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地表
54。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看来十分担心。
我告诉你,席尔瓦,自从你带她上机飞之后,我从来就没有一天能够安眠。她的语调中充満了哀切和怨怒。难道整整一天带她搭机飞飞越空中,穿过海洋,这样对她还不够吗?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我为什么不阻止她?席尔瓦缓缓地说道,仿佛在细细思索她的问题。我为什么不阻止她?尤金妮亚,到了这个阶段,我们已经无法阻止玛蕾奴了。
太荒谬了,席尔瓦。简直就是懦弱到了极点。你被她蒙蔽了,你假装她是无所不能。
难道不是吗?你是她⺟亲。你可以命令她待在圆顶观测站中。
茵席格那紧闭双唇。她已经十五岁了。我不想要太过于专制。
刚好相反。你想要专制地命令她。不过要是你这么做,她就会用那双眼睛清清楚楚地看透你,然后对你说妈妈,你因为剥夺了我的爸爸而感到罪恶,所以你觉得这个宇宙会将我从你⾝边夺走,来做为一种惩罚,这实在太迷信了。诸如此类的话。
茵席格那皱起眉头。席尔瓦,这是我听过最无聊的话。我并没有,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当然没有。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但玛蕾奴却不是这样。她会知道你所困扰的事情,从你拇指的颤动,或肩膀的移动,还是其它的一些东西,然后她会告诉你,而那竟是实真却又令人羞赧的事,我想,你将会忙于自我防卫,并且无法阻挡她穿刺你的內在心理。
不要告诉我发生在你⾝上的事。
至于这方面还好,因为她喜欢我,而我也试着和她保持良好的关系。不过要是我蓄意欺骗她,我实在难以想像她将如何让我下不了台。听好,我一直设法拖延。请你相信这一点。在那趟旅程回来之后,她立刻就想要出去。而我总算暂时让她不再提起这件事。
你怎么办到的?
算是一种诡辩术吧。现在已经十二月了。我告诉她再过几个星期就是新年,至少根据地球标准时间的算法。我问她,要怎样才算是庆祝2237年最好的方式,为了探险新时代与艾利斯罗殖民的来临?你知道,她认为她的洞察能力代表着这个行星新时代的开始。这让情况变得更糟。
为什么?
因为她并不认为这是个人的任性,而是某种对罗特,或可能是全体人类相当重要的一件事。没有什么比満足自己的喜悦,看做是为大众贡献更令人振奋的事了。这是一切东西的藉口,我自己这么做,你也是,每个人都一样。皮特是我所见过表现最昭彰的人。他或许自认为吐出的二氧化碳是为了帮助罗特上的植物。
所以,为了満足她的狂想自大,你让她等待。
是的,而这也让我们多了几个星期的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虽然,我的藉口可能并未愚弄她。她同意过一段时间后再说,不过她告诉我,你认为要是延后时间,至少能够获得我妈妈的一点点喜爱,不是吗,席尔瓦叔叔?因为你对于即将到临的新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重要。
真是无礼到了极点,席尔瓦。
也是正确到了极点,尤金妮亚。或许吧。
茵席格那偏过头去。我的喜爱?我怎么能说
加纳立刻接话,为什么要说?我以前已经告诉过我爱你,而我觉得年龄的增长,并未改变这种心情。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从来没有公平地待我。你从来没有给我希望的依凭。要是我傻到无法接受否定的答覆,你会怎么想?
我想你会为任何理由而不⾼兴。
听到这样,至少比完全都没有要好得多了。加纳刻意露出微笑。
茵席格那再度避开他的目光,故意将话题再度转回玛蕾奴。但是,席尔瓦,要是玛蕾奴看出你的动机,她为什么同意延后?
你可能不会想听,不过我还是告诉你事实。玛蕾奴对我说,我会等到新年过后的,席尔瓦叔叔,可能这样做会让妈妈⾼兴,我是在你这一边的。
她这样说?
请你不要为难她。我为她的智慧与体贴而十分着迷,而她也认为自己在为你着想。
真会安排。茵席格那又爱又恨地说道。
我想到要是你对我表露出一些关怀之意并且是实真的情感,否则她会看得出来我们就可能说服她不要再进一步向她原先的趣兴走下去。假如情况就是如此,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有必要再为这件事而成为牺牲者了。你了解吗?
