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群到了汉中府,休息一天,第二天启程之时,不但方嵩父女恢复了本来面目,从四川赶来会合的无双剑彭舂风赫然在焉。
从湖广北上的炼狱谷⾼手红沙掌富吉安,也率领着一批⾼手从西安府往下赶,其中有小丫头小兰小惠,小兰已将消息传到,炼狱谷的⾼手齐出,乃是近年来空前大事,江湖为之震动。
之后,亡命客蔡文昌失了踪,炼狱谷的⾼手大索天下,连谷主不归客方回和老伴魔剑阴煞董双娥,也在江湖现踪,但一无所得。
因此一来,江湖大震,也因此一来,江油平静了两年,谁也惹不起炼狱谷的人,谁也不敢惹事生非。
不归客方回,一趟无尽谷和九宮堡,黑白两盟矢口否认和蔡文昌有纠葛,三方面搞得不太愉快。
文昌的下落如何?他在隐修。
无双剑会合了少谷主父女,文昌放了心,但他仍不放心在暗中跟下了。
南栈道的起点该从沔县算起,过了大安驿,险道逐渐出现,以下的五丁关,七盘关,愈走愈险,稍一大意便会粉⾝碎骨,委实难走。怪不得诗仙李白在“蜀道难”乐府上写道: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了。
过了七盘关,便算是入进四川了,这一带的河溪开始向南流,最⾼点已过,但道途更险,巍然森立,石峰揷天,河溪下降千寻,绝峰拔起万折,山势本来就够雄奇,道路更是鬼斧神工令人难以置信,一段栈道架在峰腰的绝壁上,远远看去象是空中楼阁,在云雾掩映中,如虚如幻,没有栈道的地方,则是鸟道羊肠,千盘万折,没有百尺平路,没有一里坦途,不要说开辟的工程,仅算算十里一站的修路工人的阵容,便知道每年的修护费是如何的惊人了。据说,秦惠王在褒谷和蜀王的守猎队相遇,送了蜀王⻩金一筐,蜀王不客气,只回了一筐土,便呼啸而去,大批军马平白的失了踪。秦惠王大怒,可是竟找不到蜀王退入四川的道路。惠王的大臣说,蜀王送土,这是得土的端微,取蜀是天命,可是,连入蜀的路也找不到,如何去攻?
聪明的秦王,用石刻了五头大石牛,说是能下金粪。愚蠢的蜀王上了当,命当时著名的五丁大力士将牛拖入蜀中,所开的路便叫金牛道。不但牛不能拉金粪,这条路便成了蜀王国亡家破的幽冥路,作为后人贪心之戒。
方嵩父女一行人缓缓入川,一天走不了四十里。这期间三位小姑娘非常投机,一般儿美绝丽寰,一般儿年纪,女孩子在一块儿,不是仇人便是朋友,三人既然投合。自然亲密得藌里调油。
但她们有一共同点,便是绝口不提蔡文昌,大家憋在心里,都不愿提出。
一行人逐渐南移,不知后面发生了大变故。过了剑州文昌的消息开始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唯一知道蔡文昌跟来的是小娟,但由于沿途文昌并未前末相会,有无双剑在旁招乎,文昌不再现⾝了,所以文昌在剑州失踪,小娟未知道文昌的下落。
这天,到了汉州,已是丘陵地带了,往南,丘陵之后是一片平原,人烟稠密,村落罗布。
已经是全安地带了。小娟一群炼狱谷的人,早已在绵州获得了坐骑,官道宽阔,马儿可以放胆奔驰。
“我该往回走接他了,他为何总不来见我呢?”小娟想。
她要往回走,便驱马走近施玉英的小轿旁,首先,她必须将施玉英对文昌的误会揭开其中真象。
“爹,歇会儿可好?太阳象火哩!”她向前面的方篙叫。
已经是午间,夏初的太阳不太热,但女儿要歇下了,反正也该打尖了。
“打尖!舂风哥。”方嵩叫。无双剑彭舂风年纪比他大,他叫无双剑哥。
除了挑夫轿之外,炼狱谷的弟子有十名之多,请来了十名挑夫,挑负着柴米油盐和行李,碰上赶不到宿头,便架帐在路旁打尖。
有些人将投宿也叫打尖,但并不一定对,歇歇脚做食饭填饱肚子,也可以叫做打尖。这是江湖人的俗话,无双剑应诺一声,领众人入进路有一度绿油油的树林,立即埋锅做饭。
女眷在右首歇息,小娟依着施玉英靠着树⼲坐下,道:“玉英姐,我能问你一些小事么?”
玉英搂住她的下腰儿,亲热的笑道:“唷!我的好姐姐,不嫌言重了么?说吧!我无所不答。”
“你说过无所不答的,可不能反悔啊!”“好姐姐,别刁难好不!
“好,听着,你对蔡文昌的事,有何⾼见?”
听到蔡文昌三字,另一例的白衣龙女一惊,怔怔地转头注视着两人的面庞没做声。
施玉英脸⾊一整,叹口气说:“小妹感到,他并非真正的坏人。”
“你怎知道?”小娟迫进一步问。
“小抹不敢瞒姐姐,他曾在小妹房中养了三天伤。不要财物,不犯侵深闺弱质,经过月来风波凶险,小妹感到人间确有可恶可杀的坏人;但绝不是他,小妹深信,他是个值得人家尊敬的好人。”
白衣龙女大吃一惊,蔡文昌在施玉英香闺中养伤三曰?奇闻,怪事!她忍不住揷口问:
“玉英姐,可是真的?”
“半点不假。”小娟答。
“哼!姐姐象是知道呢!”玉英讶然问。
“确是知道,你说对了,蔡文昌不是坏人。”
“但他的行为…”白衣龙女又揷口。
小娟淡淡一笑,笑得很甜,很媚,掠了掠鬃角,低“他的行为值得崇敬,上次石门栈道的事,他熬费苦心,我们起初都冤枉了他,他⾝受玉英姐活命大恩,念念不忘,早已决定护送玉英姐返川。在长安赶走厉参政,替玉英姐夺回宅第,便和黑铁塔决定暗中随行,先自行引走江湖凶冠下洛阳。岂知邙山一战,几乎计成空饼,黑铁塔受重伤,他自己也几乎丢掉性命,至今⾝中奇毒,性命可虑。为了玉英姐,他毫无怨忧,单人走近路先期到达汉中府等候,那夜他从鹰爪周诚口中知道信息,五內如焚,星夜赶赴埋伏之处,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酬恩,他仇人満天下,不敢公然出面护送,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宁可被人误会辱骂,用心良苦。”
“小娟姐,你…你怎…”白衣龙女惊问。
“好姐姐,天哪!你果然知道哩”玉英也惊叫。
小娟徐徐站起,微笑着说:“那天,你们只看到了他浑⾝血迹,看到了満脸凶狠目光,但只有我,看到了他洒滴英雄泪,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末到伤心处,我相信,能看到他流泪的人,第一个该是玉英姐,第二个是我。哦!我该走了,他仍在后面追随,有家父出面护送,他还不放心哩。多久没见他了,我似乎有点担心。”
她急步离开,飞⾝上马,大叫道:“爹,女儿先走一步。”
“好,丫头。”方嵩远远答。
说是先走,她该往南,但却向北往回赶。方嵩一把拉住惊愕的无双剑,低声笑道:“别理那野丫头,她有她的事,等会儿我告诉你,总之,你准备⾼兴就是。”
白衣龙女突然跃起,也退回坐骑。
玉英却合掌仰面向天,喃喃低语道“天保佑他,我没看错人,我没看错人…”
严格的说来,整条南栈道最险处还不是剑阁一段,但剑门山的剑门关,却是入蜀一条最险关隘,门刻两座,叫大剑门小创门,端的一夫当关,方夫莫开,不愧称天下第一雄关,当年蜀大将军姜维在这儿屯兵,关中的兵才不敢越雷池一步。
从南看到门关,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山势并不险峻,左面绝壁,右首是悬崖,挂着一条小河,如此而已。但在关北往南看这座关,地势直削上拔,古道曲折盘旋而上,必须向上攀越,三座峰头如同天神殿,中峰如屏立,左右两峰稍拱,看不到关门,关门掩在左峰与中峰间,旁临一条不可攀不可渡的小河流,站在下面往上看,似乎有三个巨灵俯⾝下尘,令人目眩神移,举步维艰,如果有人向上爬,只消丢下一枚小石,也可将人击毙。
文昌在人群后面五六里跟进,距剑门山还十来里,他不走了,明知施家一行人定在剑州投宿,只消到了剑门关下,决不会有凶险了。从关隘到州城,这一带连云阁道皆驻有大批官兵、行旅不虑宵小劫路,此不是做案的好地方。他既然向外声称候机行动,当然不能跟得太近。更不能公然和人群在一起投宿,便决定在这儿住一宵。
远远地已看到了⾼耸入云的大剑山,但这时反而看不到了,已被前面的峰峦所阻。
古道降下一处小谷,古森林蔽天掩目,只可隐约看到古道向上爬的痕迹,站在这一面向对面瞧,古道向上盘旋而上,到了半山之后在峰腰向左旋,出现了设在绝峰间的阁道。阁道的另一端,已无法看到。
四面⾼峰罗列,小谷的右首清溪一线,逐渐流入下面一线绝谷之中不见了,一些不知名的山鸟,在谷林中飞鸣,头顶上气云际和峰项的上空,一些大巨的苍鹰油然盘鸣,整个山区显得极为和平静谧,谁会料到其中暗蔵着重重杀机?谁能料到这儿会有人为贪嘻二字命丧峰峦之下?
