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火烧祥云 文祥被冤
刚就寝,便听到大殿传来三声钟鸣。他吃了一惊,一阵心血汹涌,一阵寒颤过全⾝,⽑骨悚然的感觉令他警觉到又将有大事发生。
“你们到底有完没有?”他在心中暗叫。半夜三更,大殿竟有钟声传出,事态极不寻常,击钟的人如不是疯了,就是有所为而来。
荀文祥真有点冒火了,悄然下床,穿着停当。他信手菗出枕下的一柄戒尺纳人菗中,将一只鬼面具戴上,无声无息地走出房在趋大殿。
大殿其实并不大。供的神像仅有一个:葛仙翁玄。摆法器的长案上,有只金钟径不及八寸,与一般寺庙的钟鼓相较,显得小气多了。
幽暗的大殿长命灯光朦胧,香烟袅袅,半斜的拜台上,坐着一个流三丫髻、绿衣绿裙腰悬古剑的年轻女。女郎面向外,一双寒星似的明眸冷电四射。
久久,似乎等得不耐烦,站起转趋长案,伸手再次拍起钟糙,作势敲击金钟。
“不要再敲了。”殿角突然传出尖锐不带人气的语音,至少不像是正常的人声。
绿衣女郎一怔,警沉地扭头循声注视。她脸⾊一变,但立即恢复原状。
那儿,相距不足两文,站着一个黑相拖地,大袖宽在,披发及腰难发男女,青面擦牙极为恐怖的⾼大怪人。
她放下担,淡淡一笑说:“当然,我不信你是妖魔鬼怪,但你入殿的轻功⾝法,却是第一流的⾼手中的⾼手。”
怪人是荀文祥,左手徐抬,宽大的袖子力一抖动,手露出袖口,慕地向前一伸。“蓬”
一声怪音,一道眩目的惨绿⾊快速火流,向绿衣女郎噴去,一闪即没。
火流远及文外,绿衣女竟然不为所动,仅星目不自觉地眨动数次,似乎早已料到火洗决难近⾝。
他的右手徐抬,又将有所举动。
“大概还有不少法宝。”绿衣女郎说,纤纤玉手徐徐移向剑把,星目中冷电更盛。一条五彩烟柱激射而出,远出丈外便涨大三四倍,涌向绿衣女郎的脸面。
这次绿衣女郎没有先前镇定了,一声龙昑,晶光耀目的宝剑出鞘,信手一挥。墓地
风雷骤发,剑气随剑外进,挡住了邀射而来的彩烟。彩烟在剑气的阻挡下四散而逝,怪味触鼻。
绿衣妇郎冷哼一声,娇叱道:“该死!原来是你在作怪。”
他也哼了一声,冷冷地说:“葛仙官方外人清修之地,姑娘夜午乱闯已是不该,乱击法器扰人清净,你还有道理。”
“本姑娘不久前听人说葛仙宮出了妖魅,所以前来看看究竟,半夜三更不便乱闯,不敲钟便不会有人出来接待。看来,你就是把人吓走的妖魁了。”
“你不怕妖魁?”
本姑娘从来不相信妖怪神佛。”
“你胆气不错。”
“你为何要装神弄鬼吓人?”
“你何不问那些人为何前来闹事。”
“当然问过了。”绿衣女郎理直气壮:“他们是连夜上山找老道买药的,被妖魁吓得逃下山去了,你会妖术,必定是此它假藉卖药骗人的妖道。”
“他们?他们是些什么人?”他冷冷地追问。
“三个胆都快吓破的村夫。”
“他们…”
“心虚的人最会強辩。”绿衣女郎打断他的话:“本姑娘已亲眼看见你用妖术,擒住你送官究办决错不了。”
“你是办案的公人吗?你为什么要擒我?”他笑了,虽然绿衣女郎看不见他鬼面具后的笑容。
“你知道,诬告的罪是相当严重的,谁能替你指证我用妖术?你单方面的证词是不足采用的。”他毫不冲动地解释:“再说,你一个外地的青舂少女,我不信你胆敢与我在公堂众目睽睽之下,打这种保输不赢的官司。”
他说的是真情,在襄城,谁不知道他是卖药的葛仙宮孤鹤丹士得力的臂膀,守炉人苟文祥?