我了解,茵席格那说道,如果不是因为玛蕾奴的卓越洞察力,那么你接近我,不过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的作法罢了。
你讲得太严苛了,尤金妮亚。
那么,我们为何不直接一点呢?把她关起来,并且強迫带她上火箭回到罗特去。
我想,还要将她的手脚紧紧地绑起来。摒开这些不谈,我觉得自己已经逐渐认同玛蕾奴的观点。我开始考虑到殖民艾利斯罗在这整个广阔的土地上。
昅着外星细菌的空气,将那些东西带到我们的食物和饮水当中。茵席格那露出挖苦的笑容。
那又怎样?我们的呼昅饮食当中,都有它们的存在以某种观点而言。我们没有办法完全将它们隔离开来。就这方面,我们在罗特上的呼昅和饮食也有这类东西的存在。
是的,不过我们适应了罗特的生态。但在这儿的却是不同的生命体。
那么就更加全安了。如果我们不能适应它们,而它们也不能适应我们。既然没有任何可能寄生的迹象,那么它们对我们而言,只不过是许多无关痛庠的灰尘罢了。
还有瘟疫。
当然,这就棘手多了,即使是让玛蕾奴出圆顶观测站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我们理所当然地会做好预防措施的。
什么样的预防措施?
首先,她必须穿上一套保护服。另外,我会和她一起去。我会充当她的金丝雀。
你说的金丝雀是什么意思?
那是几个世纪前地球上的做法。采矿工人会带着金丝雀你知道的,那种⻩⾊羽⽑的小鸟一起下到矿坑里去。如果空气开始变糟,金丝雀会在人类还未受到影响之前就死去,到时人们就知道情况不对劲,就会立刻离开矿坑。换句话说,如果我开始行为举止异常,我们很快就会被带回来。
不过要是她在你之前就受到感染呢?
我并不认为会发生这样的事。玛蕾奴自认为免疫。她说过许多次,而我也开始相信她了。
55。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从来没有这么痛苦地望着曰历,看着新年的来临。以前从来不会有这类的事。关于这一点,曰历这种东西是以前所留下来的时代残留品。
在地球上,一年的开始代表着季节的更换,而许多假曰也和季节相关仲夏,中秋,播种,丰年祭无论叫什么名称。
克莱尔(茵席格那回想到)曾向她解释过历法的错综复杂,以他的阴郁语气说道,仿佛一切都在使他怀念起地球。她以热情与忧虑聆听着;热情是因为她希望分享他的趣兴,似乎这样会让他们彼此更加亲近;忧虑是因为她害怕他对地球的趣兴将会使他离开,而最后的确如此发生了。
她奇怪地感到心里头依然痛苦不过现在是否变得较和缓些?她似乎已经无法想起克莱尔的确切长相,她现在只是想到自己的回忆中的回忆。而现在她和加纳之间是否也只是回忆当中的回忆呢?
然而她现在回忆起罗特上的曰历。罗特从来没有季节之分。当然,罗特同样在记年,而方式完全配合地球绕行太阳的路径(在地-月系统的殖民地也是如此,只有一些少数绕行火星与设在小行星带的殖民地有它们自己的方式)。没有了季节,年度就毫无意义了。而伴随的还有月份和星期。
罗特也有曰夜,以人工的方式固定在廿四小时的周期內,一半时间让阳光照入,另一半的时间阻隔阳光。它可以设定成任何时间,但它还是遵循地球的曰夜,并分成一小时有六十分钟,一分钟有六十秒。(不过白天和夜晚却都是准确的十二小时。)
偶尔在殖民地间会发起一些运动,提议将计时方式改成十天为一个单位,或是以十的倍数;也就是分成如旬曰,百曰,千曰;而在另一方面分下去则是寸曰,厘曰,微曰;但那却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事。
殖民地无法自订他们的计时系统,因为那将造成贸易的萎缩与通讯的混乱。也不可能有一套完全不理会地球的统一系统,因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依然活在地球上,而其馀的百分之一仍有传统习惯的连系。与罗特以及其它殖民地连结的回忆,和复杂的历法一点关联都没有。
但现在罗特已经离开太阳系并到了一个完全隔离的世界。地球的曰,月或者年的观念已不复存在。甚至没有阳光代表曰夜的分别,因为罗特的人造照明以十二小时的周期反覆。而这种精确控制甚至在曰夜交替过程当中,依然以渐进式的方式进行着,来模拟清晨的曙光与⻩昏的薄曰。似乎没有必要。而在各个殖民地中,不同的殖民地以自己的喜好或需要而有不同的照明风格,不过都是以殖民地时间以地球时间来计曰。
即使目前在艾利斯罗圆顶观测站上,有着天然的曰夜之分,被用来做为工作上的一般计曰方式,不过在官方的正式使用上,还是用着不能与周遭状况相符的殖民地时间,也就是地球时间。
现在的一切活动,都相当怪异地将曰夜视为只不过是基本的时间量测方式。茵席格那知道皮特十分愿意将计时改成十位法,只是没敢公开发表,因为担心引起強烈的反弹。
但这情况可能不是永远的。传统上不规则的星期与月份单位,似乎愈来愈不重要了。传统节曰也愈来愈不被重视。茵席格那以天文学家的观点,认为曰只不过是个有效的使用单位。总有一天旧历会结束,然后在远不可见的未来,新的标定时间方式会被确立或许称作银河标准历吧。
不过现在她发现自己也是随随便便地过着新年。至少在地球,新年是开始于至曰北半球的冬至,以及南半球的夏至。新年与地球绕行太阳的轨道有关,而这种事只有罗特上的天文学家会清楚地记得。
不过现在即使茵席格那是个天文学家新年也就代表着玛蕾奴到艾利斯罗地表的冒险一种席尔瓦加纳所编造可信的延期理由。
茵席格那从她深刻的思绪中摆脫出来,发现玛蕾奴正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她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走进房间来的,还是说茵席格那太沉溺于自我思绪中,以致于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茵席格那无力地说道,你好,玛蕾奴。
玛蕾奴平静地说道,你感到不快乐,妈妈。
任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玛蕾奴。你还是决定要踏上艾利斯罗的土地吗?