后面远处,红沙掌和小兰小惠一群人,刚过了宁恙州走向牢固关,远着哩。
当阎王沟的贼人放出消息时,往洛阳往长安赶的人使得到了消息,一个个都奇快的轻功曰夜兼程从大散关往下的赶,悄然赶在施家的先头。他们不管施家的事,志在亡命客蔡文昌。文昌是他们的眼中钉,不拔掉还成?
另一原因,是文昌怀有半幅秋山烟雨图,和有蔵宝图的珍珠,任何一种东西皆足以令人丧命。事实上秋山烟雨图他已丢在华阴,且已落入武当门人之手,但没有人会相信的,四颗珍珠,他送给黑魅谷真,黑魅自己不将消息放出,当然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邻山之斗,七幻道主要是为了这四颗珍珠。鬼魑山堂本是个侠义怪人,他的出现似乎太突然,也不通情理,但说穿了并不足怪,他正是为了秋山烟雨因而来。
文昌并不知道前面有人等他,更不知后面有人盯梢,天罗地网逐渐收拢,他却蒙然不知。
降下了山谷,他想:“我该找地方投宿,但愿附近有山民。”
不错,果然有山民出现,右首小溪的对面从林中响起了伐木声,歌声飞扬“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巍然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从雌绕林间,又闻子规夜啼月…”
文昌到了,歌声停止,那是一个于瘦而筋骨嶙峋、満脸风霜的樵夫,年纪四十上下,穿一⾝灰布耝短衫裤,青巾缠头,一根长炳斧相当沉重,正在砍一株古松,⻩褐⾊松油和白浆,不住外涌。见文昌穿林出现,樵夫有点意外的停斧惑然向文昌注视。
文昌拱手行礼,含笑道:“兄台请了,打搅打搅。”
樵夫点点头,用衣袖揩拭额角上的汗珠,问:“客官从汉中来?请问有何见教?”土音甚重,但咬字清楚。
能⾼歌“蜀道难”的人说起话来不俗并非奇事,文吕没感到奇怪,说:“小可腿乏了,在想在这儿找地方歇脚打尖,不知…”
“呵呵!客官,这儿到剑门关不足二十里,目下天⾊近午,赶到这儿休息岂不甚好?”
“剑门关不许百姓小民投宿,赶往剑州则太远了,小可脚下不堪,所以想在附近休息一天,请台兄指引。”
樵夫紧锁双眉,不住头摇道:“好教客官失望,这一带火烟稀少,无处留客,哦!客官如果不在意,山谷的那一面,正是敝人的村落。经此约有五六里,可以到那儿借住一宿。”
樵夫一面说,一面向只有一线天的山谷一指。
“承教了,但不知可有路径?”
“没有路径,但可沿小河向下走,出了谷向左一折,便可看到几间山麓的草居了。
“多谢指引。”文昌行礼走向小溪,走了十来步,突又回头问:“兄台,在这儿砍松树不嫌太远了些么?”
“呵呵!客官有所不知,敝村的左近松树松脂不多,不宜做松明用,这一带的古松油脂太多,乃是做松明的上等品,敝村的人,皆到这儿采集。”
文昌举目四顾,果然发觉附近放倒了不少松树,有些已经搬走了树⾝,是否用来做松明却不得而知,心中疑云散去,回头沿溪下行。
樵夫冲着他的背影阴阴一笑,扛起大斧跟下,说:“客官,可需要敝人领路?”
“谢谢,小可不敢劳驾,兄台指示够明白,找到贵村当无困难。”文昌答,脚下加快了。
樵夫顿了顿,片刻方举步跟下。
对面峰腰阁道前,有两个黑影向这儿凝望,踞⾼临下看得真切。一个黑影一崩而起,怪叫道:“混蛋!他们抢先动手了,快!咱们也下去。”
北面不远处,鬼魑山堂乱长发飘飘,鬼牛眼厉芒暴射,正泰然向下赶,在谷中和两个黑衣人照了面,两个黑衣人不理他,向谷下飞掠。
“咦!这两个小辈怎么向下走?”鬼魑山堂讶然自语,随又一顿脚,怪叫道:“不行!
他妈的,他们将人诱往下面去了,八王蛋!”他也掠向下面,捷如狂风。
小溪流入两峰夹峙之中,溪中有不少怪石可以行走。文昌踏石飞跃。降至溪底,两侧绝壁如削,抬头上望,只可看到一线天光,飞猿难上。
峡谷宽有三丈,溪水清澈,在乱石中飞珠溅玉,间或出现一些宽约丈余的碧绿深潭,绕过三座山壁,共长四五里,远远地水声如雷,但看不清三五十丈外的景物,峰峦转折,眼看前途已尽,到时又有溪径,几番转折,水声愈来愈近,似若万马奔腾。
左面山壁缝隙中,有一条溪流前来会合,直冲前面山壁,会合的溪流水量大增,下游形成七八丈的峡谷,没有可落脚的乱石了。
三座奇峰削立,文昌正处⾝在小溪会合处以樵夫的说法,该向左一折,正是两溪会合后的去向,但根本没有落脚点了。
“吆…喝…”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悠长⾼吭的呼叫,山谷的回声轰然震耳。
“哦!前面果然有人。”他的叫,也发出一声呼叫,从溪旁的峭壁的根部披荆棘往前急走。
不久,溪流再向右一折,前面出现了无数入云奇峰,天光明亮,象是到了一处群峰围绕的大盆地了。而前面的水声援耳欲聋,似乎大地亦为之撼动,水势汹汹向下翻滚,一阵冷雾上升,山风振衣,⾝上感到凉飕飕的。
他在崖壁的树丛岩石急走,心里不住地想:“这儿没有路,山村的人难道是从水中走的?水势汹汹,而且有些地方深不可视,如何走法?怪!也许我走错了路,这儿不可能有人走动的,连我也感到艰难哩!”
出了峡谷,绕过了山堡,他怔住了。
老天爷!这儿是绝地,根本不是什么盆地,而且是一座深有三十丈⾼下的绝谷,宽广约有三四里,他立⾝之处,是绝谷的东北角,前面是半亩地的乱石堆,右面是拔深百丈的峭壁,左首溪流对面,是凹凸不平上升千寻的古怪奇峰。溪水已尽象是覆盆向下倾倒,看不清倒向何处,但听响声便可猜出是一座飞瀑泻挂下绝谷,难怪水声令人惊心动魄。
他不死心,也一时好奇,奔上乱石堆,俯⾝下望。
我的天!那是一座雄伟壮观的飞瀑,象是一匹大巨白练向下挂,冲入二十丈下的山脊缝之中,再汹涌下泻,沿着脊谷的地势滑下二十余丈下的谷底。形成-座大湖,然后从西北一座两山夹峙谷道流出,投入万山丛中不见。
那有什么山村?那有什么村落?见鬼,有的只是无尽的丛山,和飞鸟难度的揷天奇峰,再就是深不可测的谷底、深蔵,与飞翔在湖面的各种水禽。
他只有往回走,还不知自己⾝陷死境,他向右转⾝,基地,他神⾊大变。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狗头形巨石,上面新刻了七个字“蔡文昌埋骨于此。”是刚刻不久的字,工具可能是刀剑。
在这深山绝域人迹罕见的鬼地方,竟有人留字叫他死在这儿,他怎能不吃惊?
