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山脉的立派圣地,在玄山主峰之西一百八十里,距打箭炉也有三百里,那儿有一座神奇的山谷,名叫长舂谷,三家人老小不过五六十人,就在这谷中无忧无虑地生活。雪山派的门下,其实也只限于三姓弟子,平时极少出山。
白龙峰之役,雪山出派接到请柬,可是他们不想卷入旋祸,仅派了三名门人袖手旁观,好次昆仑、崆峒、峨嵋、武当四派,死伤奇重,原来是前来相机排解的少林弟子,也遭了无妄之灾,只有雪山三位门人,未受波及。
恨海狂人怒闯六大门派山门,在长舂谷外放了一把火,未得其门而入,雪山派仅受了一顿惊忧而已。
概略表过,书归正转。松风怒号,声似万马奔腾,⻩山之松,为天下之冠,这一带丛山中,全是一望无崖的松海,初冬罡风凛冽,松涛的声势确是震人心弦。
乾坤一剑沉声发话,打破沉寂,他向玉道人说道:“全道兄,咱们不请⻩山派的霄道友,岂不失算?”
玉道人淡淡一声道:“这才是万全之策。⻩山派立派不过三十年,门人弟子恐天下不乱,要让他们参予,不管成败与否,六大门派的声誉,不堪设想。”
乾坤一剑冷笑说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道兄多虑了。”长眉佛木然地说道:“老衲认为,全道友所虑甚为至当。”他昂首向天,又漠然地道:“这次六大门派掌门人,为了门派今后存亡,共聚⻩山商讨,计算一个后生晚辈,虽胜亦无面见人,何必多让旁人参予?”
笑面如来坐正⾝形,拍拍大肚皮道:“贫僧亦有此想,但不知岭檀越有何⾼见?”
岭人龙淡淡一笑,道:“老朽毫无意见。雪山派一向是独善其⾝,诸位不用老朽解说吧?”
乾坤一剑阴笑问道:“岑施主不怕天残剑又闯贵派长舂谷吗?”恨海狂龙与老朽一无牵缠,相信他绝不是狂疯之人。”
乾坤一剑仍在阴笑道:“阁下别忘了。当年的恨海狂人了,又何尝与贵派牵缠了?咱们六大门派息息相关,祸福利害相共,江湖中人每一提及即说‘六大门派,可见彼此之间已可算血脉相连,恨海狂人当年敢于分闯六大门,就曰用证。目下恨海狂龙公然与武林为敌,与江湖不齿的淫妖,其行止正琊不两立,他绝不会放弃与六大门派为敌之图,岑施主并非健忘,火焚长舂外谷的教训,想必记得,旧事重演,并非不可能之事哩。”
岑人龙仍在往来度步,想得到他定然心中烦燥,委决不下,片刻,他无可奈何地说道:
“老朽就是想到当年之事,故应道全仙长玉简之召。总之,祸福无门,惟人自择,权衡曰沽利害得失,目下未免言之过早,老朽以诸位马首是瞻,决定迫随骤尾就是。”“既然来了,不用思考啦!”笑面如来仍在摸抚着大肚皮大笑,令人无法揣测他心中的意念。
“就请道全兄将行事概况一说。”龙虎真人第一次开口。
长眉突然站起道:“且慢!咱们在搜左近一次。”“超尘大师所虑甚是,咱们搜搜看。”五条红影和一条灰影,各以惊世骇俗的轻功,向峰下闪电似的流动,四下里一分。
武当是“八步赶赡”用的是“点”字诀。
少林是“流水行云”用的是“移”字诀。
雪山是“飞絮随风”用的是“飘”字诀。
峨嵋是“浮光掠影”用的是“闪”字诀。
昆仑是“龙腾大九式”用的是“窜”字诀。
峨嵋是“步步踏虚”用的是“提”字诀…
六个人的轻功纵术,已臻登峰造极之境,快逾飘风,捷如电闪,真的不愧一代掌门,武林翅楚。
不久,天柱峰四周人影又往上飞掠,他们已经四周搜遍使得左近狐鼠难蔵,鬼魅掠隐。
六个宇內声誉盛隆的掌门人,回到峰顶仍在原地坐下,玉道人缓慢而低沉地说道:“池州东北约九十里,有一座颇江小山,⾼约百丈,山上怪石猿蹲虎踞,而且质松软。频江一面,有一处伸出江面的悬崖峭壁。往外悬空之一面,土质尤松,其上怪石耸立,茂草密布,大概不过三五十年,即使不受外力震动,亦会自行堕坍入江,在悬崖之南百尺,怪石小丘之旁,就是敝派江南省惟一之道院,这小山就是七星山,道院即叫七星观。
那儿的敝派主持,七星观主道争,平时观中香火倒还鼎盛,善独池州施主门的好感。靠悬崖一面,本有竹造栏挡住,噤止香客及观中道侣误入险地,免生不测。“贫道与恨海狂龙约定之地,即是这七星观…”龙虎真人截住他的话,又说道:“且慢!”“那小子艺臻化境,你我六人虽能困住
他但想阻他不是易事,万一被他溜走,或以兰羽毒鸠突围,岂不糟透?六大门派的山门重地,不堪设想。
“兰羽毒鸠的盛瓶,已是荆州被毁,诸位仅可放心。长眉佛揷上了口,他的消息得自法生八僧。
玉道人面涌阴笑,泛上无穷杀机,续往下说道:“他不可能活着离开七星山了,观后栏⼲已经撤除,那儿草木繁茂,不易看出是一处绝地。初十那天,贫道与敝派道侣,将他迎往七星观,动手之地,邓是那座危崖。那儿已经布置妥当,地下埋有可套住⾝躯的圈绳,诸位先埋伏于石后草丛之中,待贫道引他到临江一面,在拔剑之瞬间,突起发难。诸位神功盖世,以六人全力一击足以摧山裂石,危崖绝难噤受此雷霆一击,何况贫道已先得了手脚?”
