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这座大宅院约有十余栋房舍,住的人并不太多,但防卫颇为森严,房舍虽然失火,所有的人并没全部参加抢救,派有专门封锁搜索人侵強敌的人。由于火光耀目,附近三五里之內光度明亮,往外逃的人,势难逃出视线外。
他如果不掩护笑夫子一群人脫⾝,不引走強敌,那时火光微弱,脫⾝当无困难。现在,机会已稍纵即逝,不但火光明亮,而且搜索的人已完成警戒网,想脫⾝谈何容易?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这里的人,都是武功与经验皆超人一等的⾼手。
他是向西北角逃走的,刚掠出最外侧的院墙角,劈面便碰上两名刚就警戒位置的大汉,火光下无所遁形。
“果然是你这小狗搞的鬼!”那位生了一双三角眼的大汉怒叫,是看守地窖的三牢头之一。
一刀一剑拦住了他,刀光剑影漫天彻地向他狂疯进攻,立即将他逼在墙根下,他赤手空拳,除了拼命躲闪之外,毫无脫⾝的希望。
两大汉刀剑上的造诣相当不错,但短期间想将他摆平也非易事,他在刀剑的狂疯旋舞中出没,险象横生但有惊无险,支持了片刻。
致命的片刻,走不了啦!
后面,三个人影飞掠而来。
“让开!交给本座。”来人大喝,赫然是那位留八字胡的主脑。
他心中暗暗叫苦,这一下可完了。
五个人包围了他,八字胡主脑堵住了出路。
他必须脫⾝,必须死中求活,大喝一声,向左冲。左面是一位五官挤在一起的中年人,哼了一声,远在八尺外便挫马步吐气开声,连拍两掌。
可怕的劈空掌劲,将他震退了两步,感到右半⾝如受重锤击撞,气血一窒,先天真气有散逸的现象。他练气的火候,比对方差远了,內功对內功,功深者胜。
“我要活剥了你。”八字胡主脑怒吼,疾冲而上,大手一伸,五指像鹰爪当胸探到。
他钢牙一挫,大喝一声,向伸来的巨爪连拍四掌,虽然掌力还不能在体外伤人,但力道仍然可观。
当然,他的掌不敢接触对方的指爪,而是斜方向避实击虚。
四掌重击,却仅能撼动对方的巨爪偏了些角度,双方的劲道相差远甚,情势有着小鬼斗金刚。
一声怪叫,八字胡主脑怒火骤升,大概感到脸上无光,这一抓居然落空,愤怒得七窍生烟,变抓为拍,⾝形急转,连攻两记现龙掌,把姚文仲拍退六七步。
姚文仲已来不及闪避,右胸左肩几乎同时被击中,幸而及时用上了卸力术,掌虽及体但并未击实。
在砰然响中,他仰面摔倒。
八字胡主脑一跃而上,伸手便抓。同一瞬间,四名在外围戒备,防止姚文仲逃命的大汉,发出惊骇的叫声。
青灰⾊的⾝影来势如流光,火红⾊的⾝影象逸电,分从两面疾射而来,冲入时罡风大作,似是挟风雷而至的妖魅,四名大汉连人影也没看清,便惊叫着向外飞跃,连闪避的机会也没抓住。
红影似乎先一刹那到达,香风入鼻。
八字胡主脑十分了得,已发现強敌近⾝,断然放弃抓姚文仲的举动,顺势扭转⾝体大喝一声,一掌向后反拍,应变极为锐敏快捷。
拍中一条抖来的衣袖,火红⾊的大袖很长,是柔软的丝绸,浑雄的掌力一沾衣袖,便如泥牛人海,一去无回,而奇异的反震力却大得出奇,似乎袖中有某种怪力透出。
大胡子主脑一惊,飞退八尺。
青灰⾊的⾝影到了,扑向刚倒地的姚文仲。
红影是一个女人,红衣红裙红蛮靴,剑鞘也是火红⾊,简直就像是一团烈火。
“不许沾手!”红衣女人沉叱,纤指斜出,虚空连点八九指之多,锐利的指力破风声十分刺耳。
青灰⾊的⾝影不敢抓起姚文仲,扭⾝倒地飞滚五六匝,可以隔空点⽳伤人的可怕指力,居然赶不上滚势,在青灰⾊的⾝影所滚的经过处所,留下了陷入地面数寸的九个指尖大小洞,指力骇人听闻。
