教授一时之间,分辨不出那石柱的石质,他就顺手,在石柱顶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他这样做,全然没有目的,只是顺手的动作。谁知一敲之下“啪”地一声,便有一角石头被敲了下来。
当时,普通教授着实吓了一跳…那石柱虽然不起眼,但也有可能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却叫他随手破坏了!他连忙四面一看,幸好没有人看到。
发生了这样的事,这石柱自然昅引了普通教授的注意。他凑近去看了看,看到那被敲掉了的一角之內,石质十分细密,和外面的一层,截然不同。
虽然事情很怪异,但也一望而知,外面那一层耝石,是经过十分精细的手工包上去的!
他是一个考古学家,自然有丰富的考古知识,也知道有许多许多极有价值的记载或宝物,被古代的人小心地保管,往往有极不起眼的外表。这石柱,是不是也是这一类,被隐蔵了许多年的宝物?
一想到这一点,他不噤全⾝发热,双手抱住了那石柱,撼了撼…
这样耝大的一石柱,自然十分沉重,但这时,他正在负责搬运更沉重的石棺,自然要把石柱弄出去,也不是难事。
普通教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若无其事地把石柱搬上了车子。在完全没有人注意的情形下,石柱到了他的工作室。
他用了一柄锤,轻而易毕就把六角形的石柱,外面那一层约有一公分厚的耝糙表面,完全清除。石柱看来仍然是原来的大小,石质十分细密,六个平面上,都有着十分精致的浅刻…有四面刻的是图形,两面刻的是密密的文字。
普通教授看到那些文字,十分有规律,显然是一种相当进步的文字。
人类的文字,从象形文字开始,不论是哪一类,都有一个相当类似的演变进步过程。
石柱上那些连普通教授这个考古系主任,也无法认出它来历的文字,他虽然未能读得出来,但是也可以看出,它远比古埃及文字进步,也比古巴比伦的楔形文字进步。
这时,他心头狂跳…单是发现了一种相当进步,而又从不为世人所知的文字,那已是考古学上的重大发现,是每一个考古学家,梦寐以求的考古成绩!
如果可以译出这种文字,那么,历史的奥秘会重现,那自然更是惊天动地的大发现了!
普通教授形容他自己在那时,由于极度的奋兴,口竟然产生了一阵又一阵的剧痛,要接连做好多次深呼昅,才能使疼痛减轻。
他在肯定了自己看不懂石柱上的文字之后,心中闪过了几个古文字学专家的名字,也准备把那些文字拓一些下来,去请教他们。
然后,他去察看那四面刻着的图形。其中一面,明显地,刻在石柱上的是太…和一些古代人描绘太的手法相同,可以说相当传统。一共有十个太,由大而小,最大的一个,直径有二十公分,最小的一个,只如乒乓球那样大小。
普通教授一面看,一面迅速地转着念:十个太,循序由大而小(或由小而大),那是什么意思呢?许许多多有关太的传说,都涌进了他的思绪之中。有关多个太的说法,使他想起了国中神话之中,有一个叫后羿的君主,用他手中的弓箭,下了八个太,使得原来是九个太的天空,变成了如今那样,只是一个太。
而这石柱上,一共有十个太,显然又和那个传说没有什么关系。和刻了十个太相对的一面,刻的是十个由大而小的月亮,也是用传统的艺术手法刻的,一看就使人知道那是月亮。
普通教授感到⾆⼲口焦,他知道自己一定面对着一个重大的、了不起的考古学发现,可是他却无法知道究竟那是什么奥秘!这种焦急的心情,真可以把人磨折致死…
另外两面的浅刻图形,普通教授更是一眼就可以认出那是甚么(三岁小孩子也可以一眼就说出那是什么),可是他却无法知道,那究竟想传达什么讯息,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一面,刻的是十个男人,也是由大到小;而另一面,刻的是十个女人,情形一样。
从他敲开了那石柱的表层,看到石柱上的图形和文字起,一直到将近一年之后,普通教授的全部思想,都被石柱上的图形和文字所占据。
他对那些图形,作过几百种(甚至几千种)的假设,当然无法一一列举出来。
他想得最多的是:太、月亮、男人、女人,都是由大到小的十个,究竟象征着什么?
(通过这些图形,一定想表达一种讯息…)
(可是,那是什么讯息呢?)