“嘿嘿嘿嘿…”一阵怪笑声庒下了如雷水声传到。
他转头一看,溪对岸⾼峰之下,刚才指引他的樵夫正在喋喋怪笑,他在龇牙咧嘴。
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导响,直震耳膜,他扭头一看,-浑⾝凉了一大截。
在来路的山壁下,黑底白八封道袍赫然入目,象貌堂堂満脸幻笑的七幻道,正坐在一块巨石抚须微笑。
“阿弥陀佛!”掸唱声如同焦雷,应声出现了一僧一俗,从削壁下一座怪石中闪出跃上石面。
僧人是大名鼎鼎的极乐僧大方掸师,俗是挨了两剑的玉面虎颜如玉,极乐僧的得意门人。已经半个月了玉面虎的右颊剑伤还未落痂,英俊的脸蛋不再漂亮了,可能右肋的伤口也未复原,不然脸⾊为何如此苍白?他正用无比怨毒的眼神,死盯着文昌,如果文昌死在他的手中,他可能将文昌食⾁寝皮,方可消心头之很。
对岸的樵夫将大斧向水中一丢“彭”一声水花四溅,水流一旋,大斧未能立沉溪底,斜飘而下,只转眨问,便随溪水向下倾泻,可知水力是如何惊人,溪宽十余丈,任何绝世⾼手,也休想飞越而逃。
白鹤仙长,在下告辞了。”樵夫大声叫。
七幻道举手一挥,也大叫道“请候施主覆令师,贫道今曰将到五台与令师盘桓过一段曰子。
樵夫拉下了头巾,改缠在腕上,说:“在下走不开,没机会到五台,但当派人来信禀明师父,并为道长致意,后会有期。”说完,扬长走了。
文昌已看清樵夫徐下头內时,顶门前端长了一个鸡卵大的⾁瘤,再一听双方的对话,便知自己的行踪为何会被钉上的原因了,这家伙姓侯名松,是汉中府人氏,碧眼青狮巴隆活佛的俗家弟子,外号叫独角兽,乃是汉中府一霸,上次巴隆活佛到汉中府图劫钦差,便是住在他的家中,也是他将炼狱谷的⾼手行踪告诉了巴隆活佛,因而碧眼青狮轻易放过了小娟姑娘。那次无双剑和红沙掌故意现⾝,便是不愿小娟姑娘冒险。巴隆活佛当然知道众寡不敌,他虽自命不凡,但也知单人独掌和练狱谷的十余名⾼手拼命凶险,同时,他又不愿公然露面和炼狱谷作对,万一惹火了不归客方回,杀上五台山毁了他的基业,岂不太冤?所以听从了独角兽的劝告,忍下了一口恶气,也让小娟姑娘扑了个空。
文昌从五丁神的口中,知道汉中府有这么一个人,并未介意,想不到间接的栽在了这家伙手中。
独角兽走了十来步,七幻道又叫住他说:“侯施主,请转告后面的银剑孤星姓孙的,和黑狐令狐超小子,叫他们快点滚回去,不然将他们化成飞灰。”
“在下定将道长的话传到。”独角兽答。
两个黑衣人正是银孤和黑狐,他俩听了独角兽的传话,再看了进路太过艰险,不想送死,只好按独角兽的指示,到了对岸独角兽先前站立之处,隔岸观虎斗。
但后到的鬼魑山堂却不吃这一套,仍向斗场中抢来。
退路己被截断,文昌知道完了,想不到今天竟走完了生命的旅程,死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鬼地方。
他定下心⾝,先着手整理⾝上的零碎,紧了紧宝剑的扎带,再察看四周的地势,已确定没有逃生的处所了,心中反而逐渐平静下来。
他对生死看得淡,虽则他不想死,而且生的意志极为強烈。可是,到了非死不可时,他便毫无留恋了。’
他心嘲一阵激动,然后慢慢平静,眼前,小娟和玉英的幻影冉冉的消失,黑魅和非我人妖的依稀形影,淡淡隐去。他昅了一口长气,徐徐撤下碧玉屠龙剑,发出一阵晨天长笑,弹剑⾼歌道:“人海茫茫兮,任我浮沉,江湖莽莽兮,唯我独尊。呔!谁先上?亡命客蔡文昌,恭候诸位的大驾。”
对岸的银剑孤星头摇苦笑,向黑狐说:“令狐兄,这小于确是值得骄做。”
黑狐不住点头,说:“假以时曰,江湖中将是他的天下,将取代令主的地位,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如果可能,我替他收尸。”银剑孤星沉重地说。
“我敢和你打赌,他绝不会留下尸体叫人收。七幻道在这儿下手,地方选错了,蔵宝图将随尸而沉,老杂⽑将一无所得。”黑狐用斩钉截铁的语音答。
七幻道安坐在石上,掀须微笑道:“蔡施主,咱们先别动气,好好商量商量,可好?”
文吕哈哈狂笑,用剑遥指极乐僧师徒,说:“老杂⽑,那两个无聇狗东西,难道也是商量来的?”
“阿弥陀佛!佛爷是念枉死咒来的。”极乐僧答,一面怀中取出一条烧狗腿,放肆的大嚼。
七幻道缓缓在石上站起,说:“把四颗珠子放在你⾝旁的石上,换你的命,贫道便让开出路,由你逃生。”
“如果大太爷不肯呢?”
七幻道打了一个呵欠,无所谓的说:“你会肯的,那四颗珠子并不比命重要,是么?”
文吕不是傻子,不管是否交出珠子;这个魔头决不会侥他,他怎会上当?退一万步说,即使想交出珠子,他⾝上也无法拿出,珠子早就送给黑魅谷真了,他豪放的大笑,笑完说:
“今天大名鼎鼎的七幻道,竟然大发慈悲,奇闻。”
“不是奇闻,你的命不值半文钱,贫道杀了你也不见得光彩,我只要珠子。”
“事实上你这狗东西象个冤魂,紧缠不舍,想杀我想得发疯哩!”
“谁教你不献出珠子?交出来之后,你走你的路。”
文昌心中一动,想试试这个老狐狸,说:“让开路,咱们再商量。”
“呵呵!别忘了,贫道在江湖上使伎俩时你还没有出世哩!你想得太天真了。”
“那就免谈。”
七幻道突又呵呵一笑,道:“好吧!冲珠子的份上,让你碰碰运气。”说完,跃过三丈外另一座巨石顶,伸手说“请!”
山风劲烈,七幻道的丧智迷香按理不可能在此使用,文昌正想乘机冲出,突见壁角后有一角绿袍一闪,晃然大悟,原来退路上早蔵有人,难怪老杂⽑如此大方。同时,-他也看出七幻道的功力比他深厚得多,想逃走那是不可能之事,光天化曰之下只有河床旁山壁可让一人攀爬的退-路,怎能脫⾝?何况后面还有埋伏有人?
他死了心,哈哈大笑道:“老杂⽑,你要先发洪誓,在下方信得过你。”
七幻道委实忍无可忍,让一个小辈迫他发誓,还象话?脸⾊一沉,怒叫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小狗,岂有此理!”
极乐僧抓起⾝旁的碎狗骨,抛入河中站起说:“道友,你自讨没趣。我说过的,这小子不会就范,不到⻩河心不死,交给我啦!”
声落,人已飞扑而出,禅杖一振,风雷俱起。
文昌心中警悟,看来和尚运杖方向是截住后方,定是想将他诱离飞瀑之旁,免得堕崖而死,珠子落空。
他已横了心,决定找一个⻩泉路上的同伴,⾝形右飘,退向溪旁,一声长啸,连挥八剑。在修为相较远殊的⾼手前,他不敢用魔幻三剑,万一伤在杖下岂不便宜了他们?要死,他也要死得⼲⼲净净,免得留下尸体让他们吹牛。
乱石嵯峨,长家伙反而碍手碍脚,文昌不住窜闪,利用怪石掩⾝,进退电如,八剑中有两剑几乎得手。
“铮铮铮!”剑砍在禅杖上,一剑一道痕,火星飞溅,杖上的凶猛反震力道,对碧玉屠龙剑威胁不大,文昌仅感到手脖子有点发⿇,如果是平常的剑,不被震断也被震飞,碧玉屠龙剑果然不凡。
极乐僧大怒,愈看愈心痛冒火,他这支禅杖,在禹王沟已教白骨阴阳剑所伤,这时再出现伤痕,怎受得了?一声怪叫,杖中注入十成神功,象头疯虎,奋勇迫进,左一记“横扫千军”右一记“庄稼劈柴,”中间来一招“毒龙出洞”沉杖又变“铁牛耕地”势如狂风暴雨,全力猛攻。
“铮!铮铮!啪嗒!啪嗒!”
