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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她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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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尔轻手轻脚地打开宿舍门,孙木南了过来,接过她手上的⽔壶。

  "这两壶⽔大家先喝着,剩下的四壶等下午军训结束,再一起带回来好了。"让卷尔自己去打⽔,她总觉得不妥,所以卷尔一出门,她就想追出去。

  罗思绎却说:"她也只能拎两壶回来,剩下的我们下午自己去拎好了。谁能真舍得使唤她啊!"孙木南想想也有道理,就一直坐在下面等卷尔回来。

  "剩下的四壶⽔在楼下呢,我下去拎,很快上来。"

  "你自己怎么拎回来的?!"孙木南以为卷尔已经往返于⽔房与宿舍几次,把⽔都打回来了,心里觉得特别过意不去,忙跟她下楼。

  "是别人帮我拎回来的。上午那个和我一起被训话的,有印象没?他不也没参加急行军吗?所以也被指派过去打⽔,他先送我回来了。"她们两个边下楼边聊着。卷尔很喜孙木南,单是她不午睡等她的这份心意,就让卷尔很感动,所以有什么说什么,并不避讳她。

  "是丁未吗?"

  "你认识他?"

  "嗯,我知道他。"

  丁未⾼中的时候是四中校篮球队的,人长得帅,球打得也好。当时他们和孙木南所在的附中进⼊了⾼中联赛的决赛,一共要比三场。三场下来,许多附中的女生都临阵倒戈,给四中加油,冲的就是丁未在球场上的魅力。孙木南自己虽然没敢公然坐在附中的方阵里给丁未加油,可最后四中获胜的时候,她也过去跟着混了个签名。在实力决胜的年代,不能太狭隘不是?

  她们到了楼下,卷尔跑到丁未旁边,"给你介绍,我们屋的孙木南。"

  丁未点了一下头,打了个招呼,"你好。"然后对卷尔说,"⽔都在这儿了,我先走了。"

  卷尔忙说:"谢谢你啊!"看丁未往回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追过去,"那个侯委员应该把⽔拎回宿舍了,你直接上楼就行。"

  丁未停下,"什么侯委员?"

  卷尔睁大眼睛,"就是那个带头起哄的男生啊,他不叫侯委员吗?他是这么告诉我的啊!"

  丁未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侯委员,还委员长呢!你的耳朵啊,他叫侯维源,维护资源。我们都叫他三哥。"

  卷尔摇摇手,"还是侯委员比较好记。反正就是他,你知道就行了。他要是答应了却没⼲活,你记得告诉我,我找他理论。"

  丁未挥挥手,"好,要真有冤情,一定找你伸张正义。快回去吧,下午见。"他现在急着赶回去,要针对侯维源同志的问题,展开深刻的批评。同时他要让侯维源同志展开更深刻的自我批评。

  卷尔和孙木南往回走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明明围绕这个丁未有很多话题可以展开,但谁都没有开口。卷尔是对丁未的印象前后变化得太剧烈,对这个人的整体评价时时在变,一时间也不知道先说点儿什么好。孙木南是从丁未对卷尔的态度中看出了点儿什么,这两个人的关系以后或者会很微妙,她还是当听众吧。

  初识之后,似乎就很容易再遇见。卷尔与丁未也遵循了这一定律。他们在场上、在食堂、在路上,甚至在超市,都会偶然遇见。由于丁未的态度热情,卷尔也是个随和的人,所以遇到了就顺路走上一段,彼此说些同学间的趣事。刚刚开始的住校生活,使他们有很多话题,也很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只这么频繁接触几⽇,两个人就稔得犹如老友一般。

  周五晚上,军训拉歌晚会喊得所有军训‮生新‬嗓子嘶哑,头部缺氧。第二天上午休息,下午三点才集合点名。不过,一点点的休养生息便⾜够振奋他们的军心了。

  卷尔个子小,本来是需要坐在连队前排的,可她心里的头等大事是明天同⾼莫的约会,心思不在拉歌上,连对口型都对不上,就趁着月黑风⾼后排就座了。连长他们忙着和别的连队联合或者叫号,对她的小动作本无暇顾及。

  卷尔坐在后面,只在排长绕到后边组织大家呐喊的时候,张开嘴呼应几声。其余的时候,她都目视前方,对震耳聋的喊歌声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地盘算着明天的行程安排。两个人见面之后的行程,当然不用她心,听的话跟走就好,⾼莫就是她的信仰。

