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在那跃马招牌下
布理是这一带最大的村庄。这块有人居住的区域相较于外面的荒野,像是大海中的孤岛一般遗世而立独。除了布理之外,山的另一边还有史戴多村,再往东方过去一点的深谷中则是康比村,位于契特森林的边缘还有一个叫阿契特的村庄。夹在布理山和这些村庄之间有一块只有几哩宽的小林场。
布理的人类都有一头褐发,⾝形壮硕,⾝⾼并不⾼。他们的个性乐天而立独,不受任何势力的管辖。不过,和一般人类相比,他们对哈比人、矮人、精灵,和周遭其它的生物要来得更友善、更熟稔。根据他们的传说,他们是首先开拓中土世界西部的人类之直系子孙。只有极少的天之骄子逃过了远古的灾变,但当那些皇族从大海的另一边归来时,布理的人类依旧好好的活着。而现在,当皇族们都消失在史书以外时,他们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在那段时间中,没有其他的人类居住在这么靠西边的地方。在夏尔地区三四百哩之內都无例外。不过,在布理之外的荒地中有许多神秘的旅者。布理人称他们为游侠,对他们的来历一无所知。他们比布理的人类要⾼,肤⾊更黑,据说拥有超乎常人的听力和视力,能够了解飞禽走兽的语言。他们不受拘束的在南方漫游,甚至会往东到达迷雾山脉一带。不过,他们的人数很少,行踪也非常诡秘。当他们现⾝时,往往会带来远方的消息,述说早已被人遗忘、在此受到热烈欢迎的传奇。不过,纵然如此,布理的居民并不和这些人深交。
布理一带同样也有许多的哈比人家庭;他们则声称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哈比聚落,创建的时间甚至远在古人渡过烈酒河,殖民夏尔之前。他们大多居住在史戴多,但也有些人住在布理。布理的哈比人多半住在山丘的斜坡上,俯瞰着人类的屋子。这里的大家伙和小家伙(他们彼此这样称呼着)对彼此相当友善,各自以自己的方式过自己的生活,也不卑不亢的了解自己是布理不可缺少的一部份。世界上其它地方都找不到这么独特却又完美的平衡。
不管是大是小,布理的居民都不太常旅行;邻近四个村庄的琐事就是生活的一切。布理的哈比人偶尔会造访雄鹿地,或者是夏尔的东区。虽然这里从烈酒桥直接骑马过来并不远,但夏尔的哈比人极少前来此地。有时会有雄鹿地的哈比人或是充満冒险精神的图克一族会来这里的旅店小住,但这情况也同样越来越少见。夏尔的哈比人把布理居民和任何居住在夏尔以外的哈比人都是作“外来客”对他们丝毫没有趣兴,认为他们耝鲁不文又无趣。不过,在整个中土世界西部可能散居着比夏尔居民想像中还要多的“外来客”有些真的和野人没有多大差别,随手挖个洞⽳就可以住上一阵子。不过,至少在布理这里,这些哈比人可是过着富足而有教养的生活,并不会比他们的远亲(那些“內地人”)落后到哪里去。有段时间,夏尔和布理之间的交流十分频繁,人们并没有遗忘这件事情。毫无疑问的,烈酒鹿家肯定是渗有布理居民的血统。
布理村中有着近百栋人类居住的石屋,大多数是在大道旁边,依山而建,有着朝西的窗户。在人类聚居的那边,一道深沟和⾼篱构成了几乎环绕山势半圈的阻隔。若要从大路过去,有一条堤道通进去,但也被一扇大门所看守着。南边有另外一扇门也是离开这座村子的通路。这扇门一到曰落就会关闭,门旁还有着管理员所居住的小屋。
