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5章 体味幸
看来凌棠远最近清闲的厉害,凌翱也不用回,整⽇留在这边,一副乐不思蜀的样子。从早起就支着半个胳膊盯着我看,等我睁眼时,他的脸距离我只有几厘米,眼睫⽑带着晨曦朝露在和我说哈罗。
这种场景有点惊悚,我倒昅口凉气不动声⾊的往后躲躲⾝子“早。”
他脸上是孩子般的坏笑:“早,昨晚睡的好?”
我眨眨眼,想起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自然的笑笑:“是…是好的。”
他咧嘴:“哦,那好。”
“是好的。”我喃喃的低下头,突然觉得两个人对面说好几遍好是件再⽩痴不过的事,所以推推他的肩膀:“我要起了。”
“好。”他一脸灿烂笑容,出乎意料赞同我的提议,让人觉得更加的诡异,眼下所有不正常的举动只代表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脑袋被什么东西击撞了。
洗漱时,他自己闷头嘿嘿直乐,看得我⽑骨悚然,我一边警惕的看牙刷上有没有他捣鬼的可疑物体,一边照镜子看看自己嘴角有没有残留口⽔的痕迹。
凌棠远还在笑,我越发越觉得事情不正常。
吃饭的时候凌棠远居然破天荒的喂我吃麦片,一把银勺子盛満了燕麦粥抵在边,我进退两难,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张嘴住含,抬头又发现他还在笑。
我觉得这一定是他早上趁我没醒时想到的磨折我的新方法,而且就我的反应来看,此方法颇具成效。
整个一上午我就在他让人想死的诡秘笑容中度过,全忘了昨晚想要试探某人听力的事。
刚吃过早饭,孟屿暮来电话,范阿姨接了电话,说他准备亲自送我⺟亲回家,我想通过电话道声谢,还没等站起⾝,凌棠远沉着脸说:“他应该的,谢什么。”
说完还瞪了我一眼,似乎嫌我多事。
我觉得,他和孟屿暮之间的感情也是微妙的,一会儿是仇恨,例如对待方静时,两个人不自然的对抗,一会儿是亲密,例如在没有旁人时,他与他的默契。
他对孟屿暮的感情似乎比我还多了些什么,仔细想想,有些奇怪。既然骨子里没有⾎缘关系,为什么那么相似?
我叹口气了,准备上楼穿上⾐服去花园透透气,他在背后突然沉了声音:“你⼲什么?”
也许,他以为我生气了。
我不以为意,随口回答:“不⼲什么,穿⾐服。”
“多穿点。”他哦了一声,跟着回答,与此同时,我和他同时意识到他的失误,我停了一下脚步,没有回头,继续向上迈步,心中怦怦跳。
而凌棠远便沉默到底,死也不再开口。
我知道了,他一定能听见。
我发誓
冬⽇的暖还是很珍贵的。家乡和背景不同,即便是冬⽇,空气里都是润的气息,昅在鼻子里凉凉的,顺到心里的惬意,京北则不然,一口气下去,觉得嗓子辣火辣的⼲,口气鼻子都跟着疼。
听说东北內蒙山西更是如此,没有领教过,想想都觉得可怕。我挑了一块⼲净的地方靠着,看着枯枝百无聊赖的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凌棠远走到我⾝后,伸过手来霸气的拉住我⾐兜里面的手,用他温热的掌心给我冬⽇里最简单的暖,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暖。
他轻声说:“想问什么?“
我淡淡笑着:“不想问。”
“为什么不想问?”他急急的拽过我的肩膀看着我,似乎我的无无求怒了他。
我很轻松的看着他,长长的睫⽑,深邃铜⾊的眼眸,⾼鼻梁下,坚毅的嘴紧紧抿着,像个可爱的大男孩。没有秘密的他似乎变得更普通了,在我心里,他已经再普通不过。但內心里我还是有些⾼兴的,至少,他能听见,也能听见我对他呢喃过的所有言语。
突然又想到昨晚自己发傻时候试探他的话,恨不能就地找个地钻进去。如果不是他太会装,我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太可恨了。
“你太聪明了,怎么办?我发现我开始有点喜你了。”看出我的窘意,他嘴角微微上扬,虽然说的是情话,听起来却像嘲讽。
“我该感恩涕零?”我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他的眼底隐蔵太多的实真情感。见我酸酸的回答,他抿嘴乐乐:“你哪次能真感恩涕零了,我才真要感恩涕零才对。”
我低头回答:“别,我可承担不起。”
“我失聪过,现在右耳有听力。”他若无其事的在⾐兜里鼓弄着我的手指,一一扳过来,掰过去,像似威胁。他在用行动说,只要你说出去,手指就别想保住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是懊恼的反击:“反正,以后什么都不跟你说了。”
他青了脸:“正常女人知道自己男人听力好着呢都会⾼兴,你现在是什么反应?
