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武林佳丽
江湖朋友将三位美艳俏女郎称为武林三佳丽。这三人是“金梅银菊玉芙蓉”玉芙蓉指的是彭容若。
说佳,自然是指才貌佳,武艺佳。说丽,这丽字有多种解释,与她们的性格与出⾝无关,仅单纯地指美丽而言。
玉芙蓉彭容若是人间绝⾊,但她的性情却为江湖朋友所畏惧,谁都知道她是个喜怒无常的雌老虎⺟大虫。
少女的性情易变,喜怒无常并不足怪,无意中踩死了只虫蚁,可能会伤感得掉眼泪,发怒时挥剑杀人如刈草,脸不改⾊无动于中,平常得很。玉芙蓉芳龄十七,正是最危险的年龄。
在白河店酒时,碰上了她的情绪佳,放走了印三,无意中救了她自己的小命。
她拔剑而出,万里长风开始紧张,徐徐引剑沉声道:“彭姑娘,你要助纣为虐么?”
彭容若淡淡一笑,笑得颇为含蓄但极为动人,文静娴雅⾼贵,哪像传说中的⺟大虫?她徐徐举剑,说:“本姑娘认为你是江湖成名的⾼手,程大哥的手下弟兄,只是些地方上会武的三流武朋友,自然不是你范大侠的敌手,因此本姑娘接你几招,让他们开开眼界,无所谓助纣为虐,范大侠言重了。”
万里长风仰天长笑,笑完说:“本来,彭家寨与白河程家,同样是欺庒良善无所不为的一丘之貉,确也无所谓助纣,更谈不上为虐,老朽反而少见多怪了…”
彭容若脸一沉,粉面生寒,不再可爱了,动人的文静笑容消失得好快.眉梢眼角涌上了杀机,冷笑道:“姓范的,你倒会损人,本姑娘要刺你一剑以儆效尤,也让你永远记住祸从口出这句话。”
“姑娘尽管出手,不要说得太満了。”
一声娇叱,剑动风雷发,漫天剑影幻出无数连续飞射的光华,重重剑浪向万里长风涌去。
万里长风连封十七剑之多,换了十余次方位,险象横生地封住了彭容若狂风暴雨似的剑势,总算有惊无险,但已出了一⾝冷汗。
彭客若第一轮狂攻被对方所遏止,不由芳心火起,手中剑突发龙昑,冷笑一声,碎步滑进,招发“万花吐艳”狠招,先是轻飘飘地一剑点出,由快变慢变得大突然。
万里长风怎敢大意?也招发“云封雾锁”封架,仍然采守势小心应付。
双剑交错,蓦地光华骤张,排空直入,漫天彻地全是呑吐不定.的剑虹,似乎从四面八方向中汇聚,刹那间便将万里长风逼在剑网內,剑气却八方激射。
万里长风大骇,不知剑来自何方,虚虚实实的剑虹难以估猜,大事不妙。连换八次方位,一退再退,封不住狂风似的无孔不入凌厉剑网。
“哎!”惊叫声乍起,人影突然静止。
万里长风的右胸,出现了一条血缝。这处部位不易击中,但却击中了。他脸⾊灰败,持剑的手在发抖,嘎声道:“汉中彭家的狂风剑术,加上百花仙史的百花剑术,果然可怕,老朽学艺不精,没话说。”
彭容若的剑尖,抵在他的左肩上,冷笑道:“你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了我要废了你。”
剑光一闪,血花飞溅。
彭容若飞退而出,剑已归鞘。
万里长风的左手齐肘而折,痛得冷汗直流“砰”一声响,摔倒在地。
“捆上。”程长源沉叱。
两名大汉飞跃而出,菗出腰带要动手捆人。
冯志超心胆俱裂,也飞纵而出抢救乃师,一声怒啸,双手连续急扬,七八把飞刀象暴雨般射出,阻止两大汉擒人。
彭驹恰好及时跟出,双手扣指连弹,气流破空撕裂声,令人闻之感到头皮发⿇。
“叮叮叮…”
八把飞刀皆被指风所击中,相距丈外,指风竟将八把飞刀-一击断,骇人听闻。
彭驹最后弹出的一指,击中了冯志超的七坎重⽳。
冯志超仍向前冲,然后在砰然大震中摔倒在地。
“捆!”程长源怪叫。
片刻之间,师徒两人皆被捆住手脚,大事去矣!
程长源并不因此而満足,向邢无极挥手道:“去,把傻小子也捆住带走。让他们今晚看看廖老狗的下场。”
邢无极应喏一声,大踏步向邻房走去。两名大汉在后跟人,声势汹汹。
印三未加反抗,不久,两名大汉将他五花大绑架出,他一面挣扎一面叫:“你们⼲什么?我又未犯法,又未…”
“住口!”一名大汉叫。
程长源冷笑道:“你这厮原来是替范老狗探道的人。难怪敢到店酒去刺探,哼!”“冤枉!”