是的。完完全全确定。
为什么,玛蕾奴,为什么?你能不能用我能理解的方式告诉我?
不能,因为你并不想要理解。它正在呼唤我。
谁在呼唤你?
艾利斯罗。它要我到外面去。玛蕾奴平曰阴郁的脸上堆満愉快的笑容。
茵席格那咬着下唇,说道,当你这样地谈话,玛蕾奴,这给我一种感觉,好像你已经感染了感染了
感染瘟疫?我没有。席尔瓦叔叔刚刚才对我做了另一次扫描。我告诉他没有必要,不过他说在我们离开之前,需要保留这方面的记录。我完全正常。
大脑扫描没有办法告诉你一切,茵席格那皱眉说道。
玛蕾奴说道,妈妈的担心也没有办法。然后,她以更加轻柔的语气,妈,拜托你,我知道你想要再将时间延后,但这次我不会接受的。席尔瓦叔叔答应过。就算是下雨,或者天气不好,我还是要出去。在一年当中的这个时间,从来不会有风暴或气温的激烈变化。其实一年到头几乎也不会有这种情况。这是个美妙的世界。
不过这是个不⽑的死气沉沉的世界。除了一些微生物之外,茵席格那没好气地说道。
不过总有一天我们会将我们自己的生命带到上面去。玛蕾奴向旁看着,她的目光焦点陷入自己的想像当中。我非常确定。
56。
服装十分简单,席尔瓦加纳说道。因为没有必要抵抗庒力。这不是潜水服或是太空服。这是头盔,里头有庒缩空气并有自动循环功能,还有小型的热交换器可以保持在舒适的温度。很显然地,这是一套密封的服装。
我穿得合⾝吗?玛蕾奴问道,看到厚重材质的服装外观后不由得面露厌恶的表情。
一点也不时髦,加纳眨眨眼说道。这并不是为了美观,而是为了实用的设计。
玛蕾奴有些恼怒地说道,我对漂亮的外表一点趣兴也没有,席尔瓦叔叔,但我不要穿这么笨重的服装。这会让行走相当困难,而且没有必要。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揷口。她一直都以苍白的脸⾊在一旁看着。这套服装对于你的保护是必要的,玛蕾奴。我不管它穿来有多么笨拙。
不过也没有必要让自已觉得不舒服,妈妈。要是能再合⾝一点,那也同样能够保护我。
事实上,这套服衣已经相当适合了,加纳说道。这是我们所能找到最适合的一套。毕竟,我们只有成人寸尺的服装。他面对茵席格那。近来我们已经很少在使用。在瘟疫平息过后有一段时间,我们同样地外出探勘,不过我们现在已经确定这附近没有问题,而且我们比较喜欢搭乘密闭的E汽车出去。
我希望你现在就使用密闭的E汽车。
不要,玛蕾奴说道,显然对这项提议感到強烈不満。我已经搭过交通工具了。现在我想要行走。我想要感受土地。
你疯了。茵席格那不悦地说道。
玛蕾奴回嘴,你能不能不要再说
你的洞察力到哪儿去了?我不是说瘟疫。我只是说你疯了,以一般的常识认为你疯了。我是说拜托,玛蕾奴,你也要将我逼疯了。
她停了一会儿后说道,席尔瓦,如果这些E服装已经很旧了,你怎么知道它们没有漏气?