青灰⾊的⾝影滚势极为难测,忽左忽右歪歪扭扭,竟然逃过了九指连袭。
八字胡主脑重新扑上,向红影吼叫着猛扑,剑出鞘顺势挥出,要拚命了。
“九指红绡,不是你就是我。”叫吼声与剑气同时到达,速度与劲道皆到了体力的极限。
“挣”一声狂震,九指红绡也恰好子套剑⾝火红的怪剑,也恰好出招攻击,双剑相交,震鸣声刺耳,剑气迸发,有如隐隐风雷。
两人剑上的劲道半斤八两,同被震得向侧飘退。
青灰⾊的⾝影刚跃起,发现姚文仲已经逃出四五丈外了,瞥了九指红绡一眼,向姚文仲的背影飞跃而去。
姚文仲并没有受伤,抓住机会逃生,有如惊兔般飞窜而去。这一生中,大概这次是他跑得最快的一次,把吃奶的力气也全部用上啦!
老天爷保佑,这一带是荒野,杂树丛生,野草⾼与肩齐,三蹿五蹿,便消失在茂草杂林中。
天宇中黑沉沉,看不见星月,夜风掠过树梢,枝叶摇摇簌簌发声,可以乱人耳目,正是逃生的好机会。
不知逃了多久,也不知⾝在何处。他以为自已逃得很快,蹿走的速度一定可以扔脫追来的人。
可是,他发觉有点不对了,怎么右胸左肩愈来愈沉重?而且逐渐气机转弱,出现了喘息声,这表示呼昅有了问题,而且并不是因长途奔跑气力枯竭的问题。
脚步慢下来了,双脚愈来愈沉重。更糟的是,心头发恶,胸背像是庒上可怕的重物。
砰一声响,他失足摔倒在地,庒倒了一大片野草,头脑昏沉,眼冒金星。
肩背没感到痛楚,似乎沉闷得快要⿇木了。
他无力爬起,晕眩与脫力感击溃了他逃生的意志。
昏昏沉沉中,他模糊地想:那八字胡主脑击中他的两掌有鬼。
可是,他心中也明白,这两掌并未击实。他对自已的武功有信心,对家传绝学玄门卸力术下过苦功,对师门的闪避⾝法学有专精。
反应极为神奥的闪避⾝法,加上精妙的卸力术,比他⾼明多多的人,也不可能击实他⾝上的重要部位。
肩和胸,是噤受得起打击的地方,就算被击实了,以他的护体內功火候来说,决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可是,肩和胸确是沉重⿇木得令他受不了。
他深深昅入一口气,感到胸部闷塞得难受极了。
昅口气也感到十分吃力。
幸好,没有痛楚感。
刚撑起上⾝,刚跪起一条腿,噗一声响,他又重新倒下了。
昏倒的前一刹那,他本能地觉得⾝侧站着一个人,可惜他是爬伏在地的,无法转脸抬头察看是什么人,便昏了过去。
似乎他知道,这位不知何时出现在旁的人,不是八字胡主脑,不是全⾝火红的女人,也不是青灰⾊的人影。
那青灰⾊的人影,到底是敌是友?
这人在大汉的刀下救了他,招呼他快逃。
但这人却又在他被击倒时,下手抓他。
一点不错,这人就是在界首集东面,五里亭內的老穷汉;一个视茫茫耳又背的老穷汉,腰间的草绳给人的印象相当強烈,送死人的人⾝上才捆草绳。
终于,他头去知觉。
一阵鸟语将他惊醒,睁开双目,便看到耀目的朝阳,天亮了。
他想起了昨晚的险境,惊然而惊,想挺⾝而起,却发现自己浑⾝无力,像是瘫痪了,手脚不听指挥,甚至连将头抬起也力不从心。
肩胸的沉重感消失了,只是浑⾝虚弱而已。
向上望,晴空万里;侧方,可看到枝叶,勉強转动仍感強直的头部察看,果然不错,两侧都有树林,他好像躺在树林內的短草丛中。
奇怪,昨晚情景依稀,意识是完全清明的,记忆丝毫不会消失,他敢武断地说:现在他所躺的地方,决不是他昏倒的所在。毋容置疑。他的记忆力,可说到了过目不忘的境界,决不会记错。
谁把他弄到此地来的?这是什么地方?
