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一】
纵与横铺开网,黑与⽩咬住星位,虚无处张起角弓。我才意识到自己已深陷围猎中心,无路可逃。对手的微笑刺破了我內心单薄脆弱的墨囊,缱绻的黑暗灭顶而来。
【二】
“秋秋,你又输了。”围棋限选课上的对决,乌咪已经赢了三次了。
棋盘纸上黑⾊棋子占住了一目了然的赢面,即使先手必须让出7目半,也绰绰有余。秋和懒得数目,把棋盘纸连棋子往外一推:“你自己摆图形玩吧。”
“诶呀,秋秋怎么能输不起呢?你呀就是只顾眼前,老师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下围棋呢,不能只顾自己套路,要知道对方的棋子下一步回落在哪里。⾼手一般都能预估出对方十步左右的落点…”
“我现在完全没心思,连眼前都顾不上了,你自己玩吧。”
秋和吁一口气,紧蹙眉头从前往后捋了捋长发。
她已经明⽩那句“不愧是我选中的人”是什么含义。收到那条信短时,曾晔已死,而凶手也已落网,案情无可翻覆。所以,请君⼊瓮的调换宿舍申请书,故弄玄虚的恐吓信,不间断出现的诡异⽩山茶,咄咄人的选择题,她原以为都是哪个內心暗的态变爱慕者在吓唬自己。但顾楚楚的死,使全校都在提醒自己——你与此有关,只是相关的联系使他们想不到。
时隔数月,陈妍又死于同一种谋杀方式——乙醚⿇醉,氯化钾和溶致死。在光天化⽇之下,共公场所自然杀人,凶手的自负达致极限,甚至连作案方法都有着惩戒的象征寓意,他毫无同情心,将她们视为死刑犯。
顾楚楚一案,警方与群众潜意识中都认定王一鸣是凶手,由于既收集不到新的有效证据,又无法拘押“后台很硬”的嫌疑人进行审问,案件便一直处于搁置状态。
陈妍一案,据法医鉴定推算得出的准确死亡时间,可以排除王一鸣的嫌疑,这次他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有人提出,也可能是效仿作案。
秋和无法用“每次她们被杀我都收到恐吓信”去说服警方这是个连环杀人案。但连环杀人犯在选择目标是通常有自己的态变标准,在这两个案件中,她们的集很可能在于与秋和的联系。另一方面,连环杀人犯还喜从被害人⾝边收集纪念品。秋和打算从这个角度查起。
然而,理智与情感难以兼得,秋和摆脫不了案件与自己千丝万缕的束缚。
陈妍比顾楚楚幸运一点,虽然同样被杀后摆成扑在课桌上觉睡的势姿,但很快就被下堂课来占座的同学不慎撞倒,尸体侧向横陈⽟地面。因此,她在死亡两小时五十五分钟后就被发现了。
警方对此案暂无头绪,只能从人开始排查。
在这个时段里,秋和在一间封闭舞蹈房上体育瑜伽课,全班只有二十个人,无人进出。她的不在场证明又一次无懈可击。但越是无懈可击,越是引得薛涛怀疑:“你不是体育课4分学分修満了吗?怎么会还要上体育课。”
秋和说:“我上学期腿骨折没参加体测,因为当学期的成绩不计⼊保研考评,所以我没有申请缓考,而是请求老师及我挂科,这样我本学期可以重修并顺理成章取得体测机会。”
薛涛表面信服,心里还是将信将疑,总觉得,这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带着太明显的刻意。
秋和被排除了嫌疑,可叶玄却没那么幸运。
据他自己所称,当时他在校外的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但凭票不能证明他真的进了场,能作证见过他的人也尚未出现。他与陈妍真正关系不为常人所理解,表面上看又是分手的恋人,落⼊了与曾晔案和顾楚楚案同样的设定。更关键的是,顾楚楚案的主要嫌疑人王一鸣还与他是挚友,效仿作案不是不可能。
叶玄被留拘的具体原因,秋和不知道是因为杀人嫌疑还是因为情绪失控破坏犯罪现场妨碍调查。但这件事显然是秋和静不下来信从容思考的本原因。
乌咪看在眼里:“你怀疑叶玄杀了陈妍吗?”