“正常反应。”我用空闲的左手揪了几段枯树枝掰弄着,他瞅了我一眼:“我看你是心里没我…”说了一半他又噤声,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这位大爷着实不好侍候,心里有他的时候,他让我别爱上他,心里没他的时候,他又抱怨心里没他,难道是让我变成既要心里有他,面子上又表现出不爱他?
似乎,我就是这样的,那他还有什么不満?
看来,我们俩都是别扭的人,两个格为负的人加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得出正数来。
见我只笑,他也笑了,靠在我⾝旁搂住肩膀,一同靠在院墙边,享受我们这个年纪该有的光和惬意。
后来,在花园里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没有说人物,没有说时间,没有说地点,听上去像个很普通的豪门故事,只是故事背后有着胆战心惊的內幕。
有个男孩子和⺟亲过了十几年的东飘西的生活,⺟亲从小就告诉他有些东西他一辈子都得不到,一辈子。直到他亲眼看见二叔和⺟亲协商以他换取⽗亲的继承,条件是⽗亲永远不再出现。⽗亲的结局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有一个隐形条款,他从此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亲知道护士做了手脚后异常暴怒,但无可奈何,她不会为了这样小小的失去放弃继承和同盟,所以暗自呑咽打落的牙齿,把儿子推上继承位置,但她总觉得心中郁闷,便四处想办法找人治疗儿子的病…一次次重燃希望,一次次无功而返。实际上,只有这个孩子心里明⽩,他有一部分听力已经能在多次治疗后渐渐恢复,但他现在谁都不愿意相信了,包括他的⺟亲,所以他营造了一个失聪的环境让心安静。
他不愿意告诉他的⺟亲,却愿意说给我听,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如果我们俩的相见不是在这样矛盾重重的家庭,也不是在那样窘迫的环境里,我们一定会好好相处的…
晚饭时分,我还沉浸在故事里不想说话,他已经全然忘掉那些沉痛的过往,扔过来一句:
“嘿,昨天有人也说梦话了。”
我抬头,他正扬眉挑起嘴角,一副我不屑和你一般见识的模样,我回了他一眼:“哦,说就说了。”
“你不觉得你表里不一吗?”凌棠远微微一笑。
我则对他报以最大的微笑:“难道凌先生表里如一了?”
最后气结的人,当然是凌棠远。
我对孕怀的事只是一知半解,很少重视。凌棠远不知从哪里知道孕怀25周该去做排畸彩超的事,兴致的准备带我去检查。
说实话,我有些抗拒。我仍没做好从生学到⺟亲的转换的准备,此时去做检查,无疑提醒我必须面对现实。
不想去,心底由內而外的抗拒。可凌棠远很奋兴,让范阿姨跟着带好一切需要的东西,不由分说带着我走,嘴里还说:“早看早安心。”
我心黯了一下,更愿意相信他此行是为了查看胎儿别,而非关心我和孩子的健康。
从上车到进医院,我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在家乡读书时经常听说有媳妇孕怀被查出是女孩,婆家动员堕掉再生的事情。凌家虽然不会这么愚昧,却也是期盼男孩的,那是他们争夺凌家财产的最后杀手锏,也是凌棠远最后的希望,我如果不能成全,自己会有负罪感。
得利于凌家的财富,我们无需排队,无需叫号,只允许进两个人,我们俩不约而同的走向彩超室,他的手始终攥着我,紧紧的,比铁钳还用力。看来,他真的很担心孩子的别。我苦笑一下,眼睛垂下,只望着踌躇的脚尖。
门外等着范阿姨,凌棠远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我平躺在观察椅上,冰冷的仪器带着最后的希冀慢慢探查,医生温柔的说:“你看看,这个就是你的宝宝。”
我的目光顺着她的手势看去,模糊的黑⾊屏幕上,小东西正在酣睡,手放在脸侧,像在和我打招呼,又像是在摸自己的脸蛋,轻轻动着。
医生轻声细语跟我解释“宝宝在觉睡。”
凌棠远缓缓的站起来,背过⾝去,秀长的双眼一分一秒都不愿离开电视屏幕,我望着他,他望着宝宝。
所有的一切都僵持了,没人动。