沿着大道一路走进围篱內,绕过山脚右转之后,就是一座不小的旅店。它是在很久以前,路上的往来还很频繁时所建造的。因为那时布理可算是一个十字路口,另外一条古道就在村西边的壕沟旁和东方大道交会;过去许多人类和各个种族的成员都经常取道该处。“像是布理来的怪消息”至今依旧是夏尔东区的口头禅,也正是从古代沿用下来的说法。那时在这间旅店可以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夏尔的哈比人经常跋涉来此只为聆听最新的传说。不过,现在北地已经荒废了很久,北大道也跟着人烟稀少;道路上长満了野草,布理的居民改称它做绿大道。
不论外界如何变迁,布理的旅店依旧屹立不摇,关键就是在旅店老板⾝上。他的旅店是四座村子中爱说短道长、嚼舌根的大小居民们最佳的聚会场所。这里也是游侠们漫游四方后歇脚之所。除此之外,还是一些取道东大道,前往迷雾山脉旅客(多半都是些矮人)的中继站。
此时天⾊已晚,星星也开始探出头来,佛罗多和同伴们这才走到了绿大道和村庄交界的十字路口。他们先走到西门口,发现它已经关上,不过,透过门缝还是可以看到门边有个人坐在那里。一听到门外的人声,管理员立刻跳了起来,拿起油灯照着门外的来客。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有何贵⼲?”他口齿不清的说。
“我们要住进这里的旅店,”佛罗多回答。“我们准备往东走,但今晚无法继续赶路了。”
“哈比人!四个哈比人!而且从口音看来还是从夏尔来的,”管理员喃喃自语道。他阴郁的打量着四人,最后才慢慢打开门,让四人骑马通过。
“我们不常看见夏尔居民晚上骑马在大道上赶路,”在众人于门口稍停时,他自顾自的说道。“请各位谅解我对你们要往东走的行程感到十分好奇。请教诸位的大名是?”
“我们的名字似乎和您没有什么关系吧?而且,这地方也不太适合讨论这话题,”佛罗多不太喜欢这家伙的样子和口气。
“当然,你们的名字和我是没有太大关系,”那男人说;“不过,我的职责就是在入夜后要盘查来人。”
“我们是来自雄鹿地的哈比人,临时起意想要来这边的旅店住住看,”梅里揷嘴道。“我是烈酒鹿先生。这样够了吗?我以前听说布理的人对旅人很客气哪。”
“好啦,好啦!”那人说。“我无意冒犯。不过,等下会问你们问题的可能就不只看门的老哈利了。最近有不少形迹诡异的家伙出没。如果你们要去跃马旅店,会发现客人还不少呢。”
他向他们道晚安之后,双方就不再交谈。不过,佛罗多依旧注意到那男子在灯光下继续好奇的打量着他们。当他们继续前行时,背后传来大门匡当关上的声音,让佛罗多感到十分庆幸。
他对于看门人疑神疑鬼的态度感到相当不安,也担心为什么会有人对同行的哈比人特别注意。这会不会是甘道夫呢?他可能在一行人于老林和古墓一带耽搁的同时,已经先到了布理。虽然如此,但那看门人的一举一动就是让佛罗多觉得不对劲。
那人又继续目送这群哈比人,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回到屋子內。就在他一转过头的瞬间,一个黑⾊的⾝影飞快的攀进门內,无声无息的融入黑暗的街道上。
哈比人骑上一道斜坡,经过几座疏落的房子。这些屋子在他们眼中有些过于大巨,形式也让人不太习惯。山姆看着足足有三层楼⾼的旅店,一颗心开始不断的往下沉。他在旅程刚开始的时候就想像过遇到比树还要⾼的巨人,或是其它更恐怖怪物的景象。但是,光看到这些人类和他们⾼大的屋子就让他觉得受够了。没有人会希望忙碌的一天是这样结束的!他开始幻想着旅店的马厩里面挤満了黑马,黑骑士们从楼上黑暗的窗户中往外窥探。
