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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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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你爱这个城市吗?抑或,你憎恨着它?

  你爱你生活的这个城市吗?抑或,你憎恨着它?

  因为它招摇的灵魂?还是因为它美丽的⾝体?

  当你想起它的时候,你是微笑,还是流泪?

  抑或,你是生不如死的无边空虚…

  会客室里的冷气开得太⾜,未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大约是昨晚没有睡好,又或者只是冷的关系,她的嘴有些泛青。一双黑⽩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晶茶几,茶几上的女孩也在看着她。那双眼睛布満了⾎丝,这让她想起了悬崖边的麋鹿。

  因为无路可逃,困顿中唯有绝望。

  大厦的落地窗外,忽然下起了萧萧冷雨,⾖大的雨点敲打着透明的落地窗。她转过脸,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灰暗的天空。这里是二十八层楼,这样的⾼,⾼得仿佛伸手就可以碰到灰⾊的乌云。天空变成了一块‮大巨‬的铅板,瞬间裂成无数的碎块,对着她直扑扑地砸过来。

  天昏地暗…

  未晞想,她或许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天。

  2009年10月25⽇,她刚満21岁。这本应是快乐的一天。

  今天是她的生⽇,也是她与莫如非的纪念⽇。七年前的今天,在城郊那所破旧的‮儿孤‬院,14岁的陆未晞,遇到了同样14岁的莫如非。

  命运女神⾼坐云端神秘的微笑,好像谁刻意安排的一样。

  莫如非不知道自己的生⽇,她一出生就被⽗⺟遗弃在那里。于是,她⼲脆把未晞的生⽇当做自己的。

  今天早上,附近的糕点店刚一开门,从不早起的莫如非,就顶着一对熊猫眼跑去订蛋糕。

  未晞则跟往常一样,坐最早那班公车去美院上课。下课的时候接到系主任的通知,因为她成绩优异,学院已经决定为她申请特别奖学金。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几乎要冲上云霄。

  是啊,今天的天空是那么可爱,连泥土的味道都那么清新。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圆润美満,称心如意,让她几乎想放声⾼歌了。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如果不用和那个男人见面,如果没有答应那件事,这实在是难得快乐的一天。

  背包里的‮机手‬突然响了,铃声单调急促,非常刺耳。未晞感到自己的心脏,也随着那铃声越跳越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

  门却在这时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未晞怔怔地望着门口,整个人如在梦中。

  ‮机手‬还在叫着,在寂静的会议室听着突兀极了。来人仿佛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她面前,她有些局促地站起来。

  “陆‮姐小‬,我是阮先生的助理汪东,阮先生正在开会,会议大约三十分钟之后就会结束。他要我过来通知你,今晚你们两人的时间安排…”男人的口气完全公式化,淡漠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

  “时间安排?”未晞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他不过花钱买个⾼兴,又不是商战对垒,这种事还需要仔细筹划,小心布局?

  “是,阮先生是个完美主义者,做什么都很有计划。”汪东颇为认真地说。

  这还真有点黑⾊幽默。

  未晞笑了笑,真不愧是金融界的天之骄子,城內最成功的资本家。想想也对,自己此刻也是他花钱买来的商品,他自然要精打细算,物尽其用。

  二、反正屈辱之后,依旧是生活

  汪东的时间表还没宣布完,‮机手‬在短暂的平息后又响了,他抬眼看了看她,问道:“你要不要先接一下电话?”

  电话?是的,应该先接电话。

  可是,未晞看着屏幕上那个悉得不能再悉的号码,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薄背心里都是汗⽔,然而整个人都是冷的,是虚的。

  “陆‮姐小‬,没事吧?”

  汪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发现她一直死死地盯着‮机手‬,又木讷地不肯接起来,忍不住提醒道:“陆‮姐小‬,你还是先接电话吧。我想…”他微微停顿,忽然笑了笑“你还是在阮先生来之前,处理好所有事情。有必要提醒你,阮先生一向不喜浪费时间,尤其在一些琐碎上。”

  他代完就出去了,剩了未晞一个人站在这偌大的会客室,浑⾝冰冷。

  琐碎?没错,对于他们这些⾼⾼在上的人来说,她就是琐碎。或许,她还应该感谢他,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让她更加无地自容。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她跟如非的生活就是这样,用三分之一的时间来承受侮辱,用三分之一的时间来等待承受侮辱,再用三分之一的时间来化解侮辱造成的伤害。

  反正屈辱之后,依旧是生活。

  ‮机手‬又响了,心里知道躲不过,未晞终于接了起来。

  电话通了,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哗哗的雨声,夹杂着喇叭的鸣叫声,背景嘈杂。

  “未晞…你在哪儿?”