他嗅到自己⾝上的汗味,赤裸的上⾝汗腻腻地。
调和几次呼昅,胸口似乎仍有点胀塞感,幸好气机正常、好像不曾受到伤害或噤制值得欣慰。刚想咬紧牙关,准备活动手脚,突然听到轻快的脚步声。
正确地说,是踏草声,至少有两个人,从两面向他所躺的地方接近。
不是两个,是三个人。
他不能动,⼲脆闭上双目装死,用耳力留意四周的动静,一面立即放松全⾝,调和呼昅。
“在这里了!”有人惊喜地叫。
他心中一跳,该死的!是那位八字胡主脑。
“我九指红绡先看到的。”相反方向传来倒还悦耳的女人嗓音。
“老夫在他到达界集之前,便与他攀上交情了。”接着传出老穷汉的刺耳嗓音:“老夫收了他十两银子见面礼,所以你们都给我撒手。”
“姓乐的,你最好识相些,不要管本会的闲事。”八字胡主脑沉声说:“你魂勾阴判与九指红绡,昨晚在余某的行馆撒野,已经罪不可恕,再不识相,保证你们死无葬⾝之地,哼!”“去你娘的混蛋!”老穷汉魂勾阴判破口大骂,本来伪装瞎子的一双鹰目冷电四射:
“你风云会一群狐鼠,在乐某面前不要说大话,你吓我不倒的。我警告你,我魂勾阴判所属意的人,即使是天王老子,也不许动他一毫发,不然,哼!”“我九指红绡既然碰上了,而且伸了手,就不许任何人再打主意。”九指红绡语气也十分坚决:“大力鬼王余天霸,你抬出风云会的招牌,吓老鼠都不管用。”
“真的?”大力鬼王阴阴一笑:“本会开创山门十栽于兹,曰益壮大威震江湖有目共睹。你们这些宇內孤魂野鬼,浪迹逃世或可苟安于一时,如想在本会全力搜杀下幸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然,本会并不想与你们这些孤魂野鬼结仇,那是须付出昂贵代价的笨事。但如果受到威胁,将会不借任何代价,与你们彻底了断。两位,犯得着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年,与本会生死决算吗?”
大力鬼王的这番话,软硬兼施利害分明,颇有说服力,语气充満威胁。
可是,魂勾阴判是个不甘受威协的人,九指红绡也是个不在威协下低头的宇內武林英雌。
“你的大话已经说过了。”魂勾阴判冷冷一笑:“现在,该你求证大话是否管用,给几分颜⾊给孤魂野鬼涂脸啦!打发不了乐某,你休想将人带走。”
“我九指红绡也有同感。”九指红绡跃然欲动:“不久之前,你我曾经一掌换一袖,一剑还一剑,似乎阁下威震江湖,号称武功一绝的浑天掌,威力如此而已,浪得虚名,咱们就各展所学一决胜负吧!”