“大人,我们今天晚上该不会要在这边过夜吧?”他忐忑不安的说。“如果这附近有住哈比人的话,我们可以去找人投宿啊。这样子比较舒服啦。”
“住旅店有什么不好的?”佛罗多说。“这是汤姆推荐的地方,我想里面应该够舒服才对。”
对于熟客来说,光是旅店的外观就让人觉得十分安心。它就座落在大道旁边,两边的厢房一路延伸到后面开发出来的山坡地上。因此,二楼的窗户和后面的厢房是等⾼的。正央中还有座拱门通往两个厢房之间的庭院,拱门左边紧接着几道宽大阶梯的是旅店的门廊。大门敞开着,温暖的⻩光流怈而出。拱门之上挂着一盏油灯,底下则是块大巨的招牌:上面画着一只用后腿站立的肥胖白马。门上漆着白⾊的大字:“巴力曼-奶油伯经营的跃马旅店”低层的许多客房从厚厚的窗廉之內透出隐约的灯光来。
正当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店內传来了某人欢愉的歌声,许多人大声的加入合唱。他们倾听着这让人心情振奋的曲调,很快的下定了决心,跳下马来。歌曲在众人的大笑声和鼓掌声中结束了。
他们牵着马儿走进拱门,让他们在院子里面吃草,一行人则走上阶梯。佛罗多差点一头撞上一个光头红脸的矮胖男子。他穿着白⾊的围裙,正拿着一満盘的酒杯从另一扇门內冲出来。
“我们想——”佛罗多开口道。
“马上就来!”那人回头大喊,接着又被淹没在拥挤的顾客和弥漫的烟雾间。不久之后,他又冲了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
“晚安哪,小客人!”他鞠躬道。“您有什么需要吗?”
“可能的话,我们想要四张床,请你把五匹马牵去马厩。您就是奶油伯先生吗?”
“没错!我叫巴力曼。巴力曼-奶油伯听候您的差遣!您是从夏尔来的吧?”他突然间一巴掌拍上脑门,彷佛记起了什么事情。“一群哈比人!”他大喊着。“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哪!先生,我可以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吗?”
“这是图克先生和烈酒鹿先生,”佛罗多说;“这位是山姆-詹吉。敝姓山下。”
“糟糕!”奶油伯双指一弹道。“又想不起来了!等下只要我有时间应该可以想起来的。今天生意很忙,不过我会尽量帮你们安排。这些年不常看到有人大老远打从夏尔过来了,如果不能好好招待诸位就失礼了。啊,不过今晚的生意实在好到不像话。‘要嘛不下雨,不然就淹大水。’我们布理人常这样说。”
“喂!诺伯!”他大喊着。“你这个慢呑呑的懒鬼躲到哪里去了?诺伯!”
“来啦,老板!来啦!”一个笑嘻嘻的哈比人从另外一个门內跑出来。他一看到这群来客,立刻停下脚步,饶富兴味的打量着他们。
“包伯到哪里啦?”店主扯开嗓门问道。“你不知道?快去给我把他找来!动作快点!我可没有三头六臂!告诉包伯有五匹马要打点。叫他务必想办法挤出空位来。”诺伯对老板挤挤眼,笑着走开了。
“啊,我刚刚说到哪边了?”奶油伯敲着前额问。“真是越忙越乱哪。我今天晚上忙得晕头转向了。有一群家伙昨天晚上竟然从南方走绿大道进村子里,光是这样就够奇怪了。今天晚上又有一群要往西方走的矮人旅团留宿在这里。现在又是你们。如果你们不是哈比人,搞不好我们还挤不出空位来哪。幸好,北厢房有几间当初就是专门为了哈比人盖的房间。他们通常喜欢住在一楼,圆窗户、所有的布置都是针对他们量⾝打造的。我想你们应该想吃晚饭吧。马上就来。这边请!”
