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2006年6月10,星期六,晴(26)
翟红兵决定给女儿写信。这是他上个星期就想好的事情。女儿可以不接他的电话,但不可能不接他的信。因为信是直接寄到学校的,不是寄到家里。既不是寄到她母亲的那个家里,更不是寄到她外婆那个家里,所以,无论是她母亲还是她外婆,都不会给女儿是否接信制造直接的压力。因此,翟红兵相信用通信的方式和女儿联系是个好办法。
虽然是上个礼拜就想好的,但真正动手却拖到了今天。并不是因为忙,翟红兵就是再忙也有时间给女儿写信。也不是因为懒,翟红兵本身不懒,就是懒,也不会懒到女儿翟雨佳的头上。
对,是“翟雨佳”就是这个“翟雨佳”的名字令他下不了笔。
多好的名字啊!当初翟红兵给女儿取这个名字的时候,连派出所的户警都觉得好。好就好在名与姓连在一起,共同营造出一种整体意境,可是,现在前未经他同意就将女儿的姓改了,叫“吴雨佳”了,名字还有什么“意境”?就是有,也完全变成一种相反的意境,变成“无雨佳”了,就是没有他这个“翟”的意思!
翟红兵生气,不甘心,因此就下不了笔。上个星期下不了,今天仍然下不了。
翟红兵很想找前谈谈。他已经从以前的同事那里获得前现在的手机号码。他尝试着给前发信息。问好,并在她生日那天发信息表示祝贺。可这些信息一个个如石沉大海,连一朵花都没有掀起,让翟红兵自己都觉得无聊和下。
可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他不得不忍气声,咬着牙给女儿写信。
不行。不能咬着牙。不能把自己不愉快的心情传递给女儿。不能让女儿感受到他的痛苦和委屈。他要给女儿一个健康、阳光、幸福、快乐的气息。
翟红兵做了几个俯卧撑,又甩了几下膀子,再做扩舒展,感觉自己确实健康和阳光了,才给女儿写信。
信不能太长,太长的东西他自己都不喜欢看,何况女儿呢。但也不能太短,太短了显得不够重视。翟红兵幻想着女儿可能长期保留他的信。如果写得太短,即便她现在没有感觉,长大之后拿出来一看,这么短,老爸不是糊女儿吗?所以,信也绝对不能太短。如此,翟红兵既想斟词酌句,又想一气呵成,不能太长,又不能太短,还要保持健康、阳光、幸福和快乐,难啊!于是写了又改,改了又写,一封仅有一页纸的信竟然整整写了一个下午。
写完之后,又修改了两遍,甚至认真朗读了一遍,不仅实在挑不出毛病了,而且还把自己的眼泪感动下来了,才依依不舍地装进信封。
本以为装进信封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真正的难题在后面。
后面要写信封。邮政编码和地址学校班级写好之后,就写名字。写完之后才发现要换信封,重写。因为翟红兵把收信人的名字写成了“翟雨佳”也确实是“翟雨佳”在翟红兵心目中女儿一直都叫“翟雨佳”可是,如果不换信封不重新写,那么,这样的写寄出去之后,要么女儿根本收不到,要么收到了,但全班同学都知道她原来叫“翟雨佳”现在父母离婚了,她改姓了,叫“吴雨佳”了,如此,不是让女儿成为全班同学议论的话题吗?不是果真让女儿丢丑了吗?不是引起女儿的反感甚至憎恨吗?