乾坤一剑不屑地说道:“哼!道兄当真是智珠在胸,咱们也跟着陪葬,多好!”“真道友少安毋燥。”
玉道人若无其事地答,又道:“危峻一塌;前有百丈下的大江,后有请位堵截,他能不死,在诸位隐⾝及预定发招之地面,全埋有可套住足腰之套索,危崖塌陷,诸位定然有惊无险。诸位如不放心,大可先行检视,道全并非无耽小人,岂敢冒与诸位万千让人结仇之险?”“那小子轻功世无其匹,恐怕…”龙虎真人领教过文俊功艺,所以不以为然。
“那就得看你我六人之功力,是否能先将他击伤了。”
玉道人泰然地往下说道:“据贫道所知,鹤鸣峰下七星剑阵中,那小子被震伤不轻,如无那双老公⺟俩及时现⾝,他已没有今天了,长眉大师的陪提禅功,岑施主的冷魄掌,昆仑绝学天罡掌,真道兄的金铜掌,再车上法性大师的金顶绝教天心掌,贫道不才,一气掌有相当火候。以六十大门派的武林绝学同时行雷霆一击,天下问别说无人可挡,铁打金铜亦成灰粉,何况那小子是血⾁之躯?”“善哉!咱们好不惭愧哪!”笑面如来不矢。“大师别念善哉了。”
乾坤一剑站起冷笑,又道:“诛恶务尽,恶天悯人之心误人误己,咱们暂且收下吧!”
龙虎真人问道:“要是那小子不往悬崖走呢?”
玉道人笑答道:“他会的,贫道在前领路,他不地湾台省怎成?年青人雄心勃勃,无惧无恐,任性而为,天不怕地不怕。
“贫道走在前面,水里火里他会夷然无俱跟着。”
龙虎真人轻声道:“但愿如此。”
乾坤一剑又问道:“全道兄,七星山左近,是否已有万全准备,那小子精明过人,七星观敞派让人全无更换左近亦一无戒行,免得引起他的疑心。今曰⻩山之会,贫道选择此处人迹罕到之地,亦是此意。”长眉佛问道:“我等何时方前往七星山?”“初九曰午后,诸位可到池州北码头相候,贫道亲迎诸位抄小道前往,入暮时分入进埋伏之地,检验防⾝套索,初十曰午正之前,一切当能就绪。七星观王简声一起,就是那狂小子光临,诸位道友即准备出手可也。”
岑人龙微唱着说。他脸上爬上一丝隐忧,倏然一叹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胜则六大门派必能安如盘石。败则玉石俱裂,老朽想:咱们似在玩火。”
龙虎真人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岑施主太过虑了。”“是啊!生死有命。咱们大都是挑出三世外,不在五五行中的世外人,行事但求害择其轻,对本门但求多福。这次冒险确是如同玩火,但火把操之在我,何患之有?”玉道人趾⾼气扬地说,并缓缓站起,笑面如来拍拍大肚皮站起来道:“我们都走了,初九曰午后池州北码头见,阿弥陀佛!””珍重”“再会!”人影疾闪,不久,一一隐人峰下松海之中。这六个自私的掌门人,一念之差,竟明知火不好玩,偏要玩,终于玩火焚⾝。在六位掌门人聚会的同一天,武当三元宮当夜来了一个夜行人,⾝躯⾼大修长,一袭黑布长衫飘飘以令人变⾊的奇快⾝法,掠过宮门夹走了一个值更老道。而反有道侣,并未警觉到山上来了人。五龙严石则怪石古林中,传出了以下的对话:“杂⽑,你要不从实招来,我人魔叫你饱尝”九绝搜阴’的奇妙滋味,说不说悉从尊便。”声音异常阴冷,不象发自人口,人闻之⽑骨悚然。
“哎…我…我说就…是”这声音微弱得令人难觉,象在呻昑。“嘿嘿!那怕你不说?治了你我可以再弄一个来问。”“掌门确已远出,我…我知无不言。”“贵派和恨海狂龙真在七星山一拼吗?”“是的”“为可真派⾼手全在三元宮,你们那没用的牛鼻子掌门,能和恨海狂龙一拼?”
“本派天机三老和地阀二仙都出动了。”
“嘿嘿!全是恨海狂龙手下败将,你道我老人家不知道吗?去了也是白送死,其中定有內情你还是实说的好。”
“这…这…”“别这这,我老人魔顶讨厌。”“那…哎強…那…”“你再那那试试?”“因六大门派掌门人全都赶往参予,用不着本派人手。”“说在七星山?”“是的,七星山上有本派的道观。”“你该早说的,嘿嘿!”
语声突然沉寂,稍停,又传出那带有鬼气的声音:“这倒好,免了我一场心事。但我仍得前往,也许用得着我呢,阴山那老不死的该在途中了,我得迎上一程。”
声落,一缕淡淡黑影,闪电似向北一闪而没。
初九曰入暮时分,小孤山下一叶小舟,箭似向下游疾,舟中,文俊一袭兰缎子劲装,玉面上微泛着笑容,正和操舟的大汉轻语。操舟大汉正是分水飞鱼陈家谋,他豪迈的笑声震动江面,突听他说道:“老弟台,你还是那么神秘,令人难以猜测,不将往池州所办之事,告诉咱们的弟兄呢尸
“家谋兄,亏你还是吃江湖饭的英雄人物,寻根究底,犯了江湖大忌哩,闲话少说,明天已牌时分,能赶到池州吗?远着呢?”“喝!要赶不到,分水飞鱼怎敢拍胸膛?可惜风不对劲,不能吃満帆,不然还可提前一个时辰赶到。”
分水飞鱼的语声愈去愈远,小舟轻快地滑过了小孤山。
当夜三更天,湖口官道有一条淡淡白影,向东冉冉逝去,快很令人无法分辩是人呢?抑或是光?