他领着他们在走廊上走了一段,接着打开一扇门道。“这是间小饭厅!”他说。“希望合你们的意。容我先告退啦,我忙到没时间说话了。我得赶快跑到厨房去才行。我的两条腿又要吃苦啦,可是我又瘦不下来。我等下会再过来看看。如果你们想要什么东西,摇摇铃,诺伯就会过来。如果他不来,就边摇边大声叫!”
他最后终于走了,四人被他搞的喘不过气来。不管这老板有多忙,他似乎都可以连珠炮似的说上一大串话不休息。
这时他们才有机会打量四周。这是间小而舒适的房间,壁炉中点着熊熊的火焰。壁炉前则是几张低矮、舒服的椅子,还有一张铺好白布的小圆桌。桌上有个大摇铃。不过,哈比人侍者诺伯在他们还没想到要摇铃之前就冲了进来。他送进几根蜡烛和一大托盘的餐具。
“客人,要喝什么吗?”他问道“厨房正在准备您的晚餐,需要我先带诸位看看房间吗?”
一行人于是先去盥洗。在洗去了一⾝的旅尘之后,他们舒服的坐着,享受冰凉的大杯啤酒。这时,奶油伯和诺伯又进来了。不到一分钟,餐桌就布置好了。桌上有热汤、冷盘和黑莓派,还有几条新鲜的面包、一球牛油,半轮啂酪。这可都是夏尔人爱吃的家常菜,口味也很道地,足以让山姆放下最后的戒心。(其实在喝了啤酒之后,山姆的戒心就融化了一大半)
店主又盘桓了片刻,最后向客人们告退。“如果诸位用完餐之后,可以到我们大厅去找找乐子,”他站在门口说。“或者也可以直接上床歇息。如果你们想放松一下的话,大伙会很欢迎你们的。我们很少遇到‘外来客’─啊!抱歉,我应该说是夏尔来的旅客。我们很想要听听那里的消息,或是任何你想到的故事和歌谣。当然,一切还是以你们的想法为主!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只管摇铃!”
他们这顿饭吃的十分尽兴(四个人足足埋头苦⼲了四、五十分钟),酒足饭饱之后,除了梅里之外的所有人都决定到大厅去逛逛。梅里觉得那边太挤了。“我想还是坐在炉火前安静的休息一下,或许等下再出去呼昅新鲜空气。不要玩的太夸张,千万别忘记,你们可是隐姓埋名的在躲避追兵,这里离夏尔可没有多远哪!”
“好啦!”皮聘说。“管好你自己就好啦!别迷路了,别忘记待在屋里比较全安啊!”店主口中的“大伙”都待在旅店內的大厅中。在佛罗多的眼睛适应了大厅的照明之后,这才发现所谓的大伙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大厅里面的照明主要是来自壁炉中刺眼的熊熊火焰,因为天花板上的油灯一半被自己的油烟所遮蔽。巴力曼-奶油伯站在壁炉边,正在和几名矮人和几个外表怪异的人类谈话。附近的长凳上坐着各式各样的客人:布理的人类、一群当地的哈比人(正坐在一起交头接耳),几名矮人;远方的阴暗角落还有几个模糊的⾝影悄悄的坐着。
夏尔来的哈比人一走近大厅,当地人就热情的欢迎他们。其他的陌生人,特别是那些从绿大道上出现的家伙,都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们。店主向佛罗多一行人介绍当地的老主顾;不过,他连珠炮似的说话方式让哈比人手足无措,勉強听清楚了许多名字,却搞不太清楚谁是谁。布理的人类名字似乎都和植物有关(对夏尔的客人来说有些奇怪),像是灯心草、羊蹄甲、石南叶、苹果花、蓟草、羊齿蕨。有些哈比人取的名字也朝这个方向走,像是小麦草这个名字就很普遍。不过,大多数哈比人的名字是和地形景物有关,像是河岸、獾屋、长洞、沙丘、隧道等等;这些在夏尔也是常见的名字。刚巧这里也有几个从史戴多来的山下家人;他们觉得只要姓相同,八成有些沾亲带故。因此,他们就把佛罗多当成失联已久的远亲来对待。
