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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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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飞(十五岁)】

  我们坐在上,哥哥和我并肩靠著枕头,被子盖在膝上。妈妈坐在沿,手上一本敞开的《西游记》。她并不照著书本念,而是用讲的。我们也不断地七嘴八⾆打断她:“那孙悟空⾝上总共有几⽑呢?”“猪八戒用鼻子还是用嘴巴呼昅?”她永远有办法回答我们的问题,而且回答永远那么生动那么新鲜有趣…

  十二点四十五分,终于到家。

  村子里的维多利亚小学离我们家大概只要走十分钟,但我通常需要两倍的时间。十二点一放学,几个死就会讨论:今天走哪条路?每天试不同的路线。我们走得很慢很慢,边走边玩。最“秘密”的一条路,是绕到学校后面,穿过一个坟场,半片无人的森林。

  当然,在小店“写写”逗留一番是绝对必要的。“写写”是学校附近唯一的小店,卖文具纸张还有玩具。我们每天去看有没有新的“乐⾼”然后算算还要存多久的零用钱,才买得起。所有维多利亚小‮生学‬都悉的那个女老板,总是用一种很不⾼兴的眼光往下面盯著我们看,一副恨不得把我们都抓起来丢出去的表情。最奇怪的是,她的德文姓是“热情”我们礼貌地叫她“热情太太”

  妈妈有花粉热,

  她一直打噴嚏

  一进门我就习惯地大喊“妈,我回来了!”

  楼上书房就传来一声“好”的回答,然后一定是打噴嚏。妈妈有花粉热。

  不情愿,但是没办法,回家第一件事一定是写作业。一边写作业,一边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香味:好像是洋葱炒猪肝,还有香噴噴的泰国香米饭。功课只有一点点,做得差不多的时候,饭菜大概已经摆上了桌,这时哥哥华安也到了家,大概一点半,也就是一起吃饭的时候了。

  饭桌上的谈话,总是绕著学校吧。我很热切地要报告今天老师教的我们的“村史”──村子里有条小溪,我们常到那条小溪里用手抓鳟鱼。“村史”地图把那条小溪画了出来。

  吃过饭之后,就真的没事⼲了。我就跟著妈妈走进她的书房。我趴在她脚边的地毯上画漫画,她在书桌上写字(要到好多年之后才知道她是在写“文章”)。

  她一直打噴嚏。我动不动就去纠她,坐在她腿上,跟她说东说西,一看她又低头写字了,我就又要她下来,跟我一起趴著,看我画的东西。

  现在回想,真不知她那时怎么写作的。

  她说,德国教育有⽑病!

  时间慢慢走,总在这时候华安从他的房间大喊“妈妈,作业做完了,我可不可以去踢球?”妈妈的反应永远是大惊小怪:“怎么可能?你每天的作业只做十五分钟都不到啊?人家‮湾台‬的小朋友要写三个小时呢,德国教育有⽑病!”她就离开书桌,拿起华安的本子翻一翻,华安咕噜咕噜胡解释一通,妈妈就准了。

  但是慢点,有条件:“你让弟弟跟你一起去好吗?”

  华安太不情愿了,因为他觉得小他四岁的小鬼很烦人,很黏,很讨厌。他跟妈妈磨来磨去,就是不肯让弟弟跟著他。我呢,站在一旁,假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甚至于酷酷地说“我本不想去。”但是,唉,心里想死了:拜托,让我去吧。

  结果多半是哥哥让步了,我们一⾼一矮就抱著球,出了门。

  球场非常简单,其实只是一块空地,加一个老旧的门。一下雨就満地⻩泥。华安的伙伴们已经在等他。我们开始死命地踢球,两个小时下来,头发因为泥巴和汗⽔而结成块,鞋子里満満是沙,脸上、手上、腿上,一层泥。可以回家了。

  在草原上放风筝、

  饲养蚱蜢

  有时候,哥哥铁了心,就是不肯让我跟,妈妈也理解他,不愿勉強。她就会带著我,可能还有“小⽩菜”──我的小小金发女友,走到家对面那个大草原去采花。都是野花,采了的花,放在妈妈带来的竹蓝里,带回家做植物标本。妈妈还给我准备了一个本来装蜂藌的玻璃瓶,她用剪刀在金属瓶盖上啄出几个洞。草原上的草长得很⾼,蚱蜢特别多,蹦来蹦去。我就一只一只抓,抓到的放进玻璃瓶里。原来那些洞,是让蚱蜢呼昅的。

