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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镇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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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砌雕栏上的花纹相当精美,从风格来看有明显的唐风,而且还受到一定天竺艺术的影响。虽然已经斑驳,不过还是可以看出当年曾经涂过漆彩,在一些部位仍然保留着颜⾊。

  整个栏竿上的花纹实际上是一组浮雕,从这些雕像中,孟楼隐约看到了一个故事。这故事中当然不会有猪八戒沙僧,最东边部分甚至也没有那个光头和尚,而是一男一女两个道士在一群小道士的簇拥下生活,周围则是群猴嬉戏。直到雕栏的另半截,张许看到的光头和尚才出现,这时他⾝边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猴的随从。

  “这真是《西游记》的故事啊,这个和尚是唐僧,那么这个像猴子的就是孙悟空了。”霍玉鸣惊讶地说道。

  “唐僧西游随从中有神猴的事情,是在宋元时的话本中才出现的,这浮雕如果真是唐时所为,怎么可能会有孙悟空?”孟楼觉得很奇怪,他想了想:“还有,这分明是道家的洞天福地,即使是这里葬着一位齐天大圣,他也应该是道人方士,怎么会出现明显宣扬佛家功德的浮雕来?”

  看完所部浮雕,所有的人也都上了这空中楼台。众人将注意力转回到大殿正门,胡海、⾼大泉外加南明三个人一起用力,也无法让这门移动一分,他们试了两次之后,只能放弃了。

  “灵霄宝殿…这里的主人还真把自己当作玉皇大帝了呢。”霍玉鸣仰首用探灯向上照去,看到大门上方匾额,那上面有“灵霄宝殿”四个字,从书法来看,笔力苍劲灵动,颇有艺术造诣。

  “丹炉。”见众人找来找去找不到方法,阿芸轻轻说了一声。霍玉鸣听了心中一动,从她们‮入进‬地下起,炼丹炉就起了一个引路的作用,这大殿门口的丹炉,是不是也隐蔵着什么机关?

  这座石丹炉的基座上有排成圃环状的八卦符文,三只炉脚通过基座与地面相连,他们试着移动了下,丹炉没有前面看到的炼魂炉、子⺟炉与青丝炉那么大,不过一米左右⾼,重量也不是很沉,竟然给他们挪动开了。

  丹炉挪开之后,底下的基座便露出一个暗格。这喑格呈圆形,里面有一些起伏不平的花纹,孟楼与张许看到了这暗格,都噤不住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霍玉鸣奇怪地问道。

  孟楼与张许对望了一眼,这种样子的暗格他们并不陌生,在上次冒险中,从⻩龙洞‮入进‬曹操疑冢的机关,就是由这样的暗格控制,而打开这机关的钥匙,便是孟楼⾝上的金匮六壬盘!

  一种被别人操纵命运的恐惧感在孟楼的心中浮起,他开始怀疑,冥冥中是不是有一只手在拨弄着他,让他在得到金匮六壬盘后接二连三地遇到与这东西有关的事件。

  他神情严肃地从小包里拿出金匮六壬盘,放在暗格之中,然后顺时针方向用力旋转。在他的心中还是充満着疑惑,这里最早是唐朝建成的,而金匮六壬盘在魏晋时期就已经埋进了古墓中,唐代的方士道人又是凭什么做出这个以金匮六壬盘为钥匙的机关?

  难道说…这金匮六壬盘有一种超越时空的力量?

  随着他的转动,丹炉基座发出怪异的喀喀声,然后,他们面前的大门打开了。

  这并不让众人觉得意外,让他们意外的是,门才打开,从那大殿中传出了婉约如泉的音乐声!

  那音乐声最初只是古筝的琮琮低呜,但过了会儿,呜鸣箫声和悠扬的笛声也加入进来,接着,笙、埙、琵琶、编钟也开始合鸣。乐声由开始的涓涓细流,渐渐汇成江河,仿佛是奔腾不息的长江,又如连绵不绝的历史。

  “道教音乐,这是已经很难听到了的道教音乐!”

  这音乐有如天籁,绵远悠长又不沽人间烟火气息,听起来让人心旷神怡。张许曾经学习过一段时间的二胡,熟悉近现代二胡乐圣瞎子阿炳的事迹,很快就从乐曲的风格判断出,这应当是一首古代的道教乐曲。但是,这大殿至少封闭了数百年,是谁在里面奏出这样仙乐一般的曲子?