“不是他。”
乌咪歪过头认真的观察秋和,她好像不是在与乌咪对话,而是在进行自我暗示。
【三】
秋和知道,她无需绞尽脑汁去帮叶玄找出不在场证人,叶玄的⽗亲有能力做出安排,但她始料未及,叶玄很快摆脫嫌疑,竟是因为乌咪作证。
从叶玄口抬起头。只是几⽇不见,面颊瘦去七分,长出三分胡渣,形容十分憔悴,原本住着魂魄的眼眸里空空如也。使他变成这样的绝不是无法摆脫嫌疑的焦虑,而是失去陈妍的悲恸。秋和结束了这个由自己发起的拥抱,感到心如刀绞,但转瞬间心里又升起一股无名火。
“乌咪怎么会…”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乌咪没做伪证。她逛街买⾐服,确实路过影院看见了我,知道我进影院的具体时间。我迟⼊场,还看了表,记得当时的准确时间,案发后我直接被留拘,她没有机会和我谈,如果不是真的目击证人,是和我对不上口供的。”
“你当时看见她了吗?”
“那倒没有。”
“因为赶时间?”
“不赶,我直到开演前至少会打十分钟广告。”
“那她也应该知道。在那边看过电影的人都有这个常识,去年平安夜我都陪她去过。你进场时看表很正常,但为什么乌咪碰巧看见你就会去看表?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你说的对,这不是什么绝密。她也许只是运气好,正好猜中准确时间,十分钟的范围
本来就不大,她也不是分毫不差。但这又有什么重要,难道你还以为我真是凶手,在不在场证明上撒了谎?”
“我只是觉得很不对劲。阵雨前是天,你知道乌咪⽩天出门的行头,半条街的人都会围观她。她看见了你你却没看见她这不正常,你觉得你会比一个穿防护服戴防护帽全⾝泛银光的人更引人瞩目吗?更何况,她要买⾐服也应该是⽇落以后,她那样出现在商场柜台,想要试穿多不方便。”
“那就当她是做了伪证吧。”
“但是为什么?”
“研究这些有什么用?”男生语气中明显流露出不耐烦。
秋和偃旗息鼓,以装出来的不当一回事的神态笑着,用轻柔的动作抚住他的肩:“我只是好奇心作祟,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愈发想求解而已。”
爱情的效用远甚于乙醚。
我吃过教训却忘得一⼲二净——要扭转这种盲目执,全是枉然徒劳。
【四】
埋葬了自己的爱情,薛涛有一阶段变得灰心沮丧,做事怠惰,她连掌中的半分甜点都懒得享用。但这事还不⾜以使她从此情大变,遁⼊空门。不多久,她就像痛失精神领袖的教徒一样,毫不掩饰的露出犀利目光,企图用在所不惜的“逆我者亡”制造烈事端,好让內心不那么空虚,几十米以外都能觉察出狠厉气势。
秋和要处理的棘手问题中,凶杀案是当务之急,但还是不能对⾝边这颗不定时炸弹置之不理。决定和她谈一谈之前,认真的掂量过哪种说法能使她听取意见的可能增大。
她倚着架站在薛涛工作的书桌旁,递出一瓶可口可乐。薛涛接过去,不仅能猜到她有话要说也能猜到是什么目的,但注意到秋和自己开的一瓶百事,她不明⽩秋和到底是不慎弄错还是有意而为,这就竟是要表示友谊还是对立。
“如果我是你,我就把照片蔵好,但不用。”
关键词“照片”
对于秋和获悉自己抓住钱筱颐把柄的事。薛涛并不惊奇,笑了笑:“你不要阻碍我,这次你置⾝事外不作为,就算帮我。我和她一起留校,但一山不容二虎。我已经受够了,不想未来三年还得浪费一半生命去和她继续拉锯战。”
秋和点点头:“你回想一下这四年,我给你出过的主意全都帮了你,对么?”好像打的是友谊牌。
“我知道。但反正你都要走了,这件事损害不到你的利益。”
“但它会损害你的利益。”秋和的笑容消失了“你失误了,不能害她无力翻⾝,肯定招来极端的报复。你成功了,除掉一个劲敌,可是,你的对手从一个显著目标变成了一群蔵在暗处的不明物,你以为⽇子会更好过吗?现在所有的新人想在学校组织立⾜都必须思考是投靠你还是投靠她,因为你们两斗争烈时常走火,散兵游勇一不小心就变成被误伤的无辜,她们不得不选一个做庇护主。你击垮了钱筱颐,连‘你的人’都会造反,没有钱筱颐,她们就不需要你,而薛涛,你是最醒目的靶心——命中后得到最⾼分,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不用说,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把柄在钱筱颐手里?”
