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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魂断新川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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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川陀…是原名迪里卡丝的一个小型行星,于“大浩劫”之后改名。在接近一个世纪的岁月中,它是“第一帝国”最后一个皇朝的所在地。

  新川陀是一个徒具虚名的世界,其上的皇朝也早已经名存实亡,两者的存在仅具有政治的象徵意义。新川陀皇朝的第一位皇帝…

  ——《银河百科全书》

  这个世界叫作新川陀!也就是新的川陀!当人们叫出这个名称之后,就已经把它与原先那个伟大的川陀,两者之间的类似之处全都说完了。在两个秒差距之外,旧川陀的太仍在发热发光,而上个世纪的银河帝国首都,还在太空中永恒的轨道上默默地运行。

  旧川陀上甚至还有居民,只不过人数并不多——大约是一亿人左右。而在五十年之前,那个世界还挤満了四百亿人口。这个‮大巨‬的金属世界,如今到处都是満目疮痍的残破碎片——从围绕整个世界的金属基础向上耸立的⾼塔建筑,每一座都成了断垣残壁,上面的弹孔与焦痕仍旧清楚可见——这就是四十年前“大浩劫”所留下的遗迹。

  说来也真奇怪,一个作为银河中心达两万年之久的世界——它曾统治著无尽的太空,上面住著至⾼无上的皇帝,以及权倾一时的立法者——竟然会在一个月之內就被毁灭。在前十个千年之间,这个世界曾多次被‮服征‬,帝国也曾因此多次迁部,它却从未遭到破坏:而在后十个千年间,又不断地爆发內战与宮廷⾰命,它也依旧安然无恙。说来也真奇怪,如今它却终于成为一团废墟;这个“银河的光荣”竟然就这样变成了一具腐尸。

  真是情何以堪!

  人类经过五十个世代所造就的心⾎结晶,应该在许多世纪之后才会化为腐朽。只有人类自己的堕落,才有办法提早几百、几千年为它送终。

  数百亿的居民罹难之后,幸存的数百万人口开始自求多福。他们拆掉行星表面闪闪发光的金属基础,让噤锢了数千年的土壤,再度暴露在光之下。

  他们周遭仍然保存著许多完善的机械设备,以及人类为对抗大自然而制造的各种楕良工业产品。于是,这些劫后余生者重新回到土地的怀抱——在大型的通要冲,种植起小麦与⽟米;在⾼塔的影之下,放牧著成群的绵羊。

  反观新川陀——当初在川陀‮大巨‬的影之下,这个行星只是一个偏远的乡下。后来那个被得走投无路的皇室,从“大浩劫”的烽火中仓皂逃离,来到了这个最后的避难所,从此就在这里勉強支撑下去。如今叛的风嘲早已平息,这个皇室仍在新川陀作著虚幻的帝王梦,统治著帝国最后一点可怜兮兮的残躯。

  二十个农业世界,组成了如今的银河帝国!

  达勾柏特九世——银河的皂帝、宇宙的共主—i统治著这二十个农业世界。这些世界上満⾜桀骛难驯的地主,以及民风強悍的农民。

  想当年,在—个腥风⾎雨的⽇子,达勾柏特九世跟随⽗皇来到新川陀时,他才只下过二十五岁。直到如今,他的眼睛与心灵仍然充満著昔⽇帝国的光荣与強盛。但是他的皇太子——未来的达勾柏特十世,却是在新川陀出生的。

  对于这位皇太子而言,二十个世界就是他所认识的一切。、

  裘德·柯玛生所拥有的敞篷飞车,是新川陀同类通工具中最⾼级的一部。这辆飞车的外表髹著珍珠⺟涂料,还镶著稀有的合金装饰,本不需要再挂上任何代表主人⾝分的徽章——而这当然是有原因的。这并不是因为柯玛生是新川陀最大的地主,如果这样想的话,那就是倒因为果了。早年,他是年轻皇储的玩伴与“守护神”当时皇储对中年的皇帝就已充満叛逆的情绪:如今,他还是中年皇储的玩伴与“守护神”而皇储早已骑在老皇帝的头上,而且恨透了那个老皇帝。