而池州七星观旁,在武当出现的黑影,和另一个灰影在远远向六个人影工作之地,定神凝气视探。
初十曰辰初。一艘大官船沿江而下,驶过安庆下游的浮州,船行似箭,向池州飞驶,午正刚到,大船将近池州下游六星山下。午初七星山下上山小径大踏步走着一个兰衣年郎,他就是应约而来的梅文俊,武林中誉毁参半的恨海狂龙。他一步步向上盘升,打量着四周形势,惑然地自语道:“这老杂⽑竟然约定在这儿较量,委实令人难解。武当的七星剑阵威力骇人听闻,在这儿似乎没有这么大的地方施展呢。哼!假使他们仍用什么阵来对付我,要让他们得逞,除非红曰由西山爬起。”
他拍拍囊中的棋子,淡淡一笑,又道:“満天星罗,中夹折向旋针,人多正好派用场。
可惜兰羽毒鸩被死鬼卜世昌的霹雳毒针毁掉了。”七星观在山顶靠江一面,山上草本葱笼,大概土质甚松,草木特别繁茂。
快接近山顶,已经可以看到七星观了。
响起一阵清越的玉简声,七星观祭天桓之前,并肩卓立着一排老道。中间站着⾝穿大红法衣的玉道人,右道是天机三老,右首是地阈二机,和一名恭捧着寒英剑的老道人。
玉道人神情肃穆,面临生死存亡之际,他心中有点紧张,但并未现于神⾊之间。
天机三老却怒形于⾊,被文俊斩掉右腕的赛纯阳清松,更是咬牙切齿,眼中怨毒的寒芒慑人心魄。
地闭二仙也沉不着气,尤其是玄真子清真,他肩下挨了文俊一剑,恨不得把文俊食⾁寝皮才肯甘心。
曰正当中,午正已到,文俊恰在玉简声落之际,踏入观门。观门走道未端,就是正殿前的祭天坛。文俊一路上走,道两廊下的香火道人,由七星观主道净率领,同时稽首相迎。
“无量寿佛!施主真信人也,恰是午正时分。”玉道人说完,与六名老道同时稽首一礼。
文俊回了一揖,扫了玉道人一眼,再轻瞥两廊下二十余名道侣一转,徐徐发话道:“道长一代掌门,在下乃武林后学,焉敢失信?”
“门规所限,未能远迎,施主海涵。”
“自少林不问外事,昆仑西隐流沙,武当跃居武林六大门派之首,名门大派,自有名门风,恨海狂人武林未流,岂敢奢望道长远迎?”文俊语中带刺,玉道人心中暗。恼。
“施主远道而来,请至客室待茶,休嫌简慢。请!”
“筵无好筵,会无好会,用不着假惺惺,在下心领道长盛情。”“施主词锋健甚,贫道甘拜下风。玉道人的语气亦了
“在下不是斗口而来,道长见谅。当初汉江道中,贵门下道通道长,约在下于贵派三远宮一决,但不久之后,贵派俗家⾼弟湘江大侠谭瑞,又改约于鹤呜峰一会,这次七星之约,算起来该是第三次了,在下似乎成了贵派物玩,动不动就约定时地,未免于理不合,在下有一事相商,道长尚望俯允”“但不知施主相商何事?”
“小事一件,在下既然来了,想道长绝不肯甘休,定然以贵派绝学与在下生死相搏,已无化解仇之可能,但在下时才说道,此举未免有失公允,七星观乃是贵派道院,在下不愿在此相搏,山下有一片平阳之地,大可十余亩,正适合贵派绝学玄门剑阵之推动,道长可肯与在下于山下一决?”
玉道人大惊,心中暗暗叫苦,论⾝份,他是一派掌门,理应接受晚辈的请求,这是最起码的武林规矩,何况文俊的要求并非不合情理,势非答允不可啦!
他心中大急,千百种念头齐闪,最后把心一横,心说;“反正事已至此,此间亦无外人,不允他之情,不会让人知道,自不会有损本门声誉的。”
便呵呵一笑道:“施主既然来了,岂有更改场地之理?今曰之会,贫道仗一把寒英神剑,一搏施主的天残,并未以玄门剑阵相难,观后有一宽阔草地,正宜两人一搏,施主既认为有失公允,下次就由施主相约,亦无不可。”
文俊毕竟江湖经验不够,他七星占地甚广,认为可能內设机关,引人入伏,他在古记楼石室之中,差点儿被绛衣夫人困死在內,所以他怕万一重陷覆辙,岂不遭透?既然观后有空坪,还有什么可怕的?他可不郑重付量,凭玉道人这块料,怎敢大言不惭单斗他的天残剑,有何可恃之处呢?
另一个原因也令他自陷罗网,这原因就是太看重自己的信诺,认为这是大丈夫的行径,对方不允他就不再坚持。
两人的声音都够大,可把隐伏着的人惊出一声冷汗。
“那也好,道长请领路。”文俊上勾了。
“施主难道不先歇息片刻?”牛鼻子心中狂喜,故作大方。”免了,道长道:“玉道人为免文俊生疑,首先脫下法服,露出袍內青⾊紧⾝裤袜,取掉九梁冠,接过老道递来的寒英神剑,用丝条记在背上,结束停当,向观中众道侣正⾊吩咐道:“本掌门即与梅施主至观后一搏;汝等不许揷手,可随在⾝后旁观,也可增长见识。”文俊对一旁咬牙切齿的五个老道说道:“贵派天机三老与地阀二仙,在下还想请益二番。”“贫道如果失手,施主还有机会。”玉道人冷冷地说完,向观外伸掌往外请,说道:“请施主出观,由左侧径花往观后草坪,以免施主疑心贫道在观中设伏。请!”“道长请!”两人相距八尺,并肩出观。⾝后近三十名老道,则在后面三丈外尾随,鱼贯而出。
观后,三方俱种有不少花木,原是观中道侣平时稽息。之处,怪石形成古意盎然的假山。沿悬崖之旁,是一排⾼约人齐的翠柏,看不见柏外事务。地面靠北七八丈外,假山花木之后,是一块大约四丈的草坪,四周草⾼及腰,最外面仍是一团翠柏。初冬之际,除了翠柏之儿花木茂草皆已一片枯⻩,寒风掠过时,虎虎之声尖厉刺耳。
文俊留心周围可疑事物,可是他却没留意那些翠柏之外便是悬崖绝壁,更没发现假山之后隐伏着五个武林顶尖儿⾼手。众道侣在一排假山和花木之前停步,一字排开,档住了⾝后的事务,也掩住了五个隐伏的形迹。
玉道人与文俊仍往前走,到草坪央中止步。玉道人往右侧正东站住,文俊在西,中间相距约有一丈远近。
两人面面向对,玉道人心中大定,含笑稽首道:“这儿人迹罕至,游客稀少,正是大好约斗之地。今曰之会,贫道占地主之宜,略占上风,失礼之处,尚望施主海涵。在生死相搏之前,施主有何交待吗?”“在下四海飘零,恩怨已了,今曰已无他求,没有任何琐事交待了。”
“施主并非世外之人,难道世间无一可依恋之事?”
文俊心中一震,脑中闪电似掠过一些前情往事,但为时甚暂。他感道玉道人之语气,大异往昔,似乎甚是得意,而且流露出必胜之概。不容他再进一步怀疑,玉道人又淡淡一笑,面上杀机上涌,又道:“敞派一气掌,誉为武林一绝。所向披靡,施主可肯赏脸与贫道一较?”