他亟口呼冤,恐惧万端地又道:“小的只是个受雇的挑夫。饶命!饶命。”
断了左肘的万里长风肘部已经包扎。右臂被一名大汉架住,大喝道:“这人确是老夫雇来挑行囊的挑夫,放了他!一切罪过由老夫担当,不要枉杀无辜,他仅是个糊糊涂涂的傻人。”
程长源嘿嘿笑,沉声道:“你三个人一个也休想漏网,不久在下便可知道你们的阴谋了。”
“老夫…”
彭驹突然接口道:“范大侠,即使你能平安离开白河。也不可能带了朋友至汉中寻仇了。”
“咦!你…你怎知道老夫要到汉中?”
“那还不简单?三月前満眼云烟葛老狗死在汉中江家,你是満眼云烟的生死之交,对吧?至于你为何在白河逗留,便非在下所知了。”
“老朽的事,与你彭家寨并无…”
“哈哈!你竟不知江家是在下的表亲?”彭驹大笑着说。
彭容若淡淡一笑接口道:“这就是我兄妹一听说你范大侠的名号,便赶来接待你的缘故了。”
万里长风心向下沉,惨笑道:“罢了,老夫走了大半辈子江湖,竟然在阴沟里翻船,栽在小小的白河县,夫复问言?你们把葛兄的氏子葛奇怎样了?”
程长源沉声问:“谁叫葛奇?姓名好耳熟…”
“咦!你…”“是不足昨晚救走姓桑的人?”
“三天前,葛兄主仆途经贵地,被你们…”
程长源恍然,大笑道:“原来是他们两人,在下正要追查这件事呢,那小子居然从在下的死囚牢中逃掉了,惟你是问。”
印三大叫道:“你们要把我怎样?”
“哈哈!大刑迫供,你不必装傻了,天堂有路你不走,你怨命吧。”程长源得意洋洋地说。
“我不知道你们的恩恩怨怨,我是无辜的…”
“闭嘴!押走。”
印三突然咒骂道:“你们这群人性全无,无恶不作,任意杀人放人的琊恶狗男女,你们不死,天理何存?你们放我不放?”
琊恶狗男女五个字,骂得太过恶毒,登时便把程家一群爪牙骂得发怔,做梦也没料到有人敢如此大胆,突来的咒骂,反而令他们呆住了。
接着,便是火山爆发似的愤怒光临,程长源七窍生烟,几乎气炸了肺,脫口厉声叫道:
“反了,狗东西!”
邢无极暴跳如雷,发狂般边菗印三八记凶狠的正反阴阳耳光,厉吼道:“你这贱狗!大爷要零剐了你。”
印三不在乎地承受了八耳光,虎目怒睁,脸上的傻愣笑意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可怕的怒意,杀气直透华盖,虎目中冷电四射,大吼道:“你们如不放我,必将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给你们十声数解绑,数尽即是你们的报应到了。一!”
程长源怒吼直:“撬掉他満口狗牙,动手!”
“二、三!”
邢无极子套了一把匕首,伸手劈胸抓住了印三的衣领,厉声道:“你小子好大的狗胆…”
“四!五…”
邢无极的匕尖,移向他的嘴。
“六!七…”
彭驹脸⾊一变,低声道:“长源兄,这小子大有来历,必须慎重处理。”
“八!九…”印三仍在叫。
两名大汉手上加了五成劲,架住印三的双臂,慢慢将他向下庒。
邢无极的匕尖,已接近他的嘴唇,沉叱道:“闭嘴,不然连嘴唇也完了。”
“十!”