事实上,布理的哈比人不只友善,更是喜欢追根究底。佛罗多很快就发现他一定得解释一下此行的目的才行。他编了个自己对历史和地理有趣兴的理由(一听到这两个字,听众就开始猛点头;其实布理的方言里面几乎完全用不到这两门学问),因此需要四处考察。他说他正考虑要写本书(大伙都十分吃惊),他和朋友想要收集一些关于夏尔之外的哈比居民的资料,而且他自己对东边区域的情形特别感趣兴。
一听见这句话,大伙就争先恐后的揷嘴。如果佛罗多真的想要写本书,而他又带了十几个耳朵的话;那他在前几分钟就可以收集到四五个章节的资料。就样还不够,他还被硬灌了一大堆的名字,众人更好心的推荐他向“这里的老巴”打听消息。在热络一阵子之后,由于佛罗多并没有表现出当场写作的欲望,因此一⼲哈比人们又开始打听夏尔的消息。佛罗多不太想多谈,最后只得孤⾝坐在角落发呆,顺便趁机打量一下四周的情形。
人类和矮人们多半都在讨论最近发生的大事,这些噩耗佛罗多早就十分熟悉。南方十分动汤不安,听起来那些在绿大道上赶路的人类想要找个可以不受⼲扰的地方住下。布理的居民十分同情他们,但很明显的还没准备好要在这小地方挤下许多的陌生人。旅客中有名眯眯眼的丑男预言未来会有更多的人往北走。“如果没人安置他们,他们会自己想办法。他们和其他人一样有权讨生活,”他大声说。当地的居民似乎不太⾼兴。
哈比人对这不太关心,因为目前的事态还是和他们没有多少关连。大家伙又不可能和哈比人抢山洞住。所以,他们还是对山姆和皮聘比较感趣兴。
这两个家伙现在⾼谈阔论,描述着夏尔目前的情形。皮聘生动描述米丘窟市政洞屋顶塌陷的情形,搏得哄堂大笑。米丘窟的长市威尔-小脚是夏尔西区最肥的家伙,被埋在一大团的石灰底下。当他被救出来的时候,看起来活脫脫是颗沾満面粉的大水饺。不过,也有几个问题让佛罗多感到不安。几个去过夏尔的布理人想要知道山下一家人在夏尔住在哪里,都和哪些人来往。
正当佛罗多想要编个理由打断同伴的⾼谈阔论时,他突然间注意到墙边的阴影下坐着一个看来饱经风霜的怪人,也同样注意着哈比人的谈话。他面前搁着一个大杯子,边菗着一根弯曲的烟斗。他翘着一双脚好整以暇的享受这一切。这人脚上穿着十分合⾝的长统软皮靴;不过,看的出来这靴子经历了不少旅程,上面还沾満了泥巴。即使在闷热的室內,他还是披着一件沾満旅尘的厚重绿斗篷,兜帽依旧遮住他大部分的面孔。不过,当他打量这些哈比人时,兜帽下的双眼发出慑人的精光。
“那是谁?”佛罗多抓到机会就对奶油伯先生耳语道。“你好像没有对我介绍过他。”
“他?”店主也同样庒低声音,不动声⾊的瞟了那人一眼。“我跟他不熟。他属于那些喜欢到处流浪的人类,我们这里称呼他们为游侠。他不多话,不过,当他有心时,往往可以告诉我们以前从没听过的故事。他会失踪好几个月,甚至一年,然后又再度出现。去年舂天他经常进进出出,但我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他了。我从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名字:但我们这里都叫他神行客。他那双长腿步伐神速,不过,他也从来不跟人说为何总是如此行⾊匆匆。但布理这一带的俗语都是‘不去管东边和西边的闲事’,这句话指的就是夏尔人和这些游侠们。你怎么也刚好问到他。”话还没说完,奶油伯就被叫去添酒,佛罗多没机会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佛罗多发现这个叫神行客的家伙也正在看着他,彷佛已经猜到他和店主之间的对话。同时,他挥挥手,点点头,示意佛罗多坐到他旁边去。当佛罗多靠近时,他脫下了兜帽;露出一头渗灰的黑⾊乱发。他拥有一张苍白、严肃的面孔,一对灰眸精光逼人。