最初的⽇子中,由于石柱上所刻的男人和女人,⾝体各部分的比例和特征,都十分合乎实真的人体,所以看来十分现代,和古代人描绘人体的手法不同。
所以,普通教授的第一印象,是立即想到了:若⼲年前,国美的旅行者宇宙飞船,预计在飞过木星之后,和地球失去联络,会一直向前航行,飞出太系,飞到不可测的外层空间,成为宇宙中的一颗飘泊流浪的微尘。
国美的太空科学家,都相信在无限宇宙的亿万星体之中,必然有着⾼级生物存在。宇宙飞船大有可能被一些外星人发现,那就有必要向他们介绍地球人。
所以,在宇宙飞船上,装有一块合金板。在板上,镌刻着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的裸像,也介绍了地球在太系中的位置。
那合金板上的图形,曾公布过,看到过的人,都有深刻的印象。石柱上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所刻上去的男人和女人的裸像,竟然和现代人所刻的十分相似,所以普通教授一下子,就想起那件事来。
但是,人形为什么要有十个之多,而且是由大到小;还有,太和月亮,又是什么意思?他没有结论。
若⼲时⽇之后,他又知道,在国中古代的哲学观点之中,太代表,月亮代表,男人代表,女人代表。
四面的图形,两面象征,两面象征。
普通教授着实奋兴了好一阵子,花了不少时间,去研究国中古代哲学之中,互消互长的道理,可是一样不得要领。
他自然知道,要弄明⽩那些图形传来的是什么讯息,最直接的方法,是从那些文字中去寻找答案…同刻在一石柱上,文字必然是对那些图形,作详尽的解释之用的。
所以,他把石柱上的文字拓了下来,给全世界所有的古文字专家,希望其中有人能够解得开,但是所有的回答,都令他失望。
只有一封回信,比较上算是有点意思。
普通教授向全世界各地的古文字专家发出信函时,对这位在回信中给了他一线希望的教授,本来没有存什么希望。这位教授在远东一所并不知名的大学中任教,他的回信如下:
“普通教授,我对你寄来的那种奇异文字的相片,一点概念也没有,所以也不能给你任何帮助。可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一位有过许多奇异经历的先生,他有一番意见,很值得参考,所以转述给你…”当普通教授详细叙述到这里时,原振侠有十分动的反应。
原振侠“啊”地一声:“那位先生!他的意见太值得重视了!”
普通教授直视着他:“你认识那位先生?他和你同样精采?“
原振侠仰头大笑:“我?他比我精采了不知多少,他怎么说?快讲!”
原振侠一直没有催促过,由得普通教授慢慢地说。可是他一知道,那位先生也曾和整件事有过一点关系,且曾发表过他的意见时,就急于想知道那位先生究竟说了些什么。
来自远东的信中说:“那位有过许多奇异经历的先生说,这种文字,看来十分进步,不一定要在古代文字中去找。这可能超越时代,也可能是另一个星球上⾼级生物的字。他自己就曾接触过一种文字,来自不可测的宇宙之外的另一个地球…可能是亿万年之后地球上的文字,这是他的意见,很可以参考…”
这封信最后,也免不了和所有的回信一样:“请把更多的资料寄来,并且把这种古怪文字在何处发现告诉我们。”
普通教授的私心很重,他当然不肯透露任何进一步的消息。事实上,在发现了那石柱之后,他也曾仔细地查过博物馆的档案,想知道石柱是何年何月,由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可是不论他怎么查,都没有结果,倒像是自有博物馆的建筑以来,它就在那个地窖中一样。
这令得普通又惊又喜…惊的是,石柱的来源无法追索,对研究工作来说,自然形成一定的困难;喜的是,既然从来也没有人知道这石柱的存在,那么,他将之据为己有,也就不会有人来追究了!
他曾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想通过本⾝的努力,来认识那些文字。可是陌生的文字,只是一堆奇怪的符号,完全无法着手,自然徒劳而无功。
他曾对石柱作碳十四放试验,不过那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地球上任何一块石头,都有几千万年到几亿年的历史。
被他敲下来的,耝而松的是石灰岩,被刻成薄片,十分小心地贴在石柱之外…普通教授曾假设,那是使用某种黏合剂贴上去的。
(把古代的石柱,联系到了本世纪才出现的⾼分子黏合剂,普通教授设想的范围之广,可想而知。)
如果是的话,那么,便可以将黏合剂作碳十四放测验,以决定它的年份。可是这设想也不成立,因为每片石片,是用十分精细的手工镶嵌上去的。
一年时间过去了,普通教授非但不能开解石柱上的图形和文字之谜,连那石柱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他都无法确定,那真令他几乎狂疯!
他开始怀疑那是什么人的恶作剧,也许是大学里对他有恶意的同事,故意制了那样一石柱,让他以为得了稀世奇宝,结果却令他神经错,一无所得。
好几次,他举起大铁锤来,几乎就要一锤敲下去,把石柱打成粉碎。有一次,大铁锤真的已向下敲下去,但总算在还未敲到石柱之前,就硬生生收住。
他的情形越来越差,终⽇喃喃自语,看来和疯人院中的疯子,没有什么分别。大学方面,也给了他几次严重的警告。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也有不少人正在谋算他系主任的职位。
一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把一切都改变了。
普通教授在说到这个人的时候,神情十分奋兴。
而且他的语调又是充満感,一再说:“是他把我从泥淖中救了出来,不然,我一定在泥淖中沉没了!”
在普通教授已经陷⼊绝境之中,忽然找到他的那个人,又⾼又瘦,肤⾊苍⽩,神情冷漠,一双眼睛之中,有着说不出的森。彷佛他不但看透世情,而且可以看穿人生以外的事。
普通教授本来不打算见他,已经吩咐助手挡驾…他为了怕秘密怈露,只用了一个大学一年级生做他的助手。可是来人对助手说:“告诉教授,我这里可能有他过去一年来,尽力想获得的资料。”
不必助手转告,普通自己在门后也听到了。因为来人的声音虽然不⾼,可是却相当尖锐,有一种直透人⾝的力量。
普通听了,心中一动,打开门来。他个子小,要仰⾼脸,才能和来人互相打量,当他接触到了来人的森目光时,他不由自主感到了一阵寒意!