  现在,裘德·柯玛生正坐在自己的飞车中,巡视着他所拥有的大片土地,与其上绵延数哩、随风摇曳的麦田,以及他所拥有的巨型打⾕机与收割机,还有正在辛勤工作的佃农与农机作工。他一面巡视,一面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问题。

  在柯玛生的⾝边,坐着他的专用司机。那名司机弯驼背,⾝形憔悴,脸上一直带着笑容,驾着飞车缓缓地乘风而上。

  裘德·柯玛生着风,对着空气与天空说:“殷奇尼,你还记得上回我讲的事情吗?”

  殷奇尼所剩无几的灰发被风吹了起来,他咧开薄薄的嘴,露出稀疏的牙齿,两颊上的垂直皱纹加深许多。好像他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比哭更难看。

  “我记得,老爷,我也仔细想过了。”当他轻声说话的时候,齿间传出了阵阵的咻咻声。

  “你想到些什么,殷奇尼?”这句问话明显带着不耐烦的意思。

  殴奇尼没有忘记自己也曾经年轻英俊饼,当时他还是旧川陀的一名贵族。殷奇尼也记得,他到达新川陀的时候就已经是破了相的老人了。由于裘德·柯玛生大地主的恩典,他才得以苟活下来,为了报答大地主的大恩大德,他随时随地为柯玛生提供各种各样的鬼点子。

  殷奇尼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小声地说:“从基地来的那些访客,老爷,我们轻而易举就能拿下。尤其是,老爷,他们只驾着一艘太空船单独前来,其中又只有一个能动武的人,我们可得好奷‘’他们。”

  “?”柯玛生以沮丧的口吻说:“也许吧。但是那些人都是魔术师,他们可能暗蔵着強大的威力。”

  “呸——”殷奇尼喃喃说道:“这就是所谓的距离产生幻象。基地只是一个普通的世界,它的公民也只不过是普通人。如果你拿武器轰他们,他们照样会一命呜呼。”

  殷奇尼一面说,一面维持着飞车的正确航线,飞过了一条婉蜒而闪烁的河流。然后他又轻声地说:“不是听说有一个人,他把银河外缘的世界全都搅得天翻地覆吗?”

  柯玛生突然起疑,问道:“这件事情你知道多少?”

  专用司机这回没有露出笑容,他一本正经地说:“什么部不知道,老爷,我只不过随口问问。”

  大地主只犹豫了一下子,然后就毫下客气地单刀直⼊:“你问的任何问题都有目的,你这种探听‮报情‬的方法,早晚会让你那细脖子被老虎钳夹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叫作骡,几个月以前,他的一名属下曾经来过这里,为了…一件公事。我正在等待另一个人…嗯…来将这件事情做个了结。”

  “这些新来的访客呢?他们难道下是你要等的人吗?”

  “他们没有任何证明文件。”

  “据说基地被攻陷了…”

  “我可没有告诉你这种事。”

  “大家都这么说。”殷奇尼继续泰然自若地说道:“如果这是正确的消息,那么这些人可能是逃出来的难民,也许我们可以把他们抓起来,将来给骡的手下,以表现我们真诚的友谊。”

  “是吗?”柯玛生不太确定。

  “此外,老爷,既然大家都知道,统治者的朋友也不过是最后的牺牲者,我们这么做,也只是正当的自卫手段。我们原本就有心灵探测器,现在又有了四个基地的脑袋,而基地有许多秘密值得我们挖掘,连骡都会需要这些秘密。这样一来,我们跟骡的友谊就可以稍微平等一点。”

  在平稳的⾼空中,柯玛生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打了个冷颤。他说:“可是,假如基地没有失陷,如果那些消息都是假的呢?据说有预言保证基地绝不可能战败。”

  “这年头,已经不流行星相卜卦那一套了,老爷。”

  “然而如果它本没有失陷呢?你想想看,如果基地没有失陷!骡对我做了许多保证,可是…”他突然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赶紧拉回原来的话题:“那就是说,他在吹牛,然而牛⽪人人会吹,可是凡事说来容易,做来可没那么简单。”

  殷奇尼轻声笑了笑,接口道:“做来可没那么简单,的确没错,但是只要动手了,就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在整个银河中,恐怕要属银河尽头的那个基地最可怕了。”

  “别忘了还有皇太子呢。”柯玛生喃喃地说,几乎是自言自语。

  “这么说,他也在跟骡打道,是吗,老爷?”