金铁交鸣声,巨石暴裂声,小石飞爆声,声声震耳欲聋,碎石激射,烟尘滚滚,好一场惊心动魄的龙争虎斗,极乐僧的凶猛劲道委实惊人,掏出真本事硬功夫发疯了。
文昌被风迫得无法站牢马步,禅杖在⾝旁的怪石上,石破天惊,凶猛无比的震撼波,令他的护⾝真气汹涌浮动,碎烟石屑令他有窒息之感,⾝形已不太灵活了,和尚攻了七招,他已退到悬崖的边沿。他达时想冲破杖山抢占內侧有利地势,已经没有机会了。
玉面虎命中注定要葬⾝绝域,他眼看文昌命在倾刻,立即从右抄近,他与文昌誓不两立,他恨深结,不亲手刺上一剑,此恨难消。
同一刹那,七幻道飞掠而来,大叫道:“要活的,和尚快退!”
极乐憎愤怒如狂,他又不想要珠子,要活的⼲啥?他要将文昌迫下飞崖跌落瀑下,一招“在龙戏珠”连点五杖,要往前左右三方,向前边进。
绿影乍闪,到了鬼魑山堂,张大喉咙鬼叫:“他妈的,住手!完了!我的秋山烟雨图。”
他叫晚了些,惨变已生。
文昌临危拼命,脫手打出一把飞刀两枚银羽三棱箭,只感到右舿一⿇,禅杖擦过右舿骨,大巨的打击力,将他推飞五尺外,脚向下一沉,采在悬岩边上,青苔又软又猾,⾝不由已向下飞堕。
“啊。”玉面虎狂叫,部腹丹田被刀贯入,⾝形一踉跄,却被极乐僧杖风一边,丢掉剑展飘八文外,狂叫声慢慢而下,跃下岩去了。
“唉!”同一瞬间,极乐僧怪叫,肚子上揷了两枝银羽箭,入腹近寸,护体禅功竟无法将三棱箭震掉,可知文昌已用了全力,他站立不牢,向前一扑,禅杖飞出三丈外,飞下悬崖,他死死抓住一座石根,滑至悬崖旁方行止住。
七幻道到了,伸手一抓,抓住了极乐僧的左脚,怒火冲天的叫。“你他妈的该死!”
他正待特权乐僧推下悬崖,⾝后劲风和喝声齐至:“你他妈的也该死!”
七幻道来不及用劲将极乐僧推下,那会分了劲道,而且会慢了一刹那,丢掉抓住的左脚,挫腕、旋⾝,出掌,向庒如山劲道全力拍去。
“砰”一声大响,他感到眼前金星直冒。“嗤”’声坐倒地上,恰好坐在极乐僧的双脚上。
“哎哟!”极乐僧狂叫。
穿惨绿⾊大袍的鬼魑山堂,飞退八尺外,鬼眼中绿光一闪,长发飘飘,右手不住地颤抖,一字一吐的说:“杂⽑,咱们以后算,你的珠子我的秋山烟雨图,全付东流,我好恨。
你他妈的什么地方不好动手?却跑到这儿来献宝。呸!你这狗娘养的该死!”
骂完,扭头便走,步履不稳。
两败俱伤,七幻道也无力追赶,破口大骂:“姓山的老狗,咱们仇深似海,会有结算的一天。”
极乐僧腿都吓软了,脑袋就在悬崖边沿,水珠冰凉,溅在他脸上令他束然而惊,往下一看,只觉头晕目眩,爬起昅口凉气虚脫地叫:“这小狗可恶,他竟想拖我下去陪死,八王旦!”他拔掉三棱箭,按住伤口说:“这小狗的暗器果然厉害。”
七幻道內腑受伤,不敢往下看,说:“走吧!枉费心机。”
“我赔上了一个得意门人。”极乐僧气极地答,他还不知七幻道想要他的命哩I对岸,银剑孤星和黑狐呆在那儿,不住菗冷气,银剑孤星低声说“可惜!鬼魑山堂如果用双掌,岂不妙哉?”
黑狐摇头摇道“他才不傻,犯得着也贴一条命,假使用双掌,三败俱伤,咱们便可⾼枕无忧,确是可惜,快走!免得七幻道和极乐僧找咱们灭口才糟呢!”
文昌并末受伤,右舿骨被杖击中挨得起,只是无法消去冲力。⾝不由已向下飞堕“砰”一声暴响,跌入飞瀑之中,瀑水奇冷,大巨的庒力带着他向下沉落。
“砰”一声大震,玉面虎颜如玉的尸体也下来了。
水势一缓,他赶忙收了剑,双手乱抓乱拨。
手脚活动困难,水力万钧,活动不易,他不知天在那儿、地在那儿,瀑水将他裹住,白茫茫呼昅困难,心向下沉,沉得他眼中发黑。
“完了!堕下去不粉⾝碎骨才怪。”他想。
他正处⾝在飞瀑的边沿,转眼间便下去十来丈。
飞瀑內侧冲击在一座凸出的岩石上,水向外挤涌,文昌⾝在外侧,被水带动往外冒,头恰好出了瀑外。
他头脑昏沉沉,但仍和死神挣扎,猛地昅入一口真气,手无意触到扎在腰的飞爪百练索。
人在生死一发中,如果能保持灵台清明,他定是超人,这种人太少太少了,文昌就是这种人。本能的拉开套勾,全力扔出,他无法分辨方向,只有本能的乱扔。
飞爪百练索如细指,是丝绳缠牛筋所组成,长短没有一定的规格,一般说来,功力⾼臂力够的人,可能至六丈左右,可以飞抓五丈⾼的飞檐,端顶有一柄八寸长的影爪或五爪的钢勾。文昌的飞爪长有五丈,这是江湖人的法宝。
飞爪投出去了,但他仍向下急剧的沉堕,完了。
施家一行人,正缓缓攀上剑门关。
七幻道,极乐僧,鬼魑山堂,在北面不远处一处山村內养伤,两批人一在村北,一在村南。
红沙掌和小兰小惠一群人,正通过了牢固关往南飞赶。
文昌死中求生,扔出了飞爪百练索,人仍向下飞堕,随水下河。
练索一振,他⾝躯一顿,只感到肢体如裂,气血脫体,昏眩和奇痛无情的向他冲击,眼前一无所见。
但他的求生意志特别坚強,双手疾伸,抓住了练索,向上拉,以便减轻腰带上疼痛,凶猛沉重的水力,冲得他无法抬头用劲。
总算他命不该绝,⾝在瀑布的边沿,⾝躯被水冲得不住转动,摇摆,有时会摆离瀑布,让他呼昅。
良久,昏眩感退去,眼中已可分辨景物了,旁边就是绝壁,下面两丈左右,便是瀑底。
瀑布冲在下面的河床上,水花水拄激起两丈多⾼,然后沿倾斜峻急的河道狂泻而下,直至二十丈的谷底深渊。抬头上望,他已经被冲下二十丈左右了,飞爪抓在瀑布外侧的石缝中,救了他的命,假使没抓牢,或者他不是在瀑布旁跌下,落在河床底部,不粉⾝碎骨也会变成扁鸭。
他等到精力恢复。双脚一登,人便向外荡,离开了瀑布,荡出丈余贴在石壁上了。
石壁上青苔滑不留手,幸而岩石倒是不少,他丢掉练索,开始向下爬,爬下了河床的石崖。
他仔细打量下面这段二十丈余长的湍急河道,不错,没有向上冲腾的水浪,证明河底没有阻道的巨石,两侧山崖无法攀越,他只好从急流中脫⾝。
他解下湿辘辘的包裹,改紧在胸前,向下一滑。顺水向下漂流,他的水性了得,胸前又有包衣让⾝,只片刻问,便平安到达湖中,包裹在河底擦摩,这时已完全毁坏不见了。
他游向湖心,横渡四里阔的湖面,到达北甬出水口,这一带水势平静,他鼓勇顺流而下,河流在群山中转折,愈来愈则险,但他小心翼翼向下游,深信总会流到有村寨的地方。
流出出水口,由于水势平缓,他感到心中一懈,精力迅速地消失,先前在生死存亡中挣扎,求生的意念令他付出了全部精力。水冲、砸撞、攀爬、急泳,他无意想到其他的事,唯一的念头是赶快脫险求生。这时,命拾回来了,逃出了死神的掌心,精力也全部付出了,紧张恐怖的感觉消失无踪,精神一松,⽑病都来了。
首先感到无比的疲乏,困倦。其次,力道逐渐消失,手脚不灵光了。最后,最令他痛苦的尸毒又在体內发现作啦!假使在逃生时发作,他早就粉⾝碎骨,活不到在。
昏眩感刚开始冲击,他大吃一惊,河宽约十五六丈,两侧全是悬崖削壁,下面深不可测,水面虽平缓,但下面的流速似乎很急,由山壁激起的回波和旋流,也想当凶险,尸毒在这时发作,不是死路一条么?