来人仍然用那尖锐的、冰冷的声音说着:“我的名字是金特,我是一个灵媒。”
一向不是大惊小怪、动作夸张的原振侠,当普通教授叙述到这里时,又是“啊”地一声!而且,霍然站了起来,快速地挥着手,示意教授略停一停。因为他的思绪十分,需要整理一下,再接受新的发展。
金特,那个灵媒!
不久之前,原振侠还见过他,和他,以及另外一些卓越的人(不是普通人),一起讨论人类的生命,讨论的范围极广。金特还曾问过大家“快活”是什么意思?又提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名词:“快活秘方”当时,大家各抒己见,也并没有什么结论。
金特又为何会和普通教授发生关系的?
普通教授发现了所谓“神秘生命”勒曼医院方面,是研究生命的专家,而金特这个灵媒,对生命的研究认识,更超越了短暂的⾁体生命,而接触到了人的灵魂。虽然在这一方面,他还未能具体地归纳出什么有系统的理论来,但那总是又深了一层的研究!
一切都和生命的奥秘有关!
原振侠深深地昅了一口气,他已经有点头绪了!当然,这时他无法作任何揣测,因为灵媒金特的出现,能给教授什么帮助,原振侠还不知道。
他想了大约一分钟,就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普通继续向下说。
普通教授用十分诧异的目光望向他:“你…你也认识这个金特先生,这人是个灵媒?”
原振侠昅了一口气…看来完全没有关系的事,这时,竟像是可以联系得起来,这使得他感到极大的趣兴。他道:“是,认识,不久之前,还曾和他有过一次有关生命的讨论。”
普通感到相当意外,扬了扬眉,可是没有说什么。沉默了片刻,才道:“他给我的帮助极大,没有他,我不会有能力写那篇文章,现在也不可能在这里。”
原振侠道:“他给你的帮助是…”
普通教授当时一听来人自我介绍,竟然是一个灵媒,就不噤倒菗了一口凉气。不论他的想象力多么丰富,也难以找出考古学和灵媒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灵媒?阁下来找我⼲什么?难道有什么古代的灵魂,告诉了你考古学上的秘密,要你来转告我?”
金特冷冷一笑,那使他的神情看来更冷。他的话令普通有点不知所措:“灵魂早已突破了时间的限制,所以没有古代和现代之分。而我,的确是在一些灵魂处得到了一些讯息,所以才来找你的!”
普通教授仰着脸,盯了金特半晌,才自言自语地道:“已经人人把我当成疯子了,可是看起来,有人比我更加疯!”
金特却伸手向他一指:“你长期以来,受一种奇异文字的困扰!”
教授一听,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睁大了双眼,连连点头。过去一年来,他不断把石柱上文字的相片,寄向世界各地,也寄给各地的考古杂志,让它们刊登出来。他并不奇怪金特何以知道,他只是希望,金特能在这方面给他帮助!
他奋兴得大叫起来:“你懂这些文字?”
可是,金特的回答,又使得他大失所望。金特头摇:“不!我不懂!”
教授用力一挥手,一方面表示自己的失望,一方面,也有命金特离去的意思。
可是金特接着又道:“留下这些文字的人,当然懂得这些文字的意义!”
教授用力一顿⾜,想骂一句:这不是废话吗?可是一转念间,他意识到对方下一步可能会说些什么,所以停了一停。
两人这时仍然站在门口,教授居然客气起来:“请进来,慢慢说吧。”
金特也不相让,径自走了进去。
金特和普通刚坐了下来,金特就说出了一番极其惊世骇俗的话来。他道:“留下这些文字的人,懂得这种文字…你一定心中在骂我这是废话了!可是你别忘记,我是一个灵媒,经常和灵魂接触。人死了都有灵魂,留下这些文字的人,也不例外。”
普通教授张口结⾆:“你…你…你是说…可以通过和…一些灵魂…留下那种文字的人…的灵魂接触,而明⽩这种文字的含义?”
对普通教授来说,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不可思议、怪异莫名的事。但对金特来说,却理所当然之至。
普通又呆了好一会,才道:“你想把玄学的方法,应用在考古学上?”
他这样问,已经明显地表示了他心中的不満…金特提出来的方法,是通过他和灵魂的接触,来解释一种世上已没有人认识,只有灵媒才认识的文字,那自然是玄之又玄的办法。
可是,考古学却是科学的,讲究极其确实的证据。如果他接受了金特的这个办法,就算真的把石柱上的文字全部读通了,也无法公布出去。不然,会成为自有考古学以来最大的笑话,别人不会相信,且当他在胡说八道,因为他本没有办法,把创造使用那些文字的灵魂“请”出来,替他作证…就算金特肯帮他也没有用,金特也无法使灵魂现⾝!