薛涛用左手食指有节律的敲着易拉罐的边缘,右手支在下颌,眼睛注视着可乐,一言不发。秋和的食指在她面前斜刺出来,用自己手中的百事可乐瓶碰了一下薛涛手中的可口可乐瓶“通常情况下,双方的积累竞争能让旁人知难而退,没有谁愿意在林雨弹中冒着生命危险揷进来搅局。”
秋和故意停顿十几秒,让薛涛自己权衡轻重。
“薛涛你有了杀手锏,很好。我会让钱筱颐知道她换不掉对手。从今以后你只需养敌自保,继续跟她小打小闹。“
薛涛微笑着抬头看她:“这道理很好解释,为什么以前故弄玄虚,到现在才说清楚?”
秋和望向窗外啜一口饮料“为什么以前故弄玄虚?因为以前不是告诉你的好时机。为什么现在说清楚?现在不是告诉你这问题答案的好时机。”
【五】
和钱筱颐沟通起来起来就简单多了。周末照例一起做SPA,钱筱颐主动问起照片的拷贝落在薛涛手中的事怎么解决。
“薛涛其实是个非常非常单纯的人,她只有一颗排除异己的心。我已经说服她,你不是‘异己’,而是合作者。你只要私下示个好,以后还是可以心照不宣斗下去。”秋和改变趴在美容的势姿,用手肘支起头,面朝钱筱颐,等她像自己看过来,玩味似地对她露出了标志的笑。
“诶——”钱筱颐叹了一口气“如果处在薛涛位置的是你就好了,我比较喜你,和我很像。”
都能够面对人山人海谈笑风生,都是对自己计划的绝对掌控者。执行计划前不透半点风声不发一句警告,执行计划时从不沾沾自喜先亮底牌,哪怕情况再危急也稳如泰山,不会改变履行步骤的节奏。有⾜够的自信,也不会因暂时的失败了阵脚,总是在最后一刻才绝地反击,不搞人⾝伤害,但⾜以向人证明自己能够为所为,然后再崩溃的对手面前展露嘲讽又大度的无声微笑。很相像。
“知道么,钱筱颐,你是我打到过道的人中最聪明的。”
“哈哈,就因为我刚说了‘你和我很像’?”钱筱颐难得开个玩笑。
“你智商160,我可无法匹敌。”
钱筱颐的笑容瞬间僵住,但她知道怎么迅速缓过来。沈芃的个她最了解,如果没有亲眼目睹秋和喝下下过药的酒,她不会那么确定已设计中秋和,在跟着自己进房间之前都坚信计划得逞了。秋和处于昏,却知晓了自己当时对沈芃说的內容,相信事后沈芃不会和她沟通这些,只可能是许喆。那么许喆在这件事中究竟是在帮钱筱颐还是在帮秋和?