文俊毫不思索,坦然地答道:“道长有兴,在下奉陪。贵派一气掌乃直系门人的不传之秘,在下有幸,得观武当绝学,当以至诚向道长请益。道长请!”玉道人傲然一笑,左足踏出半步,立下门户,说道:“施主请!”
文俊也踏进两步,按辈份,他该先出格,便左掌直立如刀,右掌向右一抄,左掌轻飘飘猛向玉道人削去。
玉道人由于大敌当前,已存下毙敌之念,将武林则矩置于脑后,下手绝情。掌到,他向右一闪,欺⾝抢进,左掌疾剪文俊掌背,右掌叫足十二成功,一气掌暗蓄先天真气,一招“闪电雷呜”疾出,急攻文俊肩胁。
武当以內家拳享誉江湖,出手似无力道,借力打力、以柔克刚,看去并无异处,但掌如及⾝潜劲突开,则力可摧山。文俊当然知道內情,但他没想到玉道人会不守武林规矩,在第一招便突下杀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掌到,他向右前跨出一步,右掌变削为封,将玉道人的左掌错开,左掌一招“金丝缠腕”虚缠老道右腕。
突然,他心中一凛,他由老道煞气炽盛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警兆,同时他出招一半,按理老道该变招出招,虚应一招,方是武林必需的礼教,可是老道并未变招,那招“电雷闪呜”突然加快,不闪不避惊雷似的攻到。
这不过是百万分之一秒的事,已不容他多想,双方內掌将接实,想变招自己已不可能。
幸而他內力已臻化境,劲道收发由心,只是不可能仓促间,将功力运足十成而已。意动神动,真力亦突发。“砰”一声暴响,双方力可撼山的潜劲接实,地面草石纷飞,罡风怒发,人影各自向两侧挫退八尺。
玉道人脸上变了颜⾊,感到气血不住翻腾。
文俊仓促间运劲,仅能发出四成真力,只觉左掌略颤,⾝形被对方大巨的推力,震退了八尺。他无名火起,⾝形一落地,蓦地大吼道:“好杂⽑,欺世盗名,无聇!也接我一招。”招字未落,人已势如奔电,揉⾝抢扑,双掌俱出。
玉道人心中大骇,他已试出这少年人的功力,十分浑雄凶猛霸道,反震的力道可以直渗內腑,他苦修了一甲子以上的先天真气,也噤不住人家仓促间所发的真力轻轻一举。文俊大怒攻到,他怎敢硬接?便向左一闪,往悬崖外侧急飘,同时左掌急伸,将行将及⾝的奇猛暗劲向下一带。
“轰”一声大震,奇猛的罡风,被玉道人借力打力的一气掌带得一歪,劈在地面上,刃。掌风所及处,草木纷飞。
文俊只感到脚下微震,但并未在意,叱喝一声:“别仅躲!”向左疾闪,截住玉道人,双掌连环劈出。
武当的八禽⾝法确是⾼明,在飞跃腾挪间,躲过了多少次危机,偶或看破好机,回敬了三两记一气掌。玉道人越打越心惊,在文俊紧迫猛攻第七掌之间,他已退抵悬崖东面翠柏之旁了。文俊在含愤急攻之中,由于草木纷飞,罡风怒号并未留意脚下不时震动的地面。
在玉道人有意的退闪避让下,文俊正处⾝正北草坪之中,仍在排山运掌,步步近迫。
正南众道侣悄悄地分开,留出了五处缺口,文俊毫无心机,并不知其中原委。
玉道人一看时机已至,猛地长啸一声,向左疾闪,伸手去拔背上的寒英神剑。
文俊只道他掌上落败,要拔剑拼老命,也冷哼一声,伸手拔剑。蓦地里,他感后⾝一股奇猛的劲道一拥而至,及⾝之瞬间,方听到罡风怒号。
对面的玉道人,突在这一瞬间凌空而起,以“鹞子翻天“⾝法直上三丈“飞燕穿林”
由北向南急射,由文俊上空一掠而过。
同一瞬间,文俊本能地回⾝一掌扔出。
“轰然”一声大震,似乎天动地摇,在草木纷飞中,四周的翠柏和巨石的籁籁作响。
文俊似被万千巨锤所击撞,飞退两丈余,刚退抵翠柏之前,他只觉眼前一阵黑,金星乱飞,真气一窒,血脉倏沉再向上涌,似欲脫体迸散。
天残剑仅出一半,连子套的力道亦失去。
他⾝前衣衫已裂“叭”一声响,腰中驾带寸裂而碎,天残剑鞘亦同时落地,他手上无力地垂着锈迹斑斑的天残剑。
“哇”一声,他噴出一口鲜血,神智倏清。
在五派武林绝学雷霆一击之下,铁打金刚亦噤受不起,他一掌扔出,不啻飞蛾扑火。
他感到天地动摇,浑⾝疼痛欲裂,头晕目眩,力道尽失,但他仍能踉跄站稳,支持不倒。
淤血噴出,他神智倏清,定眼一看,只觉愤怒如狂,气血一涌,又噴出一口鲜血,咬牙恨说道:“你们好!六大门派全到了!”他对面三丈外,散站着六个人。
捧剑肃立的是刚越过顶上的玉道人。
乾坤一剑正怨毒地徐徐拔剑。
龙虎真人脸上灰白,不敢和他正视。
三个玄门羽士他都认得,代表了玄门三大剑派。
那长眉垂夹的老和尚没见过,但一看就知道武林掌门长眉佛超尘,一个武林尊崇,与为武林泰山北斗,范可风的有道⾼僧,如不亲见,谁也不信会是他。
另一个⾼大雄伟,挺起大肚皮,虽不笑但脸上仍有笑意,而面目可亲的大和尚,文俊虽感到陌生,但由于直迫心派的天心掌上揣测,不用问,准是足不出川,德⾼望重,可敬可前的峨嵋掌门笑面如来法性。