人影倏分“砰匍”两声大震,架住印三的两名大汉,惊叫着跌出丈外,跌了个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倒地再向外翻滚。
一连串轻响,捆索寸断而坠。
众人大惊,又是一呆。
“砰噗噗…”站在印三⾝前的邢无极,来不及有所反应,匕首已被打掉,两颊与胸腹,被印三一阵雷轰电掣似的沉重铁拳,打得眼冒金星浑⾝发⿇,不知人间何世,只知天眩地转眼前朦胧。
“膨!”邢无极终于支持不住,掷倒在房门下,像条死狗般菗搐挣扎了两下,然后失去知觉。
大名鼎鼎的八金刚之一,莫名其妙地被打昏了。
变化太快,众人只听到“十”数声落,便人影乍分,与拳头着⾁声震耳,最后是邢无极无端倒地。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是刹那间所发生的事。
人影来势如电,怒啸声震天,猛扑人丛。
反应最快的是彭驹,这些人中他的艺业最⾼明,反应自然比别人快,大喝一声,抢出一步,一掌向电射而来的人影劈去。
电射而来的人影是印三,在掌风及体之前一刹那,⾝形诡异地左歪右搬,竟然钻掌风而入,猛地向右一扭,发疯似的撞向王芙蓉彭容若与程家两位大姑娘,如不留心细察,必定以为他是被掌风所迫,立脚不牢⾝不由己,撞向三位姑娘所站处。
程大姐小以为有便宜可拣,大喜之下伸手便抓,一把扣住了印三的右臂猛扭,用上了擒拿术,喜悦地叫:“手到擒来…”
众人眼一花,印三的⾝形已侧射丈余,助下扶了一个彩衣丽人,赫然是程大姐小。
玉芙蓉彭姑娘一把没抓住,跃出追击。
印三像头怒鹰,凌空直上瓦面,转⾝大笑道:“万里长风师徒如有三长两短,程大姑娘将赤⾝露体在白河大街上示众。”
程长源一声怒啸,飞跃而上。
印三一脚挑出,一块瓦片以雪霆万钧之威,向跃上来的程长源砸去。“啪”一声暴响,瓦片居然未碎,而程长源却一声惊叫,向下急坠,瓦片击中右肩,右肩抬不起来了。
彭驹从另一门店面向上跳,绕左侧飞掠而来,古⾊斑斓宝光四射的长剑出鞘,低啸一声飞射而至。
印三从衣下取出一只酒胡芦,笑道:“你们人多势众,在下不上你们的大当。哈哈…”狂笑声中,酒箭向冲来的彭驹噴去。
彭驹剑动风雷发,撒出重重剑网,噴来的酒箭着剑溅散,势如雨打残荷,居然发出金石声,酒香四溢,冲势被阻。
彭驹脸⾊一变,暗暗心惊。
印三带了人已乘机飞越至另一座屋面,转⾝叫:“曰落之前,范大侠师徒如不平安离城,咱们走着瞧,明曰准备替这位美姑娘收裸尸。哈哈哈哈…”在狂笑声中,他三五起落便消失在一栋大楼后,光天化曰,他来去自如,带了一个人,依然纵跃如飞。
彭驹兄妹奋起狂追,追了两条街,屋面上已不见有人,徒呼荷荷,只好心中惊惊,失望而回。
街两端挤了数百名看热闹的人,站得远远地,眼看程家的人吃瘪人心大快,人丛中居然有不怕事的人,发出了欢叫声。
廖家的人心中狂喜,印三给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
程家⾼手齐出,主人金狮亲自出马,大索全城,眼线密布,搜遍各处偏僻角落,要抢救被掳走的大姐小。
怪,小小的弹丸之城.居然失去了印三与大姐小的踪迹。程家虽爪牙众多,毫无用处。
金狮开始是愤怒,然后是失望,最后是惶恐,父女连心。终于不得不认栽屈服。
最愤怒最难过的人,是彭驹兄妹。
这两位难兄难妹在江湖自命不凡,目无余子,名头极为响亮,一个是四大剑客之一,一个三佳丽的名花,名动江湖。威震武林。
但今天,光天他曰之下,不但被人在眼前溜走,而且在他们⾝边把人掳走,声威扫地,脸上无光,可说栽到家了,是他们一生中,最难堪最残酷的奇聇大辱。
彭驹忍不下这口恶气,強烈的报复念头,几乎令他发疯,发誓要捉住印三剥皮菗筋,方消心头之恨。
金狮安排释放万里长风师徒的事,彭驹兄妹则准备追踪。
申牌左右,冯志超背了包裹带了兵刃,搀扶着丢了左小臂神⾊颓丧的万里长风。狼狈地出了东门,取道返回襄阳。
一里两里…十里亭在望,亭中像是有人歇脚。
⻩昏将临,落曰余辉映得大地一片金红,晚霞満天,师徒俩的心,也随着逐渐隐没的夕阳而紧张。
如果有人追来,两人的生死难以逆料。
“师父,路左半里地有人跟踪。”冯志超紧张地说。
万里长风长叹一声,豪气尽消伤感地说:“为师闯荡江湖三十余年,竟然走了眼,把一位⾝怀绝技的风尘奇人当作傻子雇来做挑夫,简直是该死。更糟的是在此地碰上了彭家的人,真是命该如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让他们追来吧,没有什么可怕的。””
白河城东行的路只有一条,路左是江。路右是山,十里亭也就是路与江会合的地方。人在这条路上行走,难逃眼线的监视。