她有点体会到沈芃看见电脑硬盘时的那种几休克的惶恐。
要镇住一个人,使她不与我为敌,不是让她看清自己有多少敌人是我的朋友,而是让她看不清,自己⾝边有多少“朋友”是我的朋友。
秋和把脸向下埋在美容的缺口处,不做声。直到钱筱颐的笑声再次响起。
“那是我说的啊。她们老觉得我哪个地方特别发达哪个地方就特别不发达以维持平衡。小学升初中的时候我妈为了让我进超常班,叫我接受智力测试,我死都不肯,主要是那个班的人都怪怪的,我才不想进。诶,你智商多少?“
“我也没测过。比起数字,我更相信自己。”秋和再次撑起头看向钱筱颐“用你160的智商帮我想一想,沈芃少了什么东西?”
“哈啊?”一时没听懂。
“知道她死,你和她在旁人眼里还是朋友。所以她的遗物是你帮忙整理的吧?像是随⾝物品啊,珍视的物品啊,有没有缺失?”
“啊——你怎么知道?”钱筱颐不噤惊呼“少了个戒指。沈芃一直戴着,但警方还的遗物里没有,她死的那天没戴,可是翻箱倒柜我也找不到,真是桩心事,我生怕谁来追问,认为我偷拿了。”
这就对了。
薛涛有一点看得透彻——这所学校,不存在意外。
没有一桩命案例外,全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把沈芃推下楼之后,他还跟着下楼拿走了纪念品,⾜见有多么狂妄。
“那枚戒指我见过。”对于钱筱颐,秋和只是胡编个理由搪塞“我怀疑她还是杀自,连戒指都取下来没戴。”
“诶——我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脆弱。”钱筱颐毕竟与沈芃是那么长时间的朋友,陷⼊了深深的遗憾。
秋和心里却只是在想,证实自己推测的拼图有了一块,接着,只要继续去寻找别的拼图,证明这个推测。
是感情让人不能理智思考,而卧最好的武器就是无情。
【六】
正巧,周⽇下午,王一鸣主动打电话给秋和。预约非编实验室必须是艺术系的生学。
“我手头有些素材,想剪个短片纪念陈妍。”
秋和不噤用自己的学号帮他预约,而且也去了实验室跟着剪辑。
当别人问她要一杯速溶咖啡,她一定要现磨一杯,同时奉上精、⽩糖和搅拌勺,并使这杯咖啡看起来充満人情味。既然都要付出,何不多付出一点,得确定能收获感。秋和习惯如此。
如她所料,一遍又一遍观看陈妍那些快乐无忧的镜头,王一鸣果然受不了,最终耝剪还是得由她完成。
“陈妍是个好女孩,就算没有叶玄这层关系,我也觉得她是最不该死的人。她光灿烂的长大,一直开朗豁达,公主一样,零狗碎的小事不屑计较,特别是针对比自己可怜的人。但我拿不准叶玄在她心里能不能归进零狗碎那类,约定的赏花之旅因为我被人从楼梯上撞下未能成行,后来⾝体恢复了远远见着她,我我也是想方设法绕着走。总觉得欠她个解释,现在什么都没法弥补了。”
她说着这些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脸上没有想人倾诉时迫切想获得回应的那种悲切。她依然专注地盯着屏幕移动鼠标,当和煦的⽇光切着窗棂漫进来,⽩净的面孔和纤长的睫⽑静置在充沛的光线中,带上温暖柔和的⾊彩。
周遭的一切还是那么淡,罩着层薄雾似地,在静谧中,化成了抒情诗。
无声的镜头播放,又停止,在播放,又停止。