翟红兵不寒而栗。赶紧出信,换信封,重写。
重写不是写几个字这么简单。说实话,1989年被迫写揭发同学的材料都没有这么难。当年揭发同学的材料他最终还是没有写,宁可政治上不能进步也没有写,可今天给女儿的信封他还是写了。为了女儿,翟红兵再大的屈辱也能承受。
2006年6月12,星期一,晴(27)
沙河股份今天表现一般。6。99开盘,最低跌至6。95,然后一度走高,最高涨到7。17,此后开始下探,最终收在7。09,正好是翟红兵上周五的买入价。
虽然一分钱没赚,而且从理论上说还赔钱了。因为如果现在卖出去,肯定要赔易费和印花税。可翟红兵没有丝毫的担心。再说现在他也根本不可能卖出去的。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按照他的判断标准,000014是目前深圳上海两个市场上最好的股票。除了价格和10送5的题材之外,基本面也不错。深圳本地股,房地产行业,前身是沙河股份有限公司,土著企业,直接由原来的沙河人民公社经过农村城市化改制来的。别的没有,土地大把。占着华侨城和沙河高尔夫俱乐部之间这个黄金地段,土地是自己的,甚至连华侨城和高尔夫俱乐部的一部分土地都是他们的。眼下既然房地产暴涨,土地没理由不涨,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翟红兵都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象前段时间等深圳机场一样等待。等待着沙河股份10送5派0。35除权。一旦除权,他就打算像上次处理深圳机场一样,利用除权当天的价格波动找个高点卖出去。
翟红兵今天去小菜市买菜的时间比通常晚。通常他是下午5点钟去卖菜。5点钟小市场人少,菜新鲜,相当于十年前在内地的早市。可他今天比往常晚了一个小时。原因是他在等电话。等鲍又敢的电话。因为上星期就说好了,说等他选定了股票,告诉鲍又敢,鲍又敢买了之后,再请他这个“大师”吃饭。按照估计,今天鲍又敢应该给他打电话,说晚上请他吃饭的事。可一直等到5点,鲍又敢都没有来电话,搞得翟红兵走也不是,等也不是。难道是她忘记了?翟红兵想。不可能。难道是她今天有什么事情?翟红兵又想。或许吧。就这样,一直等到5点40,确信鲍又敢今天不会请他吃饭了,翟红兵才去小菜市买菜。
之所以强调是“小”菜市,因为相反的方向有一个大菜市。
翟红兵居住的是政府廉租房。这种政府廉租房夹在政府福利房和城中村之间。据说深圳福利房的概念是从香港学习来的,但深圳的福利房与香港的福利房完全是两回事。简单地讲,香港的福利房是照顾穷人的,而深圳的福利房是照顾富人的。说得更具体一点,深圳的福利房是专门给政机关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居住的。按照翟红兵的理解,就是给过去计划经济体制下机关干部居住的。所以不但价格极低,而且质量过硬设施齐全,区域内就有各种体育设施和大型超级市场。翟红兵不仅自知之明,而且比较知趣,知道自己早已经不是国家干部了,而只是一家私营企业的“退岗人员”不好意思享受贵族待遇,所以,很少光顾大菜市,专门光顾小菜市。
