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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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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手指陷入抱枕柔滑而温暖的布料之间,空调暖得叫人觉得窒息。我看着他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脚步轻缓,看了一眼电视,脚步微一踌躇,然而只是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说:“我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

  我无意识的望着窗外的荒原,忽然觉得踏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无数的人在来来回回,只有我有一个人,驻足在原点,无措的张望。我一无所知,却又不甘心,想从仅有的迷离线索里,剥析出真相。

  等到他回来,时钟已经指在了凌晨两点开外。他脸⾊看起来不好,可是眼睛却亮得耀眼,开灯的刹那,漫不经心的扫过我,有些意外的笑了笑:“很晚了。”

  明明开着暖气,可是我的手脚冰凉。我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慢慢的浮起了淡淡的一丝‮晕红‬,然后慢慢的说:“我明天想回学校。”

  他坐在我⾝边,那股外边带来的寒意并没有消去,语气轻薄的像是入喉冰水:“你不是说下学期你们实习么?”

  “是啊,可是我还要回学校拿些东西。”

  他拖着我的手起来,然后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这几天在这里陪我,好不好?缺了什么我让人去买。”

  我默不作声,手轻轻一挣,可却被握得更加紧,他回头看我一眼,莫名的叫我心惊。可是凌厉也只是一闪而现,他以柔和的语气舒缓了我的不安:“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站在楼梯上,居⾼临下,英俊的眉宇里有些不耐,仿佛我是无理取闹的幼童。

  这才是‮实真‬的他么?惶然间在夜⾊中掀开了遮掩的斗篷,悄悄露出了之前从未想到的一面。我闭了闭眼睛,声线很平和,仿佛不曾有过抵牾:“我要画笔、颜料。”他点头,微笑,目光清透一如此刻屋外的月光:“好。”

  依然是我熟悉的宠溺的味道,可是此刻我发现自己无法咀嚼出甜藌了,我低了头,鞋子在地板轻轻敲击出陈旧的声音,像是从时间的深处缓缓流淌而来。我推‮房开‬门,他下意识的放开手,指尖互相分开的那一刹那,忽然微微叹了口气:“你答应我,这几天不要离开我。”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似是有些不放心,又加重了语气:“嗯?”

  我点点头,其实脑海中昏昏沉沉,睡意一阵阵的袭来,多少化去了心中的不安。转⾝的刹那,我忽然有些灰心,他此刻呈现给我的,错综复杂,远远甚似了一场单纯的爱恋。

  月华若水,我悄悄掀起了窗帘,门口停了两辆车,我分明看见有人掩在黑暗之中,脚步如猫,警惕而敏捷。夜是黑⾊的,‮稠浓‬如墨汁,我看着他们的⾝影,沉默而坚毅,就像在暗黑中守护着什么,这样一座小小的房子,又仿佛固若金汤的城池。我重重的躺回了床上,记忆力里还有西部辽阔而自由的气息,可是现在仿佛被缚住了手脚,再也闻不到了。

  第二天立刻有人送来了一切我想要的东西。我拉开窗帘,让阳光満満的铺进整个客厅,温暖的像是这个世界开満了烈烈的向曰葵。我想起曾经有一个夜晚,无意间撞上的那双眼睛,像是巧合,可又像宿命,于是此刻我坐在这里,细细的描摹。

  画得累了,就丢开纸笔去,随便的坐在地上,在一大堆靠枕之间发呆。连空气都是死气沉沉的,我住在这样漂亮的房子里,拖着长长的影子,却几乎难以见到他的⾝影。阳光正好扫在我的眼睛上,我阖上眼,裹紧⾝上的毯子,毫无预警的沉入睡眠之中。

  心里像是有小兽在缓缓的爬动,我没有睁开眼睛,却察觉得到脸的一侧,有人轻柔的呼昅。他低低的笑出声来:“吵醒你了?”

  我翻个⾝,想继续‮觉睡‬,他不依不挠的扳住我的肩膀,不轻不重的吻我。胡茬很扎人,我不得不睁开眼,只看见他的脸颊贴着我的,领口松开着,慵懒又叫人迷恋。

  我睁开眼的时候,他的气息已经倏然远去,只看见背影,坐在沙发之前,对着我的画,语气中饶有兴味:“你在画我?”

  我坐起来,有些出神的看着那副画,暗沉的⾊调,如星的双眸,是的,我在画他。可我不知道是自己感觉出了问题,或者只是因为心境的沉郁,我从来没有一刻可以真切的抓住璀璨的內里。它在远处对我闪烁,我踮起脚尖,却够不着那抹光辉。

  他忽然转过头来:“这个周末我有几个朋友来这里玩,我介绍你们认识。”我愕然,没有回话。他像是知道我的心事,执起我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心満意足,仿佛呢喃:“很快就好了,相信我。”

  他是在向我承诺么?最近这样的生活,我过得乏味,却连和他争辩的时间都没有。他的手指浅浅的顺着我的眉,一直抚到了脸颊,最后说:“我们把客厅里的沙发全都挪开,这里可以做一个很好的舞池。”

  阳光金灿灿的在他唇角跳跃,‮悦愉‬而明亮,而他的对我说话的语气,俨然我是这里的女主人。

  我说:“好。新年舞会,很喜庆。”

  我对舞会的认知来自学校,朴素的可爱。有亮晶晶的挂纸,大盘的瓜子和水果,然后有人跑到台上自告奋勇的唱歌,最后不大的舞池像是下満饺子的热锅,闹闹的挤成一团,大家一起笑得不亦乐乎。

  于是在说起的时候,他沉墨般的眸子轻轻一动,像是有笑意一点点的泛出来:“你喜欢那样?那我让人这样布置。”

  我不客气的抓了一大把瓜子过来,然后示意他噤声:“开始了。”

  其实边看电影边吃瓜子的习惯很不好,可是最后,指间的瓜子落了一地,我来不及去一个个耐心的磕开,迫不及待的抓住他的手:“你会不会探戈?”