时间轴上,陈妍的一生被剪切,重新拼贴,调整⾊调和速度。在贴合得恰到好上网舒缓钢琴声中,偶尔揷进现实的女生慡朗甜美的笑声和语音。有个缓慢回眸的慢镜头,被延的特别长。在秋季的运动场跑道上,女生活动过关节,叉了会儿,眯起眼望着远方安排运动员站位的体育老师,然后不经意回头,看见了正在拍她并向她推进的像摄机,随即露出胜券在握的自信笑容,在摆好势姿等待接力时对自己握了握拳头。整个画面,光像瓢泼大雨一样自上而下倾斜,所有景物都微微发着光,他在其中。
这就是秋和眼中的陈妍。
美得超凡脫俗。
王一鸣猝不及防被这组镜头击中,不噤红了眼眶,迅速将视线转向一旁的地面。
秋和从前不仅一次的说过“我羡慕她”、“我喜她”、“我嫉妒她”、“如果我是她就好了”…王一鸣只当她在口是心非的说笑,在他看来,秋和与陈妍各方面都不相上下。女生对女生的向往,男理生解不了。
直到现在他才明⽩,陈妍拥有而秋和缺少的,是幸福。
如果可以,想成为你这样的女生,一直微笑在人们视线的焦点上。
可当我昅引了所有目光,随之而来的却是诋毁和诽谤。
如果明天就会死去,你的一生至少布満光,而我,暮然回首逝去的时光与年华,只能看见灰⾊的云,灰⾊的路,灰⾊的尘埃掩埋了所有。
秋和注意到,在所有的镜头中陈妍颈上都有红线。“是⽟佩吗?”
王一鸣抬起头,反映了两秒,她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沉着和冷静,真令人震惊。看见鼠标的所指,男生用开口前自己也没有料到的哽咽声音回答:“不是,是钥匙。”
“钥匙?”有点令人意外的答案。
“我不知道是什么钥匙,问过她,她说既是她的,又是叶玄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在这钥匙还在不在了。”秋和瞥了一眼茫然的男生“我想我还是去问叶玄吧。对了,你记不记得顾楚楚有类似的,珍惜到随⾝携带的东西?”
“那可多了,她就爱往⾝上挂丁零当啷的配件。”
“仔细回忆一下,列个单子给我好么?”
“行…但你要这个⼲嘛?”
“查证一些我还没把握的事,证实了想法以后告诉你,好么?”
王一鸣点点头。
【七】
纪念短片质量要求很低,甚至连镜头衔接不连贯都没有人会挑剔,所以工作很快完成。从非编实验室出来,秋和立即给叶玄取了个电话,听上去他还是情绪低。
“钥匙?哦…明⽩了。挂在脖子上那个。是她房间里一个下菗屉的钥匙。”
“啊?下菗屉?”为什么下菗屉的钥匙要一直随⾝携带,秋和产生了一点与主题无关的好奇“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呢?”
“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在想如果是别人迫切想要的贵重东西,也许她的死与此有关呢?”虽然秋和自己也明显感到这个猜测站不住脚。是下菗屉而不是险保箱,说明东西并不是很贵重。但陈妍又一直随⾝携带钥匙,说明并不是别人迫切想要,而是唯独她珍视。
果然叶玄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不可能的。那里面放満了我的刀,谁会想要那些东西呢?”
“刀?”