小菜市建在城中村里。其实也不是“建”的,而是自然形成的。深圳的城中村全世界第一。不仅数量全世界第一,其中所居住的人口也是全世界第一。关于这一点,深圳有作家专门写过一本书,叫“亲嘴楼的故事”有详细描写。这里只简单介绍一下。所谓城中村,就是都市中间的村庄。形成原因是这里原来是农村,后来建设特区,成为城市,给原来的村民保留一块宅基地和自留地,现在村民就在这块保留地上建起了密密麻麻的住宅。之所以要密密麻麻,是为了在最少的土地上建设更多的住宅,从而实现土地利用的最大化。结果,房屋与房屋之间基本上实现了零距离。不仅两栋楼房远远看上去像抱在一起亲嘴,而且只要打开窗户,两栋楼房上的居住者真可以实现跨楼接吻,所以叫“亲嘴楼”不用说,这里居住的肯定是清一的打工者或其他社会底层人员,企业老板和政机关干部是断然不会住在这种地方的。然而,再底层的人员也要吃饭,所以这里也要有菜市。当然,只能是沿墙角摆卖的“小”菜市,而不可能是福利住宅区域内的大超市。根本没有地方建设大超市,也没有底层人员愿意承担建设成本和管理成本,所以只能因陋就简。虽如此,但既然能称为“市”当然就不仅仅是卖菜的地方,而有形形与“市”有关的门面。比如前面说到的“电话超市”还比如今天翟红兵注意到的“粉红发廊”
翟红兵几乎天天来小菜市卖菜,所以几乎每天都看到“粉红发廊”但平常并没有注意,今天注意到了。今天翟红兵出门比平常晚,加上清闲,步行当散步,所以到达小菜市的时候天黑了。小菜市天黑时候的与天亮时候是不一样的。最明显的标记小街道的两旁透出许多粉红色的光。不是一家两家,也不是三家四家,而是连成片。一大片粉红色的光同时绽放,立刻点燃了翟红兵饥渴的心。
翟红兵知道这些“粉红发廊”内幕,甚至也想进去过,但终因害怕染病而没有跨越雷池一步。他知道通过必要的措施可以躲避病,但做小姐的什么病没有?“措施”只能对局部地方起保护作用,能保护翟红兵不被传染诸如肝炎和肺结核这样的传染病吗?再说,翟红兵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到了必须靠这种方式解决问题的程度,所以,他努力让自己视而不想,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匆匆买了菜赶快离开。
2006年6月13,星期二,晴(28)
大盘上证指数1552点开盘,1548点收市,走了一个十字星,一看就不是好兆头。但翟红兵不予理会,他相信000014沙河股份肯定不会在7元附近10送5。万一真是这样,他也不怕,像上次应对000089深圳机场的备选方案一样,最坏的打算就是除权之后等待填权。
000014今天7。06元开盘,最高涨到7。20元,尾市收报7。15元。虽然比买入价只高出6分钱,刨去易费和印花税可能还不够,但翟红兵仍然很高兴。因为毕竟,这是在大盘十字星背景下的线,毕竟已经站在买入价之上了。翟红兵相信,在这个时候,即将10送5的沙河股份是很难掉头向下的。
下午3点收市的时候,翟红兵曾经想到了给鲍又敢打个电话。目的当然不是提醒鲍又敢请他吃饭,而是想与她分享快乐。他们现在购买了同一只股票,相当于同一战壕中的战友,命运一体,应该同喜同乐。不过,他忍住了。他怕让鲍又敢难堪。他能想象出,一旦他给鲍又敢打电话,不管他在电话里面说什么,也不管前面他们说什么,说到最后,鲍又敢肯定会向他解释,解释她说好要请翟红兵吃饭的,可因为什么什么什么事情耽误了,所以就不得不往后稍微拖几天。搞得好象翟红兵这个电话的真正动机就是要提醒她请客似的。为了避免这种误会,他还是不给鲍又敢打这个电话,要造成他已经完全忘记请“老师”吃饭这件事情的样子。他所要做的,和对待000014沙河股份这只股票一样,就是等待。对于股票,他等待除权。对于鲍又敢,他等待电话。等待鲍又敢自己打电话过来,请“大师”吃饭。或许,翟红兵想,要等到沙河股份有一个明显的拉升动作,让他们产生明显收益了,鲍又敢才约他吃饭?如果那样,翟红兵进一步想,更好。那样饭吃起来更香。
翟红兵盼望鲍又敢给他电话决不仅仅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为了一顿饭,他不会老这么惦记的。除了与她一起分享000014股票有所突破之外,另一个隐隐约约的朦胧原因是翟红兵生活中缺少女人。要不然,也不会看见一排粉红灯光而蠢蠢动的。