而且他的父亲荀伯昌,在地方上是不折不扣的名土,耕读传家标准的上流名门仕绅,也是本县名气相当大的秀才,上了公堂,县太爷还得客气地看座呢!秀才不是功名,却可提⾼⾝份地位。
“本姑娘不用世俗的传统办法送官究治,把你异成残废,搜取所有的证物,附上你的亲手画押认罪状,半夜往公堂上夜一。”绿衣女郎美丽的眸子里杀机怒涌:“这是白道英雄处置歹徒最光明正大的手法。如果为了省事,另一种手段就更简单了。”
“哦!我已经看出,你要用另一种更简单的手段来对付我了。”
“不惜。因为本姑娘发觉你对官场的事并不陌生,很可能会在审问时反咬本姑娘一口。”
“你总算不糊涂…”话未完,绿衣女郎突起发难。她一不作手势,二不先发警告,但见晶芒电射,⾝到合一发起攻击,锋尖闪电似的指向苟文祥的右肩并要⽳,彻骨奇寒的剑气如想微排空,凌空无比。
既使是外行人,也可看出这一把可绝壁穿洞,无坚不摧的宝剑。內行人更一目了然,绿衣女郎的剑术极为神奥迅疾,已用內力御剑,剑上已可发出剑气伤人。
荀文祥是行家,虽则他从未用过真剑,更不曾真正与猛兽之外的人搏斗过。但苟文祥却知道这位绿衣女郎的剑术极为可怕,如果逃避,势将遭受到绵绵不绝的更烈猛攻击。
自卫的本能,驱使荀文祥将戒尺伸出袖口。就在创尖行将及体的瞬间,戒尺以电光石火似的奇速,与剑行巧妙的、神奥的摔然接触。
“铮!”龙昑震耳,人影倏分。绿衣女郎侧飘八尺,脸⾊一变,讶然叫:“你…你用什么神奇兵刃,硬接我的寒魄神剑?”
“荀文祥退了两步,戒尺已隐人大袖內,戒尺仅长一尺,隐蔵容易。荀文祥定下心神,说:“姑娘,你不该乘人不备用剑袭击。”
“对付会妖术的人,必须抢制先机。再说,我的剑早就指向你,你还有什么好埋怨的?”“你“再接我一剑。”绿衣女沉叱,剑动风雷具发,晶虹先向外进,近⾝的瞬间突然转变为內聚,似乎有无数的刻指向一点,这一点正是他的心坎要处。这一招不但快速绝从,而且变化莫测,深是剑道神髓,令对方莫测所自来,招架或內避皆难逃剑势的控制。
他毕竟缺乏搏斗的经验,一看到势有异,顿萌退意,人突然下挫,⾼不及三尺,但见他像是幽灵幻影,化一阵微风,从剑尖前掠走。
眨睡间便脫出剑势的笼罩,出现在丈外,长⾝而起站稳说:“你如果不知趣,我要用三昧真火对付你。”
绿衣女郎第二把失效,大感意外,恼羞成怒啦!绿衣女郎秀眉一挑,逼进说:“琊不胜正,有多少障眼妖术,你尽量施展好了,本姑娘今晚必定除去你为世除害。”
他左掌路侧倏然吐出,异音刺耳,惨绿⾊的火流随掌吐出,直噴丈外。火流乍现乍熄,但文外神案的一卷檀香,突然起火燃烧,而且燃烧甚烈。
“如果你脸上挨上这么一下,结果如何?”他沉声说:“你很美,姑娘,但脸上烧掉一层皮,太不幸了。你如果认为这是障眼法,我真替你…”“你认识这种暗器吗?”绿衣女郎打断他的话,左手一伸。晶莹如玉的手掌中,排列着三枚金芒耀目,刻了飞凰图案的三寸菱形扁针。“不知道。”
“真的?”“当然。”
“本姑娘要用金凤针对付你。此针其实并不是金装的,专破內家气功,更可破妖”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声。
“谁?”绿衣女郎警觉地喝问。门外黑沉沉,鬼影仅无。绿衣女郎转向苟文祥,冷冷一笑说:“原来你还有党羽,最好把他们叫出来。”
门外人影乍现,一位年约计四、五,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一双星目光来四射,穿一袭紫⾊长袍的年青人当门而立。
“小凤儿。”年轻人得意地说:“你找上了一个连金风针都不认识的人来出气,岂不替今尊白道一代武林至尊丢脸吗?哈哈!小凤儿…”
绿衣女郎发出一声咒骂,挺剑疾射而出。年轻人一声长笑,一闪即逝,苟文祥摇头摇,也退出大殿。
荀文祥刚回到居处的院子,瓦面上传来一声怪笑,有人说:“取下你的鬼面具,上来谈谈。”一个黑影端坐在屋脊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有什么好谈的?在下上不去。”他说。
“不要装了,小伙子。”屋脊上的人说,声如洪钟:“就凭你能用流光遁影⾝法,轻而易举地.避过那一招‘银汉聚星’,丈余⾼的瓦面又算得了什么?上来吧!”