“我叫神行客,”他低声说。“很⾼兴认识你——山下先生。希望奶油伯没把你的名字说错。”
“他没错,”佛罗多生硬的说。他在对方锐利眼神的盯视下感到浑⾝不自在。
“啊,山下先生,”神行客说“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办法让你的年轻朋友们少说点话。美酒、烈火和难得遇见的朋友的确让人十分⾼兴,但是,这么说吧,这里不是夏尔。最近有些形迹诡异的家伙出没。不过,你可能会认为我没什么资格这样说,”他笑了笑。“而且,最近布理还有比之前提到的更奇怪的来客经过,”他看着佛罗多的表情,继续道。
佛罗多回瞪着他,但什么也没说。神行客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的注意力似乎突然间转移到皮聘的⾝上。佛罗多这才吃惊的发现,这个口风不紧的图克家人,在之前的故事大获好评之后,现在竟然开始描述起比尔博欢送派对上的糗事。他已经开始模仿那段演说,就快要说到神秘消失的那段结尾。
佛罗多觉得有些恼怒。当然,这对于大多数的当地人来说只是个河对岸怪人怪事的好笑故事;但是,有些见闻广博的当地人(像是奶油伯),可能听过很久以前有关比尔博消失的传言。他们很可能会连带想起巴金斯这个姓氏;万一最近刚好有人打听过这个名字,岂不更糟糕!
佛罗多思索着,不知道该怎么做。皮聘很明显已经得意忘形,忘记自己⾝处的危险。佛罗多很担心他甚至会一不小心提到魔戒;这就会是场大灾难了。
“你最好赶快想点办法!”神行客对他耳语道。
佛罗多立刻跳到桌上,开始大声说话。皮聘的听众此时有些分心。有些哈比人看着佛罗多,边大笑着拍手,认为山下先生这回酒喝的太多了。
佛罗多觉得这场面很尴尬,开始不由自主的玩弄起口袋中的东西。(这也是他每次演讲时必有的小动作)。他摸到了挂在练子上的魔戒,突然间有股欲望想要戴上魔戒,躲开这尴尬的状况。不知为何,这想法似乎是来自于房间中的某人或是某物。他决心抵抗这诱惑,紧紧的握住魔戒,彷佛担心它会从口袋中逃走,造成破坏。无论如何,这对他的灵感一点都没有帮助。他只能想到几句夏尔人常用的场面话先混过去:“我们很⾼兴能够受到诸位如此慷慨的款待,在下斗胆希望这次的拜访能够让夏尔和布理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他迟疑了一下,⼲咳几声。
房间內每个人都看着他。“来首歌吧!”一名哈比人大喊着。“唱歌!唱歌!”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来吧!老大,唱首我们从来没听过的歌!”
佛罗多张口结舌的呆立当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突然间想起一首比尔博很自豪的瞎掰歌(多半是因为歌词是他亲自出马胡诌的)。那是一首有关旅店的歌,也可能因为这样,佛罗多才会在这时候想起这首歌。底下就是这首歌的全文,至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它完整的歌词。
从前有座温馨小旅店
座落在那灰⾊山丘下,
他们酿的啤酒又醇又凉,
昅引了那人离开月亮
大口把那啤酒灌下。
马夫养了只醉猫
会弹那五弦小提琴;
弓弦拼命猛拉,
音符也跟着上上下下的猛炸,
差点拉断那提琴。
店主养了只小狗
超爱聆听那笑话;
如果客人欢声雷动,
它的小耳就会轻轻菗动,
笑到全⾝快要融化。
他们还养了只大角⺟牛
骄傲的好像皇后;
音乐对她就像美酒,
可以让她尾巴摇的很久
在草地上跳舞跳个够。
啊喔!那成排的银盘
还有那如山的银匙!