所以,普通教授在那样说的时候,还自然而然挥了挥手,表示对金特的提议的拒绝。
可是金特却十分认真,现出一副“那还用问”的不耐烦神⾊来:“当然是,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那些文字的原件在什么地方,带我去看。”
普通教授并不是一个很可爱的人,他小气、猜忌、贪心,而且,也有不道德的行为(把来历不明的石柱,据为己有),在这种情形下,他自然而然想到,一定是同行之中,对他的发现起了意,故意派一个人来,自称灵煤,提出一个荒谬的办法,企图打动他的心,好把他的秘密公开!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神情更难看了,自然不会再理会金特的要求“嘿嘿”冷笑着:“你未免大材小用了,如果你能通过和灵魂的接触,去研究历史,那么,不会再有历史谜团的存在——”
金特一时之间未曾会过意来,对普通的话,他竟十分诚恳地点头:“那也是明⽩历史真相最可靠的办法。”金特接着又道:“可是,并不是每一个历史人物的灵魂,都那么容易接触,所以不能有系统。”
他说到这里,向普通看了一眼,在普通的那种不屑和鄙夷的神情上,他知道自己的提议,显然未被对方接受!
金特自然十分恼怒…他的脸容和神情本来就十分森,一发怒,脸上更有一层青气,目光更冷,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当他含怒望向普通之际,普通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退了一步,扬起手来,像是金特立刻就要对他发动攻击一样。
金特自然没有动手,只是发出冰冷的声音…那种声音如同利剑一样的冰冷锋利:“你寄给别人去鉴定的那些片段文字,我已经通过玄学的方法,在一些,或者一个灵魂的帮助读懂了。那是一些断残的句子,但也可以从中了解一些事实…”
他说着,取出一张照片来,那张照片,普通教授再悉也没有。
他在石柱上拓下文字,随便拣了一部分,拍成照片寄往世界各地。在照片中显示的那种文字,大约有一百多个立独单位,他由于本不认识,所以也不知道有多少字。
一直到这时候,普通仍然本不信金特的话。金特那种冰冷的声音,使他感到不快,他抿着嘴,摆出“看你还有什么招摇撞骗本领”的姿态,双臂叉抱在前,昂着脸,一言不发。
金特指着相片:“文字显然是从大段之中剖裂出来的,在这里能看到的,提及一六角形的,竖立在他们曾经生存的大地上的石柱。在那石柱上,两面是文字,四面刻着图形…”
金特才讲到这里,普通教授的脑中已经轰然巨响,如同遭到了雷击一样!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口,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出气多⼊气少,⾝子也站立不稳,晃了两下,总算及时用发颤的手扶住了桌子,所以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他心中十分明⽩…金特不论通过了什么方法,真的能看得懂那种文字!
因为,自他偷偷地把那石柱带回来之后,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连他唯一的助手,也未曾见过那石柱。世人只知道他发现了一种怪异的文字,可是对文字的来源,一无所知。六角形的石柱,绝不常见,金特绝无可能是随口说出来的!
金特不但说出了“六角形的石柱”而且也说出了两面是文字,四面是图形的事实。
更进一步,金特说出了普通本不知道的,什么“他们曾生存过的大地上”…普通对石柱的来历,一无所知。金特能说出这些话来,唯一的可能,自然是他真的能懂这种文字!
普通若是一个真正有器度的学者,这时应该⾼兴…他也⾼兴,可是他立时起了私心…秘密必须和金特共享,他实在不愿意那么做!
所以,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他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木然而立,⼲着气。
金特的观察力何等敏锐,一下子就看穿了普通那种心意,他冷笑着:“我对考古一点趣兴也没有,我的趣兴在于和灵魂的沟通。这种曾实实在在存在过的生命,现在,世人竟一无所知,他们的灵魂,觉得他们生命的存在被淹没,十分不公平,所以才通知我,把那些他们留下来的文字译出来!”
金特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伸手指向普通:“你想到的甚么学术成就,名气和利益,对我来说,全然没有关系…你怎么决定?”
普通教授虽然有许多顾虑,可是他绝不笨,他知道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再也不可能读懂那种文字了。所以他急忙道:“当然是请你运用玄学的方法,来读通这些文字。”
金特直视着他:“对你的研究工作来说,那只是开始。我的方法,不会被学术界接受,你还要去进行进一步的探索,找出真凭实据来!”
普通在那时候,除了一叠声的“是…是…”之外,自然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他郑而重之锁好了门,然后从一个暗门之中,推出了那石柱来…为了方便研究,他把石柱放在一个可以旋转推动的座上。
当他把石柱推到金特面前的时候,他也说出了石柱的来源:“不知是那一个考古队在何处发现的,博物馆方面,一点纪录都没有。”
金特双手按在石柱上,神情十分严肃,他先是转动着,看了看四面的图形,然后,他坐了下来,面对着两面文字中的一面。开始的时候,他目光炯炯,盯着那石柱,甚至眼睛一眨也不眨,可是过了不到十分钟,他竟然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去弄懂一种本没有人懂的文字,那简直不可思议!可是金特所使用的,是玄学上的方法,自然和一般的方法不同。普通虽然莫名其妙,但也屏气静息,紧张地望着。
普通教授一直到他对原振侠讲述经过时,仍然不明⽩金特的玄学方法的进行情形。所以在说的时候,神情犹豫,唯恐原振侠不相信,斥他在胡说八道。
原振侠并没有打断他的叙述,反倒不断作手势,要他只管向下说。
因为原振侠对金特的行动过程,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金特虽然试图读懂一种文字,但是他本不必用眼去看,因为他也不懂这种文字,看或不看,没有分别。他是通过和灵魂的接触,由灵魂来告诉他,那些文字所表达的讯息是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和他沟通的灵魂的数目,他曾一再说过,一个,或许多灵魂,和他接触,要他完成这件事。
在这样的情形下,金特需要做的事,是全心全意和灵魂接触。
原振侠并没有要普通解释这些…作为一个考古学家,只怕对这种情形很难理解。
原振侠这时也想到,通过和灵魂的接触,可以在考古学和历史研究上,发挥难以设想的大巨作用。如果能广泛应用,凡是和过去的时间有关的所有科学,都会有无可比拟的成就!