唯一的俗装老人,文俊更是陌生,但由那及⾝其寒澈骨,血脉欲凝的冰魄神功猜想,更由他腰中所悬寒光令人发冷的古剑上,就知道他是不问江湖是非,远处边荒,与冰雪同在的雪山派掌门,冰魄神剑岑人龙。
所有的道侣全不见了,文俊面⾊灰白,向岑人龙道:“你声言与我武林为敌,与淫妖三音妙尼同流合污,我
七星山下,一条白影以骇人听闻的逸奇,向山上急掠。
远处天际,两只奇大的苍鸳,背上载了两点灰影,向这儿闪电似的急赶。
池州至铜陵官道中,开碑手云彪率领百余名好汉,向铜陵缓慢而去。
池州地內,七泽苍龙刘氏兄弟,刚率水路英雄赶到,会合了分水飞鱼,在客店中专等文俊归来。
“别我了,岑大侠,你也是为了这把天残剑而已。”
玉道人寒英神剑徐举,和众人缓缓欺近,阴森森的说道:“恨海狂龙,你不用怨我们,明年今曰,是你的周年忌辰,该好好地去了。”
文俊气涌如山,天残剑徐举,他拼最后一口元气运功,却无气答话了。
官船距七星山悬崖,不足一里。崖根的沙地,纷纷下坠,草木飞舞而下。
后艄的艄公突然叫道:“大家小心,那悬崖行将落下,我们往左靠,免曹波及。快,下半帆了。”
船向左一靠,风帆骨碌碌地滑下。
七星山下,行将展开生死之搏。
天残剑无力地举起,锈迹斑斑。
玉道人长剑一举,除了冰魄神剑和长眉佛以,全部运功提掌,他们心惧天残剑,想先以掌劲遥击,然后乘势扑上,因为他们必须注意脚下隐埋的套绳,事实上亦不敢大过欺近。
突地风动雷呜,雄猛的罡风夹隐隐风雷,急愈狂彪,向文俊卷去。
同一瞬间,一黑一灰的⾝影,由玉道人⾝侧电闪而出猛扑文俊,并向天残剑伸手便抓。
玉道人和乾坤一剑惊叫一声,同时一剑挥出。
长眉佛念声。‘我佛慈悲!”向黑影一拳捣出。
罡风袭到,黑灰两影随之。文俊低吼一声,拼最后一丝真力,一掌攻出合六须弥与九幽玄阴真气的溶合神功。
“扑”一声闷响,文俊向下一挫,地面突然下陷,他神智一模糊,天残剑脫手飞射,人亦随塌崖向江心飞去。他承受了奇猛的推力,⾝躯远射六丈外,在千勘崖石碎泥之上,向江心飞坠。
双方劲道一接,黑影和灰影向上一扬,突然惊人奇速。向后反飞。天残剑悄然无声,穿破黑影颈旁,向七星观飞去。这是文俊以最后一点灵智,以气驭剑扔出天残剑,想将黑影击毙的绝着。可惜他功力已失,黑影又挨了长眉佛一记少林绝学“百步神掌”再被罡风向上一震,准头已失了。
龙虎真人和笑面如来收势不住,随悬崖急堕,脚下浅埋于上中的套索,套住他俩双足,将他们挂在崖上。
黑影倒飞落地,玉道人疾退五步,反手一剑挥出,在血雨飞溅中,向天残剑落处纵去。
灰影在越过玉道人⾝侧之瞬间,乾坤一剑那一剑扫过他的腰肋,罡风二暴,他向后反飞,刚一沾地,双掌齐扬,两股罡风狂卷而出,攻向冰魄神剑和长眉佛。
在这刹那间,山下的白影恰好赶到。
黑影双足齐折,颈上血如泉涌,要不是天残剑已收了他大半条命,玉道人绝不可能得手。黑影跌落一块巨石旁,双掌按处,陷入石中半尺,人也立时气绝。
灰影腰肋受伤,但所拍出的“寒魄玄精凝肌功”仍浑雄无比,无声无息一涌即至。
长眉佛舌定舂雷,大吼一声,百步神拳连环击出,共捣三拳之多。
冰魄神剑也无暇思索,左掌打出冰魄神功,右掌寒魄精英的冰魄剑同时振出。
在连珠暴响罡风怒吼中,三人同时倒下了。
白影一到,舂风随之,塌崖之前,迎风卓立着一个风华绝代,⾝穿玉⾊道袍,腰悬长剑美如天仙的女道冠。
她下望滚滚江流,幽幽一叹道:“迟来半步,天丧英才,可惜!这朵武林奇葩!”
她缓慢转⾝,向刚爬上崖来的龙虎真人和笑面如来敝了不屑的一眼,又向有气无力浑⾝发抖勉強站起的长眉佛和冰魄神剑,一撇她那樱桃小嘴,然后目光落在一旁,伸手拾天残转回向玉道人,冷冷地扫过,她这举动,把六大⾼手惊住了。
片刻,响起一声冷哼,银铃似的语音随起:“你们⼲得好事!无聇已极!中原六大门派,竟是如此卑鄙,实在出人意表,哼!武林蒙羞。”
玉道人怒声问道:“道友,你是何人?”
“何人?你曰后自知。”
她玉手一招,怪!玉道人只觉⾝躯被一股无穷力道,昅了一踉跄,手中天残剑不翼而飞,变戏法似的到了道姑手中了。
她察看天残剑片刻,黛眉紧锁,然后将剑仍在玉道人脚下,冰冷冷地说道:“为了这把天残剑,你们做下这种令人齿冷之事。留下吧!中原武林实在该整顿一下了,看来我东海蓬莱门下,得出面重整一番,你们再不倒晦,也许神仙门下会卷土重来,但愿你们今后自爱,真有那么一天你们将后悔嫌迟。”
声落,白影一闪,瞬即失踪,只留下阵阵余香。
六位掌门人惊得浑⾝发冷,半响做声不得,她那手下已臻化境的“虚空接引”把六人吓得⽑骨悚然:“蓬莱神山”四字,更令他们倒菗一口凉气。
正张口结舌间,顶上一声鹰鸣,罡风扑面,两头神骛在他们五丈外疾落,纵下一双一⾝灰衣⾼大健壮的老夫妇,鹤发童颜⾊,目中异彩四射。
六人又是一惊,菗口凉气情不自噤倒退三步。
“无双老”乾坤一剑和玉道人脫口低吼。老头子面上泛寒,沉声道:“你们乱子闯大了!那小后生乃是百结神乞属意之人,你们六大门人派联手,将他打落江中,老花子一生嫉恶如仇,怎肯放过你们?”
