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寂寞风暴

　　狂风暴雨在寂寞上演。

　　真相被神秘地笼罩着，⻩光裕被捕之后第一个漫长而又短暂的周末过去了。国美集团的楼下依然布満了记者，刺骨的寒风中不断闪现着国美集团员工匆忙的⾝影。11月23⽇，实在等不过周⽇的晚上，我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证监会的电话，我知道这个衙门周末经常会"半夜叫"发布一些消息，可能晚上会有人值班。如果我的线人消息准确，⻩光裕链条上的人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被抓，那么挂牌在证监会的‮安公‬部证券犯罪侦查局这个时候就一定有人在。

　　但是奇怪的是，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11月24⽇，‮京北‬骤然降温，窗外寒风凛冽，行人依旧行⾊匆匆。这个城市太寂寞了，人们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一个早上好像没有多少人会想起那个已经五天没有任何消息的‮国中‬首富、那个半个月前还警车开道荣归故里的嘲汕商人。

　　一杯温⽔下肚，我接着拨打证监会的电话。证监会的‮员官‬例行公事地要求我走正常的采访程序，向办公厅分管新闻的发采访提纲。一番死烂打之后，证监会的‮员官‬开始给我上课，他耐心地讲解证监会的办案程序。正常的证券监管部门调查程序应为：若上市公司及实际控制人涉及纵市场，应由证监会稽查总队进行非正式调查，在获得确凿证据后进行正式立案调查，此时将知会上市公司要求对此公告，并将在调查结束后公开发布结果。涉及刑事犯罪者将被移送‮安公‬机关。

　　说了跟没说一样，这是他们一贯的行事风格。

　　证监会在查处股价纵案或者內幕易案时，从来都是查处完毕一年半载之后才会发布一个格式化的通告。涉案人员的审理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除了猜测，无从获悉。这样的弊病给市场带来了大量信息不对称陷阱。无奈之下，我只能理解为证监会在介⼊⻩光裕可能涉及的中关村以及三联商社案件之中，没有按照一般的"涉嫌纵证券市场"调查流程进行，也就是说，事实可能真的比我们现在猜测的还要严重。

　　挂断证监会的电话，我又得到了一个消息：⻩光裕案已由‮安公‬部指定‮京北‬市‮安公‬局组成的专案组进行分离式侦查。现在专案组的人正忙着四处抓捕相关涉案人员，凡是跟⻩光裕集团有关的商务、外汇、财税等部门都有人涉案，甚至还有‮安公‬、法院、检察机关以及其他‮府政‬部门的‮员官‬，科级⼲部到司局级‮员官‬一大批人都已纳⼊专案组的‮控监‬范围。

　　打完一圈电话之后，我打开了‮港香‬联所的网站。11月24⽇9：27，离早市开盘还有33分钟，国美电器突然宣布当天停牌，而与公司有关的所有结构产品亦将同时停止买卖。国美电器停牌的理由是管理层正在核实相关情况。惯于跟传媒周旋的国美集团当天的态度非常离奇，居然在停牌公告上宣称公司没有接到任何部门发布的与"⻩光裕被捕"传言有关的法律文件。

　　停牌公告同时，国美电器发布前三季度经营业绩，报表非常华丽，经营业绩非常优秀：国类电器2008年前三季度实现经营利润18。7亿元，同比增长45。3％。在董事会的报告中，管理层对未来业务增长充満信心。

　　但是，他们好像疏忽了一个细节：国美电器发布的三季度报告是由国美电器执行董事伍健华承公司董事会命签署，而不是由国美电器董事局主席⻩光裕或是国美电器执行总裁陈晓来签署，而此前的报告都是由⻩光裕或陈晓签字。

　　果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历史的幽默在这个冬天再次上演。数家媒体记者同时收到消息：国美电器将在位于‮京北‬三元桥附近的鹏润大厦国美电器总部召开新闻发布会。明里暗里紧盯国美集团一举一动的记者"哗啦"一下子全部涌向了国美集团的会议室。