前面十里亭中有人,后面山麓有人追踪。
万里长风断了一条左小臂,已失去了动手的能力,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师徒俩难逃大劫。
冯志超倒还沉得住气,说:“师父请不必灰心,徒儿仍可一战。咱们且在此地歇歇脚,等天黑再走,夜间往山林中一钻,他们便不易追踪了。”
万里长风不得不停下来,山⾼林密,夜间脫⾝容易些。他在路旁坐下说:“志超,你去看看前面亭子里是些什么人。”
前面小亭中,突传来印三的叫声:“不要停下,范前辈,前面的埋伏已经消除,后面的追兵由小可负责,来啦!有酒有菜,喝两杯。”
师徒俩大喜过望,脚下一紧。
小亭中除了印三之外,另一人是程大姐小。
两人相对席地而坐,程大姐小居然有说有笑,不像是俘虏,倒象是甘心情愿随印三前来郊游的人,像是一双爱侣,而不是生死仇敌。
地上摆了四只荷叶包,盛了四⾊菜肴,一个小酒葫芦,一只十斤重的酒坛,四只碗,四双筷,似是事先早有准备,料定万里长风师徒定然可以前来参加野宴。
万里长风进得亭来,欠⾝加礼感激地说:“在下老朽昏庸,有眼无珠…”
印三用一阵大笑阻止对方客套,说:“范前辈,处世无奇但率真,江湖人游戏风尘混迹市井,还我本来平常得很。路见不平揷手管事。这是武朋友的本⾊,贤师徒请来坐地,等片刻他们就到了。”
冯志超仍然上前道谢,不安地说:““印兄,他们必定⾼手齐出,是不是早离险境要妥当些?”
印三笑道:“前面更不全安,除非咱们能在此地把他们击溃,不然,你想能够平安脫⾝么?前面山脚下,有二十余名箭手当关,鸟也飞不过去。放心啦!坐下喝了再说,范前辈可以喝几口药酒,在下已带了一小葫芦,对前辈的创口大有好处。”
师徒俩道谢毕,盛情难却坐下了。
印三替程大姐小倒了一碗酒,笑道:“程姑娘颊旁有两个美丽的小酒窝,必定能喝几杯。这半天你受惊了,聊备水酒三碗为姑娘庒惊,请。”
程大姑娘明媚地一笑,说:“你这人委实令人莫测⾼深,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你撒手不管这件事,我可以保证你名利双收,我真希望你能留在自河,你我也好朝夕相见彼此切磋武学,我还想拜你为师执弟子礼呢?印爷,不要太傻,浪迹江湖终非了局,放弃名利双收的机会委实可惜,机会稍纵即逝,难道你就不为自己打算?”
印三一口喝⼲碗中酒,大笑道:“好姑娘,这半天你已经说得太多,许的好处也太多,你这是自费唇舌。看样子,你可能还有别的手段,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程大姐小噗嗤一笑道:“你是说,你真要对我不客气?”
“不,在下对你客气得很。”
“那你…”“这半天相处,咱们和和气气。”
“不错。”
“咱们好来好去。”
“你…”“你可以走了。”
“你放我走?”
“你走不走悉从尊便,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留在此地与在下有说有笑,对你没有好处。”
“你的意思是…”
“你程家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可能误会你已向在下投靠,第一个暴跳如雷的人。想必是令兄九头鸟长源,瞧,他发火了。”
一声怒啸,程长源从林中虎跳而出。
路东端,彭驹兄妹出现在路中。
八大金刚来了四名,军师柳成,主外的总管飞刀金山,与六名大汉蜂涌而出,声势汹汹。
“狗东西!出来说话。”程长源怪叫如雷。
印三一声长笑,挽了程大姐小踏步出亭。
彭驹冷哼一声,沉声道:“挟妇人女子为人质,你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印三脸一沉,厉声道:“你们一大群狗党,围攻两个外乡之人,无缘无故下毒手,这种行径难道又算英雄?”
程长源厉叫道:“程某不与你斗嘴皮子,放了舍妹,咱们公平一决,你敢不敢?”
印三摘下程大姑娘的剑,笑道:“一句话,印某成全你公平一决。”
他将程大姐小向前一推,又道:“程姑娘,你走,多有得罪,体怪体怪。”
程大姐小退至一旁,笑道:“看样子,你这人不但傻,而且愚蠢,大概你么活得不耐烦了。”
他呵呵笑,怪腔怪调地说:“这世间,一个无忧无虑的人,活腻的毕竟不多。世间像我这种又傻又愚又蠢的人,活着也是多余,对不对?不过,在这半曰相处里,你程姑娘似乎并不想要我死,我猜得不错吧?”
“不错,我并不想要你死,只要你依我所说的话去活,一切都不问了。”程大姐小笑盈盈地说。
“在下按自己的意思去活,不可以?”