  她考虑的是明天要起早出去‮澡洗‬,把自己打扮得香香美美地才好出现在⾼莫面前啊!她还有个重要问题是穿哪⾝⾐服、配哪双鞋。她带来的⾐服大多是新买的洋装,这几⽇陆续试了试,穿在⾝上都觉得很不自在,总感觉像是偷穿了妈妈的⾐服,本没勇气穿出门。鞋就更是了,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跟脚,可她觉得自己在上面摇摇晃晃地随时有摔倒的危险,偏偏她们还说什么走起来藤萝摇曳,很有风情。

  她的服装展示,招来了临近寝室的很多女生。大家一起唧唧喳喳地给她出主意,很快就混了。她们听说她有约会,都积极地出谋划策。当然,有的是好点子,有的是馊点子,这与各人经历不同有关,总之都想把自己的设想在卷尔⾝上实现。卷尔的个其实还是偏低调的,但由于自己太过憧憬,实在低调不起来,对于大家这么热心的参与和支持,她通通笑纳。大家一致认为她穿洋装比较好看,有的还提供饰品给她搭配。她才知道,原来女孩子有这么多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儿,而她全部的头饰,只是几被她们指为老土的头绳。有个手巧的女生,甚至还帮她弄了一个发型,说是在什么约会宝典里面偷师的,和她的气质和装扮最搭配了。卷尔穿着洋装、⾼跟鞋,顶着那个在她看来比较写意的头型,在众人的要求下颤巍巍地走了一圈,终于崩溃,笑倒在上。她要是这个样子出去,以⾼莫的风格非得把她揪到哪里重新改造一番不可。小时候,她有一次贪玩,涂了妈妈的膏,就是被他拉到⽔龙头下面,用冷⽔愣是给洗⼲净了。卷尔至今都不涂有颜⾊的膏,都是那次记忆太深刻的缘故。

  卷尔之所以对待这次约会这么郑重其事,也是因为两个人太了,从小玩在一起。谁找谁出去,似乎只要过来打个招呼就行了,都是临时知会一声,随叫随走的。出去了也是一帮住在一个小区的发小玩在一起。她需要一次正式的约会,改变两人之间相处的格局,让两个人的关系可持续发展下去。

  ⾼莫家与卷尔家里算是世,他们的⽗亲大学时代就是好友,毕业后就职于同一家医院,一个在普外,一个在肾脏外科。他们的妈妈彼此也是手帕,从恋爱、结婚,到同在异地工作定居,住在一栋楼,他们两家就像是亲戚一样经常往来。所以卷尔从小就喜跟着比她大近四岁的⾼莫跑来跑去。⾼莫去哪里玩,都得带着她;不领着她,她就会在家里哭个惊天动地,不哭到⾼莫来就不算完。而⾼莫也不是好惹的,有一次她哭得太凶,他领她出来,她还在那儿哭个没完,他拉过她的手就打。说也奇怪,⾼莫打她,她反而渐停了哭声,眼泪含在眼里強忍着不敢流下来,可能是心里明⽩,如果再哭他就真会不理她了。

  从那以后,⾼莫倒也尽可能地带着她。虽然他不当那些玩伴的头,但有一定威信,渐渐地大家也都习惯了带个小丫头四处疯玩。小时候,他们会一起爬山,找山洞,爬树掏鸟窝,冬天会放爬犁,菗冰猴。总之玩的东西,四季都不重样儿。长大以后,他们一起去踢球、打球,虽然卷尔的运动神经不大发达,但捡球总是会的,她可以做边裁。他们也会一起去游戏厅打游戏,去网吧联网,也会去大排档喝啤酒,会夜里跟一群人在街上游。一伙人固然有一伙人在一起的乐趣,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卷尔再怎么大方,也不好在这些人面前流露出一点儿对⾼莫的仰慕。他们的群体相处模式就是互相拆台、互相揭短,对谁也不可以手下留情,女孩子也不例外。卷尔从来也没觉得他们把自己当女生看。当然过了很多年她才明⽩,这群朋友对她是多么悉心爱护,让她有那么愉快的童年、少年时光,让她可以单纯、积极地生活,并且始终充満信心。