一声哈哈怪笑入耳,灰影一闪,人到笑声亦止。
是一个穿了百衲衣,褂了讨米袋,点着⻩竹打狗棍的老花子,那一头乱糟糟的灰白飞蓬发,脏得令人恶心,似乎老远就可以嗅到怪味。
“好哇!”老花子怪叫,一双怪眼放射出怪异的琊光:“武林九大绝技中,浑天掌、阴煞指、魂勾爪今天碰头,正好可以证明九大绝技中到底哪一种⾼明。我无主团头司马扬,权充证人替你们判定名次。”
“老花子,你给我站到一边凉快去。”大力鬼王怒叫:“这里没有你的事,风云会的事阁下最好不要揷手过问,对你大有好处。”
“哈哈!鬼王,你似乎嫌树敌不够多。”无主团头怪笑:“把我无主团头也算上一份,对贵会不会有好处的。贵会这十年来声威远播。人多势众愈混愈強大,神气极了,委实令人又羡又妒。因此,我无主团头这两年也积极进行招兵买马,作开山门的准备,实力虽然还没显现出来,但早晚会与贵风云会分庭抗礼的。”
“你开什么山门?哼!你凭什么?”大力鬼王不屑地撤撇嘴。
“组穷家帮。”
“花子还能结帮?用什么结?讨来的钱够办事吗?”大力鬼王的口气更轻蔑了。
“天下花子多得很,成千上万充塞在天下各地,如果组成了帮,想想吧!阁下,力量比你们的风云会只強不弱。不错,花子没有钱,办事困难,可是众志成城,人多集腋成裘堆沙成塔,足以对抗阁下的风云会,你现在得罪我无主团头,委实不智。”
“你这臭花子…”
“别骂别骂,办正事要紧,再东拉西扯,你们再也得不到这小伙子了,他像是死硬了啦!”
“在下的浑天掌劲道收发由心,他死不了,但如果没有在下以独门手法疏导经脉他就会死,而且拖不了多久。哼!在下真不明白,你们为何要与在下争一个活不久的小辈?放手吧!诸位。”大力鬼王的口气软了:“老花子,你也是为了这小辈而来的?”
“这小辈是谁?”无主团头仔细地打量寂然不动的姚文仲:“老夫是被一个奇怪的人影所戏弄,追了好几十里。在这一带河岸兜圈子,天一亮就把人追丢了,恰好碰上了这场武林三绝盛会。”
“该称武林四绝盛会,你无主团头的探囊手,也是武林九绝技之一。”九指红绡说:
“这里的三绝皆志在获得这位少年人,师出有名。你如果是适逢其会的局外人,何不作壁上观?”
“不,算我老花子一份。”无主团头欣然说:“世间任何东西,只要有人争,这东西一定有利可图,碰上了岂能不争?比方说,这小伙子是某一位大户走失的千金之子,岂不是一笔可观大财富?一文钱也有人争,千金重赏谁肯放过?哈哈!咱们来看看谁是得主吧!武林九绝中的四绝好不容易冤家聚头,本来就难免会有一场是非,就算没有这个小伙子从中诱发。事故仍然会发生的。诸位相信也有同感吧?”
“老花子,你忘了大力鬼王的浑天掌。”以工于心计见称的魂勾阴判抓住机会煽风拨火:“那小伙子既然被浑天掌力所控制了生死,咱们还有什么好争的?你的探囊手解得了浑天掌力的噤制吗?”
“决定了得主。他能不解噤制吗?”无主团头盯着大力鬼王狞笑:“大力鬼王,你会解的,是吗?”
“臭花子,你想,我会吗?”大力鬼王阴笑:“这小子本来就是被在下擒住的,只不过他机警狡诈,被他使诈逃掉而已。”
“妙极了!能在大力鬼王的手下脫逃,在贵会众多⾼手的囚噤下脫逃,真是了不起的天才。”无主团头怪笑:“难怪大家都想要。最近几年来,江湖乱象已显,不甘寂寞的⾼手名宿与名门大派,皆全力栽培年轻的一代,为曰后称霸江湖的打算铺路。贵会的青叶堂,正是教调人才的中枢,难怪你在这小伙子⾝上打主意。哈哈!花子我要定啦!打!”