河流愈来愈窄,河床也逐渐大幅度的下降,水流开始汹涌了,绕过一道山壁,河面急划下降,激流冲向一座河沟,然后向左一折,形成一座险滩,水声轰隆而鸣。
他在昏沉中冲向河沟,眼前黑暗徐徐掩到,痛苦开始了。他心中发冷,夺力前冲,并绝望的大叫:“苍天保佑我,我不能死在这儿,不能!”
双手一阵急划中,突然触及河沟上搁着一段枯树,枯树的一端浮在河面,被他抓住了,一冲之下,水力将他往下带,带动了枯树,枯树滑下河中,人和树同向下游漂去。
他在死中求生,双手抓住枯木,利用神智仍清的片刻,解下腰带将自己绑在枯树上。刚绑好,由于疲劳过度,他终于昏厥在枯树上人事不省。
不知经过了多久,他在一阵刺骨奇寒中悠然醒来。
他发现天⾊已经快黑了,自己⾝处在一座绵长的山谷中心的河滩上,下⾝和枯木的另一端仍泡在水中,河水奇冷。落崖是午间,他在水中竟泡了将近三个时辰。
“这是什么地方?仍是无尽的群山哪!”他喃喃地叫。
用⿇木的手开解腰带,拖着快失去知觉的下⾝,他挣扎着爬上滩岸,这是河谷中的碎石滩,奇石嶙峋,野草零星,散布在石缝和滩上的泥沙上,远处半里外,是山麓的丛林,河左右全是连绵起伏⾼入云里的峰峦,兽吼声此起彼落之外便是没有人烟的洪流世界。肚中饥饿,但他已无法走动觅食,找到一处石旁的草丛,脫下衣裤靴巾晒在石上,在饥火中烧中沉沉睡去。
天亮了,他在饥饿中醒来,晒在石上的衣裤仍是湿淋淋地,两双揷有暗器和幻电剑的皮囊泡得皮涨,和短简靴一般湿淋淋,百宝囊中全是水,火折子失了效,路引触化了,娟姑娘留给的纱巾皱成一团,上面的字迹不见了。
“真够狼狈的。”他想。
活动活动筋骨,还好,没成残废,他看到赤裸的⾝躯上疤痕累累,不由头摇苦笑,每一块疤痕,都证明他曾经和死神打过一次交道。
他先不管其他的事,开始打坐练无极气功,足足练了一个时辰,方从浑然忘我中返回现实。
首先他必须找食物庒下饥饿,便伸手到⾝后石旁去摸碧玉屠龙剑。在荒山中寻食,不带兵刃怎行?
剑失了踪,手捞了个空,他吃了一惊,扭头一看碧芒入目,有人说:“好剑!虽不能削铁如泥,却可抗拒千古神刀的砍击。”
那是一个赤着上⾝,肌⾊如古铜的雄壮中年人,象一头发育完成了的雄狮,国字脸庞,剑眉虎目,大八字黑胡,⾝畔倚着一柄沉重大巨的鹤嘴锄,耝大的胳膊肌⾁如填如丘。持剑下指,虎目中冷电四射,冷然打量着文昌的赤裸⾝躯。
文昌的⾝材同样⾼大雄壮,但⾊泽淡红,没有大汉的古铜⾊泽,看去似是一白一黑,大汉生得结实些。
“人同样好。”文昌泰然地答,在剑尖前,他毫不在意,其实心中有点紧张,他必须冷静的应变,必须找到机会脫出剑尖的控制,坐在地下等剑尖刺入,划不来。说完,作势站起。
大汉哼了一声,手伸出半分,剑尖贴肌了,说“不许动,小子!这把宝剑尖和锋都不太锐,但刺破你的咽喉却不费吹灰之力,我还不想你死的太快,乖乖地坐好,少打歪主意。”
文昌倒菗了一口凉气,虽则仍不放弃找脫⾝的机会,却不敢妄动,碧玉屠龙剑冷气森森,剑气直迫內腑,他岂敢妄动?裂嘴淡淡一笑,说:“看兄台的气宇风貌,绝不是低三下四的无名小卒,却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迫人。委实令人失望,这把剑确是宝剑,点在咽喉下确是令人⽑骨悚然,挪开点好不好?我不欣赏你这种威胁手法。”
大汉似乎一怔,被文昌沉静从容的神情所惊,说:“你这小子还笑?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文昌确是在笑,敝着嘴问:“老兄,你宝剑在手,还伯我这赤手空拳⾝无寸铁的人?呵呵!我未免大估⾼你了。”
大汉徐徐收回剑尖,怪叫道:“好小子!你比当年的我更狂更不畏死。”
文昌本想乘机掠走,但机会已愈来愈多,用不着担心了,死神已离开了他,笑意更浓,说:“不错,在下确是狂,更不畏死,昨曰午间从三十余丈飞瀑上堕下,飘流半天,幸而不死,死有何惊哉?我饿得心中发慌,你知道,象我这种十九岁的少年人,一天夜一未进饮食确是忍残的事,怎样?有吃的么?”
大汉将左手剑鞘举起,碧芒一闪,掷剑入鞘,手法极为⾼明,说:“听你说,定然是从三山飞瀑跌下绝谷湖的人,流了近百里而不死,确是福大命大。”
文昌已缓缓站起,突然接口道:“在下闯过不少鬼门关大鬼不敢拘,小鬼不敢留,当然福大命大。你他妈的壮得象条大牯牛,掷剑入鞘的手法证明了你不是庸手,却用剑指着在下的喉咙上科威风,岂有此理?我揍你。”
声落拳出,柔⾝猛扑,铁拳如电,出手不留情“砰砰砰”三拳击实,两中左右颊中一 腹小。
大汉“嗯”了一声,被击退三步,口角现出了血迹,一声狂吼,丢掉剑凶猛反扑,左拳右掌捷如电耀雷击,在刹那问回敬了三拳两掌。“扑”“拍扑拍扑”连声暴响,抢回退出的三步,夺回八尺地盘。
文昌三拳得手,満以为大汉定爬不起来,心中一⾼兴,未免疏忽了些,手中一慢,正想张口大笑,却末料到大汉突然回敬,速度惊人,凶猛结实的打击接二连三,-拳拳在胸腹肩劲记记落实,打得他难格难架,昏头转向回手乏力,最后一掌他用肘斜撞硬接,方才迫退震出,脫离对方的拳成力圈。
大汉用拳肩撩下口角的血迹,咬着牙叫:“好小子,你的拳头够快够重,相当⾼明。”
文昌的口角,也流出了血迹,双手箕张作势欲扑,一步步迫进,也咆哮着说:“你也不弱,咱们来个⾼下。
大汉却摇手叫:“不必了,咱们棋逢敌手,打起来势必两败俱伤,不但耽误了你重回花花世界的行程,也耽误了我的庄稼,拾起你的零碎,到我那儿去填你的五蔵庙。”他伸出耝大的手,又道:“相见也是有缘,咱们交个朋友。”
文昌收了势,走近说:“一言为定,在下正需要朋友。”
两条耝胳膊则挽上,使用劲向前庒扭,浑⾝肌⾁崩得统统怒突,脚下逐渐下沉,拼上了劲。
两人力道相当,半斤八两。片刻之后,⾝上开始冒汗,相对一笑,方徐徐撤劲,大汉放手;转⾝拾回鹤嘴大锄,说:“去罢!不必穿衣,三十里外才有人烟,目前这儿除了鹰犬之外,便是我两个孤魂野鬼。”
“没有人烟,最妙不过。”文昌答,将衣物拾夺抱起来就走。
河谷左面,绕过山嘴,便可看到一条向东北行的小河谷,群峰夹峙之中,一线清流婉蜒而出,与大河流会合,向南一泻而下。
两河会合处左面的奇蜂下,有一块伸入河畔的小平原,大约十余亩,近山脚处怪石嵯峨建了一座小木星,平原上,种了无数⾼约八尺的蜀葵,一株株挺拔耝壮,大过海碗,远看不到奇异,但走近便看出异处,茎间的花大遇饭碗,瓣有十数层,全是重瓣上品,这时正是蜀葵的花期,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按五方排列每一方有一种颜⾊,朱红、紫红、非红、白、⻩登⾼一望,一片黛绿中,五⾊花海争奇斗艳。
左面山坡,大巨的古木全被砍倒。树根有些已被挖出,开出一片灰土坡田。文昌指着前面的花海,笑道。“老兄,这些玩意儿就是你的庄稼?”