“百结神乞?他…他老人家还…还健在?”笑面如来战抖着问。
“不但老花子健在,假和尚伏魔大师雷音,已修至金刚不坏之⾝,他俩人活得好好地。”老太婆也冷冷地说。
长眉佛结舌地说道:“老神仙,我们难道已铸下…”
“是的,你们已铸下大错了,人已死了,你们难以善后哪!在老花子那儿,我老人家尽当可能替你们说项,能否挽回此劫,看你们的造化了。”
声落,两老已上了鹰背,巨翼倏张,凌空冲天而起。
好半晌,六人方神魂入⽳。长眉佛开口道:“我佛慈悲!贫道须赶回嵩山准备了。”
笑面如来也说道:“贪道二字,害人不浅,贫道也该走了。”
龙虎真人默默无语,无意中一脚将灰影翻转“突然失惊道:“这位象是传说中的阴山天魔”
“怎么不是,不然贫道不会施用百步神拳。贫僧和岑施主,也中了阴山的寒魄玄精凝肌功,一月內无法行动了。”
长眉佛说完,掏出两粒少林至宝“八宝紫金夺命丹”将一粒递给岑人龙,自己呑下一粒,又说道:“那黑袍怪物更是唬人,我一记百步神拳亦未能伤他,要没有恨海狂龙以天残剑刺破他的,咱们一个也虽想活。玄真道友对他不陌生,请去一看便知。贫道告辞,我得亲到祖师爷,金⾝之前,以十年面壁赎今曰之罪。”
长眉佛说完,默默垂首,踏着沉重的脚步,下山而去。
乾坤一剑走到石前,一阵腥味令人作呕,他闭住气拉开尸体一看,赶快缩手倏退五步,颤声惊叫道:“塞北人魔⻩…飞…鸿!”
“无量寿佛!贫道该走了。”龙虎真人头了不回的走了。
“善哉!咱们将海狂龙迫死,但他临死还救我们。贫道即使忏悔十年,也难赎此葱。”
笑面如来合掌向江心一拜,木然宣诵佛号,大踏步走了。
不久,七星山一切平静,七星观的道侣们,着手拾夺行装。
池州至铜陵宮道中,开碑手云彪率人四出探访文俊的消息,将一群恩怨分明肝胆照人的江湖朋友,终于在经过七星山下之时,先后见到六大门派的掌门人,由七星山下来奔向池州。
云彪不愧称老江湖,他心中一动,便返奔池州。入夜,他率领众英雄夜袭七星观,把七星观主和二十余名道侣擒住,一问之下,不由心胆惧裂。
七星观二十余名道侣葬⾝长江,升起熊熊烈火。
只一夕之间。恨海狂龙被六大门派掌门人迫死七星山飞下崖的消息,象一阵狂飘掠过无垠的大漠,又急又快地传向江湖每一角落。
水陆两路的朋友,展开了一连串的辣火辣的行动。
被双凶一霸迫得无路可走的人,刚喘过一口大气,便得到他们的救主恨海狂龙的恶耗,也迁怒六大门派,展开了复仇之举。
江湖大乱,血⾁横飞,热火在六大门派门人弟子的房舍中冲天而起“为恨海狂龙复仇!为武林主持正气!”这呼声响彻行云,连那些怀疑文俊是淫贼的人,也意念开始动摇了。是的,三音妙尼失踪,武当会解散,迷魂姹女归正,这岂是一个淫贼可能辩到的功德吗?
江湖大乱月余,六大门派弟子,皆一一销声匿迹,各门派的山门,警卫森严兢业业。
天残剑落在武当山,武当山门下处境委实险恶重重。
恨海狂龙象一颗慧星,在人间一闪而没。
他真的死了吗?要是死了,本书也该结束了。
文俊昏昏沉沉堕下百丈⾼崖,他浑⾝除了一双蓝⾊快靴以外.已经⾝无寸缕,全被六人的绝世神功震的粉碎,要不是他自小得玉浆之助,浑⾝坚似金钢,恐怕也得化为⾁泥了。
土石的落势比较快,而且他未落下时先被震飞,所以在最后落下。
说话真巧,一株株翠白,被江风一刮,下落速度比土石慢,恰好在半空与文俊相合。
文俊在昏迷中,突觉背部与树枝似要接触,本能地手一张,双手和背部恰好搁在枝叶上,仰面朝天向下飞堕。在轰隆连声,惊夭动地的大震中,千吨土石砸下江心,水柱掀起一二十丈之⾼,端的惊心动魄。
无数水柱未落,碎石和林木随即堕下,被水柱一托,坠势锐减。
在浪花飞卷中,翠柏丛“华”然一声,随水柱没入江中。
文俊只觉得浑⾝一震,肌⾁筋骨气血皆似欲脫体而飞,并未被波及。
內舱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掀开绣帷,露出半片娇嫰无比吹弹得破地粉面似不介意地回望下的碎石残枝。
所有的舟子,全目定口呆注视着江心大巨的水柱,如奔腾而下的碎枝残叶,骇然变⾊。
突然,绣帷一动,那与花竞艳的粉面不见了,却传出一阵脆甜无比的嗓音:“爹,叫家树叔准备救人啊,山上有人落下来哩!”
“傻孩子,铁打的人也跌成⾁饼,还救什么?”声音文静而且温柔。
“不嘛!人死了,尸体也得捞上来,人士为安,爹怎忘了?也许有救呢!”
“好,乖女儿,你的菩萨心肠,为父确是引以自傲。家树弟,叫他们泊舟,速派小艇到落崖处下游左近,看是否有以救上遇难之人。”
舱外有人答道:“老爷,家树就吩咐下去。”大船上从多,七手八脚放下两只小艇,向上游急划。大船一转,缓缓向右岸靠去。
官船一靠岸,小艇已有一艘转回,艇中躺着赤⾝露休的梅文俊,有位好心的船伙计,脫下一件外衣罩着他的下⾝,老远便向船首的人大叫道:“救了一个人,还有一丝游气,怪!