  周末的夜晚,卷尔第一次失眠了。她定好闹表后就上躺下,充満雄心地要睡一个美容觉,可睡神却迟迟不来造访她。耳边听到别人陆续地躺下、酣睡,何布甚至还很刺人地说了两句梦话,卷尔先是紧闭着眼睛,希望能有点儿效果,可直到她觉得眼睛因太过用力,都有点儿酸了的时候,她还是了无睡意。

  她睡不着,躺在那里也躺不住,频繁地起来去厕所。她每次都想着这次回来总能睡着了吧,可是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睡的是上下铺,罗思绎睡在上面,卷尔怕影响到她,自己翻⾝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总是先翻动上⾝,然后慢慢地把腿和脚移动跟上。她的动作虽然是慢动作,但被拉长了时间的一次翻⾝,距离下一次也变得更近,反而显得频率很⾼。

  在她抬起手臂又要翻到另一侧的时候,上面的罗思绎突然出声,"我说,你给我个痛快的吧,你这么个半⾝不遂的翻⾝法,让我觉得我像是睡在海上,已经有点儿晕船了。"

  卷尔坐起来,"对不起啊,我会注意,你快睡吧。"她看看摆在枕边的小闹钟,已经快两点了呢。她躺下找了个自认为还算舒服的‮势姿‬,等待睡意袭来。可越是想睡,越觉得躺在那里怎么都不舒服。她又不好再翻⾝,眼睛索睁开,看着上面的板,痛苦地体验当僵尸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罗思绎又说道:"你还是翻吧,别着了,咱们一起翻。"

  卷尔如蒙大赦,忙活动活动,侧⾝躺好。罗思绎在上面也轻轻地翻了一下⾝。如果对孙木南卷尔是觉得亲切的话,对罗思绎则是很自然地想亲近。罗思绎是一个明快而有魅力的女孩,她对问题的见解犀利而独到,话不多,却很令人信服。她对人的关心照顾,往往也不会太着痕迹,但卷尔能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关爱。罗思绎的明快并不是毫无內容的透明,她给卷尔的印象是有点儿神秘的。她什么都略知一二,也参与大家晚上的卧谈会,但是唯独不谈她自己。屋里的哪个不是冰雪聪明,几次聊起来都被她轻描淡写地拨开话题,大家索也不问了。

  "陆卷尔,就那么‮奋兴‬?"罗思绎低声问她。

  "我没觉得‮奋兴‬啊,可就是睡不着。脑子里有另外一个陆卷尔,已经把明天的事情按步骤演练了数遍,连怎么扣纽扣似乎都已经反复了几遍。"卷尔抱住自己的头,她想穿的那件衬衫有六粒纽扣,真不是普通地‮磨折‬人哪!

  "睡不着的时候,你非要睡,也是不成的。"罗思绎的声音中有一点儿伤感,卷尔很想看看,这样的她是什么样子。罗思绎的个头比卷尔⾼很多,但她和卷尔一样瘦,而且骨感中有点儿病弱的样子,让卷尔觉得很女人。她的美不算健康,可似乎能夺人心魄。她在同龄的女孩间,很容易就脫颖而出。卷尔这种对相貌要求顺眼就好的人,初见罗思绎的时候,目光都在她⾝上流连了好久。这屋里随便哪个女生都各有千秋,可罗思绎最动人,反正卷尔是这么觉得的。

  "那我怎么办?明天不是要顶着鱼泡眼出去了啊!"卷尔是真苦恼,可惜了她们赞助的面膜,自己睡不好,⽪肤怎么会好?!原计划是早起去‮澡洗‬,不知道会不会晕倒。她的⾎庒早上的时候总是有点儿低。打算得再好,看来都要被她自己给搞砸了。

  "没事的,"罗思绎刻意放低的声音似乎有‮定安‬人心的力量,"你们又不是认识一两天,也不是要相对一两次,总有机会给他看你的最佳状态。"

  "也对啊,我装一次行,装两次行,要我次次都这样,不要了我的小命了!"卷尔真想放下包袱,旋即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明天很重要啊!"她是想明天和⾼莫表⽩,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她不知道自己确切动心的时间,可似乎每年过年敲钟时候许的心愿,就是要永远和⾼莫在一起。怎样才能永远在一起呢,她长大以后慢慢知道,做他的女朋友、成为他的子、成了他的家人,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

  她以前不说,是觉得没同他站到一个⾼度,还没资格表⽩。现在她终于跨进了有他的这个校园,自己都觉得是跨出了历史的一步。此时不说,她怕她的勇气在等待与怀疑中会消耗殆尽。⾼莫给她的感觉始终是那么近又那么远,她几乎知道他的所有事,但却不敢说自己真的有多了解他。

  "冲杯牛?"罗思绎建议。

  "喝了怕会去厕所,更睡不好。"

  "听CD?"