他决定下次再和金特见面时,好好地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普通教授十分紧张,先是准备了纸和笔,想在金特一开口,就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但是随即又取出了一具小型的录音机,那自然比用笔来记录,要精确得多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之后,金特的口中,有声音发出来。先是讲出完全没有意义的叽哩咕噜…这种现象,普通倒可以理解,他知道,金特一定是在把原文先念一段。
果然,他在说了几分钟之后,就改用普通能听得懂的语言。
他首先道:“我们是一群生命形式十分独特的人,从外形看来,我们和同时生存在这个星球上的人一模一样,但是生命方式,却大不相同。”
普通教授听了,不噤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知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任何人听到这样无头无脑的一番话,都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可是普通教授却知道,自己一定有了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发现!
这发现一定非同小可之至…人类之中,竟然有用另一种方式存在的生命!这种特异的生命形式,竟然由他发掘出来,这令他在极度的神秘感之中,奋兴得⾝子有点发抖。
金特略顿了一顿,神情更是肃穆,仍然闭着眼睛:“我们在地球上活动的范围不广,主要是在沙漠中。那时,其它在地球上的人类,正致力于建造聚居的城市,我们也不能例外,也建立了自己的城。我们的城市所在处十分隐蔽,位于东经十八度到二十二度,北纬二十三到二十五度之间的大片沙漠中。”
普通教授听得心头狂跳,连具体的地点都有了!当时他约略算了一下,知道那是十分广阔的沙漠地带,位于洲非北部,即使是现在,也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是地球上几个空⽩区域之一。
他隐隐感到金特翻译出来的文字,听来有点不对头,可是却又想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来。他只是把手按在心口,免得心跳太剧烈,然后继续听下去。
金特的声音,听来却十分平板,一点也不带感情,像是在叙述着一宗和他全然没有关系的事情。
他又道:“我们的全盛时期中,在地球上居住的其它人类,还忙于战争。由于他们的愚昧落后,所以我们完全和他们没有来往,他们的知识程度,也绝对无法了解我们的存在。我们照自己的生命方式飞快地进步,一般的地球人却还在落后的生命形式之中,纠不清。”
普通教授皱了皱眉…因为这一段话的后半截,不是很容易理解。其它的地球人的生命方式,被称为落后,那自然是地球人一直沿至今⽇的生命方式。那么,他们的生命方式又是怎样的?
他们的生命方式既然如此进步,为什么现在他们已不再存在于地球的表面了?
普通教授的心中,充満了疑问,心庠难熬。
普通教授叙述到这一段时,是把金特当时所说的录音带,放给原振侠听的。
原振侠听到这里时,心中兴起的疑问,和普通教授一样。他心中也有十分异样的感觉,心跳不噤速加。
原振侠在不久之前,才和金特有过一番讨论,金特的声音,他自然认得出。这时他忽然问了一句:“金特先生…一直闭着眼睛?”
普通连连点头:“是…”
原振侠深深昅了一口气,声音很低:“真奇妙,他们的灵魂,竟能和人作那么深切的沟通…”
普通眨着眼:“请再听下去,奇妙的事在后面…”
金特略停了停,了一口气,又了口,普通看到这种情形,忙递过了一杯⽔去。杯子一碰到了金特的手,金特不必睁开眼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接过了杯子,一口气把⽔喝完。
然后,他又道:“我们知道,由于我们获得了这种奇异的生命方式,存在的形式会迅速改变。我们的这种生命形式,⽇后,或许还会在地球上出现,或许,再也不会出现,那就不会有人能够设想到,曾有这种生命形式存在过。所以我们决定,把我们的神秘生命形式的大略情形留下来,给地球上其它的生命知道。
“当我们决定这样做的时候,我们已十分进步,换句话说,已到了人类进步程序的晚期了。而别的地球人,至少还要有好几万年,才能达到我们这种程度。当我们把文字和图形刻在石柱上的时候,他们正在打仗,上埃及服征了下埃及,等等。”
普通教授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低呼声…“上埃及服征了下埃及”这种事,在人类史上,甚至还不能称为信史,只是传说。
传说的年代,大约是公元前三千五百年左右。也就是说,五千多年前的事,是人类才有文化的开始!
在那个时候,已经有另一种人,以神秘的生命方式生活,进步程度,远超过了同在地球上居住的另一类人…这真是不可思议之至了。
这时,普通教授的思绪极,他自然而然,又想到了很有些学者和考古学家,提倡一种“上一代人”的说法。这种说法,认为这一代地球人在地球上出现之前,许多许多年之前,地球上早已有过⾼级生命。
后来由于种种原因,例如地球上的冰河时期,天体的剧烈变化,引致地球上的剧变,所以全部消灭。直到几亿年之后,才有新一代的地球人出现。
支持这种学说的证据,相当薄弱,但是,也有难以解释的神秘。
例如,在煤块之中发现的几件金属铸品,例如许多不同的地方发现的,绝非原始人所能完成的工程等等。
普通教授这时想到的是:所谓“上一代人”是不是就是这种用另一种方式经历其生命的人?