天地良心,翟红兵并不是一开始就对鲍又敢有期盼的。不仅在学校的时候没有,就是到了深圳之后也没有。
上大学的时候就不说了。那时候翟红兵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和今天姚明在休斯顿火箭队的位置差不多,绝对的主力,所以,仰望他的女生多,不仅有本系的系花,而且还有外语系和中文系一些比较自信的女生。鲍又敢在他们班连班花都不是,哪里能进入翟红兵的视线?在内地的时候也不用说了。翟红兵有老婆,而且实事求是地说,翟红兵的老婆吴晓红比鲍又敢年轻,也比鲍又敢漂亮,还比鲍又敢会发嗲,别说翟红兵无心出轨,就是有心寻,也想不到分配在外地的鲍又敢身上。至于来深圳后,两个人倒是有来往。主要是有同学来的时候,或者要出国经过深圳的时候,要见就两个人一起见,一般不会见其中的一个而不见另一个,所以,翟红兵和鲍又敢就经常见面,搞得也像比一般同学关系亲一些。但亲一些归亲一些,并没有超出同学之间的关系。究其原因,主要是那时候翟红兵在一家较大的企业主管人事。虽然既不是公务员也不是老板,但那时候广东还没有闹民工荒,劳动力市场还是买方市场,翟红兵手上多少有些权力。那么大的企业,下面有工厂,女工们无论是为了得到关照或希望关照她们的亲戚朋友,对翟红兵都很尊敬,也很热情,其中也不乏长相动人而热情过分的青年妇女。如此,翟红兵就有些眼花缭,根本不会眼睛盯在鲍又敢身上。然而,事过境迁,如今翟红兵退岗了,无职无权了,而且生活方式不与外界打交道,加上深圳是卫生城市,政府廉租房基本上没有老鼠,当然也没有母老鼠,翟红兵生活中唯能接触的异只有鲍又敢,想不专注都不行。如此,在本来应该来电话的日子里不来电话,也难怪翟红兵格外惦记了。
2006年6月14,星期三,晴(29)
000014沙河股份今天低开低走。7。16开盘,开盘价就是全天的最高价。全天都在开盘价之下,最低跌至7。00元。尾市虽有反弹,但仍然没有达到开盘的价位,于7。13元报收。从线图上看,呈现为一带下线的小十字星。
翟红兵久病成医,现在多少也会看点图形。在他的印象中,这种带小下线的十字星多半是下行通道中转的征兆,可000014沙河股份并不是处在下行通道当中啊?这种带小下线的小十字星代表什么意思呢?
再观察大盘。大盘今天的走势竟然与沙河股份极为相似。上证指数上午1540。64开盘,开盘后就下跌,最低跌至1512。52点,尾市也有反弹,以1531。33点报收。线图上也是呈现一个带小下线的小十字星。
翟红兵对000014并不是很担心,却非常担心大盘。如果大盘不好,肯定也会连累沙河股份。轻者,除权之前上涨的幅度大打折扣,重者,不升反降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打开相关的网页,查看行家的最新分析。可看了半天,发觉所谓的行家其实就是算命先生,说的全部都是两头话。说眼下大盘正面临抉择,如果在这个点位继续下跌,就构成了双顶,如果上升,就构筑双底,但到底是上升还是下跌却没有说。这不是废话嘛。
收市。翟红兵仍然想着给鲍又敢打电话,却仍然没有打,而是在等,等待鲍又敢给她电话。
他有一种感觉,感觉今天鲍又敢一定会给他来电话。他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然而,鲍又敢并没有给他打电话,而是直接找上门来了。这是翟红兵万万没有想到的。
鲍又敢是下午5点整来的。翟红兵记得非常准。因为他当时已经绝望并正打算下楼去小市场卖菜。
“下来。”鲍又敢说。
“下来?”翟红兵问。难道她已经到了楼下?如果到了楼下,那么就意味着鲍又敢特意开车来接他去吃饭。翟红兵想,难道是她怕打电话我拒绝,所以直接吧车开到我楼下?