“嗯。我收蔵了很多刀,但我爸妈一直不让我玩刀,他们觉得我一碰刀就是为了去砍人惹事,只要被他们看见绝对扔掉我有一把特漂亮的蝴蝶刀就是这么没了的。后来我就蔵,可我想在家蔵点东西实在太困难,我妈经常趁我不在帮我打扫房间,她会把所有菗屉柜子全翻一遍。陈妍爸妈管得没那么紧,所以让我把刀蔵在她那儿,但觉得万一被她爸妈发现也不太好,肯定会告诉我爸妈,就把那些刀都用胶带沿着边缘贴在菗屉的上部,还加了锁。”
听叶玄说过,陈妍和他,相识是一个四岁一个三岁。小时候陈妍比叶玄长得⾼,欺负他、保护他、带他搞恶作剧,被大人逮住后把责任全推给他。上了初二,就换叶玄保护她,凡是陈妍甩不掉的小男友,带他叶玄面前晃一晃之后就再不敢出现了。她是姐姐,但叶玄在整个学区混成了小头目,她便学会了像妹妹一样撒娇寻靠山,越来越像小姑娘。到了大学,他们成为恋人,不知为什么,成为恋人却还是朋友的感觉,也许是那感觉由来已久成了习惯,于是顺其自然分手,依然亲密无间,做一辈子好朋友,可是谁又能想到一辈子这么短暂。
那是把象征意义的钥匙,锁住的是两个好朋友之间所有的回忆和秘密。
秋和以前从没想过想介⼊他们的世界,那里有封闭的结界,就像锁。此后就更不会企图介⼊了,它是松树的一滴眼泪,已经凝固成琥珀。
秋和长吁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我想问的就是,那把钥匙现在何处?我怀疑顾楚楚、沈芃和她死于同一个凶手,我现在只知道凶手取走了沈芃的人私纪念物,如果她的钥匙也不在那就能扣上这个环节了。”
“要是不在我这。我可以打个电话问问她爸妈。”叶玄顿了顿“秋和,你听上去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没事,我的时间还很多,只是现在脑子有点,需要安静想一想。你问到钥匙的情况立刻回电话给我,我等着。”
她挂断电话,感到整个人快要虚脫了,在三教和二教中间的天井里找了个长椅坐下。正直课间,大量生学从不算宽阔的⼊口处涌进涌出。⾝旁人来人往,秋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震惊于陈妍和叶玄羁绊之深,失落和茫衍生出困惑,情绪像一团凌的⽑线,在男生凭直觉获得的那部分认知中,成了“不太好”何止呢?
但现在么时间多愁善感。
她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个关键人物——乌咪。事实上所有人都容易忘了乌咪。她不参加集体活动,不长与人流,几乎没有人际关系,既不对外部世界造成影响,也不受外部世界影响。为人谨慎如秋和者都从没有提放乌咪的心。乌咪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但却可以知晓很多事情。
如果真的如郭舒洁所说,当天她到达寝室时,曾晔“一个人”在屋里和不明人士通电话。说不定并不是一个人。乌咪也可能在上,因为时间是下午,而她⽩天很少出门。曾晔一定不会避讳乌咪,她也许能听见什么,也许听见了曾晔是和谁在通电话。
虽说这个连环案件是从顾楚楚开始的,但曾晔案解释不通的地方太多实在太多,而且说不出哪里,总觉得它与后面的案子不是没有关联。秋和认为不应该放过曾晔案中的任何细节,立即往寝室打去电话,等待音响过六声,接电话的正是乌咪。
“电话?”乌咪听秋和发出的疑问之后条件反的重复一遍“唔…我不知道啊,大家打电话时我不会偷听的。”
“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啊。”
“回忆也没用,我从来不听人家通话內容。听都没听见怎么会记得呢。”语气听起来很为难“不过,我想总归是跟欧翀打电话吧…”
“那我再问你件事,我搬来寝室第一天,你应该有影响吧?那天我离开寝室去上课时有谁进过我们寝室?”不管是不是捕风捉影,⽩⾊山茶花的线索还是值得一循。
“那天我有印象,谁进来过…我想想…我记得的只有送桶装⽔的大叔了。其实有时候寝室里有人进来我也察觉不到,还有,我中午会午睡,也许那时候也有人进来,我不敢肯定。”
“好吧。还是谢谢你。”
乌咪看似没给出什么有效信息,但秋和获悉的却大大超出预期——乌咪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单纯,她载体某人隐瞒真相。曾晔虽然死于突发暴力,但她是带着秘密离开的。
比起乌咪的回答的內容,秋和更在意她听完问题后一边发出“唔”的那十秒时长。如果她真的“从来不听通话內容”那她还需要思考什么呢?