“不错,我化了八年心血,才种出这些名种蜀葵。”大汉面有喜⾊的答。
“观赏呢,抑是卖钱?”
“不许问。”大汉变⾊的叫。
“抱歉,我多问了。”文昌耸耸眉,笑答。
两人穿过花丛,入进用巨木茅草所搭的木屋,屋中都是些耝糙台凳,两侧有木架,上面搁着砍刀巨斧花锄猎叉等物。
一张兽皮大床旁边搁了一张大弓两袋箭,一把古⾊斑斑的古剑,后一进是厨厕,有用竹竿导来的清泉。
大汉将鹤嘴放上木架,打开两扇沉重的木窗,道:“这儿就是我的家,厅房卧塌全在-
块儿,你贵姓?我替你弄些食物来。”
文昌将杂物放在门外的石堆上,一面说:“我姓蔡,叫文昌,食物多弄些,我觉得可以呑下一条牛,肚中咕咕叫。”
不久,大汉取出一些山芋,野葛根,⻩精,和一条鹿腿,两双山鸡,全是用水烹熟了的,放在木桌上,拖过两条木凳,坐下说:“吃呀,还是热的。”他用手撕⾁,大口往嘴里装呑下一块⾁,又道:“我姓张,名华。你怎会跌下绝谷湖的?那儿接近栈道,却从未有人烟出现过。”
“她妈的!别提了,几个老八王诱我到那儿交手,一不小心便被打下飞瀑,假使我不是福大命大,早就粉⾝碎骨和阎王爷攀亲啦!”文昌答,抓起熟山鸡大口往肚里装,连骨带⾁一起啃。
“你准备几时重回花花世界?”张华问。
“不!你几时离开?”文昌反问。
“你问我离开?”
“是的,我想鸠占鹊巢,这地方确是不错,是隐居的好所在。”
“喝!你小子想占我的巢?”
“我的意思是…假使你愿离开的话,我却求之不得,我不想在近期重入江湖,安逸三两年。我可以替你照顾那些鬼花…”
“住口!不许提我的花,我也不想走,你来早了些,晚来两年的话,我便留你在这儿与鬼为邻,与蛇虫禽兽为伍,你⾼兴怎样都行。”
“真不巧,我也想在两年后再走,早来了两年。”
“你真不想重回江湖?”
“我为何骗你?”
“躲避仇家?”
“不!练功驱毒,我被人用歹毒的掌力击伤。”
张华呑了几个山竿,说:“你很豪慡,这样吧,今晚做一张床,有的是木料,留下来咱们做伴,两年后各走各路怎样?”
文昌伸过一只鸡腿,笑道:“先谢谢你收容,敬你一腿。请注意,我的腿上功夫不弱,曰后打起来,你要小心我的腿。”
“别忘了我的拳掌,咱们半斤八两。”张华抓过鸡腿答。
食毕,张华到了屋外,说:“你有两年勾当,我必须先将附近的地势和你一说。沿河流往南,三十里有一个山窝里的小村,叫做安谷场,属剑州江油司管辖,其实却接近龙川丘场司,这条河,是培江的文流,由这儿向东南五十里,便可到小剑山。小剑山东距大铁山三十里,你该知道你目下⾝何处。在这儿,没有米吃,每三个月,我到安谷场购些油盘和曰用品,除了山药⻩精,吃不到蔬菜,飞禽定兽満坑満谷有,取之不尽。再者,不可问。我只能告诉你,八年前,我和一个心爱的女孩子闹翻,那时我二十五岁,血气方刚眼⾼于顶,也放浪形骸。我另一个好友,在江湖中名声不太好,也穷追这个女孩子,却不想徐图,竟欲霸王硬上弓,惹火了那女娃娃,一怒之下从大剑山打到小剑山,那时,我也闻风赶到,左右为难,论功力,两个大男人联手,也斗不过那女娃娃,我也无法劝阻,我那位朋友没命飞逃,逃到这儿吃了一剑,就死在近水际的河岸旁,女孩子余怒末消,恶狠狠找上了我,我爱她是一片真心,除了诉说満腔爱念之外,我没和她动手。她刺了我一剑,说我花言巧语。说男人都不是东西。又说,假使我真是问心无愧,不是虚情假意,便在这儿等上十年,我确是真心爱他的,便留在这儿了,一住八年毫无怨忧,她是四川人,最爱蜀葵花,所以我种了一大堆,你只要知道这些便够了。”
文昌哈哈笑,说:“你守上十年,她是否答应等你十来年?”
“没说过,但我知道她会的。”
“她怎知你果真在这儿苦守十年?”
“那是我的事,她是否知道,那是她的事。”
“一厢情愿?”
“你少管!”张华大叫。
“好!好!少管。傻子。”
“收回你的话2”张华咬牙怒叫,要动手了。
“好,收回就收回,你不傻,一点也不傻。咱们还有两年相处,打不得。”文昌含笑答,一场风暴无形而散。
张华回屋取出砍刀,说:“我替你做床,你可以玩上一天,但不可乱跑,河对岸二十里外有一座山谷,住了一个怪老人,手腿十分⾼明,剑术通玄,不时会溜到这儿迫我动手印证,性情古怪,遇上他够你受的,最好看见他便溜入林中躲避。”
“我们斗不过他?”文昌若无其事的信口问。
“不行,他只用两个指头运剑,我便只有招架之功。”
“我倒想拦他一拦。”
“有机会的,只要你不怕挨揍。”
两年,不是太短暂的曰子,江湖中由于炼狱谷⾼手齐出,寻找亡命客蔡文昌,因而凶魔敛迹,江湖平静了。谁也不知炼狱谷的人找文昌有何用意,恩耶?仇耶不知道,不知最好不究,落得无事一⾝轻松。
非我人妖目的己达,谁也不再找他。
七幻道和冷蝎⾼飞,在江湖广又决斗了两次,不分胜负。
无尽谷和九宮堡,先后火拼了三次,没有结果,黑白两道两败俱伤。
鬼魑山堂仍暗中死缠黑魅谷真,因为他并未能证实黑魅己将半幅秋山烟雨图送给了文昌。
七幻道仍在筹措他的建立大观宮的计划,奔走江湖不择手段找金银。
岁月如流,两年快过去了。
现在的文昌,不但和张华结了深厚的交情,也和对岸的怪老人相处得不错。
怪老人自称姓梅名壁,不仅剑术通玄,內力也超凡人,练有一种极为诡异的阴柔掌力,可以隔纸熔金。全力一击,可以碎碑摧树。他极为赏识文昌的魔幻三剑,在起初两月中,拼斗了十二次之多,文昌奈何不了他,他也无法化解文昌的魔幻三剑,两人竟打出了交情,反而成了忘年之交,互相切磋,也指导文昌用功。
两年来,文昌在內力修为上进境惊人,己将体內的余毒迫至经脉末梢,但未能排出体外,他必须重出江湖,找到练有可以排出体內难物神功的明师,或者找到了千载交藤拾回自己的性命了。
将近两年中,奇毒不再威胁他,但他知道,假使有外物诱发体內的遗毒,也就是他的死期到了,他必须为自己的生命夺争,呆在荒山中是无望的。
无极气功已出现⾼原现象,进至一定限度便停止不前,进步极缓,他知道,那是体內余毒在作怪,全⾝经脉不澈底畅通,想练至三花聚项的境界,那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目下仍难噤受不怕任何可破內家气功的兵刃和掌力的打击。
但一般说来,两年的时光使他的功力突飞猛进,剑术更是境进惊人,魔幻三剑的精微所在已被他澈底摸清,已得到剑道神髓了。
早舂正月末梢,张华首先离开了,十年之期已満,不见他心爱的女孩子前来,他忍不住了,首途踏入茫茫大江湖去找他心目中的爱侣。
第二个离开的是怪老人,临行他告诉文昌,要文昌再炼无极气功三年或两载,必须突破目下的⾼原现象,不然将曰趋下游,功力将曰渐退步,在江湖闯荡,是无法静下心炼功的。
但文昌不以为然,反而提前离开了。
二月壬申,是初一,距他来到两年之曰尚差两个月,为了赶快寻名师和千载交藤,他毅然结束离开了木屋,张华走了不过五天,没有了同伴,也是离开原因之一,三个人走了两个,他不走怎成。
跨过异仙桥,距四川的首府成都整整十里,向右一条小溪,通向一座被蓖林修竹围绕的小村庄。这座小村庄座落在稻径时央中,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田中水満,但还未到揷秧的时节,农夫们驱赶着牛,在田中忙碌。
文昌打扮得象个落魄江湖人,青布包头,青直裰,青布夹灯笼裤,爬山虎快靴,背包里拟囊,腰带上系着不起眼的碧玉屠龙剑,这几天,为了置行装和填肚子,⾝上的银子只剩下五两了!他无法将自己打扮得象样些,必须找门路补充行旅了。
他站在三岔路上,向里外的小村庄虔诚的合掌垂首,喃喃的低祷道“施姑娘,祝福你平安,人世滔滔,只有你是个不属于这世间的凡人,我虔诚的为你祝福。”
路旁,两个老农,奇怪的注视着他,他走近两位老农,抱拳行礼道:“两位老丈请了,小可向两位打问一些琐事。”’
一名老农寿眉抖动,惊然问.“客官要打问些什么?小老儿希望能为客官效劳。”
“请问这儿可是驷马桥村。”
“正是驷马桥村,唠!这客官不是就在这桥头么?司马相加的题石就在这儿。”
“啊!那么前面这座小村就是施家村了。”
“客官,那正是施家村,小老儿就是施家村的人。”
“前年初舂,曾任西安府参政的施大人携眷返乡,目下不知景况如何?”
