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跑
没过三个小时,囡囡终于顺利归来,挥挥手还带着一丝疑似下⽔管的臭味,风一样扑到宁浩然的面前结结巴巴的喊:“宁老师,你们这里的自来⽔总⽔闸在哪里?”
“你什么意思?”宁浩然怒目横视,一下子从上蹦起来。
“我找不到总⽔闸,刚刚我把邓阿姨家⽔管子拧裂了,现在那位阿姨家发大⽔,満屋子都是,再不关闸估计老两口可以就地就玩漂流了。”囡囡说此话时表情非常紧张,仿佛下一秒⽔就要漫过走廊直奔宁浩然他们家而来。
这时候再装淡定那就是脑子缺弦!
只见宁浩然动作迅猛,先是翻⾝下,然后弓找鞋,最后拖着囡囡爪子一样的手一同往门外火速奔去,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速加进行着,恨不能就此学茅山道士穿墙而去才好。
两个人刚走到大门口,囡囡突然停住脚步甩开宁浩然的手,抱瞥他:“宁老师?”
“嗯?”宁浩然蹙眉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不疼啦?”囡囡露出一嘴小⽩牙,粲然笑笑。
宁浩然眨眨眼,只停顿一秒立即开始活动手臂扭扭:“似乎…是的。”
“吃牦牛壮骨粉啦,好的这么快?”囡囡继续天真烂漫的笑着,脸上一点都看不出生气的模样。
宁浩然觉得自己的骨头开始嗖嗖冒冷风,虽说囡囡这个丫头是傻了点,但狠起心来极为恐怖。据说曾经只用了五分钟就把狗蛋打成猪头的丰功伟业,莫非她要…
“宁浩然,你去死吧!”囡囡突然拔掉自己臭烘烘的外套直接蒙在他的脑袋上,照着某些人报恙的小细狠狠揍了两拳一溜风的冲出房间,宁浩然摘掉外套追出去时,走廊电梯门刚巧合拢,他狂疯的拍电梯按钮已是无用功,电梯迅速下落,他只好再乘另一部电梯下楼,到底层才发现已经是门开梯空。
这次欺骗事件已经超出了宁浩然⾼中时对囡囡的任何一次嘲讽和打击,毕竟那时他说那些话做那些动作她还能安慰自己是因为体育不好,提不上台面,活该挨骂。可今天宁浩然耍的小手段分明就是蔑视她杨囡囡的智商兼侮辱她杨囡囡的人格!
所以杨囡囡决定,从今天开始,再与宁浩然说半句话,天打五雷轰!莫愁说,囡囡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倔,只要是她认准的事十头驴都拉不回。
娃娃说,妈,你说错了,是十五头驴都拉不回。
杨逍说,囡囡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犟,只要是她认准的事天塌下了也要做。
娃娃说,爸,你说错了,是地陷了她也要做。
于是号称十五头驴拉不回来,能造成地陷灾害的囡囡周二的时候再去场上课时,连一分目光也没分给宁浩然,需要流时直接由体育委员蔺胥传达。
今天测试是长跑。女生800米,男生1000米。
宁浩然站在起点负责发令,杨囡囡站在终点负责记分,明明两个人共处一条线的左右两侧,却没有任何对话和眼神流。他遥遥望着⽩⾐飒慡的杨囡囡划线掐表,总想上前解释,可囡囡视线偶尔与他视线相对,她绝对刻意将头扭向一边,当他是空气,本不给机会。
“预备——!”这是宁浩然第三次喊预备,因为只有他喊预备的时候,杨囡囡才会望向他这里准备掐表,才能让他有机会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气得那样厉害。
当“狼来了”喊过多次后,准备起跑的八位同学不由怨声载道的跪倒在起跑线上,18号同学抬头抱怨:“宁老师,我神经衰弱,您这是对补考生的精神摧残。”
宁浩然看着囡囡不回答,囡囡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不搭理,他咬牙切齿的冷然回答:“我是想醒唤你们注意。”
注意是醒唤了,神经也快崩溃了。同学们哀嚎不已。
囡囡鼻子冷哼声,对某人的強词夺理本不屑一顾,索丢个冷庇股给他,背过⾝去。
“预备——跑!”见她还是不愿搭理自己,宁浩然也是闷了一股火,口令发完,生学们从起跑线离开,他径直大步流星走到杨囡囡面前:“你到底想⼲什么?”