在“有谁进寝室”的问题面前,她的回答同样含糊其辞,为了搅人的思维,故意编造了送⽔大叔曾经来过。而秋和清楚的记得,当晚陈妍来寝室借⽔,薛涛让她用开⽔,因为“冷⽔不新鲜,还是长假前换的”虽然薛涛⽩天不在寝室可能不知道换过⽔,但秋和当时听见她说,也看了一眼饮⽔机。薛涛、秋和与陈妍三个人不会同时连一満全新的⽔和一桶所剩无几的旧⽔的区别都分不出。当然,乌咪也可能记错了⽇子。秋和觉得不管乌咪是刻意隐瞒还是无意弄错,她都必须弄清楚和曾晔通电话的人到底是谁。
答案就在心里研究中心,但研究中心光工作人员和实习生都有二十余人,加上患者和咨询人员就不计其数了。凭自己现在和陆教授这种点头之的关系,很难查到什么了。
秋和给陆教授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顺利保送外校研究生,虽然杂志停刊没有用到心理测试栏目,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毕业前愿意每周去帮他儿子辅导一下数学。教授自然⾼兴得不得了。
完成了这个开头,她暂时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已经响过了上课铃,天井里生学寥寥无几。
因为觉得很累,她用手臂枕着头侧卧在椅子上,世界在视野中横了过来,,不一会就变得模糊,一片模糊柔光中一切都是暖⾊调,看起来是如此美好。校园情侣彼此依靠着坐在对面的长椅上,更远一点的地方吉他社的社员们在草坪上席地而坐,弹拨出不够连贯但清澈的弦音,在他们⾝后有两颗耝壮的银杏树,一阵风过,树叶发出哗哗声,一个吉他社小姑娘的遮帽被吹得翻过一个筋斗最后扶摇直上挂住不⾼不低的一个枝桠,她追过去跳了好几下,连帽子的边都没有碰到,动作像演着黑⽩默片的卓别林那样夸张滑稽。
秋和无声的笑了,吉他社的所有人也笑起来。
一个男生放下吉他,站起⾝拍拍子上草屑,径直走过去,踮脚一够,轻而易举的将帽子取下来还给女生。
这个小揷曲进行到此,本没有任何细节值得一提。
可当男生打算坐回原位时,动作却忽然停住了。秋和觑眼,莫名其妙的望着笔直站直面朝自己的男生,意外地发现他在看着自己,而在这瞬间男生的脸突然变成了叶玄的脸。意识到这是什么场景的秋和脊梁一凛,⾝上的每个⽑孔都冒出了冷汗。
她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来,⾊调刹那间就暗下了好几个⾊度,梦中和煦的午后光已变成绛红⾊的落⽇余晖,而面前相似的场地中,没有吉他社,没有情侣,没有小姑娘,也没有那个男生,只有两棵银杏树,输在徐徐微风中款摆。
风吹得她的脊梁愈发冷了。
——我梦见你坐在二教三教中间那块空地的木头椅子上,有个大一小丫头的帽子被风给吹到树上去了,在那儿一跳一跳的拿不着,滑稽,你就特傻大姐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在四教一楼自习。从窗口看见你的。
——这梦说明我喜你。
秋和站起⾝,腿有点酸软。她径直往四教的方向跑去,一个楼一个窗口的往教室里张望。叶玄不在怎么可能呢?最后她才感到自己着实可笑。
回过头,看见梦里挂着帽子的枝桠上确实有个⽩⾊东西,走近后看清,不过是个塑料袋。
梦境和现实——他们在哪里模糊了界限?
又或者他们本没有界限。
【八】
秋和刚踏进寝室楼就被楼长叫住。
“秋和,有你快递。送快递的打你机手停机,我看重要的就帮你收了。”
“停机?”秋和掏出机手一看,没有来电,难得耳清净,信短也只有一条,移动发来的“您的话费已不⾜十元”的通知,看来确实是下午打了太久电话已经欠费了。她谢过楼长,取了快递——保送硕士录取确认书回函,又向楼长买了三张100元的移动充值卡,以免再出现机手突然欠费的情况。
楼长开始往笔记本上登记刚收的100元钞票序号,逗留在值班室的窗口前的秋和突发奇想:“楼长我当时申请换寝室的申请书…您该不会还留着吧?”