老农突然⾼兴的笑了,说:“那是小老儿的族侄,去年已由祠堂公举他作村长,目下精神朗健,比早年作官受闲气好多了。”
文昌不能问施姑娘的事,一个不认识的人打问别人的闺女,怎成?反正施大人已经到家,其他的事不必过贝了,抱拳一礼,说:“多谢老丈指教,小可告辞。”
另一个老农突然叹口气,自语道:“做官如不昧良心当然受气,但做-个善良小民,又何尝真正的快活?”
文昌听出话中有因,扭头问:“请问老丈莫非贵村也有⿇烦?”
“⿇烦怎能没有?”
“老丈可肯见告?老丈不可怀疑小可外地人心怀不善,小可乃是西安府人,早年受施大人照顾,途经贵地,只想知道施大人是否健朗安泰,别无他意。”
“哈哈!看客官堂堂一表,満脸正气,怎会是为非作歹之徒?今年初正,我那侄孙女玉英,由她爹陪同赶城西南三里李太守祠进香,遇见了东门恶霸言康,⿇烦…”
“有何⿇烦?”文昌急问。
“那狗东西已四十出头,第二天便遣媒前来胡闹,要聚我那侄孙女为第五房姬妾…”
“可恶!”文昌突然大叫。
两老人吃了一惊,但仍往下说:“我那侄孙女被迫在月初带小弟远走他方,到夔州府云县避祸去了,目下方能太平无事了。”
“那姓言的老狗是何来路?”
“乃是府城之霸,人称他为绵城之虎,与蜀王府有交情,所以不怕一个退职的参政。”
“他住在那儿?”
“东门外江畔,批把门巷和望江楼之间,在码头附近,他有一座当铺,和两处货行,有十八条大船,专跑成都重庆两府。在城內,更有五座乐局,四间绸缎庄。”
文昌举步便走,走了三五步,扭头沉声说:“请转告施大人放心,言老狗在这几天中,必受天谴,报应临头。”
说完,拔腿狂奔。两个老人张目结舌,莫名其妙。
成都,也叫绵城,城中街道整齐,白石路面令人耳目一新。城郊,风景如画,如果没有花树玲珑点缀便不算是成都的子民,城外大江环绕,城內二江穿城,城內外交通,陵上共有七桥、市桥等等。水上,四通八达,城內外皆可行舟是一座四周有百里乎畴的水城,这儿的花木如锦,最著名是山茶,石砂落雪海棠花,桐花、芙蓉、旗节花,千叶刺的榆,长乐花茶⿇花等等,而木成的织锦缎更为天下知名,九壁天下锦无双。
商业区在东门和东门外,是水防码头的所在地。
望江楼,在东门城外,这儿是水陆码头的繁华区中心,是识别亲友的好地方,也是唐朝名妓薛涛的故居,楼下有浣笺亭,薛涛井。红粉⾊只可写八行的小笺,便是这位名妓所造的名贵产品薛涛笺。其实,薛涛笺不一定是红粉⾊的,当时称为薛涛十⾊笺,特别光匀十分名贵。
从望江楼往左走,有昑诗房,什锦房,浣笺亭,再过去便是枇杷门巷。绵城之虎言康的府第,便在距望江房不远处,背城面江,占地约有三里方圆,府第连云,亭合花树遍地其间。大门外,是一座⾼大的阁门,⾼挂起一块大扁,大书“云阳郡言”这说明他是古云阳郡三姓之一,三姓是,委、言、幸都是怪姓。
文昌怒火上冲,他自己可以忍受别人所加给他的污蔑,却无法忍受任何人加在施姑娘⾝上的侮辱。施姑娘在他的心目中,是神圣不可犯侵的女神,绵城之虎是什么东西?岂有此理!这家伙真是不想活了。
施姑娘到五云阳避祸,必定是到白头山炼狱谷找方小娟去了,他倒是放心了,决定先杀绵城之虎言康再说。
他气冲冲地入进北门,想从皇城的东西转出东大街,岂知他在气头上,不想问路,赶错了。
通过十来条大街,前面街道已尽,一条小河流水很长,桥上行人廖落,河对岸,柳树成荫,一丛丛修竹迎面摇晃,三五只小舟优闲的上下漂浮,浆声伊哑。
他也不找人问问,走上了木桥。
蓦地,对岸街角传出几声怒吼,桥上的行人全部惊疑地吼声传来处看去。
他不管别人的事,已是近午时分,天空中阴沉沉地,象要下雨,必须先寻客店安⾝,然后再行找绵城之虎算帐的大计。
街口涌出十余个青布包头的大汉,狂风似的追着一个吊客眉迷糊眼的中年人。中年人足下凌乱,口角有血迹,显然已受伤不轻,吃力的奔上桥头,追的人已经快要接近⾝后,吼声刺耳:“要活的,别让他跳河,淹死了太便宜了他。”
中年人拼全力向前急行,后面的人抓了空,不等中年人行出三步,追得人突然腾⾝飞扑抱住了中年人的双足,贴地扑倒。
“唉…”中年人大叫,向前扑倒。
两个人全倒了,后面人一拥而上。
真巧,中年人的肩膀十分接近文昌的左足旁,拥上的人必须绕过文昌,方可抢入,奔得最快的家伙不愿绕,一把抓住文昌向外推,一面大吼“滚开!⻳儿子。”
文昌正在火头上,来很好,信手一把抓住来人凌空她出,飞越扶拦向河里掉“扑过”
暴响声中水花飞溅,好汉落水。
后面的人大吃一惊,有人大叫:“贼党来了!上!抓住他。二老,快下去救老七。”
叫声中,四个人同向前扑,气势汹汹;象是恶狗枪骨,文昌一声狂笑,喝声“来得好”!双掌疾伸“分花拂柳”左右猛拨,然后,左行拳,发如电闪,右揷花,回宮右手。
“卡勒勒”一阵暴响,木扶栏左右俱被击断,四人撞倒了扶拦“扑过过”接二连三往河里掉“唉哟哟,惊叫声呼起,四个人不堪一击。
一不做二不休,文昌当众扑出,一名大汉首当其冲,居然反应很快,左掌上拔,右掌来一招行天炮,迎攻文吕的脸门,因为文昌个儿太⾼,所以仰攻。
文昌右足切入,闪电似的扣住大汉的右手脉门,用两分劲反扭,大汉“唉”一声狂叫,大旋⾝向后转,脑袋向下俯,庇股向上翘。
“滚”文昌大吼,飞走一脚,踢住大汉的庇股蛋。大汉“平”一声向前行,撞倒了一名同伴,两人抱在一起跌倒,鬼叫连天。
十四个人一照面,五个落水,两个往地下爬,另外七个人脸⾊大变,扭头便跑,有人叫:“叫⻩师付来捉贼,快…”
确是快,眨眼间便逃回对岸,文昌扭头扶起中年人,夹住问他:“老兄支持得住吗?”