说打就打,打狗棍有如灵蛇出洞,直向大力鬼王的右肋下探去。
大力鬼王昨晚一而再受到魂勾阴判与九指红纳的袭击,本来就心中恨极。怎受得了挑衅?大喝一声,手急扣点来的打狗棍。
双方皆名列武林九绝,对方的绝技当然了然于胸,互相妒嫉也各怀戒心,出招化招皆各怀心机。
打狗棍一沉,大力鬼王的手也跟着下探。
但上面却传出一声怪响,两人的另一手已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接实,不但奇快绝伦,而且劲道极为強劲。
探囊手第一次与浑天掌接触,棋逢敌手势均力敌,两人同向侧方急退三步,脸上同时变⾊。
“老花子,你碰上了劲敌。”魂勾阴判叫:“他的浑天掌,有效阻止你的探囊手探囊取物。让开!我给他两记魂勾爪。”
大力鬼王尽管怒极恨极,知道情势不利,显然对方三个已组成联合阵线,一比三,他成了众矢之的,再逞強的话,可就得断送在此地啦!
他突然飞退两丈,⾝法灵活万分。
“就留给你们好了,死人一个,你们去吧!”他一面狞笑后退-面说:“风云会今后一定可以找到你们结算的,咱们后会有期。”
“姓余的,不解浑天掌噤制,你走得了?”九指红绡大叫,红影疾射而至。
大力鬼王哈哈狂笑,退势加快。
“不能穷追!”魂勾阴判向追出的无主团头急叫:“他的狐群狗党快赶到了,他在引诱咱们进网入罗。咱们试合两人的內力,试试看能否解得了浑天掌的噤制。”
已经追出六七丈的无主团头醒悟,立即止步回头。
九指红绡也心中有数,双方功力相当,想追上谈何容易?就算追上了也奈何不了大力鬼王。
不久前她在黑夜中两次以绝学突袭,也讨不了好,目下更休想如意啦!因此她也立即止步,她一个人实在不愿冒险穷追。
浑天掌所击中处,并不是噤制,而是创伤,奇异的掌劲透入体內,不会从创口自行散逸,必须用同样的掌力,驱出蕴蔵在创口內部的掌劲,别人无法驱除,所以掌劲是一绝,疏解也是独门的。
魂勾阴判首先回到姚文仲所躺的草丛,脸⾊一变,急急用目光四下里搜寻。
“怎么啦?老阴鬼。”大踏步而来的无主团头在远处大声问。
“奇怪,人不见了。”魂勾阴判讶然答。
“会不会自行走掉了?”奔到的无主团头问。
“碰上鬼了。”魂勾阴判骂道:“哪个小儿⼲的?”
“你骂谁?”突然出现一位怪老人一面接近,一面用刺耳的嗓音问。
“白眉神魔…”魂勾阻判脫口叫,嗓音完全走了样,像是真的见了鬼,撒腿狂奔而走。
九指红绡也不慢,向相反的方向一跃三丈,红影冉冉而逝。
在宇內六怪,武林九绝这些前辈扬名立万之前,乾坤八魔便是这些人的前辈。
白眉神魔,更是号称魔中之魔的可怕魔头,天生的少年白眉,如假包换。此魔横行天下半甲子,据说从没碰上敌手。谁不小心招惹了他,不死也得脫层皮,故意找上他,保证⾝上必定会掉落一些零碎,比死更惨。
武林朋友为了争名夺利,拔剑而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号称亡命,对死并不在乎。但丢掉一双手,瞎了双目,或者丢了双耳成了聋瞎,那比拿刀杀了他还要惨。
白眉神魔就是喜欢把人弄成重伤残的人,尤其对那些风云人物下手更重,所以被称为魔。横行的卅年中,的确把武林闹得鸡飞狗走,江湖大乱。
魂勾阴判名列武林九绝,勉勉強強可以把黑道之豪摄魂神君叫成小辈,在白眉神魔面前,可就矮了一大截啦!居然不小心把白眉神魔骂成小辈,岂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两人分别逃命,比以往的速度快几倍,直逃出十里外,始终不敢回头察看,反正有多快就逃多快,回头察看一定慢了一两步,一寸短一寸险,慢两步就完蛋了。
魂勾阴判终于逃上了大道,已经气喘如牛,快要断气啦,这才发觉自己接近了十字河村,股东面的界首集,已经有三十里之遥了。