囡囡没吱声,把手里的秒表绕着手指玩的很happy。
宁浩然掰掉她的秒表,直接摔在地上,:“你说,你想⼲什么?”
杨囡囡再忍不住,斜眼翻了他一个卫生球⽩眼冷笑“我还想问宁老师想⼲什么呢,难道我脸上就写着大⽩痴不骗⽩不骗吗?”
“我本就没那么想…你简直笨死了!”宁浩然眯眼狠狠的辩解,可囡囡此时本听不进去任何话:“你…一边说不是这么想,一边骂我笨?宁浩然,欺负人也是要有个限度的!不带这么骂人的!”
杨囡囡此时此刻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她气不过的飞起一脚正踹在宁浩然的腿胫骨上,宁浩然顾不得察看伤势,直接抓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边,以为胜券在握的他没想到囡囡居然会轻易挣脫他的钳制再反手抻开两个人的距离回旋再踢。
宁浩然闪⾝躲过,再向前企图拉住囡囡的⾐角解释,囡囡暗自用指甲抠住他的手背往下用力,他闷吭一声仍不肯放松,再扭过⾝去抓囡囡的胳膊。就在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斗争时,第一批队的生学们已经纷纷到达终点气吁吁的瘫倒在长椅上。也就在此时,宁浩然和囡囡突然同时想起,似乎,似乎两个人都没掐时间。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个人互相拉扯的动作全部停止,眼睁睁看着场上尘土仍在向两人方向飞扬前进,两个人你看我来我看你互相流了一下潜在意见。
宁浩然立即收手,摆出正襟危坐的架势,把记分册秒表捡起来放在面前开始登记姓名,囡囡则走过去对先行到达的几个女生准备实施错误爆光后的安抚工作。
很快八个同学全部到达终点,囡囡和宁浩然表情一致立即从记分册上开始点名,囡囡点到18号同学姓名的时候她不噤皱眉:“你和她们一起到的,怎么可能?”对于一个无论是什么项目都补考的人来说,是多么不正常阿!
18号同学讪笑,挠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说理由。
“你不会是少跑一圈吧?”顿悟的囡囡立即瞪大眼睛。“人家跑800米你才跑400米?”
“杨老师,其实我也想继续跑完的,主要是你已经把我拦住,不让我跑了…”
囡囡只是常规动作做终点线而已,谁知道原来还有比别人晚跑一圈人的存在。
她痛苦的扭向一边:“没事,你不用愧疚,反正更痛苦的还在后面。”偷眼瞥了瞥另一个始作俑者。
宁浩然接收到囡囡眼神信号,不得不清清嗓子:“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刚刚秒表坏了,同学们可以再跑一次吗?”
原本勉強直立的姑娘们,听闻后立即又瘫回长椅上。
杨囡囡对自己失职的惩罚是和生学们一起跑800米,她觉得自己有责任不让生学们痛苦的认为这俩老师办事不地道。(18号同学:事实上就不地道,人家好不容易坚持400米下来结果还作废,再跑,再跑连200米都坚持不下来!)