他略一迟疑,将鬼面具纳入怀中,墓地一鹤冲霄扶摇直上,苟文祥无声无息地登上瓦面。“好俊的功轻!了不直。”屋脊上的黑影叫:“夸奖夸奖。”
他客气地说,在瓦脊的另一端落坐。
“你与小凤儿神针玉女结怨,不会有好处的。”黑影老气横秋地说:“老夫给你的忠告:赶快远走⾼飞。”“在下根本不认识她。”
“什么?你真的不认识神针玉女皇甫凤?”“在下应该认识吗?”
“不要说你不认识武林第一家,白道至尊开封府老槐在圣剑皇甫长虹吧?,’“在下用不着认识。”“这么说来…”黑影沉昑:“你也不认识我⼲里追风康骏了?”
“你真的能千里追风?见了鬼了。”他头摇说。荀文祥说的是实情,他从没在江湖上闯荡,从没打算做一个江湖人,怎知道江湖上的人物?
他唯一知道的江湖人,恐怕就是祥云庄的神刀邓国安了。至于圣剑皇甫长虹,他听都没听说过。
千里追风?听起来就令人发笑,夸大得简直离了谱。
他定神向自称千里追风康骏看去,看不出这个人有何异处,瘦瘦⾼⾼的,花白的头发拘了一个懒人答,小鼻子小眼睛,其貌不扬,毫无奇处,能跑上一千里追得上风?真是见了鬼啦!
“哈!似乎你不是我道中人。”千里追风康骏说:“小伙子,大概人尚未出师,也不曾随师友出外历练,躲在这小地方埋头苦练,成就颇为惊人。据老夫所知,武林中练成流光遁影奇学的人,屈指可数,令师贵姓大名呀?”
“怪事,一定要有师父吗?”他问。
“那是当然,没有师父,怎能分辨派流出⾝?”
“那很重要吗?”