“这个是小手,这个是小脚丫,宝宝很长,应该像爸爸。”医生见我们表情怪异,赶紧补充。
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宝宝的存在。从孕吐开始,他/她始终是安静沉默的,凌棠远说她/他一定是和我一样不爱说话的宝宝,而范阿姨总担心会不会胎死腹中催促我检查,唯独我当她/他不存在般,希望可以把需要思考的事尽力拖后。
可刚刚看见他/她时,我的心全部骤然软化,満心都是他/她圆圆的脸蛋,胖胖的小肚子,还有调⽪的睡姿。
“真是个安静的宝宝,我做过这么多彩超,还没看见像他这么安静的。”医生一边写参数,一边对我安慰。
我悄悄侧过脸,鼻子发酸,控制不住想要哭。
生命何其短暂,睁眼闭眼之间,已是百年。看过⽗⺟无休止争吵的我曾幼稚的发过毒誓,一生不生育孩子。我既然不能给他们幸福,至少可以做到不带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可就在看到屏幕的那刻,暖意瞬间涌満了心怀。原来,短暂的生命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会由他们走完我没走过的路,看便我没有看见过的新奇玩意,甚至在我离开的时候,仍可以替我活在世上。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你们看,他醒了,正在招手。”医生指了指大屏幕,凌棠远弓下,不自觉的拽住我,屏幕上小宝宝改变了睡姿,在朝我们晃着他/她的小手,似乎知道面前是他的爸爸妈妈,嘴角也跟着上扬。我的眼泪因为突然仰面平躺改变了渠道,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凌棠远俯⾝在我耳边说:“别哭,你看,他是咱们俩的宝宝。”
咱们俩的。
接下来,我以为他该问孩子的别了,但凌棠远始终望着大屏幕不动,什么都没问。一个⾼大的男人站在彩超图像前呆滞,这景象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看,却让人不住动容。他确实已经呆滞,不可置信的走过去,伸出手碰触屏幕,刚挨上就像被电到一样弹开,而后才敢小心翼翼的摸上去。
我想,我们都因宝宝在蜕变。有了他/她,我们的角⾊都开始转变。
他回过头,颤抖着声音问:“他…好吧?”
医生大概见多了初为人⽗人⺟的动,对凌棠远的表现很耐心:“宝宝很好,一切健康。请先生请过来签字。”
凌棠远就在我的⾝边完成字迹最丑陋的一次签字,我曾见过他在签报上龙飞凤舞的批阅签名,随意洒脫,笔锋刚劲,每个字都力透纸背。
今天,他拿笔的手不住颤抖,赧然的无法顺利签完,在医生注视下,他温柔的瞥了我一眼,低声笑笑:“别看我,你这么看我,笔都拿不稳了。”
我忍住心中温暖,转过⾝,继续在屏幕上的宝宝召唤下感动着。
眼角的余光瞥着凌棠远签字时含笑的嘴角。
我们俩的。回家路上我一直念叨,他在家属栏签字的时候,感慨了我。我们之间就这样被一个还未全部成型的婴儿拴在了一起,无论是男是女,无论未来如何,都无法改变他是宝宝⽗亲的事实。
突然觉得婚姻是件好东西了。从前的不安、不甘和不屑都渐渐淡忘,如果他肯,如果我肯,我想要一段属于自己的婚姻。
“我…”我想对他说。
凌棠远微闭的双眼没有睁开,只是拉我跌⼊他的怀抱:“宝宝很健康,我很开心。”
他的怀抱很温暖,我的鼻子开始控制不住泛酸,蹭在他给我圈起的天地里,像个普通的女人,子,爱人:“我也很开心。”
“宝宝名字叫凌翊?”他的声音含无限宠溺。
“毅?漪?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再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凌棠远眼神怪异的看着我“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望着他骤然紧张的表情,我突然明⽩了:“男女都无所谓了。“
他一愣,然后用狠狠的眼神盯着我:“你在想什么?”
我伸手环抱住他的,贴在他的耳边,像一只柔顺的小猫挂在主人的⾝上,什么都不肯说。
凌棠远,你可能猜到我的心?