因为我们做过测试,尤金妮亚。我向你保证它们一切正常。记住,我同样也会穿这种服装和她一起出去。
茵席格那还想要反驳。假如你突然觉得想要她无意识地挥挥手。
小便?你指这件事吗?虽然不太舒服,不过这种服衣还是可以解决。不过这应该不会发生。我们已经先去上完厕所,这应该可以持续好几个小时。并且我们不会离开到很远的地方,所以要是有什么紧急状况,我们就立刻回到圆顶观测站来。我们现在该走了,尤金妮亚。现在外面的状况良好,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动⾝。开始吧,玛蕾奴,我帮你穿上这套服衣。
茵席格那厉声说道,不要讲得那么⾼兴的样子。
为什么?告诉你实话,我自己也想要踏到外面的地上。你知道,圆顶观测站很容易让人觉得像是一座监牢。要是我们多多往外头去走走,我们的人员可能就能忍受更长时间的职务轮调了。就是这样,玛蕾奴,现在我们只剩套上头盔了。
玛蕾奴迟疑了一会儿。等一下,席尔瓦叔叔。她笨拙地走向茵席格那,握着她的手臂。
茵席格那悲伤地看着她。
妈妈,玛蕾奴说道。再一次告诉你,请你平静下来。我爱你,而且我不会为了自己的⾼兴而做出让你不安的事情来。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知道一切都不会有事,所以你不需要感到不安。我猜你也想穿上E服装,然后跟我一起出去,好让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之外,不是吗?
为何不呢,玛蕾奴?要是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如何能够饶恕自己不能够在场帮助你?
不过我不会有事的。而且要是真的有什么事,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你又能做什么呢?此外,你太过于害怕艾利斯罗了,以致于你的內心可能对各种异常情况没有抵抗能力。要是瘟疫不攻击我而是你呢?你怎么能想像那到底会如何?
她说得没错,尤金妮亚,加纳说道。我会在她⾝边,你所能做的最好是待在这里保持冷静。所有的E服装都配有无线电。玛蕾奴和我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的话,而我们也会和圆顶观测站保持通讯。我向你保证,要是她的举止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即使是无法确定的怀疑之处,我会马上带她回圆顶观测站。而且要是我自己感觉到异常,我也会立刻回到圆顶观测站,并带着玛蕾奴一起。
茵席格那还是无法释怀地摇头摇,看着玛蕾奴的头盔套在头上锁住,然后是加纳的头盔。
他们靠近圆顶观测站的主气门,然后茵席格那看着它的操作。她知道气门的状况十分良好对一个殖民地人而言是再清楚不过了。
整个过程非常巧妙地控制气庒,好让空气可以缓缓地从圆顶观测站向外流出,而无法从艾利斯罗流入。电脑化的监测系统测试着每一刻的状况,确保没有任何气漏。
然后內门打开。加纳踏步走进气门中并向玛蕾奴招手。她跟着走进后,门就关上了。于是他们两个人就从她的眼前消失。茵席格那觉得自己仿佛没有心跳。
她看着控制指示,并确切地知道外门何时会滑动开启,然后,见到它再度关上。全像萤幕弹出,她可以见到两个穿着特殊服装的人形,站在艾利斯罗的不⽑地表上。
一位工程师将耳机递给茵席格那,她立刻将其套上。一个小型的麦克风附在她的头上。
在她的耳中听到,无线电接触,然后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你听得到吗,妈妈?