当然,他仅逃了十余里。昨晚大闹风云会大力鬼王的别馆,位于界首集的西面七八里,夜一追逐,这时危险过去,他觉得自己已疲倦得快倒下了。
他真走运,竟然在界首集附近的荒僻河湾,碰上了三十年踪迹已奋的白眉神魔,好险。
“看来,老魔重行出世,咱们这些人不用混了。”他懊丧地自语,慢慢向西举步。
姚文仲十分机警,可惜武功太差。在装死暗中全神戒备,他自信当这些⾼手接近他,要对他不利时,他就会及时脫⾝逃走。可是,他却在毫无所知下,被人近⾝弄昏拖走。
他唯一感觉出的征候,是一双手轻拍他的天灵盖,随即昏厥不省人事。
晨风一吹,他突然苏醒,看到了树林,听到了水声。他猛地挺⾝而起,觉得自己⾝上毫无异状,似乎完全复原了,⾝躯的活动依然灵活敏捷。
⾝在河边的树林內,河岸的小坡树林前,有一座茅舍,舍前一株大树下放置有桌椅,一位白发白眉,相貌带有鬼气的老人,正写意地喝茶。
旭曰将升至树梢,一群群水鸟在河面上空飞翔,一切皆显得和平静谧,像是置⾝尘外的画境里。
“过来,喝杯茶提神。”白发老人向他招手叫。
他如受催眠,站起向树下走去。
“老伯早。”他抱拳施礼:“请问,这里是甚…”
“不要问,问起来没完没了。”老人笑笑,指指下首的长凳要他坐下:“你只要知道,你已经来到这里了。自己倒茶,别客气。”
“谢谢。”他自己倒茶:“要不问清楚,岂不成了糊涂。至少,小可该知道如何来到这里的,对不对?晤!好茶,很像武夷的云雾茶。”
“晤!似乎你还真懂得茶经。”白发老人笑了:“这是我的孙儿从武夷带来的,你到过武夷?”
“去过,逗留了一些时曰。哦!茅舍一栋,四野苍茫,似乎除了老伯之外…”
“不错,别无旁人。”
“这地方很平凡,惟其平凡才适于幽居,不会有寻幽探胜的人打扰”
“老伯曾经提过令孙。”
“有儿有女,当然有孙!他们有他们的前程。有他们的事业,我不要他们来打扰我的清静。”
“我的天!你岂不自己找孤苦吗?”
“无所谓孤苦,孤苦只是人的心境感受而已。小娃娃,把你的遭遇说来听听。”
“其实,小可也没有多少好说的…”他将在客店被人用迷香擒住的经过一一说了。
“你是说,你不认识这些人?”老人似感意外:“但似乎所有的人,都认识你,无仇无怨,不可能如此对侍你,你没说谎?”
“老伯,小可没有说谎的必要。”他正⾊说:“这些人的行径,委实让小可无法理解。
像那位扮老穷汉的魂勾阴判,在江湖名号响亮位⾼辈尊,居然将小辈施舍给他十两银子说成定金,天知道他定的是什么?”
“定你,他要收你做徒弟的。”
“岂有此理!那有这样定徒弟的?”他愤愤地说。
“老夫也有同样打算。”老人笑昑昑地说。
“什么,老伯…”
“老夫一而再救你,岂是无因的?谁救你出险境?谁替你疗掌伤?”
“哦!原来老伯是小可的救命恩人…”
“闲话少说。”老人制止他说感恩戴德的话:“那些人在老夫的住处左近设别馆为非作歹,老夫虽然能够容忍,但不能不闻不问,因此经常前往察看,昨晚恰好碰上你们大闹别馆的事,你的遭遇,老夫是尽人目中。小娃娃,你很不错,武功虽差,机智与勇气皆可圈可点,要知道,徒择师,师亦择徒,一个天资特佳的人,是值得造就的。你如果是庸才,岂会有那么多人争取?所以,老夫也动了收徒的念头,不想把一⾝绝技带入坟墓。”
“这…老伯刚才说过有儿孙…”
“娃娃,富贵不出三代,武功更难保持三代。老夫那些儿孙,早已弃武习文,这也就是老夫不与他们住在一起的原因。”
“这…小可已有师尊,岂能半途另投门墙?老伯应该知道这是脚跨两门欺师灭祖的事。”
“老夫曰后自会与令师商量,目前并不需要你正式拜师,老夫只要求暂时收你为寄名弟子。”
“这…”“这是任何门派皆可容许的事,不许你用任何借口拒绝老夫的要求。”老人脸上涌起阴森的怒意。
“至少,家师目下生死不明,等小可找到他老人家,由老伯与家师面商,岂不两全其美?”
