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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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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7

  小诺被家琪带回了家。

  可能家琪对他爸妈代了什么,回家后,一家人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于是风波过去,最起码是暂时过去,家庭重归表面的平静。

  家琪上班,小诺就在房间里,对公婆避而不见。她在想,是不是搬回小福利房去,这样省得老是与话不投机的人面对面。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她在大卧室里练习单腿走路,可是,一会儿就体力不支。小诺坐在沿上,拍着受伤的腿,叹气。这样的⾝体状况,就算躲到自家小房子去,也没法照料自己啊。吃饭,家务,‮澡洗‬,都是⿇烦。找个短期保姆?钱是一个问题,找不找的到也是一个问题。唉,真是那句话:没实力,就是硬不起来啊。实力,不仅是经济实力,还有体魄实力,连健康都不能保证,还谈什么‮立独‬?

  小诺对家琪爸视而不见的⽇子过了两天。这期间,家琪劝她别这么拗,小诺说:我发现了我们家庭婆媳问题的关键原因是什么了,一切都是因为你爸爸的无原则偏袒!他为了维护表面‮谐和‬,可以不惜內部的矛盾越来越化,就像一只苹果,可以表面不停擦拭让它看起来油光发亮,但是里面呢,其实已经被虫蛀得差不多了!当第一个虫子出现时,他不去制止,不以理服人,反而一味偏袒他老婆的自私想法,就是为了让家看起来好看一点。告诉你,如今虫子越来越多,他想制止也制止不了了!

  唉,老婆啊,家又不是讲原则讲道理的地方,没必要上升到那样的⾼度…

  家琪,若连必要的原则道理都不讲的话,一个人还会有分寸吗?

  好了好了,我回到家,是想安静的休息,不是听你们的辩论纷争…人生苦短,很多东西到死都辨不出结果的,我们不说了,‮觉睡‬吧。家琪打出停战牌,钻进被窝。

  小诺看着用被子捂住脸的老公,轻叹一口气,也钻进了被子。

  被子里,家琪抱住了她。

  老婆…家琪说又止。

  我知道,你也要我维护表面‮谐和‬。小诺说。

  既然做不到真正‮谐和‬,做表面‮谐和‬也好的吧。家琪用哀求的语气说。

  小诺终于不说话了。

  两天后,家琪爸代替家琪妈向小诺道歉,接着又解释当时他无法当面辩驳家琪妈的原因:一些矛盾,我也只能在事后慢慢化解,若当她面说她错的话,她会闹得不可收拾,与她夫多年,她的格,你还不了解,但我一清二楚,所以,小诺,只好委屈你了…说真的,这些年,我也觉得很累很累了…

  小诺看着两鬓斑⽩的公公,淡淡地说:没事,我命硬,我会活得很坚強,就算其他人都出事,我也照样会好端端的。

  家琪爸听了,叹了口气。

  他当然听得出来,小诺的话语里带着怨气。

  我们谈一谈好吗?沉默了会儿,家琪爸说。

  谈什么呢?小诺问。语气不是很配合,但也没有完全不配合。

  小诺,谢谢你在家琪最困难的时候,陪着他,安慰他,鼓励他…家琪爸语气诚恳。

  这不需要你来谢。家琪是我的丈夫,作为子,我陪他鼓励他安慰他都是应该的,若说你要谢我,那是因为在你心中你没把家琪当作‮立独‬的人,而是把他当作你的私有物,所以你觉得要谢我。

  家琪爸话语一噎。

  小诺,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要不这样,你把所有你对我的感觉都当面说出来?家琪爸努力以平和的语气说道。

  小诺看了他一眼。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小诺抬头,说:爸,你弄错了一件事,我和家琪是一个家庭,我与你们并不是同在一个家庭中,但是你们总是搞混,结果妈妈的手总是伸向我们进行⼲涉,并以爱的名义,也不管我们接受不接受。本来你应该让妈妈明⽩,她要管事就只在她自己的家里管,她的最亲密的人不是儿子而应该是她的老伴你,她应该时时牵挂你照顾你而不是时时想着儿子,可她觉得儿子是她的一切,恨不得一手包办…对这些,你没引导她去正确地做,相反,你,一味纵容她对我们——尤其是对我,进行无端指摘,然后不停请求我原谅她。第一次道歉是有效果的,但如果为同样的事情再三道歉,这样的道歉是没有诚意的!我已经不稀罕你的"请求你的原谅"了!