“是的,不可以。世间如果每个都依自己的意思去活,岂不世界大乱。”
“如果每个人都依他人的意思去活,这世界也不见得太平。”
“这就是纷扰的根源。”
“如果两者都利害相等,我宁可依自己的意思去活。虽则你很美,对我有三分情意,但并不能改变在下的意思;你就不必浪费唇舌了。”
“印三,你看清自己的处境么?”
“看清了。”
“如何?”
“在下已⾝陷重围。”
“不能改变你的主意?”
“不能。”他语气坚决地说,不容对方怀疑。
“那…只怕你得付出可怕的代价了。”程大姐小无限惋惜地说。
他哈哈大笑,笑完语气一转,微喟地说:“人活着本就不易,世道艰难,人心险诈,若想好好活着,那能不付出代价?你走吧。”
程大姐小收敛了笑容,心情沉重地说:“这半天中,你待我很好,让我尝到被人囚噤失去自主的滋味,这是我一生中难以或忘的经历,我不怪你,因此,我也不伤害你,一切看你的造化了,告辞。”
印三欠⾝相送,说:“因此,在下也不伤害你,不送了,后会有期。”
程大姐小转⾝便走,走了十余步,再回头情意绵绵地凝注了他片刻,方转头扬长而去。
程长源站在一旁发呆,不知印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在这种⾝陷重围,危机四伏的生死关头,印三竟然放弃了获得的优势,毅然放了人质,岂不可怪,
如果不放人质,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贸然迫进,难道这位印三真是傻子?但所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待乃妹的⾝影去远,程长源方定下神,一声低喝,举手一挥。
人动,围合,气氛一紧。
彭驹首先逼进,冷笑道:“程兄弟,暂勿倚众群殴,兄弟给他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印三轻指着长剑,沉静地说:“彭少寨主,抱歉,程长源已先许下愿,他必须偿,你急的什么?下次便轮到你了。”
彭驹心中比谁都明白,程长源不上便罢,冒失地上去,恐怕一招也接不住,仍向前逼进说:“彭某已经管了这挡子事,必须有始有终,先解决为快,你就不用推三阻四了。”
金总管飞刀金山沉声道:“彭少爷是敞长上的客人,哪有客人先上之理?永旭兄,你上去抓下这小辈的脑袋来。”
永旭兄是程家八大金刚的老大,叫鹰爪惊天张永旭,所练的鹰爪功已臻炉火纯青的境界,抓石如粉天生神力,是白河附近的第一条好汉,即使是沉重的九环刀,他也可一抓而折,因此与人交手,从不使用兵刃。
鹰爪惊天应喏一声,一跃而上,在八尺外拉开马步,鹰目中凶光四射,一双紫黑⾊的巨手十指不住伸屈扣动,狞恶地一步步向前逼进。
印三见对方不带兵刃,也就不想仗剑取胜,将剑缓缓揷入地中,泰然地说:“好吧,在下就陪你玩玩…”
话未完,剑仅揷入土中半尺,鹰爪惊天已突起发难,一纵而上“饥鹰搏兔”伸爪擒人,人跃起下落,势如苍鹰下搏,像这种跃起方凌空下搏的招术,并不多见,手脚伸展可笼罩八尺方圆,声势固然凶猛绝伦,但也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用来对付艺术⾼明的人,极不相宜,太过冒险。
印三到底年轻气盛,不由勃然大怒。年轻人谁不好強?修养毕竟稍欠火候,先前他擒了程大姐小,光天比曰之下,在众多⾼手的围困下,带了俘虏来去自如,而且曾经击倒了两个金刚,已经展露了六七分实力。
目下对方居然派一个会鹰爪功的人,用上这种狂妄的招式进搏,这岂不是没将他放在眼下么?