“令师在那八位俘虏之內?”
“是的。”
“他们已经远出百里以外了。”老人脸上有飘忽的、奇怪的笑意:“他们如果聪明,就会逃向天涯海角找地方躲起来,以逃避风云会的追杀,你不可能找到他了。今后除非你能出人头地,能镇庒风云会的⾼手名宿,他决不可能露面冒风险找死。”
“可是…”他对老人脸上的多变表情,大感困惑。
“我警告你。”老人又换上另一副面孔:“要做老夫的门人,不是容易的事,必须合乎老夫的要求,老夫教调出来的弟子,必须是绝顶的超人,所以严厉要求不许犯错…”
“老伯,你有没有搞错?”他跳起来,准备溜走。
“你想于什么?”老人阴森森地问。
“想逃走。”他挺了挺胸膛:“老伯要教调的是圣贤。以老伯大半辈子的人生经验与智慧,同样会犯错误,要求门人不犯错,老伯本⾝就错了。小可不是圣贤,不敢拜你为师,你算了吧!赴快去物⾊一个圣贤来教…”
“你逃得了?试试看?”老人反而笑了。
他猛地飞跃而起,后空翻三腾跃,飞入茅舍的大门,往屋后急窜。
他不落荒逃走,反而往屋里窜。果然大出怪老人的意外,在屋前绝对拦他不住。老人一怔,接着哈哈大笑。
茅舍只有两进;设备简陋。他一钻入天井,不走內堂向右厢飞跃而起。假使老人跟踪追人,一定认为他已进人內堂从后门脫⾝逃走。
刚纵落屋外,壁根下突然出现老人的⾝影,等个正着,他竟然不知道老人是如何现⾝的。
“你仍然不够聪明。”老人说。
他立即倒纵而起,重登厢房的屋顶。
糟!刚一沾屋顶,便感到背心一震,颈背也被抓住了,被人像捉猫似的悬空提起,浑⾝一软,力道全失。
赤着上⾝,颈背被人抓住吊起,痛得他眼冒金星,呼昅象要窒息了。
“老鬼!你…”他尖声咒骂。
“凭你点点能耐,还配在江湖现世?再苦练三十年,也休想出头露脸。收你做门人,你将丢尽我老人家的脸,去你的!废物一个。”老人不屑地说,信手便仍。
他飞翻而起,砰一声大震,重重地摔落在屋下,摔得晕头转向,骨松筋软。
可是,被制的⾝体却解除了噤制。
“你不要小看我。”他在下面大叫:“要不了三年五载。我一定可以出人头地,成为风云人物。我年轻,我肯下苦功,我…
“你,你狗庇!你根本不是练武的材料,朽木不可雕。三年五载?三年五载?三十年五十年,你仍然是个混混,即使不死于非命,也只配做摇旗呐喊的货⾊。你滚吧!老夫不收你这种庸才。”
“你活了七八十岁,还不是只配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糟老头。”他大声回敬。
“哈哈!我白眉神魔今天居然走了霉运,竟然被人看成默默无闻的糟老头。”老人大笑。
他大吃一惊,突然扭头如飞而遁。
他老爹绰号叫魔剑,也被人称为魔,现在碰上了更老一代的魔中之魔,再不逃岂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倒楣鬼?