　　这与当年的"德隆危机"何其相似！那一切，对于今天的我来说仍然历历在目。

　　2004年4月19⽇，德隆系的大佬唐万里在‮京北‬遭遇融资客户绝食债之后，德隆掌门人唐万新连夜开会，声称壮士断臂也要还债，并定于第二天在‮京北‬召开新闻发布会，让外界彻底了解德隆系拯救危机的过程，目的是以透明的态度给市场信心。可遗憾的是，那一年的舂天満是惑与欺骗，当‮国全‬各地的记者飞抵‮京北‬，赶到事先通告的发布会现场时，唐万新还没有走出首都机场就转乘另一班机飞往昆明了。他的逃走，让公众极为失望。

　　不过，这一次国美的掌门人⻩光裕没有机会逃亡，因为自从2006年涉案之后，他一直处于警方的‮控监‬状态。但同样让人失望的是，国美集团面对四面八方赶来的记者依然保持沉默。

　　记者们的追问让何青开始觉得有点难以应付，国美如果继续封锁消息，带来的后果将是众人更加的恐慌，国美电器的供货商一旦因恐慌对国美暂停供货，国美的资金链马上就会断裂。新闻发布会取消了，他们深知此时他们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媒体的焦点。国美集团一直绷着的局面开始出现了分化，一出利用与反利用的好戏开始上演。没有任何正面关于⻩光裕的回应，却有一则跟免费广告差不多的声明。

　　国美声明

　　针对社会有关国美董事局主席⻩光裕先生的传言，国美电器集团做如下声明：

　　国美电器管理层正在核实相关情况，目前国美电器没有收到任何部门与本传言有关的法律文件。

　　国美电器是一家‮立独‬的上市公司，具有成的管理运营体系，经营管理一切正常。

　　对于传言，海尔、格兰仕、创维、长虹、海信、TCL、康佳、美的、夏普、飞利浦、索尼、松下、西门子、方太、老板、帅康等家电业巨头向国美电器发来声明，鼎力支持国美电器。

　　国美电器的前三季度经营业绩优秀，管理层对未来业务增长充満信心。

　　国美电器集团

　　2008年11月24⽇

　　何青开始耐心地向聚集在国美集团总部的记者解释："公司经营管理⼊场，国美电器与供应商的关系不会受到传闻影响，目前已有十几家家电巨头发来声明表示支持。"一番苦口婆心的前奏过后，国美电器公关部像发传单一样向到场的记者人手一份发放厂家支持国美电器的声明。声明的核心只有六个字：鼎力支持国美。在这份传单的后面有一长串家电巨头的名字：海尔、格兰仕、创维、长虹、海信、TCL、康佳、美的、夏普、飞利浦、索尼、松下、西门子、方太、老板、帅康。

　　特⾊社会主义商场的特⾊支持，让国美集团的管理层倍感温暖。那巨头们怎么鼎力支持呢，是继续发货，还是不急于催账？很快就有一家电巨头的⾼管就跟我抱怨道："声援国美是出于道义，后市如何作有待进一步观察，今后将会在与国美的合作中更加谨慎，可能会收紧双方的资金往来。"这就是特⾊，尤其是国有企业的巨头更没有人敢冒大风险真正鼎力支持国美。董事长跟总经理的任免权在‮府政‬，有窟窿了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免职。