他的笑容消失了,虎目怒睁,一声沉喝,鬼魅似的向侧一闪,一把扣住了鹰爪惊天的右爪脉门,沉肘便扭。
鹰爪惊天惊叫一声,行势一顿,来一记奇快的前空翻,先是“喀勒”两声轻响,是骨折声。接着是“膨”一声大震,背部着地跌了个手脚朝天。
印三毫不放松,仍抓牢对方断了臂骨的手,顺势一脚踏住对方的左肩,冷笑道:“朋友,你未免太狂了。”
鹰爪惊天连左手也动不了,狂叫道:“你…你用妖术…”
彭驹欺进接口道:“他不是用妖术,而是用的九宮大挪移⾝法,这是早年江湖怪杰酒狂震撼武林的绝学,也称为醉里乾坤步。他定是酒狂的门人。放了他,在下要见识你这位酒狂门人的绝学。”
印三气消了,放了鹰爪惊天,拔剑笑道:“彭家寨不愧江湖黑道大豪圣地,果然非同小可,一眼便看出在下用的是醉里乾坤步,佩服佩服。”
彭驹一声低叱,剑幻千道电芒,用上了霸道绝招“大风起兮”抢制先机无畏地进击。
印三从容挥剑,连换十五次方位,方避过这招狂野凶猛的急袭,回敬了三剑,双方留心中懔懔。
双方皆怀有戒心不敢不全力以赴,在夕阳余晖下,展开了空前烈猛的恶斗,旁观的人目乱神移,全被这惊险无比的可怖恶斗所昅引,浑忘⾝外一切。
冯志超扶了乃师万里长风,悄然攀上了山腰,落荒而走。他们帮不上忙,留下反而令印三分心。因此见机溜走,以免印三有后顾之优。
三十招之后,双方慢下来了。
彭驹艺自家传,狂风剑法甚至比乃父狂风剑客彭世杰更迅疾,因此荣居宇內四大剑客之二,在江湖名头响亮,少年得志目无余子。
但今晚,却碰上了可怕的对手,求功心切,一接触便用上了狂风剑法中的精髓,想一举将印三毙在剑下。可惜內力修为火候稍欠,一盛二衰三竭,三十招狂风暴雨似的急攻,便无以为继了。
印三占了沉着的便宜,⾝法灵活诡异当然也是原因之一,这得归功于行走江湖期间,抱着游戏风尘的态度待人处事,无形中养成他不易冲动,任何事皆看得开的个性,不急功心切,不为虚名所累。
在养气持志方面,要比彭驹強得多,因此能一而再从对方凶狠的狂疯进击下,有惊无险地安度难关。
最凶险的时刻过去了,但接踵而至的却是一次次火爆的生死间不容发可怕一击。
双方不再浪费精力,不再胡乱进招,抓住契机方行雷霆一击,因此慢下来了。
最心惊的人,该是程长源,假使彭驹有了三长两短,岂不是一切都完了么?
“嘎…铮!”错剑声与交击声震耳,火星直冒,印三的剑出现了缺口。
人影合而后分,双方再次移位寻瑕蹈隙进招。
印三的剑是程大姐小的,份量要轻些。而彭驹的剑,却是吹⽑可断的宝剑。这次硬碰接触,印三的剑在先天上便吃了亏。
彭驹大喜,一声怒啸“狂风掠地”猛攻下盘,走中宮突入。
印三如果不硬封硬架,便得向后退,剑来势太快,非封架不可,完全落入彭驹的算中,因此彭驹敢奋勇攻入,认为必可抢得优势。
岂知印三也在计算他,沉剑下封,让他如愿加偿,让他自以为料敌如神尽在算中。
彭驹狂喜,力贯剑⾝,加了十成劲,要震断印三的剑,以便乘势锲入伤敌。
剑即将接触,生死将判。
印三的剑势一变,突在双方接触的刹那间,扭曲两下,居然神奇地向上飘,⾝形也变不可能为可能,歪歪斜斜地从彭驹的剑侧门入,但见人影斜穿而过,直冲出丈外,突然止住了,冷然转⾝。
“哎呀!”彭驹惊叫,也窜出丈外。
众人大骇,听叫声便知彭驹吃了一亏。
彭驹一手掩住右胁,指缝有血沁出。
印三长剑斜举,冷冷地说:“你走吧,难道你还有脸留下?”
彭驹气得脸⾊铁青,冷笑道:“皮⾁之伤,你就算定彭某无再战之能么?”
印三哼了一声说:“你真想生死相决,在下成全你。”
彭驹一声怒吼,剑出“风送千层浪”势如怒涛招岸,行破釜沉舟全力一击,⾝剑合一来势如雷霆。
一旁观战的彭姑娘玉芙蓉彭容若,先前听乃兄惊呼,看出乃兄受了伤,手足亲情今她浑忘一切,不顾利害悄然扑上,剑吐千朵白莲,猛袭印三的背部。同时左手轻抢,一朵花形暗器射向印三的双足,去势如电光一闪。
二比一,兄妹前后夹攻。
彭容若既未发声警告,事前也毫无要联手加人的微兆。她犯了武林大忌,难怪江湖人说她是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可怕女郎。
印三虽知凶徒们可能要倚多为胜,但没料到加入的竟然是彭姑娘,更没料到彭容若竟然使用暗器,几乎送掉小命。
后面有人扑上他知道,但却不知花形暗器袭向下⾝。
他大喝一声,用上了绝招“月落星沉”前半招硬接前面的彭驹,后半招反击后面偷袭的人。
槽!招式已出,只感到右小腿一⿇。
“铮铮!”三剑先后交接,但最后方被彭容若把他的剑震断。
一声低啸,人影脫出夹攻,向东飞射。
东面站着军师柳成,一剑挥出叫:“此路不通…”
人影贴剑而人,急如星火。
“哎…哟!”军师柳成狂叫剑脫手而飞,人向后倒“砰”一声滚倒在路中,不堪一击。
印三只感列小腿奇痛人骨,但仍然咬牙抵受,⾝形疾闪,三两个起落便消失山林深处。
“追!”程长源大叫。
彭容若首先追出,大叫道:“他中了本姑娘的银花,逃不了的,花中腿部,他走不了多少步,快追!”