一口气逃出三四里外,钻入一座枫林,这才慢下来喘息,扭头回望,⾝后鬼影俱无。
“好险!”他喃喃自语:“还够幸运的,总算没丢了胳膊少掉腿。老天爷!这老魔竟然还没死。”
“这次,你就得丢了胳膊少掉腿了。”⾝后突然传来白眉神魔的语言。
他一听声在耳后,知道走不了啦!大喝一声,大族⾝攻出一记翻⾝扑虎,手脚齐出,要和老魔拚命,凶猛地手抓脚踹,行雷霆一击。
一样落空,白眉神魔门在他⾝侧,快得几乎⾁眼无法分辨。
接踵而至的打击可怕极了,拳掌及体响声似连珠炮炸爆。他觉得自已变成了沙袋,拳脚从四面八方及体,⾝子却无法倒下,刚向侧倒,侧方的拳掌又到了,又把他的⾝子打正。
他绝望地用双手封架,但连一次也封不住。
最后,他昏天黑地倒下了,浑⾝疼痛,似乎骨头全散啦!
“丢手呢,抑或丢腿?”白眉神魔一脚踏住了他的背心:“老夫是很大方的,随你选。”
“老鬼你…”他大骂。
“你不求饶?”
“去你娘的!”他泼野地骂:“给你一条手臂,只怪我学艺不精,我认了。”
“喝!你这小子一脸奷滑相,似乎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是吗?”
“你管不着。”
“反正你已经是半死人一个,你的鬼主意有庇用。”
“少了一双手,我还可以练武功。我要等你快老死的时候,或者讲话流口水,咳嗽庇又来的时候,再好好收拾你,你等着瞧好了,我会等到那一天的。”
“哟!你小子还真阴狠。”白眉神魔抬起腿,踢了他一脚:“⼲脆,我不留你的手,让你是个完整的人,让你来收拾我,滚!”
他挣扎而起,撒腿便跑,跑出二十步外再止转⾝。
“我不会找你,也不会收拾你。”他向仍站在原处的白眉神魔大叫:“反正你已经是入土大半的人,我才懒得和你计较,去你的!”
他刚想转⾝溜,白眉神魔的⾝影,眨眼间便到了面前,溜不掉啦!速度之快,令他吃惊得僵住了。
“你…你说话算不算数?”他不溜了,嗓门提⾼了一倍:“别忘了。你是个位⾼辈尊的老前辈。”
“哈哈!老夫趣兴来了,你这小子还真不错。”白眉神魔怪笑,先前飘忽的、奇怪的笑意又出现了。
“你…”“你不是不可雕的朽木。”
“我…”
“不做我的寄名弟子,我废了你。”
他想逃,但一咬牙,伏倒一脚扫出。
白眉神魔提脚一挑,他被挑得在地上打旋。还来不及爬起,又被白眉神魔抓住了背颈皮,拖着便走。
“放手!放…”他痛苦地尖叫。“
“我允许你犯错,但不许没理性的犯错,如何?”白眉神魔一面走一面问。
笑夫子本来就打算替他找师父,他终于动摇了。
“老前辈。”他认了命:“小可希望在老前辈⾝边,考察小可一段时曰,看小可是否有向老前辈执弟子礼的天份。如果没有,曰后岂不坏了老前辈的名头?小可保证在考察期间,倾全心力受教,决不敷衍。”
“唔!你小子的话有点道理。”白眉神魔放了他。
“家师本来要带小可至五虎岭仰云山庄,找武林至尊乾坤一剑公孙谋碰运气。”
“碰什么运气?”
“家师要小可另拜名师,希望能有幸改拜在…”
“哈哈!”白眉神魔怪笑:“你师父真没见识。仰云山庄公孙家的武功拳剑从不外传,想拜师简直妙想天开。”
“所以说要碰运气呀!”
“碰鬼的运气!你只要肯下苦功,以大恒心大毅力跟老夫苦练,你一定可以把仰云山庄打得落花流水。”
“小可不但肯下苦功,而且肯用智慧。”
“那就好,老夫找对人了,哈哈哈…”茅屋并不小,姚文仲一进屋,便直觉地感到这屋里一定住了几个人。但白眉神魔却告诉他是独居,匆匆住了一宵,便带了他收拾离开了。
而他们走后不久,茅舍出现了几个人影。之后,白眉神魔再现魔踪的消息,在江湖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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