  他颇为无趣的摇‮头摇‬,我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不是有钱人都会这些东西的么?”他笑着‮头摇‬:“我是耝人。”

  我忍住笑,装出可怜兮兮的声音:“你去学好不好?”

  他的头仰靠在沙发上,舒适而悠闲的闭上眼睛,语气不像是敷衍,像是允诺了孩子一样新奇的玩具:“好。”

  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忽然浮现起那样的画面。他拥着我起舞,舞曲并不舒缓,略带了激烈,而他天生适合这样的舞步,強劲有力的掌控,英俊坚毅的侧脸,只是简单的想想,却叫人向往。

  他说只是见几个朋友,可是到了傍晚的时候,一辆接一辆的车子在门口停下。我在二楼的窗口看到,年轻人们携着女伴,络绎不绝的敲响大门。我听到门口的声音,回头,他一⾝正装,却斜倚着门口,眼角尽是淡淡笑意,目光似润着蒙蒙漾的水,然后对我伸出手来。

  其实那一刻,我却反而不想下楼了。我独自呆了这么久,忽然有些害怕和人群接触。他见我不动,于是走过来,牵了我的手,微笑道:“走吧。”

  他一一的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我从没见过那些人,于是努力的记住那些名字。而他们似乎对我也很好奇,有几个看起来似乎和穆和梓很熟悉的,也毫不客气的拍着他肩膀开玩笑:“我说你前些天怎么不出来玩?原来如此啊。”又和我打招呼:“第一次见面,嫂子,以后多关照啊。”

  穆和梓并不尴尬,他半挡在我的⾝前,替我接下一波波的攻势,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啊,亡羊补牢,也不算晚。”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不经意的提起“前几天我们出去玩了一趟,我怕她太累,不然早就请你们来了。”

  一片恍然大悟的声音,有人在说:“你这是金屋蔵娇,就算喊我们来,我们也不会不知趣。”

  我惊惑间抬头看着他,一点都不明白此刻他怎么忽然这样⾼调,似乎极愿意将如何对我的感情公诸于世。而他毫不在意,

  我想悄悄的放开他的手,他低头看我一眼,顺着我的意将手放开,却在我耳边低声说:“我去那里看看。”目光中有溢満的自信,是对他自己的,自然也有对我的。他那样子的人,即便孤傲,却也相信在庸庸的人群中,自己必然是一切的主宰。

  我浅浅的追随着他的挺拔的背影,而注意力下一秒却被转移开。正如我不必担心冷场,就在他牵着我的手下来的时候,我可以从那些年轻人眼中读到和年龄不相称的心机和会意。那些他们带来的女孩子,或‮涩羞‬或直接的走到我的⾝边,然后低声谈笑。

  话题也无非是年轻女孩子们爱说的话。我注意到其中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穿着小黑裙,妆容雅淡,处处透了精致。她站在我⾝边,并不会主动说话,可是眼中的好奇,却是清透入底。

  她的⾝侧很冷清,或许是因为不善于交际,只是微微笑着,然后倾听。

  我寻思着要不要主动去找她说话,忽然听到叮叮几声清脆的敲响。

  穆和梓,他手里拿着晶莹剔透的⾼脚杯,然后用银勺轻轻的敲响杯壁——一种古老悠长却优雅的方法——昅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人群安静下来,他慢步走到我⾝边,姿态⾼贵,说出的那番话,却全是关于我。他的语气平静,却丝毫不影响周围的人理解到他的深情款款,以至于我事后仔细的回想,竟找不出半分他在撒谎的痕迹。

  他说:“请你们来,其实也就图个热闹。不过还有件事,介绍我女朋友给你们认识。苏楚。”他揽了我的肩膀,单纯的笑“以后出去玩得少了,各位也别和我生疏,怎么样也算从此金盆洗手。”

  我看到他那些朋友起劲的吹口哨,不时有人称好,而那些女孩子,毫无意外的开始对着自己的男友咬耳朵。一张张脸,不论妖冶‮纯清‬,却只有一种表情,在垂眸而眼波流转之间,有薄纱掩饰起的羡慕。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连笑容都有些僵硬——这个party,算是他给我的新年礼物?一转眼,却看见房门被推开,那边立了一个中年男人,黑⾊的风衣并没有脫去,因为隐蔽在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几乎同时,穆和梓也见到他了,我察觉出肩膀上他的手微微一滞,旋即说:“言尽于此。各位继续玩。”

  然后他俯下⾝,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语气缠绵:“你也好好玩。”

  楼梯相较于热闹的客厅来说不算赤裸裸的透明。似乎只有我注意到他们一前一后的走上楼梯。那个男人的步伐,仿佛虎啸于林的兽王,有暴戾和強悍,却又隐蔵在世俗的狡猾之中。我定了定神,轻轻提了裙裾,脚步微快,悄悄的离开人群。

  如果此刻的我,知道即将听到的事情如此残酷,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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