  柯玛生几乎无法庒仰突然浮现的得意自満:“并不尽然,他可不像我做的这么多。但是他现在变得越来越狂妄,越来越难以控制,简直是已经着魔了。如果我将这些人抓起来,他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将他们据为己有——因为他这个人可狡猾得很——现在我还没有准备要跟他翻脸。”说完他厌恶地皱着眉头,肥厚的双颊也垂了下来。

  “昨天我瞥见了那些异邦人。”灰发的司机扯到另一个话题:“那个黑头发的女人很不寻常,她走起路来像男人一样毫无顾忌,还有她的⽪肤苍⽩得惊人,跟她乌溜溜的黑发形成強烈对比。”在他嘶哑而有气无力的声音中,似乎透出了几丝‮奋兴‬。柯玛生突然感到很讶异,不噤转过头来瞪着他。

  殷奇尼继续说:“那个皇太子,我想,下论他有多么狡猾,也不会拒绝接受合理的妥协方案。如果你让他带走那个女孩,想必我们就可以把其他人留下来…”

  柯玛生立即开窍:“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殷奇尼,掉头回去!还有,殷奇尼,如果一切都很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继续讨论还你自由的细节问题。”

  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柯玛生才刚刚回到家,就在‮人私‬书房发现了一个‮人私‬信囊,它是以仅有少数人知道的波长传送来的。柯玛生的肥脸露出微笑,他知道骡的人快要到了,而这就代表基地真的陷落了。

  贝妲蒙胧的视觉,还依然残留着那座“宮殿”的影象,但那并不是她现在真正看到的景象。在她的內心深处,仿佛感到有点失望。那个房间很小,几乎可说是既朴素又平凡;那个“宮殿”本连基地的‮长市‬宮邸都不如,而达勾柏特九世…

  皇帝的模样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贝妲心中有一个很明确的概念——他不应该看起来像一个慈祥的祖⽗,不应该显得瘦削、苍⽩而衰老,也不应该亲自为客人倒茶,或是对客人表现得过分殷切。

  可是,事实上却刚好相反。

  贝妲抓稳了茶杯,达勾柏特九世一面为她倒茶,一面吃吃地笑着。

  “我感到万分⾼兴,亲爱的女士。我有好久没有参加过任何庆典,也有好久没接见廷臣。如今,来自外围世界的访客们,我已经没有机会亲自了。因为我年事已⾼,这些琐事都已给太子处理。你们还没有见过太子吗?他是个好孩子,有点任倒是真的,下过他还年轻。要不要加一个香料袋?不要吗?”

  杜伦试图揷嘴:“启禀陛下…”

  “什么事?”

  “启禀陛下,我们来觐见陛下,并不是要来打扰…”

  “没有这回事,绝不会打扰我的。今天晚上将为你们举行宾国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可以放轻松一点。嗯,你们刚才说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举行宾国宴。你们说来自安纳克瑞昂星省,是吗?”

  “启禀陛下,我们是从基地来的。”

  “是的,基地,我现在想起来了。我知道它在哪里,它位于安纳克瑞昂星省。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御医不允许我做长途旅行。我不记得我派驻在安纳克瑞昂的总督,最近曾有任何奏章呈上来。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他以关切的口吻问道。

  “启禀陛下,”杜伦轻声地说:“我没有带来任何人的申诉状。”

  “那实在太好了,我会好好嘉奖我的总督。”

  杜伦以无奈的眼光看着艾布林·米斯,米斯那耝率的声音立刻响起:“启禀陛下,我们听说必须要得到陛下的御准,才能去参观位于川陀大学的帝国图书馆。”

  “川陀?”老皇帝柔声地问:“川陀?”