“当然。龙生龙,凤生风,老鼠生来就打洞,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说重不重要?”千里追风摆出夫子说教的神情:“你总不能期望男盗女娼的家庭,养育出大圣大贤的子女来。”
“晤!很像有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同样地,一个人性已失,凶残恶毒的师父,决不可能教调出一个养良方正的弟子。”
“刚才你提到老槐在白道至尊。”
“不错,开封老槐庄的庄主圣剑皇甫长虹。”
“这人为人如何?”他颇感趣兴地追问。
“江湖上有句口头禅:‘圣剑神刀,武林双豪。’圣剑,就是指皇甫庄主;神刀,就是贵地祥云庄的庄主神刀邓国安。”
皇甫庄主是武林世家,被誉为白道至尊。邓庄主在开封任威远镖局缥师期间,与皇甫庄主交情不薄,一剑一刀,誉満江湖。”“这么说来,他两人的刀剑,可说是无敌天下了。”
“这个…也不一定。”千里追似乎对措辞相当谨慎:“他俩人刀剑上的造诣,当然了不起,可以说闯荡江湖,罕逢敌手,但武功的⾼低,与武林声誉地位并无绝对的关连,武功⾼強,并不一定能受到江湖朋友的尊敬,以守內三魔女来说,他们只能令人害怕。”
“这是说,三魔女鬼并不弱于圣剑神刀了。”
“很难说,一个成名的人物,大都很珍惜羽⽑,如非必要,甚少向另一成名人物挑战,因此很难估料谁強谁弱。”
“哦!刚才那位小凤儿…”
“神针玉女皇甫凤,圣剑星甫长虹的千金,十五岁出道在江湖历练,两年来声誉鹊起,佳评如嘲,名列江湖后起之秀中的便使者,与乃兄铁胆郎群皇甫土敬,号称武林双俊彦。”
“看她今晚的所为,噴噴!委实看不出她在什么地方,我倒觉得她是非不分,武断骄傲…”
“胡说!”千里追风用沉叱打断他的批评:“你这些话落在皇甫家有亲有故的人耳中,将是一场不小的灾祸,祸从口出,知道吗?”“知道知道。哦!你大概与皇甫家无亲无故。”
“我?我是个孤魏野鬼,飘忽无定,千里道游不落痕迹,从不趋炎附势。你用法术得罪了小凤儿,皇甫家朋友満天下,我真替你耽心。”千里追风语气沉重地说。
“谢谢啦!我一个修真的闲云野鸽,与世无争不离本乡本土,奉公守法安贫乐道,那些英雄豪侠哪有工夫找我的⿇烦?哦!被小凤儿追逐的少年公子是什么人?”
“紫衣秀士费浩,来头不小。”“他不怕皇甫家?”
“他什么也不怕,真才实学并不比小风差多少,你听说过红尘双琊?”
“我什么都没听说过。”他老老实实地答。
“红尘双琊,指江湖造两个神秘莫测,喜怒无常的怪杰。一个叫琊剑舒徐,一个叫千手天尊费蒙。这两位仁兄,江湖黑白两道的朋友告敬鬼神而远之。紫衣秀士的老爹,就是千手天尊费蒙,父子俩的出神入化暗器,委实令武林朋友头痛。”千里追风热心地为他述说江湖知名人物:“小凤儿还对付得了紫衣秀士,她的金凤针鬼神莫测,连暗器一代宗师千手天尊,也有成顾忌。”
“如果小凤儿吃了亏,那就有大风暴可看了,圣到皇甫长虹最为护犊,一怒之下,佩上宝剑兴问罪之师,很可能又来一次正琊大决斗,那就谁是想安逸啦!”
“难怪小凤儿那么嚣张了。”他感慨地说。
“所以你得远走⾼飞进祸。”千里追风整衣而起:“天快亮了!我也该走啦!”说走便走,老人家沿至屋檐,轻如鸿⽑向下飘落,三两间墓尔失踪。
荀文祥呆坐在屋脊,久久不动,他的思路有点乱。他⾝边放了一支太平萧,原来想吹一曲以舒心中郁结,所以荒吹不成腔。孤鹤丹士走了,他一个留在葛仙宮⼲什么呢?
总不能自己冶炼那些永远难以摸透的怪金属,也不能炼膏丹丸散去卖,因为他没有卖药的凭证。
他想到今晚所碰到的人,那些人所过的生活,似乎有点令他心动,有些什么奇妙的感觉昅引着他。
但苟文祥一想到刀剑,便有点意兴索然。他随着孤鹤丹上修真司长⾝,目的是穷研天地之奥秘,探索物理本源,和如何保全自己,清净无为与世无争,如果亲近刀剑,岂不有违夙愿?最后,他下了决心,决定安顿好这里的事,便搬回家自修。
父亲叫他读书,他真该丢开周易、礼经、律历探源…这些八辈子也穷研无尽的玩意,重读那些经世之学养志持气啦!