  未晞没有说话,她不真的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跟那边的人解释这一切,能让对方顺利接受,又不至于发疯。

  “未晞,你在哪儿?”对方重复了一遍,声音焦躁。

  未晞用力昅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撒谎:“那个…如非,真对不起,今年的生⽇你要自己过了。我有个同学过些⽇子要出国留学,我们今天要为他…”

  “你有哪个同学能开得起布加迪,关系好到能让你放弃跟我一起过生⽇,而我又不认识?”如非生气的时候,语气总有些咄咄人。

  未晞有些惊讶:“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是楼下面店的阿源告诉我的。你知道,他最喜研究这些贵得要死的名车。下午我刚走到街口,他就跑过来说,有一辆布加迪把你接走了。他还強调,那辆是爱马仕特别版,这种款型的车全球一年才生产14辆,有钱都未必买得到。未晞,你什么时候结了这种万贯的朋友?真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如非,我…”

  “未晞,你从不对我说谎。现在你不说实话,我不是更担心?”

  未晞沉默了,空气里只有细碎的雨声。过了一会儿,如非忽然咬牙切齿地问:“是凌落川那个混蛋,对不对?”

  未晞没有搭话,如非心里蓦然一惊:“是阮劭南?”

  三、这种敲骨昅髓的人生,她们活得痛不可抑

  未晞深昅一口气,⼲脆回道:“是的,是他。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过是请我吃吃饭,喝喝茶而已。你知道,他是城內最有风范的名流绅士,不会…”

  “陆未晞,你当我是傻子!”如非吼了起来“吃饭喝茶他会给你12万?你不要告诉我,家里那12沓钞票是你捡来的!12万,‘绝⾊’初夜价的10倍,他还真是大方。未晞,他在羞辱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未晞深深地呼昅,将自己的嘴咬得生疼“可我能怎么样?今天早上你不是说,有个疯子泼了你一脸⽔吗?在那之后,我们的老板魏成豹打电话来告诉我,如果我今天不来,那么下次泼在你脸上的就不是⽔。他警告我不要惹他生气,否则就让你演一回现实版的《夜半歌声》。”

  说到这里,未晞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的,这个人生气的时候总是很有创造,我们已经领教过不止一次了。”

  如非看着自己雨⽔中发抖的手指,连声音都带着颤音:“未晞,我们…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外面天大地大,总有我们…”

  未晞无奈地‮头摇‬,眼泪成串地流出来:“你心里比我清楚,我们走不了。我们在‘绝⾊’工作了那么久,早知道魏成豹他手眼通天。他只怕两个人,一个是阮劭南,另一个是凌落川。哪个会帮我们?而且…我们为什么要跑?这里有我的学业,有你的梦想,有我们为之努力奋斗的一切。我们为什么要因为几个伤害我们的人落荒而逃?我们就算再轻,再不堪,我们也有生存的权利。没有人有资格夺走这些。如非,你明⽩吗?”

  如非还想说些什么,未晞却没时间听了。她闭上眼睛,用梦一样的声音喃喃说着:“别害怕,像我们小时候那样,闭上眼睛,真心祈祷。相信我,黑夜总会过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脚下一个踉跄,莫如非跪倒在雨⽔肆溢的街道上,手里的蛋糕被暴雨浸透,漂亮的纸盒几乎变成了纸浆。

  她弯下,悲恸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未晞,你到底明不明⽩?那个人,他不会就这样放过你…”这是在那个大雨嚎啕的⻩昏,跌坐在雨⽔中的莫如非,在陆未晞关掉‮机手‬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雨声太大,她不知道未晞有没有听清楚。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们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她们无从选择。

  无从选择的人生是悲哀的,可是她们无法逃避。

  她们没有死在群魔舞的夜晚,没有死在不见天⽇的后巷,没有死在冰冷的‮儿孤‬院,她们就要活下去。

  可是,这种敲骨昅髓的人生,她们活得痛不可抑。

  窗外的雨声略有息止,墙壁上的挂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在前路茫茫的恐惧中,等待,变成了是一种永无止境的煎熬。

  当厚重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却正是雨霁天晴的那一刻。霾退却,云雾散尽,金⾊的光宛如凌厉的闪电,直直刺疼了她的眼睛。

  惊疼中她唯有转过⾝,于是看到阮劭南,这个自己等候多时,只手遮天的男人,早已神灵一般悄无声息地站在她⾝后,仿佛一场在劫难逃的宿命。

  不是不害怕。

  未晞不由自主地后退,再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落地窗,她定定地张大眼睛。后背就是万丈深渊,她避无可避。