　　中报披露在国美有应收账款的部分上市公司

　　代码名称债务人名称欠款额

　　（万元）拖欠时间拖欠原因

　　000016。SZ深康佳A甘肃国美物流有限公司5119。1339--

　　000016。SZ深康佳A南宁国美物流有限公司2401。9252--

　　000062。SZ深圳华強‮京北‬大中家电连锁551。68741年以內货款

　　000062。SZ深圳华強甘肃物流‮京北‬国美579。88351年以內货款

　　000062。SZ深圳华強昆明物流深圳国美377。03811年以內货款

　　000418。SZ小天鹅A甘肃国美物流有限公司8195。48261年以內-

　　000418。SZ小天鹅A‮国美‬GECOMPANY12566。73381年以內-

　　000527。SZ美的电器甘肃国美物流有限公司8195。48261年以內-

　　000527。SZ美的电器‮国美‬GECOMPANY12566。73381年以內-

　　000921。SZST科龙国美电器8934。5629--

　　600983。SH合肥三洋‮京北‬国美电器有限公司116。92951年以內-

　　600983。SH合肥三洋‮海上‬国美电器有限公司110。67821年以內-

　　总计60116。2715

　　家电巨头名义上的鼎力支持让‮行银‬开始感到害怕，受"⻩光裕被抓"消息影响，国美电器的一些合作‮行银‬纷纷作出反应，要求本行的各分、支行对国美集团及⻩光裕关联企业授信情况进行紧急核查，并要求把该集团及⻩光裕、⻩俊钦关联企业存量‮款贷‬上报总行以评估风险，并采取措施防范风险。

　　2004年德隆系被‮行银‬催账的情形再次出现，催收‮款贷‬、要求提前还贷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当年甚至有‮行银‬直接跑到德隆集团要账。现在轮到国美了。新增‮款贷‬、转贷这条路已经全面封死了，‮海上‬
‮行银‬、通‮行银‬等国美债权‮行银‬开始公开站出来说话了，他们纷纷表示将视事件的进一步发展而决定是否采取要求国美提前还贷或者起诉等下一步的措施。

　　11月24⽇12：44，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国美电器宣布将持续停牌。第二次公告很诡异，国美电器宣称于2008年11月24⽇9：30起在联所暂停买卖，并将维持暂停买卖直至另行通知。这样做的目的是避免媒体进一步发放未经核实之指称而可能导致市场陷于混及公司证券产生波动。

　　停牌无法掩饰国美集团的內部恐慌。

　　停牌之后，国美电器总裁陈晓立即起电话跟几家国外投行以及占股比例接近30%的海外股东进行了闭门会议。国美电器主要外资机构股东包括JP摩（8。88%）、摩士丹利（8。32%）、CapitalGoup（7。12%）、T。RowePriceAssociates（6%）。再一次让陈晓看到希望的是，不仅国內的家电巨头对国美电器在供货方面进行道义上的支持，外资股东和投行也对国美电器的经营前景给予了正面的评价。

　　但是，仅此而已。

　　24⽇晚，国美电器召开会议，与会者包括国美电器总部核心决策层人员，以及各分公司和全部职能部门负责人。会议非常沉闷，这也是国美集团⾼层会议的一贯风格。以前⻩光裕一坐上主席台，会场顿时鸦雀无声，除了他自己情绪动地盯着笔记本电脑，一边对着电话狂吼二级市场股票再砸两手外，没有人能未经允许说话。当天晚上的会议是⻩光裕音讯全无后第一次国美集团的扩大会议，会议唯一的主题就是讨论如何对媒体、供货商以及普通员工统一口径。

　　会议最后决定成立应急团队——国美电器组建七人决策团队应对危机。七人管理团队成员为：国美电器总裁陈晓、集团副总裁王俊洲、集团副总裁李俊涛、国美通讯公司总经理牟贵先、新闻发言人何青、国美华北大区总经理孙一丁、集团行政总裁魏秋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国美集团好像一直没有彻底丢掉应急团队这个管理队伍。早在2006年⻩光裕第一次被调查时，国美集团就曾做过类似的安排。当时国美的人事安排內部通报中曾表示，如果⻩光裕出国，则国美的事务授权委托现任国美负责财务、人事的总监魏秋立管理。国美集团的应急团队事实上就是为了应对⻩光裕的"二进宮"。这一次，团队里面没有⻩光裕最亲密的事业伙伴——人生伴侣杜鹃加⼊，情势非常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