  他瘦削的脸庞现出一阵茫然与痛苦,又悄声说:“川陀?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正在筹备一个军事反攻计划,准备率领庞大的舰队打回川陀去。你们就跟我一块行动,我们将并肩作战,打垮吉尔模那个叛徒。然后我们将携手合作,共同重建伟大的银河帝国!”

  此时老皇帝伛偻的脊背也直了,他的声音变得洪后,目光也转趋凌厉。然后,他眨了眨眼睛,又轻声地说:“但吉尔模已经死了,我好像想起来啦——没错,没错!吉尔模已经恶贯満盈!川陀也变成了一片废墟——目前似乎就是如此——你们刚才说是从哪里来的?”

  马巨擘忽然对贝妲耳语道:“这个人真的就是皇帝吗?我始终以为皇帝应该比普通人更伟大、更英明。”

  贝妲挥手示意马巨擘别说话,然后对皇帝说:“如果陛下能为我们签一张许可状,让我们能够到川陀去,对双方的合作会很有帮助。”

  “去川陀?”老皇帝的表情呆滞,心中一片茫然。

  “启禀陛下,我们是代表安纳克瑞昂的总督前来觐见陛下的。他要我们代他向陛下禀报,其实吉尔模还没有死…”

  “还没有死!还没有死!”达勾柏特惊吼道:“他在哪里?又要打仗了!”

  “启禀陛下,现在还不能公开这个消息,吉尔模的行踪至今不明。总督派我们来向陛下禀报这个事实,然后我们必须到川陀去,才有办法找到他蔵匿的巢⽳。一旦发现了之后…”

  “没错,没错…非得把他找到不可…”老皇帝蹒册地走到墙边,用发颤的手指碰了碰一个小型光电管。

  他空等了一会儿,又喃喃地说:“我的侍臣还没有来,我不能再等他们了。”

  他在一张⽩纸上写了一些潦草的字迹,最后还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式,然后说:“吉尔模早晚缓箪教我的厉害,你们刚才说是从哪里来的?安纳克瑞昂?那里的情况怎么样?皇帝的威名仍旧至⾼无上吗?”

  贝妲从他松软的手指间取饼那张纸,再回答他说:“陛下深受百姓爱戴,陛下对百姓的慈爱,妇孺皆知。”

  “我应该起驾到安纳克瑞昂,去巡视一下我的好百姓。可是我的御医说…我不记得他说过什么,下过…”皇帝抬起头来,苍老灰暗的眼珠又变得锐利:“你们刚才提到了吉尔模吗?”

  “启禀陛下,完全没有。”

  “他不会再猖狂了,回去就这样告诉你们的同胞。川陀会屹立不摇!如今⽗皇正率领舰队御驾亲征,吉尔模那个叛徒,还有他手下那些大逆不道的喽罗,都会被困死在太空中。”

  老皇帝说完,又摇摇蔽晃地走回座椅,目光再度失去神采。他问道:“我刚才说了些什么?”

  杜伦站起来,向老皇帝深深一鞠躬,回答说:“陛下对我们亲切无比,令我们如沐舂风,可惜我们觐见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达勾柏特九世遂站起⾝来,直了脊背,看着他的访客一个接着一个倒退着退下。这时,达勾柏特九世看来真像是一位皇帝。

  四位访客退下之后,立刻有二十名武装人员一拥而上,将他们四人团团围住。

  一柄轻武器发出了一道闪光…

  贝坦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恢复,但是却没有“我在哪里?”那种感觉。她清楚地记得那个自称是皇帝的古怪老者,还有埋伏在外面的那些人。她的手指关节还在隐隐作痛,代表她曾经受到⿇痹的攻击。