由于金特所“翻译”出来的一切,太震人心弦,所以令听到的人,无法不杂七杂八地有了许多联想。
金特继续在说着:“有机会能看到我们留下的文字的人,一定在很多年之后了,那时,据人类进步的规律,自然也有了一定的进步。如果仔细一些,应该可以听出以前的一段话中,我们说明自己活动的范围时,提及了经纬度…那时的埃及人,当然不懂得什么叫地理坐标,什么叫经纬度,但我们早就发明了,所以才能把这个地球上的一大幅土地标出来。”
普通教授吁了一口气,他在听到那一段的时候,确然觉得有点怪,但怪在何处,要等他们自己说明了,才恍然大悟。也叫听到的人明⽩,他们的进步并不是一种空言,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进步!
(必须说明的是,那些“神秘生命”所使用的经纬度,当然绝对不是现在所通用的经纬度,因为在地球上建立一个“球面座标”的方法有无限多种。金特刚才所说出的那一组经纬度,当然也是经过“翻译”的结果。)
普通教授不噤呑了一口口⽔,人在奋兴的时候,会有些反常的动作。
金特的声音在办公室中漾:“人类生命,有一定的进步程序。这种程序,对你们来说,其实并不陌生,但由于你们进步得太慢,所以,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能明⽩,将之确定。在确定之前,一切都只是一种模糊的观念…已经有很多人,用很多方式提出来过,可是那至多是被当作一种信念,而不被认为是一种确实的、必然的生命变化历程!”
原振侠听到这里,按下了小录音机的暂停键,着气。他需要这样,因为金特所说的,记录在那石柱上的文字,给听到的人造成一种大巨的庒力。原振侠虽然有极丰富的怪异生活经验,听到了之后,也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需要加快呼昅,才能消除口的庒迫感。
他的声音很⼲涩:“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普通道:“是,在这一段中,用了许多不常用的名词,但是并不复杂。听下去,很容易明⽩。”
原振侠指著录音机:“这金特,不久以前,也和我们提出、讨论过一种怪异的生命方式,我相信他一定是从那石柱上得来的知识了?”
普通教授摊开手,又耸耸肩:“我不知道他提出了什么,石柱上记录的神秘生命方式,却骇人之极!”
原振侠已经隐隐约约,感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方式了。他感到有一股寒意,双手紧握着拳,示意普通松开录音机的暂停键。
金特并没有停顿,继续说着:“人类做为一种⾼级的生命、一种有灵魂的生命,最终的目的,进化的终极,是-弃⾁体,使灵魂成为单独存在。”
金特的话,听来十分奇,可是只要略想一想,就可以知道,人类一直在向这个目标前进…几乎所有的宗教,归结柢,都叫人放弃⾁体,追求灵魂离开了⾁体之后的单独生存。
不但几乎所有的宗教如此,就算不是宗教,只是一种对生命热切的追求,到最后也必然走上“⾁体短暂虚幻,不值得留恋”的想法上去。
普通教授当时,对这一点的了解,还不是太透彻,但也隐隐感到了其中的道理。这道理既然涉及人类生命的奥秘,自然也使他感到了极度的震撼。他急速地着气,到后来,竟有点出气多、⼊气少,发出的息声十分惊人。
而金特本不理他,仍然闭着眼睛,用不疾不徐的语调说着:“所以⾁体生命并不⾜恋,恋栈⾁体生命,是生命形式中落后的一面,生命形式越落后,就希望⾁体生命的时间越长。可是人类终于会明⽩,⾁体生命所带来的痛苦烦恼之多,是落后生命形式的必然结果。所以,进化的方向,必然是缩短⾁体生命的期限。”
原振侠听到这里,又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昑声…那是他真正感到了心灵上受到了实在打击,感到痛苦之后所发出的呻昑声。
他望向普通,普通神⾊苍⽩,额上和鼻尖都有着汗珠。原振侠这才感到,自己的脸上也很,用手去抹,抹了一手的汗。
不久之前,在温宝裕的那间大屋子中,曾和金特讨论过生命的长短形式。当时,人人都觉得金特的论点十分之怪…一直以来,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追求长时间的生命…“长生不老”被当作最⾼的理想,谁也不曾想到过,生命竟是时间越短越进步。
原振侠自然可以接受“⾁体生命”这个名词。
因为每一个人,自出生起,到死亡止,过的生活,都是⾁体生命…一种依赖⾁体而存在的生命形式。不是很可靠的⾝体组织,在生命历程中,带来的是许许多多的痛苦。
原振侠甚至強烈地感到,⾁体生命的痛苦多于乐,既然它只是生命进化过程中的一个环节,自然把它缩得越短越好。
原振侠的思绪十分紊,一下子想到的问题极多,他突然又想到了一种叫“十七年蝉”的昆虫。这种蝉,成虫的生命,只有一个夏季,可是它的幼虫,却需要在泥土之中,蛰伏十七年。
十七年蝉的生命,进化的终极,是要破土而出,蜕化为成虫。那么,把蛰伏在黑暗的泥土之中的时间,由十七年缩短为十七天,不是对它更好吗?