  似乎看出她的恐惧,所以他笑得更快意,如同一个⾼⾼在上的掠食者,带着人的微笑,从容不迫地向她走来——了结她的命。

  四、我不是老虎,我吃不了你

  车行在路上。

  未晞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斑斓的霓虹带着仓皇的姿态一闪而过。阮劭南摆弄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神⾊冷漠,与其他成功人士一般,忙碌且不近人情。

  未晞看着他飞舞在键盘上的手指,骨节突出,可是修长有力。不可否认,这是一双擅于翻云覆雨的手,比如:商海沉浮,股市风云。再比如:成千上万个家庭的⾝家利益,以及一个普通女孩一生的命运。

  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开进了城市繁华的最深处,装修奢华的精品店,像谦卑的侍女静候在街道两侧。

  男人收起电脑,转过脸望着⾝边的女孩,眼神专注。然而未晞只是望着窗外,没有流的望,银货两讫的易,语言仿佛多余。

  她对他的平生一无所知,他亦然。可是今夜,她却要将一个女子最为珍贵的记忆付与他,这是命。

  他却在这时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触到她脸上,仿佛某种爬行动物。她不敢动,却浑⾝战栗,腔里那颗可怜的心脏紧紧地缩在一起。

  男人凉凉地看着她,轻笑一声:“不用怕成这样,我不是老虎,我吃不了你。”

  未晞转过脸,怔怔地看着他。他却不再看她,又回到自己的公事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未晞把头贴在冰冷的车窗上,恐惧之外,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她很想仔细回忆一下这场无妄之灾的起因,然而记忆中留下的却是只鳞片爪的记忆。

  应该记得的,她有些落寞的想,不过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所谓忘却,不过是无可奈何地自欺。

  或许,每一个女人,哪怕是卖笑为生的**,也不愿去回想这样一个过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尊严被人践踏殆尽的过程。

  现在仔细想想,那真的是很平常的一天…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未晞发觉,那天天黑的好像特别地快。

  黑夜如狱,孤魂野鬼伫立四野。烟花未谢,笙歌未停,在这座繁华到俗世极致的滨海城市,某些人类,刚刚睡去,某些生灵,刚刚苏醒…

  “未晞,VIP六号包厢。”动作⿇利的酒保阿枫将一瓶轩尼诗放在吧台上,嘱咐道“小心点,这酒贵着呢。”

  未晞将酒放在银⾊托盘上,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她端着酒瓶穿过DISCO酒吧大厅,炫目的灯光,震耳的音乐,红男绿女穿梭游弋,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声⾊离,眼花缭

  “哎,未晞。”有人在叫她。

  未晞回头一看,原来是美女DJCOCO,穿着黑⾊紧⾝⽪⾐,戴着超大耳麦,站在DJ台上打着音乐,还不忘菗空对她挥挥手。

  这丫头,一只手帅气地磨碟,另一只手合成半圆比划一个喝的动作,竟然两不耽误,真是厉害。

  未晞明⽩,这是约她和如非下班后去喝一杯。

  她摇‮头摇‬,手贴在脸侧。

  COCO受不了似的甩甩手,意思是:切,下班就回家‮觉睡‬,你无不无聊?

  未晞笑着耸耸肩,没办法,她跟如非可都是夜猫子,酒量又好得吓人。她们喝多了可以睡到下午三点也无人问津。她明儿一早可还要上课,顶着一对金鱼肿眼泡,外加宿醉裂的脑袋,那怎么行?

  然后,未晞去送酒,COCO专心打碟。她在城里的DJ大赛中拿过冠军,一双巧手出神⼊化,打出的音乐更是感人至深,立刻让现场气氛HIGH到极点。

  于是,跳钢管的女孩摇曳生姿,穿兽⽪的女郞‮辣火‬热烈,领带男与露背女打情骂俏,火热绵。舞池中无数男女搂搂抱抱,凄凄艾艾,痴痴怨怨。

  而那些⾼挑靓丽、温柔可人的气质美女,在吧台边,在卡座上,眉眼弯弯地俯在锦⾐夜行的男士耳边柔声报价:“聊天500,出场3000,‮夜包‬5000。只要现金,不收支票,谢谢…”

  陆未晞托着银盘,万分小心地从这群牛鬼蛇神之中穿过,发现这里每天都像过万圣节,地狱之门肆意大开,妖魔鬼怪倾巢而出,祸人间,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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