“分头截击。”程长源接口叫,已追出三丈外。
人群一分,纷纷追人幽暗的山林。
晚霞已消逝,大⾊快黑了,山林中暗沉沉,视界仅及三四丈內。
暮⾊茫茫,林下黑暗,要追一个机警绝伦的江湖⾼手,谈何容易?
城西北的岗下,有一座山灵祠,距山后的白河堡程家城外别墅,仅山前山后之隔,仍然是程家的势力范围。
山灵祠破败不堪,程家的人不信鬼神,自从程家占据了白河堡之后,山灵祠便断了香火,目下已成了狐鼠之窝,大殿半坍,眼看不久便将烟消火灭。
印三不向东走襄阳,反而到了山灵祠,二更天到达,在祠后的壁角安⾝,一面重行裹伤,一面咬牙切齿地说:“青竹蛇几口,⻩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哼!这红粉毒佳人,我非狠狠地教训她不可。她的银花中淬了奇毒,难怪痛入心脾令人受不了,要不是我有解药,岂不把老命丢在小小的白河镇?”
伤势并不严重,讨厌的是毒,有了解毒药,他毫不在乎。闯荡江湖的人,谁⾝上没有一二十处创疤?
他在隐蔽处拖出包裹作枕,和衣躺倒就寝。
原来他离开客店之后,便在此地蔵⾝。
程家⾼手齐出,穷搜城內外,却不知他反而蔵⾝在程家附近,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全安的处所。
腽胧中,地面的轻微震动惊醒了他。
有轻微的脚步声入耳,声源在东北角。
他侧卧不动,静观其变。
微风飒然,一个黑影从破窗下窜抵壁角。
他仍然不动声⾊,心说:“这位仁兄胆子不小,但⾝法颇为⾼明。”
“喂!”伏在壁根下的黑影打招呼。相隔仅丈余,他仍然不动声⾊。
黑影得不到回音,又道:“姓印的,在下知道你在此地蔵⾝。”
他徐徐挺起上⾝,声息俱无。
黑影似乎略为迟疑,久久,又道:“是友非敌,请现⾝一谈。”
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双方皆不易看到对方。要不是黑影先惊动他,他也不可能发觉有人接近。
他不敢大意,深怕对方有诈,诱他出声以便发现他的蔵⾝所在,好用暗器袭击。他摸到包裹,看准方位向侧一丢。
“噗!”包裹落地,声音够大了。
黑影突然长⾝,低叫道:“在下决无恶意,特来有事相商。”
他冷哼了一声,庒低声音问道:“有何贵⼲?朋友,亮万。”
“阁下是…”
“印三。你呢?”
“事涉机密,恕难奉告。”
“有何要事见教?”
“请问,尊驾能请到多少人助拳?”
“你有何用意?探口风么?”
“如果尊驾能多请几个⾼手前来,或许有望。”
“有何希望?”
“尊驾不是与万里长风同来,要援救葛奇么?”
“在下明白了。”
“明白就好。白河堡⾼手如云,固若金汤,如果人手不够,休想能将葛奇救出来。唯一的希望,是攻破自河堡,不然…”
“你是何来路?听口气…”
“在下是程老狗的生死对头。”
“哦!原来如此。”
“阁下双拳难敌四手,早些走吧,这里躲不住的,早晚他们要找来。听说你中了小贱人的毒银花?目下伤势如何?”
“放心,在下死不了。”
“贱人的银花淬了奇毒…”
“在下已清除了毒物。”
“那么,快走吧,多请几个⾼明的人来,不然决难进得了白河堡。程家在城中的店已经关门,白河堡已成为龙潭虎⽳了。”
“哼!在下不信琊。”
“尊驾何苦逞匹夫之勇?快走吧,天亮之前,你可以远出二十里外了,实力不足,不要回来枉送性命。”
“你阁下就为了提出警告而来的?”
“就算是吧,希望阁下不要误解在下的诚意。”
“在下心领了。”
“本来在下认为尊驾可能已经走了…”
“也可能中毒而暴死山林,是么?”
“当然有此可能。幸好阁下平安无着,还是早走为妙,再见。”
黑影越墙而去,印三幽灵似的随后跟出,忖道:“这人的轻功火候差劲,胆子却是不小。咦!他怎么向山上走?”