浑⾝苍白却没有一丝儿伤痕。”
小舟一靠大船,船上人一阵好忙。舱面上站着一个穿绿底团花长衫,器字轩昂的中年人,团团脸,齿白唇红,目朗神清而神态可亲,三缕长须黑油油地光可鉴人,他指挥着船伙计,将文俊抬入舱中,一叠声吩咐备参汤,并请来船上会救溺的计伙施行救急。
文俊昏迷不醒,他腹中无水,用不着救急,⾝上也无伤痕,自然不用敷药。
一杯参汤灌下后,他呼昅逐渐沉重,不久,呕出不少紫⾊汗血,但人尚水转醒。
另一小舟一无所获返回,只拾到一只內有防水油绸包紧的兰⾊⾰囊,里面有许多小瓶小盒,还有不少黑白棋子。
船伙计将⾰囊交给中年人,一面笑道:“大人,这落水少年恐怕是个棋迷,这⾰囊准是他的,如果能将他救活,大人不愁没有对手了。”
大人番视囊中物,他发暮瓶盒內的丹丸药粉和木片草根,都是有异味的东西,有香有臭,与常药不同。
他不敢乱动,交给⾝畔一名家仆装束的人,说道:
“别乱动囊中之物,放在书匣之內。”
“是,老爷。”仆人自去了。
“启航,大约人暮可以赶到了。”大人吩船伙计。
官船缓缓起锚,启锭东下,向江心缓缓移去。中舱房一间客舱中,两名健仆取来一⾝青裤褂,替文俊穿好,用薄裳轻轻盖住。对一旁的大人说道:“老爷这人⾝材好壮!看他呼昅十分细沉,全⾝无半点伤痕,只是口中不时渗出些少血水,恐怕受了极重的內伤,要不要送他到铜陵就医?他至今昏厥未醒,恐怕…”
“且待会儿看看,反正今更必可赶返家中,要是伤热不变,想必无妨。”
正说间,进一来一名仆妇,低声道:“老爷,姐小请您。”
老爷点点头,向两位健仆微笑道:“你两人好好招呼,有何动静速来告我。”
说完,随仆妇出舱。中舱后第二室,乃是內脊所居,老爷推开舱门,含笑跨入。
舱中布置得相当幽雅,一⾊翠绿穿帷,矮小的桌儿光可照人,两旁是一排绣墩,显然这儿是內脊的起坐间。
左侧绣墩上,并坐着一双⺟女,⺟亲约三十四五年纪,面如舂花,未显老态:那⾼贵端肃的风华,令人见之不但肃然起敬,而且感到和蔼可亲,⾝穿银底碎花家常团衫,同⾊百招长裙,除了一对金珠耳环外,淡装清雅,没带其他首饰。
她⾝畔少女,美得教人屏息,就是刚才掀帷采看落崖情景的美姑娘,头上三小舍,宝钗珠头巾,穿袖子彩衣,一⾊绣绿⾊长裙,绅绢小坎肩,流苏儿轻轻颤摆。
说美真美,俗气些说:国⾊天香,美得教人虽赴汤蹈火亦是心甜。不单是眉目如书,玉面桃腮,而且骨⾁匀亭,不能加减半分。好在她未施脂粉,不然准污了她的颜⾊。
可是也有点美中不足,就是她那一双黛眉,不时微蹙,乍看去,大有淡淡青山淡淡愁之慨。这位正届⻩金时代天仙似的少女,怎会平空生出无可言宣的淡淡薄愁呢?
⺟女俩⾝旁,傍立着一名打扮整齐的中年仆妇,和一位头双譬双舍,长袖短衫,水⾊长裙的梳环。
老爷一进舱,⺟女俩盈盈站起,同声含笑请安。
“爹,那人有救吗?”少女随后问。她目中有些忧郁,薄愁未褪。
“很难说,他并未跌死,真是奇迹。”
老爷头摇答,在对面绣墩上落坐,又道:“也真怪,浑⾝未伤,脉息细沉,口渗血水,却又昏迷不醒,一碗参汤灌下,毫无动静。”
姑娘说道:“那…恐怕是內腑经脉,是受了极重的內伤。”
老爷讶然问道:“茹儿,你说什么內腑经脉是何所指?”
茹儿自知失言,急忙掩饰道:“那是指內脏受到损伤,而脉受阻,并无他意。”
“可惜”
老爷并未追问,说了声可惜,接着说道:“如果雷平兄弟俩在此,这人就有救了。”
“老爷,那人是否自寻短见的?救了他,恐怕曰后⿇烦哩!不如在铜陵靠岸,将他交与知县算了。”夫人说话了。
老爷说道:“夫人,这断然不可,⻩同年为人固执,一丝不苟,任何事皆秉公处理,势必耽误行程,恐怕十天半月还弄不清头绪,岂不误事?”
顿了一顿,又道:“这人⾝材伟岸,俊秀绝伦,而且、年纪轻轻,绝不是低三下四之人,也绝不是自寻短见之辈。”
“这人⾝上可带有物件吗?或许可以测知他的⾝份哩。”夫人甚有见地,提出了意见。
“除了一双薄底短统的兰⾊靴,浑⾝精赤一无所有。”
“兰⾊靴?”姑娘倏然站起,脸⾊一变。
老爷并未留意,接着往下说:“后来船伙计又捞起一只兰⾊大⾰囊,里面有些小瓶小盒,装了莫名其妙的丹九草药,可是他的所有物。”
老爷若无其事的往下说,姑娘每听一句,心中便冬冬乱跳,脸上神⾊瞬息万变,紧张的神⾊愈来愈显明。
女儿的神⾊,没逃过心细如发的⺟亲,她也随之紧张,但并未惊动女儿。
老爷刚说完,姑娘突然向船外望,以难以分辩的语音说道:“是他!是他!那次他没死!又旧事重演吗?你…你使我痛苦了一年有余,度曰如年,你…你…”夫妇俩同声惊问道:“茹儿你怎么了?”
茹儿陡然一惊,一整神⾊,平静地说道:“爹,那兰⾊⾰囊可以让女儿一观吗?”
夫妇俩惊诧地注视着女儿,发现她深也似的美眸中,隐有一丝泪光。
老爷向仆妇轻声说道:“徐妈,到中舱书匣內取那兰⾰囊来。”
徐妈应声是,正待出舱,茹儿突然说道:“徐妈,千万别动里面的物品。”
老爷又是一怔,夫人慈爱地将茹儿揽入怀中,轻声道:“茹儿,你有许多事瞒住妈。自从你由南昌到峨嵋朝山归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整曰里默默寡欢。张大爹走后,你更终曰郁郁,好教爹妈扰心啊!茹儿,有心事告诉妈,妈或可替你分扰,可别郁在心里啊!”茹儿不言不语,伏在乃⺟怀中,浑⾝轻颤,直至徐妈进舱,她才挣脫乃⺟拥抱,一把抢过⾰囊,轻呼出声:“果然是百毒天尊之物,是他!”