一想到了这一点,原振侠迅速将它和刚才想到的人的生命历程,作了一个排列比较,他发现极为相仿:人的生命,进化的终极,是放弃⾁体,灵魂单独存在。那么,把⾁体生命,由七十年缩短为七十天,不是对人更好吗?
他想到了这一点…那全然是由他在紊的思绪中,经过归纳而得出的结论。他自然可以接受这样的结论,可是他还是感到了一股寒意。
普通教授一直盯着他,原振侠把他刚才作出的排列,在一张纸上写了下来,给普通看。
普通的脸⾊更苍⽩,缓缓点了点头:“你的排列比较很好,就是那样…”
原振侠一字一顿地问:“那么,最后…那些进步的神秘生命,把生命缩短到了什么程度?”
普通教授望了原振侠半晌,才继续叙述当时的事…事实上,他这时,是在对原振侠复述着当⽇金特的“翻译”
金特的声音听来很平板,但由于他所说出来的一切,越来越神秘,所以普通听得⾝子不由自主在微微发颤。他双手紧握着拳,指关节发出了“啪啪”的声响。
金特略停了一停:“到这里,问题已经很明显了,⾁体生命由长到短,是必然的进行过程,用尽方法来延长⾁体生命的期限,是人类许多愚蠢行为之一。人类的进化,受人类种种愚蠢行为的拖延,其中恋栈⾁体生命的这种行为最严重。
“在人类进行这种蠢行之际,我们的祖先,却摆脫了这种观念,完全了解到人类进化的正确和必须经过的历程。所以,才有了我们这一群与众不同的生命,一种对寻常人来说,几乎是一闪而过,短暂之极的⾁体生命。可是这种形式,又属于一种极进步的生命形式…”
普通教授听到这里,不噤用颤抖的声音,喃喃地问:“天——那…进步的生命,究竟短暂到了什么程度?要用到‘一闪而过’这样的形容词?”
金特又像是在回答普通的问题,又像是在自顾自地说着:“人的⾁体生命,持续一百年,或不止一百年,都是短暂的。就算活上一千年、一万年,只要有一个数字在,就完全无法和灵魂永远存在相比较。一比,都是短暂如一闪。”
普通教授觉得喉头发⼲,他又喃喃说了一句:“总有点——不同吧…”
金特神态不变:“只有在人类能打破对时间的固有观念,知道和永生相比,一分钟和一万年没有分别,都是短暂的情形下,进步的生命形式,才能实现…”
普通教授在这时,可能是由于在精神上,受不了那么大的庒力。他陡然挥着手,矮小的⾝子努力向上跳了几下,同时又喊叫:“究竟短到了什么程度?从出生到死亡,究竟多久?”
金特略睁开眼,但并不是望向教授,只是望向那六角形的石柱。他伸手在石柱上轻轻摸抚着,动作看来十分温柔:“十个太和十个月亮,说明了我们的⾁体生命特殊的…与众不同的情形…”
普通教授毕竟是在学术上有相当成就的人,思考能力自然相当強,他一听到这里,就“啊”地一声:“一与十之比,寻常人的一天夜一,对…进步的生命来说,就是十天十夜了?”
金特并没有因为普通教授的低呼声,而被打断话头:“我们的⾁体生命历程,一开始缩短了十倍,这对于⾁体生命比我们长了十倍的人来说,全然无法想象。我们的⾁体生命历程,仍然是一个完整的历程,只不过是时间缩短了,而且一代和一代进化的速度,都在加快,都以几何级数的方式在递增。到了最后,用一闪而过来形容,十分恰当,而终于到达了完全没有⾁体生命的阶段…”
金特的手仍然摸抚着石柱。这时,在他的脸上,现出了极其向往渴慕的神情,缓缓睁开眼来,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普通教授过了好一会,才道:“完了?”
金特点了点头,忽然又现出了十分沮丧的神情,站了起来,绕着那石柱兜了几个圈子,才长叹了一声:“可惜!可惜!”
普通教授那时,思绪极:“可惜什么?”
金特再叹了一声:“明明有那么进步的生命形式在,可是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可以跨出第一步。一定有一个秘密方法的,一定有的!只要找到了这个秘密方法,人类的进化,就可以以几何级数的速度进行…达到终极的目的…”
普通教授目瞪口呆地听着,金特又道:“可惜石柱上的文字,没有记载着这个神秘的方法…”
普通呑了一口口⽔:“你何不直接向…那些已进化到了终极的灵魂询问?”
金特的⾝子震动了一下,脸⾊灰败,又长叹了一声:“我问过了,得到的回答是:有一个重大的关键问题,语言传达讯息的能力无法表达,而能获得这关键的解决,必须和他们再进一步的接触…”
普通教授也感到了“语言传达讯息的能力无法表达”因为金特的那一番话,他就无法听得明⽩,甚至于想问一问清楚,都无从问起!
金特却不想再说什么了,他了手,站了起来:“教授,希望你能有更多、更进一步的发现…”
教授苦笑:“我能发现什么?没有你,我连一个字也看不懂…”
金特一面向外走去,一面自言自语:“一定有一个秘密的方法,一定有的…”
普通教授说完了和金特会面的经过,望着原振侠:“你说过见过他,最近,也和他讨论过生命的奥秘,不知道他找到了那秘密的方法没有?”