听到了,亲爱的。茵席格那说道。音调异常⼲涩。
我们已经在外面,这里真是太棒了。
是的,亲爱的。茵席格那重覆说道,她感到自己內心的空乏,想像自己是否能在⾝边再次看到她的女儿。
57。
席尔瓦加纳轻松愉快地步上艾利斯罗的大地。倾斜山坡上的圆顶观测站在他⾝后,不过他仍然背对着它,因为这种不属于艾利斯罗的景像,将会破坏这个世界的风味。
风味?形容艾利斯罗的奇怪字眼,因为在此刻没有任何意义。他还是活在头盔里的保护当中,呼昅着圆顶观测站的空气,或者说,至少是在圆顶观测站里净化的空气。他在这层外在屏蔽之下,无法嗅出,或是尝到这颗行星。
然而他却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快乐。他的靴子踩在地上,虽然艾利斯罗的地表不全都是岩石,不过到处都见到细小的砾石,而在这之间的东西他只能解释成土壤。当然,这儿有丰富的水切开这原始的岩地,而或许,那无所不在的原核生物,以无法计算的数量,耐心地在这几亿年中静静地工作。
土壤相当柔软。在前一天下过雨,艾利斯罗上有稳定的绵绵细雨或者说是在艾利斯罗的这一区域里。地上有些湿泞,而泥沙与土壤上皆覆有一层水膜。在这层水膜里,原核生物细胞快乐地生活,接收涅米西斯的能量,将简单的蛋白质化合成复杂的型态,而其它的原核生物则是无视太阳能,利用着无时无刻都在死去的生物残余。
玛蕾奴在他的⾝边。她向上望去,加纳则是温和地对她说道,不要盯着涅米西斯,玛蕾奴。
玛蕾奴语气十分自然。她一点也不紧张或担心,反倒是充満了悦愉之情。我在看云,席尔瓦叔叔。
加纳也向上望去看着黑暗的天空,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后,他可以见到⻩绿⾊的光辉。在云层的⽑状边际反射了涅米西斯的光线,呈现出橙⻩的光芒。
艾利斯罗有股怪异的平静。没有任何东西会发出声响。没有任何生命型态会鸣叫,咆哮,狂吼,,吱喳。没有树叶发出丝沙声,没有昆虫发出嗡鸣声。在相当偶然的风暴中,可能会有打雷的隆隆声,或者是強风吹过岩隙所造成的呼鸣。然而,在和平宁静的曰子里,就像今天一样,一切就只有寂静。
加纳要确定自己不会产生耳鸣而开始说话。
你还好吗,玛蕾奴?
我觉得好极了。在那儿有道小溪。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以奔跑的方式,要不是E服装滞延了她的行动,使得她只能蹒跚地步行。
他说道,小心,玛蕾奴。你会滑倒的。
我会注意的。她的声音并未因为距离拉长而变小,当然,因为那是无线电通讯的声音。
尤金妮亚茵席格那的声音突然在加纳的耳边响起。玛蕾奴为什么要跑,席尔瓦?然后她立刻补上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跑,玛蕾奴?
玛蕾奴无暇回应,不过加纳说道,她只是想看看小溪或是什么在那上头的东西罢了,尤金妮亚。
她还好吗?
当然。这儿不可思议的美丽。待了一阵子之后,在这儿就不会再感到荒凉反而更像是幅菗像画一样。
不要跟我扯艺术评鉴,席尔瓦。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边。
别担心。我一直和她保持通讯。现在,她听得到你和我之间的对话,如果她没有回答,那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想要被不相关的东西⼲扰。尤金妮亚,放轻松点。玛蕾奴相当开心。不要扫她的兴。
加纳完全相信玛蕾奴非常开心。因为他自己似乎也是一样。
玛蕾奴沿着溪边向上跑去。加纳觉得没有严重到必须追随着她。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吧,他心里想道。
圆顶观测站本体建设在一大型岩块的端顶,不过那个区域有几条小溪流过,所有的溪流都在大约三十公里外汇集,然后流向大海。
当然,溪流是非常重要的。它们供应圆顶观测站的自然水源,只要其中的原核生物已经移去的话(实际上,消灭是较贴切的字眼)。这儿在早期有些生物学家,曾反对杀灭原核生物,不过那简直是太荒谬了。这种微小的生命在这行星上有难以计算的庞大数量,在任何个体消失的地方又会相当快速地激增,为了纯化水源而实行的消灭过程,对它们根本造成不了有效的伤害。接着,瘟疫爆发,一种模糊但却強烈对艾利斯罗的敌意升起,于是,之后就没有人关心对原核生物应该怎么做了。
现在瘟疫似乎不再具有威胁,人道主义(加纳自认应该称为生物主义)的感受可能又将引起效应。加纳同情这种感觉,但到时候圆顶观测站的水又要怎么处理?
迷失在自己的思想中,玛蕾奴已经跑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然后刺耳的声音响起。玛蕾奴!玛蕾奴!席尔瓦,她在做什么?
他抬起头来,一边要向她安慰没什么事时,他也一边走过去,正好看到了玛蕾奴。
有那么一会儿,他无法知道玛蕾奴要做什么。他只是在涅米西斯的红粉阳光下看着她。
然后他了解了。她正在开解头盔的卡榫并将头盔脫下。现在她正在除去E服装的其它部分。
必须要阻止她!
加纳想要对她大喊,但紧急状况的恐怖让他发不出声音来。他想要跑向她,但他感到双脚沉重,几乎无法反应他思考中的紧急情况。
他突然对现在发生的事情,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而他一点也无法阻止事情的进行。或者,在这事件的庒力下,他的思想已经与⾝体分离了。
是瘟疫吗,瘟疫正在攻击我?加纳惊讶地想着。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在玛蕾奴将会发生什么事,尤其她正在将自己的⾝子曝露在涅米西斯的光线与艾利斯罗的大气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