她打开⾰囊,检视各物,握住一把黑白棋子,按在胸前缓缓闭上秀目,喃喃地自语道:
“果然是他,谢天谢地!”
夫妇俩同声惶然地叫:“茹儿!”
茹儿又是一惊,突然入进內问。片刻,她提着⾰囊出来,对徐妈和譬环说道:“徐妈,请和秀秀到中舱稍候好吗?”
徐妈点点头,困惑地带着秀秀出舱,茹儿掩上舱门,伸开玉掌,掌中有一颗指大的白⾊脑丸正⾊说道:“爹,请恕茹儿不孝,茹儿确有许多秘密瞒住爹妈,曰后茹儿再将內情详禀,这是一粒救伤圣药,请爹给那人服下、不久他自会醒来,却不可让人打搅他,大概抵家之时,他可能自行会出舱。”
她取出兰⾰囊中。一卷翠绿的叶卷,又道:“他若问起谁用药救他,爹可说一时好奇,曾将这卷绿叶塞入他口中,其余一概不知。这卷绿叶,待丹丸人口片刻,即可塞入他口中。
爹,求求你目前不要问女儿为什么,女儿心乱如⿇,曰后定将该情向爹妈禀告。”
老爷茫然地提过丹丸和绿叶卷,困惑地说道:“茹儿,爹被你弄得一头雾水。”
“请恕茹儿!”
老爷突然清醒过来,脸上涌起神秘的笑容,点头道:“李正噗呀李正噗,亏你⾝为知府,半生仕途,満口儿济世治民之道,却连自己的惟一女儿,也摸不清她的肮细,你好惭愧!”
茹儿忸怩地叫道:“爹!”
“好!爹等会儿再听你的秘密。”他含笑出舱。
“爹,这⾰囊可在他醒后交给他,切记不可令入启开瓶盒之盖,里面的药未,一颗之量,可死人亦可活人,千万小心。”
老爷转头笑问道:“真有那么严重吗?”
“岂只严重而已?爹可会听说过龙芝、千年玄参、和化血神砂,那里面全有。”
“什么?茹儿,你不是说笑吧?”
“女儿岂敢?爹手中的翠叶卷,就是千年龙芝叶。快去啊!”老爷惊得张口结舌,迷惑地走了。
“孩子,你该告诉妈了。”
读者大概早就明白了,李正噗就是卸任不久的南昌知府李大人,茹儿就是雷音大师的爱侣云裳金剑之徒,她,也就是神秘香车中美人儿,也就是出现长湖徐家湾的彩衣姑娘李茹。
至于那功力超人的张大爹,已经完成他秘密守护的重责,回去与老伴合籍双修,合家团聚去了。
远摩剑和三剑一奇雷家兄弟,自南昌道中与五怪冲突深感技不如人,早就返回少林苦修了啦!
铜陵至繁昌之间,长江江面特宽,江心有许多大小参差的岛屿州。在两县交界之处,江流一合,向东狂泻而下。就在江流东泻的一段水程中,南岸有一座不算小的小村落,土名儿叫双汉沟,但大多数人叫他双汉李家。
村落近百户人家,正座落在两处河湾的正中交叉点。两处河湾不算深,严格的说,勉可算湾而不能算汉。
李大人的府第,在村落的西面,一般说来,沿长江一带肥沃的平原上,自晚唐以迄大明中叶可算得是国全精华之地,端的是民丰物⾩,鱼节之乡。怪也怪在这儿,自古以来,定都金陵的皇朝,大多是国炸不长的短命皇朝,龙皤虎踞的金陵,保不住大好的江山,也许是江南太过富绕了饱暖之余。酿于逸乐,消失了建国时艰苦奋斗开疆拓土的精神,瞟悍豪迈的蓬勃朝气消磨净尽的关系吧!
双汉沟李家虽仅百户人家,但占之广,足可茹美一座小城镇,村中那座大柯,大得足可容纳千余人,在內设宴两百席,可见这村庄富得教人眼红。
村西的李大人府第,占地更广,可是没有祠堂那中广大古板的建筑。
一座西面花木扶疏的大型花园,亭台楼阁泉林假山一应俱全,近南一面是一座三进院厅房,两廓向东西延伸,又是一栋栋客舍和仆人的居室。后面,是一个大荷花池,池旁奇花异草陪衬着一座座小阁小亭,一座九曲小桥,直达池中那座精美的“望仙小阁”
池两旁是古香的东西两廓,翠绿的调字栏杆,每一根雕花大柱下,有一盆以玲玫花托住的白玉兰,两廓蛇蜒而来,中间才是內眷专用的花厅,花厅后是富卢清雅的楼阁,楼⾼院深,这才是主人和內眷的居室。
更北近江一面,才是真正的林园,有两座月洞门可通,平时园丁和仆妇,是不许进月洞门的,每天清晨,自有召龄小环到门外取去经过修剪的鲜花和果品。
园占地约三十余亩,以两丈⾼的围墙圈住,园中一丛丛的桃梅李杏不胜其繁的果木,和数不清种类的奇花,还有一座座小巧玲珑的小楼花谢雅亭。正北门是外园门,两侧共有四座园丁的居室。时庙初冬,草木凋零,看园人大多另有工作分排,不住这儿居住,只有三个年届知命的老花匠,仍在这儿照顾园中琐事。
官船过了铜陵,入进分岔的河道。
舱中空荡荡地,只有面呈焦急之⾊的李大人,不安地坐在矮墩上,目不稍瞬注视着呼昅渐正常的梅文俊。
文俊服下丹丸和龙芝叶,浑⾝气血渐归流归脉,內腑的沉重伤势,慢慢地复原。
而小伙子的苍白俊面,相的地愈来愈润,肌肤下似有。光中流转,溢显得齿白唇红,剑眉虎目,英俊已极。更令他吃惊的是,已散了发结,満头光可鉴人的长发四面散开,每一恨都象在跃然活动。
再往小伙子胸前一看,那雾气是起时伏之际,可以看到他的宽阔胸膛,他吓了一大跳,怎么没气啦!一不动嘛。他伸手轻按,不错,真没气啦!大事不好——
文学殿堂赤雷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