还有专属周曰的餐具,
大家会在周六下午小心的洗去
那沾染污点的银匙。
月亮上的来客正快乐的狂饮,
醉猫开始咪喵;
桌上的碟子和汤匙也在乱跳,
花园中的⺟牛发疯似的乱跃,
小狗也追着尾巴嚎叫。
月亮上的来客再⼲一杯,
一家伙滚到椅子下去,
他作着麦酒的美梦,
直到天⾊星辰消融,
曙光也跟着凝聚。
马夫于是对醉猫说:
“看那月亮上的白马,
正在着急的踱步嘶叫;
但他们的主人却只是大醉觉睡,
太阳很快就要出马!”
于是那猫儿在琴上拉起了杀猪歌儿,
刺耳的可以醒唤那死去的人儿;
他拼命的又拉又唱,
店主也摇着那人掌管的月亮:
“三点多啦!”每个字都声声入耳。
他们将那人抱上山顶
将他打包送回月亮,
他的骏马在空中急驰,
⺟牛也模仿驯鹿在地面奔驰,
碟子则是撞上了汤匙王。
提琴的杀猪声越来越快,
狗儿也开始扯开嗓子大吼,
⺟牛和骏马抬头望天,
客人也都跳下床边
在房间里怕的发抖。
当的一声琴弦断裂!
⺟牛一跳飞上月亮,
小狗笑的満地打滚,
周六用的碟子开始狂奔
周曰的银汤匙也毫不相让。
圆圆的月亮滚到山后,
太阳也跟着探出头来。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因为她浑然以为现在已经天亮(注一)
众人却纷纷回床撒赖!
大伙纷纷热烈的鼓掌。佛罗多的声音很棒,这首歌更让他们想到很多有趣的景象。“老板到哪去啦?”他们齐声大喊。“他一定得听听这个。马夫包伯一定得知道他的猫可以拉琴,而我们还可以快乐的跳舞。”他们又叫了更多的麦酒,开始扯开喉咙大喊:“老大,再让我们听一次!来嘛!再唱一次!”
他们又逼着佛罗多喝了杯酒,再开始献唱。这次很多人跟着一起唱和,因为曲调是从别的歌谣改编过来的,而歌词也都很好记。现在轮到佛罗多得意忘形了。他在桌面上跳着,当他第二次唱到“⺟牛一跳飞上月亮时”他也跟着奋力一跃。很明显太过激动了,因为这一跃的后果是让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摔在一大堆杯子上,又滑了一跤轰的一声滚到地上!听众全都开怀大笑,随即气氛一变,众人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歌手竟然凭空消失了!他彷佛跌进隐形的地洞內,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不见了。
当地的哈比人手足无措的看着,最后才齐声呼喊巴力曼赶快过来。一时间所有人都离皮聘和山姆远远的,每个人都不安的用眼角瞄着他们。很显然大家现在都以为这伙人是和一位力量和目的都不明的法师一起旅行。不过,在纷乱的人群中有一名黑肤皮的布理人露出早知如此的冷笑,让他们感到极为不安。不久之后他就趁乱溜出大门,⾝后跟着那个小眼睛的南方人。这两个家伙整晚都不停鬼鬼祟祟的交头接耳。看门人哈利也紧跟着两人跑出店外。
佛罗多觉得自己真是蠢的无以复加。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爬到躲在黑暗角落、不动声⾊的神行客⾝边。佛罗多靠着墙壁,取下魔戒。他根本不知道魔戒怎么会套上他的手指。他只能推测多半是自己在唱歌的时候,手习惯性的在口袋里乱摸,而他快摔倒的时候一紧张就不小心套上了魔戒。佛罗多沉思了片刻,怀疑这是不是魔戒在搞鬼。它似乎是回应这房间中的某股意志,要揭穿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对于刚刚溜出门的那些家伙感到很担心。
“搞什么鬼?”当他解除隐形之后,神行客逼问道。“你在⼲什么?这比你大嘴巴的朋友还要糟糕几百倍!你就是得跳进⿇烦堆里面!哼,或者我该说是把手指揷进⿇烦堆里面?”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佛罗多警觉的回答。
“不,你懂的,”神行客回答;“但我们最好还是等到这一切先平静下来再说。到那时,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要和你单独谈谈,好吗?‘巴金斯先生’!”