虽则父亲的书房积书数万卷,但乡试落孙山,枉有一肚子经世才华,却没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读那么多书同样派不上用场,他又何必去钻那些书堆做书虫?好在父亲说得好,说读书在明白事理,并不一定要做圣贤,如果存有功利之心去读书,不读也罢。
他觉得父亲很可爱,从没有板着脸向他说教,也不勉強他做任何事。但如果做错了事就得要把他错的根源和结果自己分析出来,这一来便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
主意一定,荀文祥回房倒头大睡,大概是四更将尽,他该在五更正起来炼服气术。可是由于决定搬回家,而且昨晚也历经多事,一睡下去便忘了时辰。
等到被窗上投下的晨曦所惊醒时,已经是朝阳初升时分了。他一跃而起,拍拍脑袋说:
“哦!我怎么睡昏了?”
起床后穿着停当,拉房开门想至井边洗嗽,便看到门外站着两名带刀的青衣领盘的公人望着他。怔了一怔,他手拉住门,讶然轻呼。这两位公人他都认识,巡捕房的张三、李四。
这位两公人在奷笑,迎门挡住说:“荀少爷,等会儿再出来。”简文样一脸疑惑,讶然问:“三爷,是怎么一回事?”
“等到我们捕头到达就知道了。”李四好笑着接口。“看来,俩位好象是办案。”他说“你不知道,天没亮我们就来了。”张三仍是一脸好笑。“我,怎么…”
“不用问,到了就知道啦!荀少爷,请耐心等候,公事公办,小的无可奉告。”
荀文样走回房中,心中疑云大起。“说不定是昨晚那些人出了事。”他想。他却没想到他自己。
不久,房门推进了,外面有一大群人。家国脸膛,像貌威猛的周捕头周应龙,穿了从九品巡检官服,站在门外向他淡淡一笑说:“荀少爷,我们下山。”
荀文祥终于感到事态不寻常了,心中油然而出警兆,问:“周爷,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小事一件。”周巡捕微笑着说:“祥云庄邓庄主与少爷有些小误会,请少爷去澄清一下,请动⾝。”
提起祥云庄邓庄主,荀文样心中一震。老天爷,别又是強买他祖上留下来的那些田地吧?几年前,邓庄主派篾片上门找他爹,说他家的田地断了邓家的水源,邓家愿出每亩四两银子的市价,买水源一带的田地,以免长此以往,两家伤了和气。
邓家是出名的霸道,练武人说起话来就带了三五分霸气,附近的人家谁不让邓家五七分?他爹是秀才通着兵,有理讲不清,本来就是个怕事的人,受不了邓家的威胁,乖乖把百十亩肥田半卖半送让给邓家了事。
百性小民谁不怕它?更怕巡捕上门。他怀着満腹委屈,乖乖随周巡捕下山。
在山腰,他看到那座神气的三层⾼大有名气的瑞云楼,二楼出现乌黑一大片。“原来是昨晚烧的瑞云楼。”他想。
祥云庄如临大敌,每一个看到他的人,皆怒目而视。尤其大少在主邓忠,似乎双目中要噴出火来。
踏入大厅,他吃了一惊,你爹娘都在,坐在左首的大环椅上垂头丧气。上首主座,方面大耳像貌堂堂的庄主神刀邓国安,脸上杀气腾腾。客座,是本县的县丞荆大人。
右面的一排环椅上,坐着二少庄主邓义、大姐小美丽的邓淑、大总管邓勋。平时邓他倒还很客气的大姐小,今天也満脸寒霜。
“苟文祥带到。”周巡捕上前朝县丞荆大人行礼禀报。荆大人倒也和气,笑笑说:“荀公子,请坐。”
他爹是本县的秀才,在县衙公堂上,照例克跪。如果犯案有据,县太爷必须按律清出学政,⾰去秀才功名方可审问。
他也沾了乃父的光,居然有座位。他在乃父⾝旁的大环椅前一站,向乃父问:“爹,到底…”
“儿子,坐下。”荀老先生有气无力地说:“不管怎样,要来的终须会来。为父知道你是冤枉的“荀老先生,请暂时不要说话。”荆大人摇手相阻。他并没坐下,向荆大人惑然问:“县丞大人,这是不是问案?”