  她又闭上了眼睛,留心听着⾝边响起的每一个声音。

  她听得出有两个男人在说话,其中一个说得很慢,口气也很小心,而在明显的奉承之下,浮现着蔵下住的狡猾。另一个人的声音嘶哑含混,几乎带着醉意,而且说话时口沬四溅——贝妲对这两个声音都感到嫌恶无比。

  嘶哑的声音显然是主子。

  贝妲最先听到的几句话是:“…他为何永远死不了,那个老疯子,实在令我厌烦、令我困恼。柯玛生,我要赶快行动,我的年纪也不小了。”

  “启禀殿下,让我们先来研究一下这些人有什么用处。从他们⾝上,我们可能会发现奇异的力量,那将是你的⽗亲无法提供的。”

  在一阵带着笑声的耳语中,嘶哑的声音渐渐消失。贝妲只听到几个字:“…这个女孩…”

  另外那个谄媚的声音,变作了秽的低笑声,然后再用哥俩好的口气说:“达勾柏特,你一点也没有变老,没有人不知道,你还像个二十岁的少年郞。”

  然后两人就一起哈哈大笑,贝妲的⾎都快凝胶笏。达勾柏特——殿下——老皇帝曾经提到他有一个任的太子。贝妲似乎能体会出刚才那段对话的含意,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怎么也会发生这种事情…

  此时她听到了一阵缓慢而动的咒骂,那是杜伦的声音。

  贝妲再度张开眼睛,发现杜伦正瞪着她。杜伦看到她睁开眼睛,似乎显得放心一点,他又用凶狠的口气说:“你们这种強盗行径,我们会要求陛下还一个公道,放开我们。”

  贝坦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的手腕被強力昅附场碧定在墙壁上,脚踝也被地板紧紧昅住,全⾝上下部动弹下得。

  声音嘶哑的那个男子向杜伦走近,他着一个大肚子,头发剩下没几,眼袋浮肿,还有两个黑眼圈。他穿着银⾊金属泡镶边的紧⾝上⾐,戴着一顶有遮檐的帽子,上面还揷着一俗丽的羽⽑。

  他仿佛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冷笑着说:“陛下?那个可怜的疯老头?”

  “我有他签署的通行许可状,你们这些臣民都不可以妨碍我们的自由。”

  “我可不是什么臣民,你这个太空飞来的垃圾。我是摄政兼皇储,你得这样称呼我。至于我那个可怜又痴呆的老子,既然他喜偶尔见见访客,我们也就随他去玩。他这样可以重温一下虚幻的帝王梦,但是,绝没有其他意义。”

  然后皇太子踱到贝妲⾝前,贝妲抬起头来,以不屑的眼光瞪着他。皇太子俯下⾝,贝妲感觉他的呼昅中有浓重的薄荷味。

  笔太子说:“她的眼睛真好看,柯玛生,她睁开眼睛就更漂后了。我想她会使我満意的,这是一道充満异国风味的菜肴,一定会使我重新胃口大开,对吧?”

  杜伦挣扎了一阵子,可是完全徒劳无功,皇太子本不理会他。贝妲感到体內涌出一股寒意,传遍了⽪肤各处。艾布林·米斯现在仍然昏,他的头无力地垂到前,可是马巨擘的眼睛却已经张开了,这令贝妲感到有些讶异。马巨擘的眼睛张得很大,好像醒来已有一阵子。他那对褐⾊的大眼睛转向贝妲,表情呆滞地凝望着她。

  然后他将头撇向皇太子,一面点头,一面呜咽着说:“那个家伙把我的声光琴拿走了。”贝妲此时才注意到,皇太子肩膀上的绿⾊带子就是声光琴的吊带。

  笔太子听到又有人开口,猛然一转⾝,问道:“丑八怪,这是你的吗?”他将背在肩上的乐器甩到手中,笨手笨脚地拨弄着,想要按出一个和弦,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弄出半点声响。

  “丑八怪,你会演奏这种乐器吗?”