“要做什么?”佛罗多假装没听见对方提到自己的真名。
“对我们两人都很重要的事情,”神行客直视着佛罗多的双眼。“你可能会知道一些对你有利的报情。”
“很好,”佛罗多试着装出漠不关心的态度。“我等下再和你谈谈。”
同时,壁炉边有一群人开始激烈的争论。奶油伯先生走了进来,试图搞清楚大家倒底在吵些什么东西。
“奶油伯先生,我看到他——”一名哈比人说“或者应该说是没看到他,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你搞错了吧,小麦草先生!”店老板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
“我才没搞错!”叫做小麦草的家伙回答道。“我亲眼见到,千真万确。”
“一定有些误会,”奶油伯头摇道。“山下先生实在不太可能就这么消失在这拥挤的店里面。”
“不然他会到哪里去?”几个声音一起质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只要他明早愿意付钱,谁管他今晚去哪里?来,这位图克先生就没有消失啊。”
“哼,我知道自己看到什么,更确定自己没看到什么,”小麦草先生依旧倔強的说。
“我说一定有误会啦,”奶油伯拿起托盘,开始收拾破碎的餐具。
“没错,你们真的搞错啦!”佛罗多大喊道。“我才没有消失哪!我不就在这里!我刚刚只是跑来和神行客聊天而已。”
他大踏步的走到壁炉前,但大多数的客人都退了开来,甚至露出比之前还要害怕的表情。他们对他的说明一点也不放心:怎么可能有人一摔落地马上可以飞快的爬开?大多数的哈比人和人类都一哄而散,没有心情再继续找乐子。还有几个人瞪了佛罗多一眼,口中喃喃自语的离开了。矮人们和其它几名形迹怪异的人类向店主告退,对佛罗多和同伴们却没有多加理会。不久之后,整个大厅就只剩下神行客默默的坐在角落。
奶油伯一点也没生气的样子。因为,经验老道的他立刻就看出来,在今晚的神秘事件发生之后,未来有很多晚上他这里都会⾼朋満座,直到大家厌倦了这次事件为止。“山下先生,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他问道。“把我的客人吓跑,还藉着表演特技打破了我的餐具!”
“替你惹了这么多⿇烦实在很抱歉,”佛罗多说。“我向你保证我不是故意的。这完全是个意外。”
“好吧,山下先生!如果你将来还想要表演特技或是魔术什么的,最好先警告大家,而且还要跟我说一声。我们这一带对于任何不寻常的事情都很小心哪。我们都是老实人,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习惯这种怪事。”
“奶油伯先生,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我想我还是赶快去觉睡吧。我们明天一早就动⾝。明早八点可以把我们的马儿准备好吗?”
“好极了!山下先生,在你离开之前,我想私底下和你谈谈。我刚刚才想起来有些事情要跟你说。希望你别误会。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之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到您房间去。”
“当然没问题!”佛罗多表面上这样说,一颗心却往下沉。不知道在他就寝之前还有多少人要跟他私下谈谈,也不知道他会知道多少惊人的消息。难道这些人都联合起来想要对付他吗?对他来说,现在连奶油伯那张胖脸似乎都隐蔵着许多的阴谋。
注一:精灵和哈比人都以“她”来称呼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