“本管前来查案,希望先了解一些枝节疑问。至于升堂问案,那是知县大人的事。”荆大人和颜悦⾊地说:“荀公子,你认识一个绰号叫天涯浪客场青的人?”
“以往不认识。”他坦率地说:“昨天傍晚时分,小可返回葛仙宮,在庄外大道上,遇上这个叫汤青的人,那是一个唱道情的人。”
“昨晚才知道的?”荆大人追问。“是的。”“不对吧?邓家的庄客,亲眼看见你和他亲热地同来同去,在庄外探路。”
“决无此事,小可…”“那汤青一共来了多少人?”“小可怎知…”
“是不是躲在东北的林子里,等你晚上领他侵入庄中杀人放火?”荆大人一步步紧逼盯人,不容他有思索的时间,完全是以对待生疑犯的态度逼套口供,似乎早已认定他是凶嫌,咬定不放,语气问厉。
“荆大人…”他情急地叫。
“我劝你不要狡辩。”荆大人沉下脸:“本管已掌握了人证,你狡辩无用。贼人侵入击杀守望,分三处放火,火光中,有人亲见你以巾蒙面,领着三名主凶冲入瑞云楼放火,说!
除了汤青这外,主谋人是谁?”“大人…”
“前年你家将田卖给邓家,心情仇怨存心报复招引江湖亡命,夜袭祥云在杀人放火怈愤,法虽不容,情尚可原。”“大人…”
“荀公子,这件事令尊是否参予了?”
“大人,你不要血口噴人。”他怒不可遏:“家父虽重乡里,知书达理…”
“住口!”荆大人沉喝:“这里不是公堂,所以本官不问你咆哮公堂之罪,你得自爱些。”
“儿子。”他爹掺然地叫道:“听他们说吧!你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听你的,你就等他们把重要的所求说出来吧,为父已明白了三五分了。”
“荀老先生。”荆大人口气略驰:“祖业被夺,也难怪贤父子心中忿很。但当初你两家双方皆同意售受,似不应愤恨难平。昨晚的事,对庄主不愿深究,如无原告,本官当然不希望事情闹大。”
“那么,大人为何而来?”他忍不住加以质问。
“本官以勘察火灾情形名义而来。”
“那么,邓家并未正式提出控告了?”
“邓家任何时候皆可提出控告。”荆大人得意地说,用意极为明显:“你已经承认与性汤的在一起。”
“邓家不提控告,大概有条件了,是我家剩下的百十亩田吗?”他咬牙问。
“条件并不苟。”剂大人明笑。“邓家无意要尊府的百十亩田。其一,驱逐你出境,永远不许你踏入本县地境一步。其二,今后令尊令堂,不得藉任何理由离境。其三,你必须书凭立据,永远不与汤青那些人来往。”
“荆大人,小可不接受任何条件。”他横下了心:“根深不怕风摇动,树正何优曰影斜?小可昨晚一步未离葛仙宮,可提出有力的人证!邓庄主要告他就去告吧,小可与他公堂见,公道自在人心我不信县太爷会凭邓庄主片面之词,就定小可杀人放火的罪。”
“你既然不肯接受,那么,本官依法立即逮捕你收押,并进行审证取供。”荆大人威风凛凛地说。
他不为所动,向父⺟说:“爹娘,你们可以回去了,孩儿与他们周旋到底,我不信天理国法会被这些人弄得糟到这种程度。”
“令堂可以回去。”荆大人说:“至于今尊,抱歉,必须清令尊至县衙一谈,因为所有的证据,皆疑与令尊有关,本官不得不委屈令尊走一趟县城。”
“儿子”他父亲向他正⾊说:“平曰为父教你做人处事的道理,只要你问心无愧,为父一定会信任你的决定,我们就和他们公堂相见好了。”