  几年来你都是这样做,可能是为了维护一种平和氛围,让别人觉得你们这个家很‮谐和‬,但是,你想过没有,看起来那么好看的一个家庭下面,其实矛盾重重,更可怕的是,唯一能解决这矛盾的人却对矛盾和问题避而不见…爸,妈能说出那么无理的话,难道不是因为你的长期放纵吗?而更好笑的是,这种纵容,竟然也是以爱的名义!你也许会说我不理解你,是的,我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要理解这样的做法?爸,你真的太自私了,你为了自己的形象和名声,为了让别人只看到你作为好丈夫好⽗亲的一面,不惜黑⽩不分。这一点,你真是虚伪!

  是的,咱家的婆媳关系并不好,但婆媳关系并不是只涉及到婆媳两人,更重要的人物是你和家琪,如今家琪生病,你更应该起到客观公正的作用,但是,在婆媳关系中你这个最关键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公允,为了演好一个好丈夫的角⾊,你纵容,偏袒,失去原则,不讲道理,你让婆媳之间变得更加敌对和仇视…所以爸,我本不能理解你,你的种种做法不是为了解决矛盾,你只是为了掩盖矛盾,让家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好看一点…这是最不负责任的做法,迟早要出事。果然,出事了,家琪成了最倒霉的人。

  爸,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怕说得罪你的话,我认为,你是这场事故中最大的责任人!是你几年来的表面文章造成了这样的结果,是你的虚伪让家琪承受着一切,若我是家琪,我会恨你的不负责任!

  如今,我继续要忍受你的虚伪和粉饰,因为我还是家琪的子。但我正逐渐变強大,变理智,我不再认为你是个好丈夫好⽗亲好公公,我更不觉得你可以俯视我说我幼稚,事实上,你也很软弱,你有着最顾忌你的知识分子名声的最大的弱点,对吧?我们本来就应该平等对话,若我们早点平等对话,说不定家琪还不会出事!

  小诺终于以一抹冷冷的笑容结束了她的一长串的观点宣告。她觉得她有豁出去的感觉。

  腿已经断了,脾肾已经没了,若再不清楚宣告还想掖着蔵着,那是不是太委屈这些代价了?

  018

  小诺的目光注视着墙壁。她没去看家琪爸的表情。说出那么一堆话,她估计公公的表情会比较难看,她不想去直接面对他的神情。毕竟,面对她坐着的,是她的长辈。正像张姝所说的:她们这年轻一辈的,能力不差,道理也有,智商更⾼,有胆量敢作为,她们将是社会的主力,她们本没必要去害怕他们,但是她们就是不能放手去抗争,只因为——他们是长辈。

  好一会儿,也不见家琪爸说什么。小诺疑惑地转头,家琪爸,最善于做别人思想工作的长辈,不该长久不出声的呀。小诺这回头一眼,顿时呆住了:家琪爸,头发花⽩的老人,在默默地淌着老泪。

  小诺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想起去拿条⽑巾。家琪爸接过⽑巾,终于发怈似的长菗了一下鼻子,然后用嘶哑的声音说: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两人默坐了一阵。小诺是第一次见一个花甲老人流泪,像一记重炮打在⾝上,心里慌慌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诺,我们相处好几年了,其实你应该知道爸爸的为人…爸爸只是一些想法与你们不一样,但是,你说爸爸虚伪,爸爸真是从没想到的…

  小诺啊,我终于发现了,你爸爸能力太有限…我本来想让每人都感觉幸福一些,所以我在平衡,可是,却发现,我越平衡,却越做不到平衡…爸爸老了,没用了,能力不够,但是,我的心是怎样的,小诺,你应该知道的呀…我想我曾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也还是,因为家琪病了,我更要承担庒力,我那么做,都是想让家里的每个人过得更好一些,更幸福一些,可是,没想到,我这么无能…没人能够理解我的努力,每个人都在指责我…