翟红兵来不及多想了。赶紧换衣服。既然开车来接他,那么就不是在家门口吃饭,而是去一个较远的地方吃饭,那么就不能穿得太随便,起码不能和去小菜市买菜穿同一套衣服。可是,当翟红兵慌慌张张来到楼下后,才发现换错了衣服。
翟红兵到楼下的时候,看见鲍又敢已经站在车子外面,而且显然已经站在这里等了一会儿。翟红兵有些抱歉,立刻跑动几步,跑几步的目的不是真想加快速度,而是表明一种态度,一种有点抱歉的态度。他以为看见他跑来,鲍又敢会先上车,然后他在另一边上车,两个人一起去吃饭。可是,这时候鲍又敢却没有上车,而是向车子尾部走,一直走到车子的股后面。当翟红兵跑到她面前的时候,鲍又敢已经把车尾箱打开,指着里面的一堆东西说了一个字:搬。
翟红兵伸头一看,简直就是一个小超市。里面有米、油、饮料、水果还有卫生纸。吃、喝、拉、撒一应俱全。
“什么意思?”翟红兵问。
“给你呀。”鲍又敢说。
“这、这…”翟红兵想说不要,或者想问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东西,可说不出口,也问不出口。
“别臭美。”鲍又敢说“不是买的,单位发的。每月都发。我发,他也发。吃不了,白给都不知道给谁。占着车尾箱天天费油。现在汽油又涨价了,不给你给谁。”
翟红兵有些犹豫。不要是不可能的,不要显得自己没度量,不大气,可要了又觉得丢人,搞得自己好象是对方乡下来的穷亲戚似的。最后想着下不为例,才弯扛东西。同时心里想,早知如此我换什么衣服啊。
鲍又敢并没有因为施舍翟红兵一尾箱东西而显得高他一等。她自己也动手。右手提捅油,左手拧一箱饮料,胳膊窝还夹着一板卫生纸,跟在翟红兵后面哼哧哼哧地上来了。
进门之后,两个人没有表情,一副共同劳累之后需要休息的样子,分别气。这样了一会儿,翟红兵突然冒一个奇怪的想法。想着他们俩这个样子要是被别人看见,肯定以为他们刚刚做过爱一样。于是,没有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
“你笑什么?”鲍又敢问。
翟红兵当然不能如实回答。可又不能不回答。忍不住又笑了一下,然后所答非所问地说:“谢谢你了。”
“谢我?”鲍又敢似乎不信。
“是。”翟红兵点头。
“怎么谢?”鲍又敢问。
翟红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想了想,说:“我请你吃饭吧。”
鲍又敢笑了笑,说:“你还是先请我洗澡吧。一身汗。”
鲍又敢这么一说,就提醒了翟红兵,翟红兵就发现自己也是一身汗。
“对,”翟红兵说“是一身汗,是要洗澡。在这洗?”
说完,自己都觉得问得不对。这里是鲍又敢的家啊。人家在自己家洗澡还不行吗?
鲍又敢没有理会翟红兵的态度,已经自己到了卫生间。当然,这房子是廉租房,没那么多的讲究,卫生间既是厕所,也是洗澡间。
翟红兵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跟着进去还是不跟着进去。跟着进去没有道理。男女有别。女同学进卫生间,不管是进去洗澡还是进去方便,男同学头没有跟进去的道理。不跟进去也是问题。虽然是鲍又敢的家,可现在毕竟是翟红兵住着。鲍又敢现在算客人。可能连洗漱用品放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自己作为主人,难道不该进去代一下吗?翟红兵采取的是有限跟进法。跟到离卫生间门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停下,等候鲍又敢的关门或发问。
“有新巾吗?”鲍又敢果然发问。
“没有。”翟红兵说“你用我的洗脸巾吧。粉红色那条。”
粉红色?翟红兵自己都觉得耳,马上就想起小菜市那连成一片的颜色。
翟红兵口嗵地一下,猛一跳。他赶快退回来,退到到沙发上坐下。紧接着,就听见鲍又敢那边在关卫生间的门。边关还边说:“翟红兵,你看你干净的。”
翟红兵知道这是说他不干净的意思。回答:“啊,反正没有人来。”
“你干净是给别人看的啊。”鲍又敢说。
此时卫生间的门已经彻底关上,所以传出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小,翟红兵干脆装着没不见,不回答。在刚刚扛上来的饮料中取出一罐,扯开,喝起来。