  玻璃瓶里装了几十只蚱蜢之后,我们就回家。我把蚱蜢再一只一只从瓶子里倒出来,倒到我们的花园草地上。也就是说,我开始饲养蚱蜢。

  可是好景不长,很快我就发现,蚱蜢把我在花园里很辛苦种下的番茄都给吃掉了。

  有时候,妈妈带我们在草原上放风筝。草原那么大,草绿得出⽔,我们躺下来,看风筝在天空里飞。我觉得我可以一辈子躺在那里。

  然后就是晚餐时间了。晚餐,通常是由我们的匈牙利管家煮的。她常做匈牙利炖牛⾁给我们吃。

  妈妈坐在沿,

  手上一本敞开的《西游记》

  吃过晚餐以后,妈妈准许我和哥哥看一点点电视,大概半个小时到一小时,绝不超过。对这个她特别严格,一点不心软。时间一到,妈妈就出现了。像个⺟一样,把我们半推半牵带到浴室。“刷牙”的仪式是这样的:浴室有两个洗手台,她放一只矮脚凳在一个洗手台前,那就是让我踩上去的地方;我太矮,上了矮脚凳才看得见镜子。她就靠在浴缸边缘,看我们刷牙,洗脸,换上睡⾐。哥哥转⾝要走,她就大叫:“牙套──”哥哥矫正牙齿三年,我听妈妈叫“牙套──”也听了三年。她总是用德语说“牙套”这个字。

  洗刷乾净了,接著就是“孙悟空时段”我们坐在上,哥哥和我并肩靠著枕头,被子盖在膝上。妈妈坐在沿,手上一本敞开的《西游记》。她并不照著书本念,而是用讲的。我们也不断地七嘴八⾆打断她:“那孙悟空⾝上总共有几⽑呢?”“猪八戒用鼻子还是用嘴巴呼昅?”她永远有办法回答我们的问题,而且回答永远那么生动那么新鲜有趣。同时跟我们看图,让我们认识故事里每一个人物的个和造型。

  听到猪八戒“‮孕怀‬”的那一段,我和哥哥笑得在上打滚。然后哀求妈妈:“再讲一次,晚一点‮觉睡‬,再讲一次…”

  再怎么耍赖,‮觉睡‬的时刻还是逃不掉。讲了二、三十分钟故事之后,她就把书阖起来,一个人亲一下,然后就关了灯,轻手轻脚带上门。

  搞得妈妈无法工作,

  给我们莫大的成就感

  我们在黑暗中,听她轻轻的脚步声,走向她的书房(也要好几年之后,我够大了,才知道,每天晚上,这个时候她才能开始写作。)。

  她一走,我们就从被子里出来,开始捣“躲猫猫”的游戏正式开动。我们悄悄开灯,玩“乐⾼”积木,或者大声讲话,或者躲到⾐厨里去,就是想等她发现,等她来。没几分钟,她不放心,果真来了。假装生气地骂人,把我们赶上,关灯,关门,又回到她的文章。她一走,我们又像老鼠出洞,开灯,钻到底下,唱歌、说笑…等她来。

  她又来,这回有点气急败坏了,把我们从底下揪出来。

  她不太知道的是,她愈是气急败坏,我们愈‮奋兴‬。搞得妈妈无法工作,给我们莫大的成就感。

  这样来来回回好几回合之后,都过十点了,妈妈会气得拿出一支打毯子的⽑掸子,做出很“狠”的样子“手伸出来!”我们就开始绕著房间逃。她怎么也打不到。见她老打不到,心里的得意到今天还记得。当然,也要等到长大之后,才发现,唉呀,她不是真的打不到啊。

  最后,我们自己把自己给累倒了。倒在上,精疲力尽。

  模模糊糊中,感觉有人进来,那是工作了一整天的爸爸回来了。他轻轻地推门进来,走到我边,摸摸我的头,弯下⾝来在我耳边很轻很轻地说:“晚安,孩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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