  这曲子仔细听来有些不清晰,这既让曲子更显空灵,但也让人产生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果是在音乐厅中,会让人心旷神恰,但在这地官之內,特别有着种种担忧的众人面前,则显得阴森诡异。恐惧随着这音乐传播,迅速让每个人都心生警惕,即使是胡海也不敢妄动,而是在原地等着,看那奏乐者是否会从大殿中出来。

  然而,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大殿里仍只是传来乐声,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霍玉鸣用探灯向里面照来照去,良久之后,终于看到一个人影缓步而出,那人影走路的‮势姿‬有些怪异,动作频律也有些慢,仿佛是许久没有走过,突然站起后手脚都有些不方便一般。探灯照在这个人影的面部,只看出是一个须发飘飘的道人,他没有来到大殿门口,而是在距离门口有五米左右处停了下来,然后将左掌放在右拳之上,弯腰躬⾝行了一个礼。

  这种礼与现代耝制滥造的影视作品中的拱手礼很像,但又有一些细微的区别,张许轻声说道“这是道士的圆揖礼…他果然是道士!”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道友请了。”那人影站直了⾝躯之后,众人又听到大殿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夹杂在音乐声里,加上说话人口齿似乎有些含糊,腔调也绝不同于他们听过的任何一种方言,因此众人是连猜带蒙才判明白这句话说的是什么。

  虽然这个人影言语举止都谦谦有礼,但是众人还是觉得心中的恐惧感越来越強烈。这个人影就是这地下洞天的主人么?他在这半空的宮殿中沉睡了多久?看他的动作有些生疏的样子,似乎刚刚被惊醒,他会不会因为被众人打扰而生气?

  因此,众人中谁都没有出声回答,连最饶舌的⾼大泉这时‮头舌‬也短了半截。那人影也不等他们回应,在那句话声落下后一会儿,他微侧⾝躯,做了一个“请”的手式。

  “我们…我们还是不要进去吧?”⾼大泉颤声说道。

  “胆小鬼,进去就进去,怕什么!”胡海最听不得的就是这样打退堂鼓的话语,虽然他心中也惴惴不安,可还是挺胸迈步,就要走进大殿之门。张许立刻拉住了他,向他摆了摆手,然后看了看孟楼。

  孟楼皱着眉,试探着说了一声:“道长…”

  那人影没有回应,仍然保持着那“请”的‮势姿‬,仿佛是常久未活动过,突然间做出一个‮势姿‬后骨头扭着而不能回复一般。

  借着探灯的光,孟楼凝视着那人影的面孔,他的长相虽然不能说出众,但也可以说得上是英俊,但头与脸上积聚的灰尘让他的神彩失⾊不少。他的‮服衣‬大体还完整,不像他们在血池之狱入口处看到的那个“粽子”那样褴褛。想到那个“粽子”孟楼心中一突,这个人影…会不会也是一个“粽子”?

  一个会说话能行礼的粽子,即使是⾼大泉挂在嘴边的资深摸金校尉们只怕也不曾遇到过!

  那⾝影等了一会儿,仍然保持着原来‮势姿‬一动不动,而他不动,众人也不敢乱动,双方在大殿门口呆立许久。最终,胡海还是忍不住了。

  “靠,到这一步了还躲什么!”他骂了一声,大步向前走了过去,张许虽然又拉了他一把,可是这次却没有拉住。

  “喂,道长,你贵姓大名啊。”胡海虽然是大大咧咧地走向前,但并非完全没有戒心,他的短刀就在腰间,随时可以‮子套‬来,眼睛也死死盯在那人影⾝上,只要他有任何异动,胡海就会出手!

  阿芸向前赶了几步,似乎是想抢在胡海⾝前,却被胡海睦了一眼:“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觉悟,这里的男人还没有都死光呢!”

  阿芸微微低下头,脚步一缓,让胡海在她⾝前约半步左右,对于胡海颇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喝斥,并没有表示出自己的不満。

  胡海缓步接近那个⾝影,他觉得那⾝影的眼睛似乎盯羞自己,随着自己的行动而转动着。

  他一直走到那个⾝影⾝边,那⾝影也没有任何其余的动作或者是话语,只是保持着一个‮势姿‬,一动不动。这让胡海心中起疑,他伸手扶了一把那⾝影:“道长,你这样不累啊?”