卫生间里传出的说话声虽然不大,但传出的水声倒不小,哗啦哗啦地,翟红兵仿佛看见水顺着鲍又敢身体淌。他的口再次堵,并且身上的某些器官也起了反应。嘴巴里含着管,却只是摆个样子,并没有进多少饮料。身体坐那里没动,却在翻江倒海。他努力想象着下面发生的事。想象着自己现在该采取主动还是该被动。主动意味着责任,可他没有能力承担责任。他是小人物。是民营企业的“退岗人员”怎有能力对官太太承担责任?他当然听说一些女老板女上司对男部下勾引的故事,可鲍又敢不是他的老板或上司,而且他也不是小靓仔,连被别人勾引的资格都不够。那么,翟红兵想,鲍又敢今天的行为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如果说无意,孤男寡女,鲍又敢根本就不该跟他上来,上来之后更不该提出洗澡。如果说有意,那么自己作为男人,在明明知道对方有意的情况下,还不采取主动,也太不敢承担责任了吧?再说,翟红兵又想,有什么“责任”呢?一个40岁的中年女人也不是14岁的未婚小姑娘,我和她之间发生关系,能让我承担什么责任呢?况且,鲍又敢明显不是坏女人,即便是勾引我,也不会有任何不良企图。贪财,鲍又敢断然不是这种人,再说她比我有钱,还用贪我的财吗?贪,眼下我是个靠自己动手解决自己问题的人,看见小菜市粉红色的光都想入非非,白给都来不及,还用她“贪”吗?我看是我贪她还差不多。
翟红兵还没有完全想明白,鲍又敢就已经出来了。
翟红兵口已经不堵了,取而代之的是眉毛发烫,眼睛火一样地向鲍又敢。当然,他没有忘记责任,可这时候他认为如果再不主动才是真正地没有责任心。他紧急思考了一下,如果鲍又敢是有意勾引他,这时候他采取主动正合对方的心意。如果鲍又敢不是有意的,那么他采取主动对方也能理解。于是,大脑一热,一把将鲍又敢拥入怀中,还没等鲍又敢做出反映,就已经将嘴罩在鲍又敢的口上,使劲一,仿佛要把鲍又敢的舌头到他肚子里的样子。这是翟红兵的本能,也是翟红兵的经验。如果这时候对方舌头伸过来,就表明她是愿意的,如果不是,则需要付出一点耐心。
不需要付出耐心了。因为鲍又敢的舌头已经进入翟红兵的口腔,并且在他嘴里搅动起来。翟红兵感到了久违的。而且这种是无法靠自己想象和手上动作实现的。
他胆子大了起来。一边吃着鲍又敢的舌头,享受着最直接的滋润,一边放肆地用身体下面坚硬的部分顶着她,同时拥着鲍又敢移向卧室,移向边。
“你先洗一下。”
已经挨到了,本来积极主动的鲍又敢却突然浑身一紧,用力一推,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翟红兵怀疑这话是不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从卫生间潦草地洗了个澡出来之后,热情已经下去不少。发现鲍又敢已经躺在上了,翟红兵竟然为上不上犹豫起来。他承认女人比男人冷静。如果换个角色,刚才是鲍又敢对他那样,他是断然不会在对方最起劲的时候命令她洗澡去的。
对。是命令。
翟红兵刚才就有些不高兴,但并不清楚不高兴的原因,现在忽然明白了,是“命令”是鲍又敢那种不容商量的说话口气。“不容商量”就是命令。
这么想着,翟红兵当然就提不起精神。可女方都已经躺在上了,难道他还要假正经?别说是人了,就是狗,按照他们家乡的土话讲,母狗都翘起了尾巴,公狗没有不上的道理。况且,自己现在住的鲍又敢的房子,又刚刚接受了鲍又敢一个“小超市”鲍又敢“命令”一下又怎么了?女人给男人下命令多半是喜欢对方,而不一定是颐指气使。
这时候,鲍又敢嬉笑着掀开自己身上的巾被,又迅速盖上,而且出极顽皮的笑。
翟红兵当然知道这是鲍又敢直白地引他,就好象母狗不断地在公狗面前翘尾巴。不过,这种引相当不成功,因为翟红兵看见的是干瘪的房和带有花纹的肚皮。说实话,鲍又敢的身子比翟红兵的前差多了,甚至比曾经与他上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差。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突然同情起鲍又敢来,并且一下子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想着凭她这样的身子,有权有势的老公对她“基本上不用”也有情可原。想着鲍又敢肯定好长时间没有这种经历了。想着对一个40岁的女人来说这是不公平的。是很可怜的。想着自己其实也很可怜。自从离开公司之后,无职无权无精神,再没有受到过任何异的青睐,完全靠想象和手上的动作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能走到一起是缘分。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于是,翟红兵表情严肃地俯下身子,隔着巾被紧紧抱住鲍又敢。仿佛是为了给对方温暖。也仿佛是从对方获得温暖。而鲍又敢所回敬的,已经不是灿烂的笑容,而是两窝浑浊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