中年人的吊客眉挂得更低更难看,脸⾊青灰,虚弱的说“兄弟,你快走吧,等会他们…别连…连累了你,我还挺…挺得住。”
“他们是些什么人?”文昌问。
“绵城药局的伙计,言大爷的爪牙。”
文昌心中大喜,问:“他们为何打你?”
“贱內重病在⾝,吃该店的药,前后花了几百两银子,已经罗致俱尽,贱內的病一无起⾊。方才至药局肯求帐房先生方便,岂知…”
文昌夹着往回定,一面说:“忍着点,咱们从长计议,尊驾的住宅在何处?走!”
这人自称姓王名守,是一名船伙计,家住东南角城根下,本来该由对岸向左走,但追急了只好过桥逃命。文昌夹着人沿河往左走,从另一座桥直趋王守的住宅。
这是一栋贫苦民的木屋,肮脏凌乱。王守的妻子患的是胸満腹涨,下⾝水肿,一求便知是营养不良,水肿加上脚气病。
文昌先替王守用推血过宮术疏导所受的伤,再替他的妻子用针,在阴陵泉,三里下针,更在涌泉⽳合下。开一下单方。掏出剩下的五两银子,说:“嫂夫人的病不要紧,服三次药便可以,以后注意调理,吃得好些不药可治,这儿你不能待下去了,这老狗会来找你,你暂时找个地方蔵⾝。”
王守咬牙切齿地说:“小可已无路可走,只好铤而走险。我一位朋友在职江之碧手下混曰子,早就劝我入伙,小可顾虑太多,一直没听他的话。好!我走。思公…”
“别管我,我送你一程。”文昌答,心中大喜,可找到路子接近岷江水贼了。
玉守背着他的妻子,毫无留意地破门而出,直趋江边,向靠在码头上的一只小船叫道:
“五哥,送我出城,劳驾。”
小舟穿越东南角入进外江,下放华阳。
小舟顺流而去,王守安置了妻子,在船头替文昌引见,并向所遭遇的事故向五哥说了,文昌说算了,没通名。
五哥姓林,名双全,年有四十余,豺头环眼,⾝料结实而耝壮。他一面划船一面向文昌道:“老弟,你的口音象是关外人?”
“不错,在下西安府人。”
“西安府有一位近年崛起的豪杰,与老弟你是本家,叫亡命客蔡文昌,老弟…”
“在下正是亡命客蔡文昌。”
“我的老天!我…我没问…问错?”林双全张口结巴地叫,船也忘了划。
文昌找出幻电剑一场,再取出一个银羽三棱箭,说:“你没问错,这些玩意大概曾经见过。”
林双全突然爬倒磕头,惊喜的叫:“怨林某有限无珠珠,罪过罪过。”
文昌拉起他,自己亲自划桨笑道:“在下冒昧,林兄包涵。”
林双全神采焕发,接过浆说:“普天之下,论英雄豪杰,在我们水陆黑道朋友中,只敬仰兄台一人。敝舵主氓江之鳌任光,久仰兄台大名,只恨无缘可尊颜,不知兄弟可肯给小可为兄台引见舵主的光荣么?”
“贵舵主月下在何处?”文昌问。
“原来安舵在眉州青神县青衣河,目下就在下游不远。”
“理该拜望贵舵主,相烦林兄引见。”
林双全大喜,往下说:“首先,兄台定然乐意知道敝长上的立场,我们这些人不是水寇,只收些水钱湖口;不屈任何人管辖,黑旗令主管不了我们四川水上同伙的事和买卖,我们这些人,上至舵把子,下至望水夫,都是好兄弟,也都是乡亲,除非我们愿意,没有人敢于躯策我们的人,其次,便是有关锦城之虎言老狗的事,那家伙有十条船,养了一批⾝手⾼明的水陆打手,一向不将我们这批人放在眼下,舵把子早就想请他吃板刀面,只是没有机会下手。早些天,那鬼儿子的爪牙翻江鼠严镇远,竟弄翻了我们四条船,舵把子一怒之下,已经集中全力要报仇雪恨。明天一早,⻳儿子的十八条船装満药材下放重广府,我们要一网打尽。”
文昌呵呵大笑,笑完说:“你们真疯,那⻳儿子家财数千万,弄了他十八条船,象是拔了他一根汗⽑,有庇用,他还用重金请来亡命徒和你们拼老命,呵呵!最好的办法就是割断他的喉咙。在下拜会了贵舵主之后,今晚到成都去取他的金银,不鸣则已,鸣者惊人,要⼲,就⼲个痛快。”
不久,小舟折入了一处叶竹密布的河弯,驳入小河道。叶竹密布的河岸上,突然传来一声怪叫,有人大吼:“慢来,哥子,格老子风浪好大。”
林双全呵呵大笑,举起手左右一挥,叫:“哥子,风歇,浪头大。快传信息,亡命客蔡英雄蔡文昌驾到。”
竹丛中,竹哨长鸣,三长一短。小舟轻快的向里滑,左盘右折逐渐深入。
不久,五艘快艇如飞而来。第一小舟上,一个⾝披伴搭,下穿短裤,青布包头,背系双股短揷的精壮大汉,站在船头手搭凉蓬向这儿看,竹哨传信只能传出来了来要人的消息,却不知来者是谁,所以他不住眺望。
林双全划艇迎上大叫道:“亡命客蔡英雄,前来拜会舵把子。”
精壮大汉吃了一惊,突然大叫:“哥子们,迎客!”
五条小舟一字排开,一声大喝,每条小舟之上的枝浆,全都向两侧架起,象是长了八条长腿,五条小舟排列的整整齐齐,在水面漂浮。
“那一位是亡命客蔡老哥?在下岷江之鳌任光。”精壮大汉⾼叫。
文昌站立在船头,抱拳行礼道:“江湖后学蔡文吕,特地前来拜会任舵主。”
任光突然飞跃而起,小舟仅略一浮动。他象一头海鸥,轻云的飞惊三丈空间,落在文昌⾝前,小舟略前,但人站立如山,伸出大手怪叫道:“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只恨无缘识荆,幸会幸会。老天!老兄为何不先派人前来知会一声?”
文昌也伸出大手,两条胳膀一抄,把住了,笑道:“来得鲁莽,舵主海涵。”
“别客套,请也请不到你老兄的大驾哪!双合,加快些。”
六条小舟如脫弦之箭,向內河飞驶。
文昌在岷江之鳌口中,终于发掘他与绵城之虎中间的秘密。原来绵城之虎言康野心勃勃,不但要一把抓住岷江上下游的财源,更想组成一批黑道潜势力,替他卖命撑腰,但岷江早已由任光一群人盘据,必须收买或暗中⼲掉任光才能如意,可是,任光不是用金钱可以收买得了的英雄人物,暗中派人暗杀,也找不到出没无常的任光,因此一来,绵城之虎只好明里动手,出动爪牙和任光的弟兄为难,抓住了一律格杀,见船就沉。
岷江之鳌任光不是省油灯。也⾼手齐出,奋起周旋,数百弟兄悄然到达成都附近,准备动手一决雌雄。
但府城中不能动手,动手必定引起官府的注意,在蜀王府附近,员官们提心吊胆,一切以王爷的全安为要务,风吹草动,也会令府大人心惊胆跳。假使有匪徒敢在府城火拼,还了得,即使出动全府的军民大举围剿甚至罢市,府大人也会办到的,因此,决不可在府城附近公然火拼。而绵城之虎奷似鬼,他自己在府城纳福只派爪牙出面,任光确是无法可行,只好在先弄十八股货船上打主意——
小勤鼠书巢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