  伸手所触,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人影肌肤的弹性,但指尖的温度却非常低,就像是触着一具尸体。胡海心中一惊,他力气大,虽然只是单手一扶,也用了不小的力量,但那⾝影却纹丝不动,仿佛根本没有什么感觉一般。

  还没等他为自己的发现做出反应,猛然间新的变化产生了。

  原先空灵飘渺的乐声,刹那间变得低沉起来,如果说开始的音乐让人想起仙境的话,那么现在这乐声急转直下,让人想起尘世的苦难。乐声的声源胡海也可以判断清楚,是从两边厢房和侧殿中传出的,他歪过⾝躯想从门中向两边看,却只看到一片黑⾊。

  他在这东张西望,那道人也不阻拦,仍旧是那个弯腰侧⾝展臂的“请”的‮势姿‬。

  众人小心地走进了屋子,霍玉鸣拎着探灯向两边厢房与偏殿照过去,他们都好奇那音乐是谁人演奏出来的,因此不约而同偏头向那个角度看过去,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

  并不是因为有东西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使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而是因为两边厢房中什么都没有!

  他们最初还有些不信,因此向西侧厢房走了几步,一直来到厢房门口。在这厢房之中,除了支撑屋子的圆柱外,什么都没有看见!

  冷冷的风从大殿门口灌进来,孟楼与胡海⾝上还是湿的,被这风一吹,两人都瑟瑟发抖。这里原本比较温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走进大殿之后就觉得冷风拂体。

  探灯的光是成柱状的,可以将光凝于一处却不能使周围都变亮,因此他们虽然照着西边厢房,可是除了照射的地方外,其余地方仍然显得黑暗。在这昏沉的黑暗中,似乎隐蔵着无数阴影,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胡海也觉得心里发⽑,他收回了准备迈进去的步子,回头看了孟楼一眼。

  音乐声还在继续,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哀婉,到现在,几乎与二胡名曲《二潭映月》一般,让人心里发慌。

  “没有神像,没有任何神像!”

  张许悄然在孟楼耳边说道,孟楼点了点头,道教一向是主张多神论的,虽然道家各派侧重不同,但三清祖师的神像总应该得到供奉。可是他们踏入这里以来,无论是大殿,还是两边厢房,都没有看到任何道教神祗的神像,墙壁上也只是涂成灰白⾊,没有任何壁画。

  这是极端不正常的,即使这不是庙宇而是古墓,也应该有神像或壁画才对。

  那种危险的被窥视感更重了,孟楼默不作声地看了厢房一眼,便又回到了那道人⾝边。

  “是个假人。”霍玉鸣用有些奇异的声音对他说道,现在众人都看出来,这个能走、能动、能行礼能说话的“道人”竟然只是一个假人!

  “机关人,也就是古书里说的傀儡人。”孟楼点点头,他早就怀疑这一点,有过在水边石室中看到那梳头的机关人的经历,再看到这样一个机关人,并不能让他产生多大的惊奇。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刚才众人明明听到了机关人在说话,也看到他双唇的轻微蠕动,如果它只是一个单纯的机关人,那么那话是谁说的,还有两边厢房中的道家乐曲又是谁在演奏?

  难道说真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用它们生前最擅长的方式迎接着众人?

  音乐越来越哀婉,几乎成了道家在丧事上吹奏的镇魂曲,众人越发地不安,那些看不见的奏乐者究竟在哪儿?

  “厢房的建筑风格很怪…非常怪,我似乎在哪见过这些弧形的墙…”张许又对孟楼说道:“对了,天坛,你去过天坛吗,回音壁就是这样,非常‮滑光‬的略带曲线的墙,声音产生反复折射!”

  孟楼点了点头,张许一提到天坛他便想起这个原理,这虽然还不能解释为何会产生这悲惋的音乐,但至少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听到声音是从厢房里传来可厢房却一个人都没有了。他猛地想起曾经在太行山里那废弃的村寨里看到的幻影,那被雷电激发后产生的幻影将一段悲惨的历史几乎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这会不会也是类似的那样的事情?

  不过,记下这样完整的一段道教音乐,而且能在大殿门开后播放出来,只用“独具匠心”恐怕还不足以形容这个地方的主人,那简直是一千年也难得一出的天才!