宁浩然依然守在起点发令,口令发出后囡囡则第一个冲出起跑线。
她迈开步子摆开双臂,在跑道上努力奔跑,不一会儿额头上渗出的汗⽔开始四下晶莹飞溅,她一个人带头跑在前方,其余几个生学呈扇形包围在后,在弯道时几人并成一条尾巴长长的拖在杨囡囡⾝后,速度明显加快。
很久不曾剧烈的跑步了,囡囡觉得嗓子眼有股腥甜的味道,她在大学训练偏向于短跑,超过200米她就需要调整状态休息几天才行,这几天为宁浩然的事心情急躁,现在明显感觉心脏正在超负荷运转中,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头伸出去甩甩来放松⾼庒神经。
其实,她也可以不用这样拼命。只是惩罚,她完全可以陪同⾝后生学们同时到达终点即可,可她并不満⾜只是陪同。
囡囡记得,当年混蛋宁浩然在教她们长跑时曾经说过,长跑第一名领跑的作用非常重要,由领跑者带出的节奏速度将能改变整个后随队伍的最终成绩,她想帮生学达到最好的成绩来弥补自己刚刚的失误。所以她努力速加,边跑边招呼⾝后的生学们跟上,连同最慢的18号也招呼着一起跟随别掉队,很快一圈已经跑过,囡囡踩⽩线上瞥了一眼宁浩然,发觉他正盯着自己,她赶紧回瞪了他一眼,继续前进,⾝后的生学们也呼啦啦跑过⽩线。
囡囡觉得自己快要缺氧窒息了,只是不知道奇怪的感觉到底是因为宁浩然的目视,还是因为长跑中固有的呼昅障碍。她继续维持步子幅度,一边回头看生学们是否落后,一边放慢呼昅,很快,她又开始加力再冲到队伍前方带队领跑。
到了第二圈冲刺阶段,众人的速度已经让终点附近等候已久的生学们呼惊叫,囡囡咬牙冲过终点时宁浩然低头看表,嘴角不噤上扬。这丫头居然跑在満分之內,再往后看时间,分别三分钟两名同学,三分十秒两名同学,三分二十秒三名同学,连体育成绩最烂的18号同学这次都跑到了三分五十秒。
杨囡囡成功了,她完全掌握了体育老师该具有的带队资质。他欣喜的回头,发现杨囡囡并没有停下脚步,她仍绕着场向前奔跑。
是的,她不想停下来。
从⾼二开始,到大学结束,到任职体育助教。囡囡一直是憎恨体育的,无论是长跑短跑游泳跳⾼,所有的项目特训对她来说都是为了満⾜报复宁浩然的需要,她是咬牙练,痛苦的练,甚至是拼命的练。她只把运动当作目标,从没有从中得到过快乐。直到刚刚带领生学们通过终点线那一刻她才真正发现,原来穿越终点的喜悦远远超过她的预料,她真的爱上了这种虚脫后的快乐感觉。
挑战⾝体极限,锻炼精神意志,原来运动对每个人来说都很重要,或強或弱,或剧烈,或轻柔都需要站起⾝,离开暄软的沙发,舒适的转椅做一次,生命不息运动不止,没有什么再是运动的阻碍。
所以囡囡觉得自己现在跑起来是如此的轻松,心脏慢慢恢复正常跃动,呼昅也开始由紊到正常,她品味第一次没有刻意去争強斗胜,只是单纯的跑步,汗⽔流的惬意,步子迈得痛快,如果此时让她来说到底是什么让她満⾜,她一定说是运动。
宁浩然,丢在脑后,报复,放在一边,其实单纯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哪怕是不需要思考的长跑,哪怕是简单的机械运动也是让人心情愉快的良药。她要快乐的生活了!
宁浩然视线随囡囡一圈一圈的跑下去,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他并没有上前阻拦她的狂疯,反而是站在跑道旁默默递给她矿泉⽔。
第一圈,囡囡看都没看一眼,第二圈,囡囡瞥了瞥矿泉⽔闪⾝绕过,…第六圈的时候她从他手中抢过去那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半又把剩下的半瓶浇在头顶。酣畅淋漓的痛快在秋末的空气里幸福洋溢着,似乎从这一刻她明⽩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怎样做。
最后,她终于累瘫了,直跪倒在跑道上,双手撑地不住的气,宁浩然慢慢走过去把自己的⾐服脫下给她头发,杨囡囡别开头,没搭理他,继续呼呼息着。
“如果你今天还不理我,我明天亲自登门道歉。”宁浩然坚定的说。
囡囡睨了他一眼,切的一声:“宁老师当我是惊吓长大的?登门道歉这么⾼难度的事你能做?”
“能做,我一定做!”宁浩然用保证坚定自己的心意,他不愿意自己和囡囡再这么腾折下去,囡囡情绪波动大,处事不冷静,无论什么事都能想跑偏。记得上次在学校门口看见她姐姐还是很正常的样子,也许可以求助她来劝服囡囡平复心中怨气。虽然求助他人一贯是宁浩然最不屑的方式,但对付不寻常的杨囡囡只能用最不寻常的手段开始。
是的,他宁愿采用这种平⽇里最不屑最不寻常的方式也要得到囡囡展开笑颜。
“哼,那你去吧,只要你不担心我老爸那把剔骨刀!”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囡囡对宁浩然的执著并不敢冒,并迫切希望看老爸重新开刀砍人的热闹。
“别说刀,就是你⺟亲的剪子我也不怕!”宁浩然斩钉截铁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