  马巨擘点了一下头。

  杜伦突然又说:“你劫持了一艘基地的太空船,即使陛下不替我们主持公道,基地也会的。”

  笔太子⾝边那个人——柯玛生,此时却慢条斯理地答道:“哪一个基地?还是骡已经不是骡了?”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皇太子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又大又参差下齐的牙齿。他将小丑⾝上的昅附场必掉,‮劲使‬推他站起来,又将声光琴塞到他手中。

  “丑八怪,为我们演奏一曲。”皇太子对马巨擘说:“就为我们这位异邦的美人,演奏一首爱与美的小夜曲。让她知道我⽗亲的乡下茅舍并不是宮殿,不过我可以带她到真正的宮殿去,在那里,她可以在玫瑰露中游泳:还要让她知道皇太子的爱是如何炽烈。丑八怪,为皇太子的爱⾼歌一曲。”

  说完,他将一条耝壮的‮腿大‬放在大理石桌上,小腿来回地摇蔽着,用带着笑意的轻浮目光瞄着贝妲。贝妲被他看得心中升起一股怒火,杜伦使尽力气想要挣脫昅附场,累得汗流浃背,露出一脸痛苦的表情。

  艾布林·米斯忽然动了一动,还呻昑了一下。

  马巨擘着气说:“我的手指⿇木了,没法子演奏…”

  “丑八怪,叫你弹你就弹!”皇太子吼道。说完他对柯玛生做了一个手势,室內的灯光便暗了下来。在一片昏暗中,他双手前,等着欣赏马巨擘的表演。

  马巨擘的手指在众多的按键上来回跳跃,动作迅疾而充満节奏感。一道⾊彩鲜明的彩虹,不知从何处一下子滑跃出来。然后便响起了一个低柔的调子,曲调悠扬婉转,如泣如诉。接着,在一阵悲壮的笑声中,乐曲陡然拔⾼,背后还透出了沉的钟声。

  现在黑暗似乎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稠,贝妲的面前好像覆盖着一层层无形的⽑毯,而音乐就从其中钻出来。在黑暗的深处出了微弱的光线,看起来像是坑洞中透出一线孤独的烛光。

  她下由自主地张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光线逐渐增強,但是一直十分蒙胧,带着暧昧不明的⾊彩摇曳不定。此时,音乐突然变得刺耳而琊恶,而且越来越嚣张。光线的变化也开始加剧,随着琊恶的节奏快速摆动。而且,好像还有什么怪物在光影中翻腾——它⾝上有剧毒的金属鳞片,还张着⾎盆大口。而音乐也随着那个怪物翻腾,跟着它一起咧开大口。

  贝妲在诡异莫名的情绪中挣扎,內心仿佛在拼命息,最后才总算定下神来。这使她忍不住联想到穹窿中的经历,以及在赫汶的最后那段⽇子。当时她所感受到的,就是同样的恐惧、烦厌,以及如蛛网般黏的消沉与绝望,这种无形的庒迫感令她全⾝蜷缩起来。

  音乐仍在她的耳边喧闹不休,如同一阵可怖的狂笑。她放眼望去的景象,就好像是拿倒了望远镜看出去一样,尽头处仍是那个翻腾‮动扭‬的怪物。贝妲勉力转过头去,那个恐怖的怪物终于消失。这时,她才察觉到额头上早已淌着冷汗。

  音乐也在此时停止——至少持续了一刻钟,贝妲终于觉得大大松了一口气。室內重新大放光明,贝姐看到马巨擘的脸庞距离自己很近,他満头大汗,目光涣散,脸上透着悲哀的神情。

  “我亲爱的女士,”他气吁吁地说:“您不要紧吧?”

  “我还好,”她悄声回答:“但是你为什么要演奏这种音乐?”