原振侠伸手在脸上摸抚了一下:“显然没有!”
原振侠又直了直⾝子。这时,他完全了解了在那次讨论之中,金特所说的,那些在当时听来并不是很容易明⽩的话的含义了。
快活!
快活秘方!
快活的意思就是快一些活过⾁体生命,先是缩短时间十倍,然后,再以几何级数递减,直到“一闪而过”再进化到完全没有⾁体生命…
如果“一闪而过”是短暂的极限,那么…
这极限究竟短到了什么程度?
原振侠立即想到的,是佛经上常见的一个名词:“-那”形容极短的时间。
原振侠那时,只想到了“-那”这个形容词。他对佛经,没有到随时可以引用出有关“-那”一词的句子的地步,只感到最后的短暂,一定就是“-那”
(如果原振侠当时就可以知道“-那”那么短,他一定会更吃惊。)
(“-那”究竟短暂到什么程度,在佛教的一些著作中,可以具体地找得出来。)
(《华严探奇记》载:“-那者,此云念倾,于一弹指倾有六十-那。”)
(一弹指,大约是六分之一秒,大家都可以试试。而在时间的数字单位中,并没有十进制,所以姑且算六分之一秒。那也就是说,一-那,是三百六十分之一秒。)
(知道了一“-那”是三百六十分之一秒,会有一个极其惊人的发现。)
(《仁王护国般若经》中有这样的记载:“一-那经九百生灭。”)
(由“生”到“灭”是一个“生灭”那是一个生命历程。这个生命历程,短得只有九百分之一“-那”用现代的计时单位来说,一个由生到灭的生命历程,只是三十二万四千分之一秒!)
(换句话来说,一秒钟那么短暂的时间內,已经有三十二万四千代生命“快若一闪”这样的形容,真正难及事实之万一!)
(生命历程到了这种程度,怎么还能算生命?)
(但必然还有比这更短暂的,一直到⾁体生命等于零为止,才彻底完成了人类生命的终极进化。)
原振侠当然是想象力极丰富的人,而且他怪异经历极多。可是一想到有那么怪异神秘的生命形式,他也有整个人飘浮在半空之中,无一处踏实之感。
他甚至已算出了精确的短暂生命的时间,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金特正努力想寻找这个“快活秘方”找到了“快活秘方”可以使人的⾁体生命,在一秒钟之內,完成两千两百六十八万年的进化过程(以每人如拿平均年龄七十年来计算),十秒钟,就是超过两亿年的进化…那是真正的“快活”不必一分钟,人就可以进化到终极,完全摒弃⾁体生命了!
在一秒钟可以经历三十二万四千世的⾁体生命历程中,痛苦自然也减到了最低程度,一生一世的痛苦,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因为如今漫长的一生一世,到了“快活”时,一下子就过去了!原振侠这时又想起了那句话来:“一⽇快活敌千年!”
看来,说这句话的人还是不了解,应该至少是:“一秒快活敌万年!”
原振侠的思绪之中,各种各样的古怪想法,纷至沓来。他一面想,一面杂无章地就把想到的说出来。由于奋兴和刺,他脸涨得很红,普通也被他感染,不住地挥着手,口中发出一些听来没有意义的声音。
过了一会,普通找出了一瓶酒来,两人轮流喝着,才算略微镇定了一些。普通着气,补充了一些金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金特走了之后,教授大喜若狂,但是他无法把明⽩石柱文字的经过照实写出来…通过灵媒来了解一种文字,这种情形,在实用科学的领域之中,简直是离经叛道之极,绝不会被人接受。
他只好伪装在石柱的刻划中,揣摩出文字的意义,又大量搜集北非沙漠中曾经发现的一些零星古物,作为左证,再假托是他自己的设想:曾有一种这样奇妙的生命形式,在地球上出现过,最后,这种形式的生命,以不可思议的惊人快速度,完成了生命进化的全部过程…
他那篇文章,能在考古月报上发表,还是靠他在考古学上既有的名望。要是什么⽑头小伙子,写了一篇这种离奇古怪,假设多于事实发现的考古文章,全世界都不会有考古杂志肯刊登。
文章发表之后,自然招来大量的冷嘲热讽,甚至有正面攻击。普通教授有苦自家知,他拿不出确望的证据来…而就是这篇文章,竟然引起了勒曼医院的主意,资助教授进行实际的考古行动。
等到普通教授把一切经过的来龙去脉说到这里时,原振侠对事件的经过自然一清二楚。他昅了一口气:“我看不出要对所有队员严格保密的理由。若是队员本不知道要发现的是什么,考古工作本无法展开…”
普通教授皱着眉:“我也是这样说,可是他们…他们却认为,这种短暂之极的生命形式,太骇人听闻。想想看,一个人的一生,只有三十万分之一秒…”
原振侠昂起了头:“若是想通了,三十万分之一秒,和三年、三十年、三百年,还是一样的…”
普通教授发出几下⼲笑声,盯着原振侠:“你能想得通吗?“
原振侠神情苦涩,呆了好一会,才据实道:“我半点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