我想要的,望渴要的都是那样贪婪无止境。不该妄想的,我想了,不该望渴的,我望渴了,直到此时,我仍抱有一份等待他明⽩我的望渴。
他是那么⾼傲别扭的人,我的要求,毫无疑问会被反驳,只有他心甘情愿了才能施舍给我愿望。烦扰百事中,他用最后的听力能否了解我心底的奢念,我只不过想,只不过想要一个字,要一个安稳的家。
他反手抱住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我望渴的,想要的,都没给回答。
我对他的感情逐渐加深,他对我的…
我不知道。
女人终究还是希望得到承诺的,不管是以怎样的开头,以怎样的结束。都希望男人用尽全心全意拼写一个字,一句誓言。
只是,他肯给我吗?他会给我吗?
凌棠远狠狠嗅着我耳边发丝的味道,双臂的力道又加紧了几分,他用尽全力说:“别我说话。“
我硬在他的怀抱里,再说不出来什么,潸然流下的泪⽔掩盖住全部情感。
他不爱听,不说就是。
我闷在窒息的怀抱里,安静的像一个玩偶。我不再坚持,也学会应该怎样让自己冷静,刚刚所有可笑的望渴都不过是因为肚子里骤然多出了让人多愁善感的孩子。
如果没有他/她,我会很正常的无无求。
我一定会的。
第二天,凌棠远又像个孩子般带我出门,我恹恹的,不想去。被人扫兴心里一定很郁闷,他既然扫了我的,我又何必成全他。
结果,我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用大⾐盖住我的⾝子,拉住手就往楼下走。主人有主人的权利,我自然只能尽我这等角⾊的义务,听话,就是其一。
于是跟着下楼,跟着上车,跟着开到不知名的地方。
司机等在外面,他拉着我慢慢走进去,我从没想过他会安排这样的地方,更没想到他在郊外如何寻找到这样的所在。
除了门口的圣⺟雕像,我几乎看不出它竟然是个教堂。
他拦搂住我:“昨天是不是想要这个?“
原来,他全都听见了,用心。
我说不出话来,只能傻乎乎的任由他把我卷到座位的最前面。
没有动人的唱诗班,没有摇曳梦幻的蜡烛,更没有庄严肃穆的神⽗,所有只不过是一个空空的房间,以及空空的椅子。凌棠远握紧我的手,眉眼间都是戏谑:“这下満意了吧?”
我有些失望。
为他的简单,我的复杂。
也许,他以为我只是纠结一个仪式。
我努力让眼泪不流出来,只是笑着敷衍:“満意,我很満意。”
他突然拉过我的手面向十字架,虔诚的说:“我愿意娶宁墨墨为我的子,我发誓从今天开始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是艰难困苦还是疾病⾝,我将永远不背弃现在的誓言。”
说完,歪了脖子看我,等待我的回应。
这样的环境里,虔诚是可笑的。我兴致不⾼,慢慢垂下头,不肯背诵那一大段的誓言。
凌棠远盯着我,慢慢的用双手温暖我僵硬的脸颊:“你还要什么?”
他轻柔的吻着我的嘴角,眼梢,像对待易碎的宝贝。
我苦笑,我还要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在尽力给我想要的,之所以选择这么隐蔽的地方也是不想让他⺟亲知道,之所以给我也是因为良心不安,希望能给我加以安慰。
可我还是不満⾜。
或许女人就是这样,当男人说爱了,肯给我们婚姻,我们还会质疑他们的虔诚,他们的坚定。
我勉強扯动了嘴角:“还差一个戒指。”
他从⾐兜里笨拙的掏出红⾊的丝绒盒,小心翼翼的打开,最土气最古老的一枚⻩金戒指躺在里面享受着乍见天⽇的幸福。
他说:“这是⽗亲留下的,他说,他差点戴在另一个女人的手上。”
⻩金的花朵是最朴素的式样,心花里点缀的似乎还有不知是谁的眼泪。
他摘下戒指戴在我的手上,扬眉打量:“这下満意了?“
我默然点头,他突然变了耝重的声音:“现在新郞可以吻新娘了。“
凌棠远学完神⽗,收了全部表情,在窗子透过的金⾊光下认真的吻了我,没有一丁点玩笑的意味,没有一丁点戏谑的成分,轻轻的,带着所有的承诺印在我的上。
在这瞬,我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幸福原来可以如此简单。
就在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之间。
也许,我们之间远已经不需要说话,他在学着用心去读,我在学着用心去听。即使沉默,也能感受到属于我们俩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