  说完,她看了看室內的其他人。杜伦与米斯仍然被黏在墙上,显得有气无力。她的眼睛很快越过他们两人,向皇太子望过去,看到他正以怪异的‮势姿‬仰卧在桌脚、旁,而柯玛生则张大了口,狂地呻昑着,还不停地淌着口⽔。

  当马巨擘刚要走近柯玛生时,柯玛生吓得缩成一团,发疯般地哀叫起来。

  于是马巨擘转过⾝来,迅速将其他三人的昅附场松开。

  杜伦马上一跃而起,双手握紧拳头,冲到那个大地主面前,‮劲使‬抓住他的脖子,猛力将他拉起来,大声吼道:“你跟我们走,我们需要你当人质——确保我们能安然回到太空船。”

  两个小时之后,在太空船的厨舱中,为了庆祝大家安返太空,贝妲亲手做了一个特大号的派。马巨擘庆祝虎口余生的方法,是抛开一切的餐桌礼仪,狼呑虎咽地拼命将派塞进嘴里。

  “好吃吗,马巨擘?”

  “嗯——嗯!”“马巨擘?”

  “⼲嘛?我亲爱的女士。”

  “你刚才演奏的究竟是什么?”、

  小丑显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说:“我…我想还是别说为妙。那是我以前跟人家学的,而声光琴对神经系统的影响最‮大巨‬。当然啦,那是一种琊门的音乐,不适合您这种天真无琊的心灵,我亲爱的女士。”

  “喔,得了吧,马巨擘,我可没有那么天真无琊。你别拍我的马庇了,我所看到的东西,是不是跟那两个人看到的一样?”

  “但愿不一样。我原本只想要他们两人看见,如果您看到了什么,那只不过是瞥见了一点点——而且还是远远瞥见的。”

  “可是那就⾜够了。你可知道,你把皇太子弄得昏不醒。”

  马巨擘嘴里含着一大块派,以模糊却冷酷的口吻说:“我亲爱的女士,我把他给杀了。”

  “什么?”贝妲痛苦地呑下一口口⽔。

  “当我停止演奏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否则我还会继续的。我并没有理会那个柯玛生,他对我们最大的威胁,顶多是施以酷刑或是处死我们。可是,我亲爱的女士,那个皇太子却用琊的眼光望着您,而且…”他突然感到又气又窘,实在说下下去了。

  贝阻的心中兴起好些奇怪的念头,她赶紧把这些念头都庒下去,并且说:“马巨擘,你真有一副侠义心肠。”

  “喔,我亲爱的女士。”马巨擘将红鼻头埋到了派里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再继续吃。

  艾布林·米斯从舷窗向外看去,川陀已经在望——它的金属外壳闪耀着明后的光芒。

  杜伦也来到了舷窗旁边,以苦涩的语调说:“艾布林,我们这是⽩跑一趟,骡的手下已经比我们捷⾜先登了。”

  艾布林·米斯抬起手来擦擦额头,那只手似乎不再像以前那般圆胖,而他的声音听来像是漫不经心的喃喃自语。

  杜伦忧心仲仲地说:“我是说,那些人知道基地已经陷落。我是说…”

  “啊?”米斯茫然地抬起头来,然后轻轻将手放在杜伦的手腕上。他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谈话,自顾自地说:“杜伦,我…我一直凝望着川陀。你可知道…我有一种怪异之极的感觉…在我们到达新川陀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是一种冲动,是我內心中不停的冲动。杜伦,我可以做得到,我知道我能够做到。我的心头一片清明,所有的事情都一清二楚,从来也没有这么清楚过。”

  杜伦瞪着米斯一会儿,然后又耸耸肩。他听到的这段话,显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信心。

  他只是试探着问:“米斯?”

  “什么事?”

  “当我们离开新川陀的时候,你没有看见另一艘船舰降落吧?”

  米斯只想了一下,就回答说:“没有。”

  “可是我看见了。这也许只是我自己的想像,但是它看来有点像那艘菲利亚缉私舰。”

  “就是汉·普利吉上尉率领的那一艘?”

  “天晓得是由谁率领的,马巨擘的说法…它跟踪我们来了,米斯。”

  艾布林·米斯没有搭陛。

  杜伦又以焦急的口吻问:“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感觉不舒服吗?”

  米斯露出深谋远虑、澄澈而奇特的眼神,不过并没有回答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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