  要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厢房两边的侧殿去看一看。

  孟楼心中有些犹豫,是否应到两边侧殿去看看,他现在已经觉得疲倦了,⾁体上的疲累还可以克服,但精神上长时间的紧张与恐惧,让他希望少些⿇烦,早点能出去回到宾馆好好睡一觉,这才是他想要的。但他又有些担心,如果草草离开的话,盗宝集团的人会将这里洗劫一空,他会留下终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他正犹豫之间,南明却一步步走进了西厢房,而且没有停步的迹象,似乎是准备从西厢房与侧殿的门‮入进‬侧殿。

  “南明哥,”张许叫了南明一声,南明回头看了她一眼,举了举手中的PSP“放心,我有这个,我要把这段音乐全录下来…”

  他的话声非常响亮,这似乎吓了他一跳,他看了看屋顶,表情有些犹豫了。这间厢房不但有折射,而且还有聚音的作用,就像现代剧院在建造时都要考虑这点一样,所以,虽然他自己没出多大声,可经过屋內墙壁与柱子的聚音,变成了宏大的声音。

  随着他声音的响起,那乐音突然停了下来。

  仿佛是一群乐师在演奏时被闯入时打断一样,这“灵宵宝殿”里完全安静下来,静得众人只能听见南明的呼昅声。经过茜厢房的聚音与折射,他的呼昅声变得很耝很重,像是遇到什么惊恐的事情时人不由自主地发出沉重的呼昅。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那音乐声却再也没有响起。

  “怎么回事?”南明莫名其妙地立在原地,他只是想去西侧殿看看而已,却没有打断这音乐的意思,虽然这音乐已经让他觉得哀伤甚至恐惧。

  “你回到这试试。”张许说道。

  南明再次回到正殿当中,众人又等了片刻,那音乐终究没有再次响起。虽然没有了那诡异的音乐,让众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但更多的还是惋惜,这是已经失传了的道家音乐,如果能录下来那该多好。

  “我们继续走吧。”见再也听不到那音乐,孟楼终于还是放弃去两边探察的打算,他第一个走向前。

  大殿中也没有神龛,在两侧各开有一个小门,那个傀儡人做出邀请的是一扇已经开着的门,而另一扇则只是装饰作用,背后根本没有出路。因为这些建筑是靠着悬崖而建,所以开着的门背后就是深入悬崖的‮道甬‬。孟楼第一个走进这‮道甬‬,‮道甬‬里黑乎乎的,空气中有股尘土的霉味,质量并不是很好。

  众人一一走了进去,只有南明留在最后,他始终觉得不服气,为什么那音乐在他说了一句话后就停止了呢,他自幼对机械电子方面就很感‮趣兴‬,就连手中的PSP也被他拆开改装了,所以他认为声音消失可能是某种故障造成的。有PSP照明,他也不怕离开大队,因此稍一迟疑,他又来到了西厢房。

  穿过西厢房最里的小门,便是西侧殿,PSP的亮度比起探灯要差得远,南明⾼⾼将之举起,能看到的地方仍不过几平方米。他首先看到的是屋內的柱子,这些柱子被用金属丝连在一起,仿佛是一个大的电容器。他上去吹开金属丝上的灰尘,敲了敲后判断出这应是铜丝,也只有熔点比较低的铜,古人才有办法将之拉成这样的细丝。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他低语了声,将手中的PSP举得更⾼了,然而就在这时,他无意中偏头一看,一个发现让他全⾝僵直起来。

  地上有两个人的影子!

  他确信只有自己一个人进了这西侧殿,而且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这两个影子个是他的,另个是谁的?

  汗⽑一瞬间竖起,他刚想开口大叫,猛然间后脑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两根獠牙刺穿了他的颅骨一般。他张嘴的大叫变成了低低的呻昑,然后便倒在了地上。

  孟楼等人并不知道南明又溜进了西侧殿,那条‮道甬‬并不长,也就是六米,过了‮道甬‬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完全人工开凿出的石殿前,这石殿足有四十平米,他们六个人走进去也不显得拥挤。

  石殿正中,隐约站着一个人影,看她婀娜的⾝材,应当是个女子。孟楼用探灯照了照,同前面那个道人一样,这个女子应当也是机关人,她同样一⾝道袍,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瞳孔闪闪生辉,仿佛被从千年的沉睡中惊醒一般。

  孟楼踏进了石殿,那女子猛然一振袖,仿佛是她这振袖之功,在他们周围“忽忽”的火焰燃烧声响起,紧接着,在这大殿的四角各亮起一盏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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