黑影确是向上走的,山后便是白河堡程家。
跟了两里地,他心中凛然,怎么把人追丢了?黑影竟然在他的眼下消失了。
他不死心,搜遍了二十丈內每一颗树及每一根草,与及每寸地面。可是,依然一无所见。
白河堡传来了更鼓声,似乎近在飓尺。
他停下来沉思片刻,心中有点恍然,心说:“这一带可能设有秘密地道,这家伙是程家的人。我真笨,刚才就该将他擒住的。”
机会已经失去,后悔己来不及了。
但他心中大感狐疑,如果黑影是程家的人,为何不大举派人袭击,却劝告他离开?委实令人百思莫解。
回到破祠,他换了一处地方,埋头大睡。睡前,他慎谨地在四周布下了一些小玩意。
破晓时分“啪”一声响,砖头落地声把他惊醒了,有人或是野兽,已接近至三四丈內。
是两个黑衣人,脚下踏中一根枯枝,枯枝的另一端连着一根细⿇线,⿇线绕过一根树权,另一端缚在一条撑杆翘板上。翘板另一端庒着一块砖。枯枝被踏,牵动⿇线,拉动撑杆,砖便向下落,因此发出了响声。
两黑影还不知已触动消息,走在前面的人说:“见鬼!这里一砖一瓦,皆危险地摇摇欲坠,咱们得小心些,以免被砸破脑袋。”
后面的黑影埋怨地说:“我真不明白,金爷为何认为这附近可能有人蔵匿?在自家门口,哪有吃了豹子心的人敢来找死?搜了好半夜,连鬼影子也不见半个,还是回去吧。”
前面的黑影冷笑道:“回去?金爷不剥了你才怪,吩咐下来要咱们搜完这附近之后,在神祠左近监视,你敢擅自回去?”
“这里有什么可监视的?除了鬼,保证没有活的人,鬼是监视不了的。”
蓦地,⾝后传来了阴森的叫声:“活人,你们的时辰到了。”
两黑影大骇,火速旋⾝拔刀戒备。
⾝后鬼影俱无,一无所见。天⾊尚未破晓,视线朦胧,断瓦,颓垣,野草,荒林,如此而已。
“真有鬼?”为首的黑影悚然地说。
另一黑影却不同意,⼲咳了一声说:“分明是人声,决不是鬼。”
“那…人呢?”
另一黑影正想发话,突感到颈后有⽑茸茸的物体蠕动,不由大骇,本能地上⾝下挫,伸手急摸,同时扭⾝回顾,反应够快。
手摸到一只有⽑的物体,脸部有冷冰冰的爪形物巨庒住,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人向下栽。
为首的黑影听到声息,扭头回头,骇然抢出相扶,急问道:“大成兄,怎么啦!
你…”大成兄晕头转向,发狂般惊叫:“狐仙,狐仙…”
为首的黑影喝道:“大成兄,你胡说什么?”
大成兄不住发抖,惊惶地掩面叫:“同卫哥,狐仙,确是狐…狐仙。”
“胡说!你定是中琊了。”
周二哥话未完,突感到后头一凉,冷气侵肤,本能地扭头观看,看到了一个⾼大的双头怪物,只吓得庇滚尿流,丢下大成兄,扭头狂奔,尖叫道:“大圣饶命!大圣饶…
命…”
叫声未落,人已逃出五六丈外去了。
大成兄眼前的昏眩感尚未消失,但耳力仍在,发觉自己被丢下,而不信鬼神的周二哥却狂叫大圣饶命,亡魂丧胆而逃,显然确是狐仙显圣了,心中一惊,大叫一声便失去知觉。
天亮了,大队凶徒蜂涌而至。
他们发觉大成兄被倒吊在破殿堂內,仍然不省人事。
飞刀金总管是个老江湖,一看便断然宣布,大成兄是被人吊起来的,决不会是狐仙为祟。
一阵好搜,发现了有人在附近潜留的遗迹,狐仙为祟的神话不攻自破,显然有人在白河堡左近潜伏,用意不明。
两天过去了,城內这两天外弛內张。
这天一早,北大街廖家门前,大队凶徒猬集,附近的人纷纷走避,关门闭户。
程长源共带了二十余名打手,左眼军师柳成,右跟总管飞刀金山,像一群凶神恶煞,堵住了廖家的大门。
廖家的人也在院子里戒备,随时准备与人侵的人生死相决。
程长源气势汹汹,举手一挥叫:“上前打门,叫廖老狗出来答话。”
两名打手应声而出,抢上阶起脚猛踢大门,用大雷似的大嗓门叫:“开门,叫廖老狗出来答话。”
另一名打手也叫道:“再不开门,咱们就用木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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