他迟疑了,把父亲扯进去,的确令他心寒。邓庄主是江湖名人,圣剑神刀武林双豪,与衙门里刑房的巡检巡捕交情非浅,那位周捕头就经常出入瑞云庄,叫邓庄主为前辈叫得亲热透顶。
这些直接掌握小民百性⾝家性命的公爷们,要罗织罪状置他于死地,可说是易如反掌,他凭什么能和这些虎狼周旋。
“你们好恶毒的手段。”他咬牙切齿地说,而目光扫视一匝,最后死死地落在邓庄主脸上。邓在主也死死地瞪着他,脸上的肌⾁因愤怒而菗搐,显然在強忍心头怒火。
唯一回避他目光的人,是小姑娘邓淑。邓淑其实不小了,年华十八,正是花朵般⻩金青舂少女最得意的年代。
“我答应前两个条件。”他继续说;“我表示小可情愿在威迫下低头。第三条小可如果要了,不啻承认与那些人是同党。一字入公门,九牛拔不出,书凭立据等于是小可的催命符。如果大人坚持,那就公堂相见好了。”
“周捕头悄然走近荆大人⾝边,鬼鬼祟祟附耳说了一些话。荆大人向邓庄主投过了一道询问的目光。邓庄主呼出一口长气,点点头。
“好,本官取消第三条。”荆大人让步了:“汤青那些亡命是逃不掉的,本县将行文天下缉捕归案。”
“邓庄主的朋友,也将在天涯海角等他。”周捕头火上加油:“邓庄主朋友満天下.领袖群雄,那些鼠辈早晚法网难逃,你最好离开他们远一些。”
“小可能走了吗””他強抑怒火问。
“限你今天到县衙办妥离境手续,给你三天工夫与家人团聚。”荆大人挥手:“荀老先生,贤伉俪也可以走了!得罪之处,尚清多多包涵。其实,本官也是为令郎好,令郎结交匪类,留在家乡,早晚会范下滔天之祸的。”
荀伯昌冷冷地瞥了荆大人一眼,拘了眼泪模糊的老妻,领着爱子昂然出厅而去。
祥云庄距荀家不足三里地,远出里外,荀文祥仰天长叹,感慨万端地说:“这一天我知道会来的,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气愤填胸,也热泪満眶,凄然叫:“爹、娘,孩儿该死…”
“罢了,这件事根本与你无关。”荀伯昌转⾝,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孩子,他们总算没做得太绝,我们应该感谢苍天“我不会感谢苍天。”他爆发似的叫:“向苍天屈服的人,永远该活在地狱。”
“孩子…”“爹,孩子自有主见。”
“唉!”荀伯昌长叹一声:“孩子,你到许州投奔你族叔…”
“不!孩儿自有去处。”他咬牙说。“孩子,你有何打算?”“闯荡江湖。”他庄严地说:“有一天,我会让那些陷害我的人,睡在梦中也会发抖,风吹草动也会吓出一⾝冷汗。”
“孩子你…”“爹,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经过这次变故,孩儿获得一次最宝贵的经验。”他深深昅入一口气:“举世滔滔,想独善其⾝逃世的人,太艰难了。”
“儿子,我不是曾经告诉过你吗?”苟伯昌又是一声长叹:“逃世修真,必须有逃世修真的条件,你有父⺟,有家世,并不是无牵无挂的人。有牵挂就难脫七情六欲的支配,不可能修至物我两忘,至禅门四大皆空的境界。这就是王法规定年未届四十不许出家的原因所在。孩子,你变了。”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答。
“儿子,我不知道该⾼兴,抑或是该害怕?”