  "我听了一会儿了,听那些歌词就更紧张。"

  "噢,他就那么可怕?"

  "本来还不那么可怕,可是分开了两年,现在我又别有所图,就觉得他有点儿怪兽的感觉。我一闭上眼睛,他的模拟形象都是怪兽一样的。"

  "你别有所图,不应该你是怪兽?"

  "嗯,"卷尔老实地回答,"我是小怪兽,他是大怪兽。"

  "小怪兽要吃掉大怪兽?"罗思绎逗她。

  "要是能呑得下就好了。"卷尔说着,不知道是因为夜里饿了还是怎么回事,还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本来细微的声响,被静寂放大了数倍,连她自己都觉得好大声,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掩饰了一下。

  罗思绎轻笑出声,"你未免也太心急了。"罗思绎不知道陆卷尔的这份心意对方会不会珍惜。可在她看来,男生多是不大看得上找上门的买卖的,可能是因为缺乏挑战,失去了‮服征‬的乐趣,或者是来得太轻易总会有货不对板的担心,而暗恋他们的女生,往往就是他们年少时遇到的第一笔这样的买卖。

  "心急吃不了热⾖腐?"

  "心急怕是什么⾖腐都吃不着,还⽩沾了一⾝的⾖子腥。"

  罗思绎的话似有所指,但卷尔在和她对话间,觉得眼⽪渐沉,只应道:"怎么会腥呢?他的味道和他的人一样,那么清慡。"

  卷尔说完就沉沉睡去,罗思绎见她再无动静,也不再说话,心里对卷尔竟然隐隐生出羡慕。那个一直让她看到清慡一面的男孩子,应该也是真心对她吧!

  凌晨才勉強⼊睡的陆卷尔自然是没能早起。闹钟的狂响和同屋人陆续的起,都没能打断她的美梦。大家都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屋里的喇叭已经响了起来,"陆卷尔,陆卷尔,415,陆卷尔在不在?"门卫阿姨的大嗓门骤然响起,把她们几个都吓了一跳。再看陆卷尔同学,还抱着她的枕头睡得很投⼊。

  "在,在!"何布替卷尔应了一声,"她马上下去!"

  孙木南看看卷尔,只好说:"我叫她,你们谁下去和⾼莫说一声吧。"她们当然对⾼莫的名字耳能详,但这么快就能正面接触也是没料到的。

  何布马上举手,"我去吧,让他一个人站那儿等着不好。"

  罗思绎躺在上还没起来,"等着不怕,怕的是被你吓跑。"何布的格有点儿鬼马,一般人真是领悟不了她异于常人的幽默。

  "我们俩去吧,"楚菲萍说,"我和小舞刚好要去吃早饭。告诉他多等一会儿是吧?"她和齐舞两个人都是很慡快的个,所以常常一起行动,步调很一致。

  何布马上说:"我也去,就让我近距离看看这个⾼人吧。"

  孙木南说:"快去吧,帮我带个蛋回来。"她已经在推卷尔了。这个陆卷尔,竟然把她的手推开,翻⾝到里继续睡。

  她没办法,只好凑到卷尔的耳边大喊:"陆卷尔,⾼莫来了!"

  卷尔糊糊地睁开眼睛,"你说谁来了?"

  "⾼莫在楼下呢,你快起来吧。"孙木南扶她坐起来。

  陆卷尔骤然清醒,抓起头准备好的⾐服,就往自己⾝上套。

  "别急啊,你的扣子扣错了。"孙木南完成叫醒任务,坐在桌边看她胡地穿⾐服。

  卷尔低头一看,可不是,看来所有的预演都是无用的。穿⾐、洗脸、刷牙、穿鞋出门,总共没用上十分钟,因为她没梳头发,她只是用手拢了几下,扎上就下楼了。她三步并做两步地下楼梯,最后几阶都是直接跳下去的,可就是这样还是觉得楼梯绕啊绕地怎样都下不完。

  她跳下最后三阶,刚要向外面跑去,就被人抓住手臂,"下次不许这么跳,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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