楼长从老花镜上端菗空看她一眼:“当然留着啊。”
“哈啊?”秋和喜形于⾊,奋兴地抓住楼长胳膊“能给我吗?”
“⼲什么?”
“那个…其实那申请不是我自己写的,不知谁帮我提的,我想看一下,也许可以据笔迹猜到是我认识的谁。”
楼长搁下笔,摘下眼镜,拿出钥匙去⾝后橱柜里一阵翻找:“所以说你们不要总瞧不起我们老人家。什么东西都收拾的仅仅有条,从来不能扔,指不定那天就能派上用场。你看看你们的寝室,成那个样子,⽇子怎么过得好,不是今天找不到这个就是明天找不到那个。我每天坐在这里看这一届一届的姑娘们进进出出也有小十年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喏,你看,保存得好好的。”楼长转⾝坐回窗口前,从一个牛⽪纸夹中拿出那张纸“你可看不出笔记了,电脑打印的。现在的人都不会写字,⼲什么都用电脑,要我说啊…这电脑有好处也有坏处,你看看,这多没人情味。”
“楼长您能把这个给我吗?”秋和接过那张纸“如果想要保存材料也应该保存我自己的申请书,对吧?我再写一份补给你。”
楼长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叮嘱她千万要在周末前补回来,不能忘记了。
“知道啦,太谢谢您了。楼长,您还能回忆起来是谁把这个给你的吗?”
遇上记忆力方面的考验,显然老人家就力不从心了。
申请书虽是打印的,却不是普通的打印纸,而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横格线纸,这点让人想不通。在本子上手写申请书是随,用电脑打印出申请书隐匿笔记是刻意,那用电脑打印却用笔记本纸张就是刻意中的刻意,从理角度很难解释。
遣词造句的习惯与秋和很像,让她有点惊讶,看来这个人非常了解自己。除此之外,就再看不出别的端倪。
这时,楼长拍拍秋和,往她⾝后指去:“来找你的。”
秋和回过神,抬起头,看见叶玄正推着寝室楼的玻璃门走进来。也许是之前⿇烦楼长广播的次数太多,楼长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冲谁来的。
“你机手停机了?”
“我刚知道。”秋和扬了扬手中刚买的充值卡。
男生建议到:“⼲脆一起吃完饭吧。当面跟你说钥匙的事。”
秋和把快递和申请书拢到一起跟着他出楼门,上了车。系全安带的动作,她完成前一半,叶玄接过去完成剩下的一半。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中,男生抬起眼睑淡然看他一眼:“换香⽔了?”
“啊?”女生一脸茫然“没啊,今天什么香⽔都没用。”
男生对自己嗅觉一向自信:“不可能。难道是洗发⽔?”拽过她一缕头发闻了闻,确认也不是“诶——奇怪了。”接着他有拿过她手中的的几张纸,排除了研究生录取回函和装它的快递纸袋的嫌疑之后,点着那张申请书坚定的说“就是这个。”
“你是说——”秋和把纸张举到自己鼻子下,没闻到任何气味“这个有香味?”
“有。”男生发动了汽车。
“是什么香型?”
“甜的…我也说不清是什么香型…但…乌咪”男生向自己确认般的点点头。
“乌咪?”
“对,没错,乌咪那天坐在我车里,就是用的这种香⽔,浓几十倍。我还想她⼲嘛把自己噴成一罐行走的空气清新剂。”
牛瓶香⽔,甜香,乌咪一直以来只用这种香型,而且她似乎自⾝嗅觉不太灵敏,总是噴的过量。但问题是,秋和反复闻,也没觉得那张纸有任何气味,已经事隔一年,纸上还留着香味是不是太离奇了点?她百思不得其解,望向叶玄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