“爹!请放心…”
“但愿我能放心就好了。”
路右林子里人影一闪,邢淑姑娘出现在一株大树旁,她秀丽的脸庞布満忧戚,垂下蛾首,无意识地抚弄腰巾,期期艾艾地说:“荀伯伯,这…”他星目怒睁,哼了一声说:“令尊好恶毒的阴谋,好绝的手段。”
“文祥哥…”姑娘的脸⾊苍白。
“不许我返乡,荀家的田地总有一天会落在令尊的手上。不许家父迁离,就不怕我曰后会回来报复。哼!请转告令尊,总有一天,他会恶梦连连,寝食难安,他将后悔嫌太迟了。”
“文祥哥,你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姑娘大声说:“昨天晚上,侵入瑞云楼的四名蒙面人中,其中之一⾝材和穿着打扮,的确像你,家父由于并未能获得确证,所以并未深入追究。你…”“我敢武断地说,这一切都是令尊的恶毒安排,谁知道那名汤青的家伙,是不是令尊暗地里出派陷害我的证人?恐怕连姓名都是假的…”
“你胡说!天涯浪客是黑道中名号响亮的江湖亡命,家父乃…”
“废话少说。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想要些佬?你半途追上来,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他气愤地问。平时,本地人谁都知道苟文祥是个乐天知命,一团和气,从不与人计较的年轻人。
但今天,他真的变了,突如其来的打击令他性情大变,乃是清理中的事。邓姑娘也察觉有点不对了,盯着他发怔。
“回去告诉你爹,我会查出实情,他不会永远得意幸运,哼!”他一字一吐地说,随着最后一声冷哼,他催促父⺟赶路。
近午时分。他在县衙办妥离乡手续,请领了至开封的路引。在县城里,他听到一些消息,有几家大户昨晚飞贼入侵,劫走了不少珍宝,苦主受到不许报官的严厉警告,所以不敢报官。
县城在神刀邓庄主的家门附近,出了这种奇案,祥云庄哪有光彩?邓庄主成了一个大忙人。祥云庄被一群来历不明白人侵人杀人放火,神刀邓庄主的威望,受到了极严重的挑战。,他虽不是江湖人,但也嗅出了危险气息。如果邓庄主变卦,他的处境岂不是更为险恶?
他不能再逗留,回家告别父⺟,带了百余两纹银,踏上了茫茫旅程,投入莽莽江湖。
许州,河南的中心,兵家必争的要地,商旅云集的大埠。建安元年,首都自洛阳迁地一度曾是国都。
城并不大,周仅九里有奇,但因四座城门各建了一座关楼,扩建了外廊,门左右各建一座小门,便成了廊周四十五里的大城,俗称连环城。
城西南是风景区,是达官贵人的游乐地,最著名的有景福殿故宮和九曲地。东首有一条街,北抵城西阳苟家,南经城南的关云长庙(张桓侯庙或西乡侯庙)来得大。
关公庙之深入民心,那还是満清入主中原以后的事了。沿地的小径走,可抵另一名胜区西湖。
沿途全是些大户人家,林园别墅星罗棋布,行走其间的,皆是有头有脸的地方上名流人物。
三更天,星月无光。
倚九曲池北岸兴建,颇有名气的德茂园,来了不速之客。德茂园近地演的昑风阁,其实是园主人退职致仕,前郑州府知府大人申弘毅的书房。
申弘毅是因病致仕的,其实他的病大有文章。仕途一帆风顺,二十年苦⼲好不容易荣任一府之长,申弘毅却急流勇退装病退休,原因很简单:他受不了那群奷臣的庒榨。
申弘毅的长公子已经二十岁乃冠之年,在州学会挂名读书,考上秀才后就不再参加乡试,无意功名。
在州城,申公子申士方是本州四公子之一,有名的才人,要做一个名符其实的才⼲,真不单,満肚子才华再加上博览群书,还得加上用功苦读。才能应付那些存心究经法难的骚人墨客。因此,申么子通常在书房用功,三更灯五更鸡,半夜立更还在昑风闻理首在书香內。
夜已深,伺候公子爷的书憧小勇已在壁角的槁上睡着了,小娃娃每晚都要偷空找时间睡大头觉。
申士方端坐在书案前,用心阅读展开的一本书。案上的文房四宝已经被书撞清理妥当,金猊炉中残香依然发出淡淡清香。
他用手指轻敲书案,目光依然落在书卷中,说:“小勇,去沏杯茶来。”小勇睡得正香甜,恐怕打雷也无法惊醒了。
没有回音,却听到另一陌生的口音说:“公子爷,真该睡了,难快叫啦?这样不要命的苦读,何苦来哉?你又不想登台入阁。”
烛火摇摇,随着语音,对面伸出一只巨灵之掌,送过一杯茶,放下顺手掀起杯盖,热气蒸腾茶香扑鼻。
“咦!”申公子抬头欣然叫:“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怎么没有听到开门声?”——
老衲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