  望着公公因为被误解而委屈痛苦的脸,小诺方寸已,再没什么昂辩论的勇气,只想用解释来挽回点什么。她见不得老人的如此伤心。

  爸,我只是说你做事情的方法有时不对,丧失原则,让人伤心,没其他意思…

  怎么说家琪爸呢?他是一心为儿,可是如今却都没被儿感恩。他自如运用了几十年的传统道德想法,在近几年里几乎要分崩离析,子说他"向着别人说话",儿媳说他"毫无原则,虚伪透顶",儿子对他失望至极,不理不睬…他想对家庭里的每个人好,但每个人都不念他的情!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家琪爸像孩子一样地低着头,小诺也是。

  爸,你也说说你的想法吧,我们多听听对方的想法。过了会儿,小诺说。

  家琪爸嘶哑着声音,斟酌着说:小诺啊,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真的该是一家人!小诺,我知道你最不爱听这话,觉得透着假,可是正因为是一家人,所以可以互相发脾气来宣怈,若不是自己的家人,我们如何宣怈呢?

  很多时候,我们只是需要发怈,其实不是可以上升到什么原则问题,发怈完了,也就过去了,说过的话也就风一样吹过了——而这些发怈话,其他人那里是不能说,只有家人面前可以放任地说,因为只有家人可以那么宽容。

  我承认我有时候是偏袒你妈妈,但绝不是为了面子,更不是虚伪,只是从心底里想让家庭安宁一些。我总是这样认为:家,不是动不动讲原则的地方,而是学会充耳不闻让人得过且过的地方。可是,你并没学会充耳不闻…

  我本来是想同你说:你妈妈的一些话是错了,尤其在这种处于困境的情况下,那种什么"你们的⽇子你们过,我们的⽇子我们过,我不管,也管不了"的想法,在现在的情况下是不好的,真的是很不利于家庭的,我已经就这个事情批评了你妈,她也承认了错误,小诺,这件事情上,你也原谅她吧,她对儿子的的确确是死心塌地的,她已经把家里所有的存折搜出来,说以后再不出去旅游,也不买什么东西,都要留给家琪…唉,她也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啊…我已经同家琪说了,家琪说理解的,我也希望你能够理解⽗⺟的苦心啊…

  小诺无语。

  还有那个算命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那是家琪妈生病以后的一种精神寄托。我也常同她说,信这个是没有意义的,我说,若按照生辰八字算命,那么生辰八字相同的人大有人在,难道他们的命运也就一样了?但是,对你妈妈,只能慢慢劝解,若当面驳斥她,只会让效果更不好,因为她子急,当面堵她,会适得其反,所以那天我也只能那样。但事后待她安静时再同她说,她就感觉很对不起你,一些话,她也觉得说得过头了,只是没好意思向你表示歉意…小诺,现在我们一家处在这样的低⾕中,你就多担待一些了,好吗?你妈妈方式不好,但心地,真的是好的呀!

  家琪爸殷殷地望着她说。他依旧沿用着他惯用的方式:一家人,宽容,理解。

  小诺依旧无语,但是她点点头。

  在一种别扭的气氛中,小诺和她公公的对话终于结束了,以和平的方式。

  小诺从工资卡里取出3000块钱,装在一个信封里,吃饭时候推到家琪妈的面前,说,爸妈,你们照顾了我们快两个月了,买的都是最好吃的,这段时间我们没做家务,若再⽩吃你们的话,心里更不安了,这是我们这两个月的菜钱,请收下。

  家琪爸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呢?我们还差你们的这点饭菜钱?拿回去!

  小诺说:我知道你们是不差,但是这是我们该付的…

  家琪也说:爸,收下吧。菜钱,到哪里都该付的。我们吃食堂也要钱呢。

  家琪妈说把头一扭:不要你们的钱,你们自己多存点…看你们,哪有多少钱?

  家琪爸说:你们生病,我们照顾你们,你们早点健康,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了,当⽗⺟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这饭菜么,你们不在,我们也要买的,你们来了,多添两双筷子…说句实在话,若一家人和和气气,我们还求之不得呢,三代同堂的天伦之乐,是多少老人的希望啊!

  小诺还想要坚持,家琪爸已经拿了那信封推回到她面前,半命令式地说:收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家人,一家人…

  若不送出这饭菜钱,是不是就得接受这"一家人"的安排?

  小诺望着桌子上的信封,想:要不趁着家琪爸妈生⽇的机会,包个厚点的红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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