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天,终于快亮了。
长公子醒得早,催促江南一枝下厨准备膳食,他扭断一条凳脚做兵刃,悄悄出门察看动静。
东天泛白,他匆匆返回,江南一技已经备妥食物,两人相假相倚甜蜜地餐一顿,像煞了一双思爱的小夫。
食毕,两人结束准备动身。
“天香,切记听招呼行动。”他在江南一枝红的粉颊上,情意绵绵地亲了一吻:
“任何时候,不要远离我左右,今生今世,我要以全心力来保护你。
“谢谢你,永裕哥。”江南一校情地抱住他回吻,久久方依依不舍地放松拥抱。
“我先出去,听信号再出来。”他转身向天井走,预定要跳墙外出,眼中有得意的神彩,也有食兽类的光芒焕出来。
在天井稍一停留,定神倾听外面的声息,一长身,手搭上墙头,徐徐引体上升,探出头向外小心察看,并不急于翻越。
外面是寻地、凋林、衰草,没有任何动静。
手一用劲,身躯贴墙头鱼跃而过,消失在墙外。
江南一枝的带前,也了一凳脚,立即向上轻跃,手搭上了墙头。
这瞬间,墙外传出一声惨嚎。
她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过。
三丈外的雪地里,有两具尸体,显然是被长公子出其不意击倒的,尸体仍在搐。
长公子正用凳脚当短律使用,被两个面目难辨的人一刀一剑,得有点闪避困难。
一声怒吨,她投凳脚急冲而上。
“抢尸体的刀剑…”长着公子急叫。
她真听话,折向急纵,纵向最近的一具尸体。
尸体是出其不意被击倒的,剑还在鞘内。
她不假思索,伸手急拔尸体在带上的连鞘长剑,先抢到手再说。
左手伸出,右肋猛地一震,一只寸半径的光亮铁胆,打得她眼冒金星,向左便倒。
白影自右方扑来,狂笑声震耳。
‘哎呀!”她听到长着公子的惊呼,自己也摔倒在地,痛得七荤八索。
肋骨是要害,这一铁胆力道不轻,发挥的距离如果稍近些,她最少也得断掉两肋骨。
强风刮到,长公子到了。
“我带你走!”长公子急叫,抓起她抛上背,一跃三丈,落荒而逃。
芦哨声此起彼落,有不少人从南面赶来。
除了向北,别无生路。
但他们应该往南或往东逃的。而东和南有不少人狂追不舍,芦哨声与叫喊声,说明南面还有后续的人追来,此路不通。
辰牌左右,他们进入湖滨的沼泽区,四面八方全是乾枯的芦苇,湖水不曾结冰,但小湾小义的薄冰不能行走,乘载不了人的重量。
他们应该向南到府城,现在,却向北又向北,远抵邵伯湖西岸,愈逃愈远了,如意算盘打错了一槽。
幸好湖岸地形复杂,深深地干芦苇别说躲一个人,躲三五千人也不易发现。
南、西两面,不时远远地传来芦哨声,表示那一带有人不断断搜索中。
江南一枝受伤不轻,需要有人扶着走,当然长着公子不会丢下她独自逃生,当然也不可能背着她突围,与无数高手拼命。
等待,别无他途。
好漫长的等待,直至夜幕降临,芦哨声才销声匿迹,搜索的人大概撤走了。
江南一校急得要吐血,恨不得翅飞走。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他俩相掺相扶,摸索着向东赶,又饥又寒,吃尽苦头。
向东,可以到远运河口,一定可以雇得到船直到府城,这是他们唯一的去路。
江南一枝塔湾村践约的事,已经毫无希望了。
好漫长的等待,待得心中惶惶,等得七窍生烟,等得头发都侠白了。
宫中,十四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除了耐心地等待,毫无作为。
“这老不死天杀的老虚婆,我…我绝不饶她!”章姑娘不断地咒骂:“她要把咱们囚在这里,思将仇报,她也必须受到惩罚。”
“我得重新挖掘,挖出一条活路来。’”张秋山焦躁地说:“老道婆很可能自杀,死在接弓使者的粪坑里了,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秋山,不要浪费精力了。”章沮丧的说:“算算看,进入复壁的第一道门,下降四五丈的地道,再右折进入外室门,再左拆走了十余步甭道,最后才是这座向下沉落的闸门,怎么挖?就算是地鼠穿山甲,恐怕也得挖上十天半月才能见天。’”
“必要时,我会是穿山甲。”张秋山咬牙说,拨出刀向先前挖出的地定。
“格格格…”闸门传出响声,徐徐向上缓升。
“她来了!”葛佩如欢呼:“她汲失信。”
“散开防险!”张秋山急叫,绰刀闪在闸门后。
闸门升上定位,九真仙姬脸色泛灰,抱着僵了的接引使者的尸体,像游魂行尸般进人室内。
“前辈…”张秋山惊叫。
老道婆把爱侣的尸体挖出带来,确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怒火冲天的章,也不知所措楞住了。
九真仙姬把尸体缓缓地放下,无限深情地替尸体整装,轻抚尸体的脸颊,久久,久久。
终于,她徐徐站起,不转瞬地注视着张秋山。
“叫所有的人上去,守住所有的门户,严防那些畜生们进入。”她一字一吐地说:“施主请留下,贫道有事奉告。”
不等张秋山转告,葛佩如第一个奔出。
所有的人都走了,张秋山感到身上凉凉地,尽管室内曙暖如。
“凌霄客独行出乾罡坤极大真力绝学,同时要我帮他训练许多绝美女,利用她们施展美人计,敛财和裹肋武林高手名宿与达官贵人。但他只是一个利令智昏的爪牙,指挥他的主子是谁,我无法查出。”
九真仙姬用沉静的嗓音继续说:“但多少我也听到一些风声。那个主子积极网罗高手名宿,培植实力组成一个神秘的集团,专做些残害异己从中取利的歹毒勾当。施主,后务必留神这个可怕的人。”
“可能是飞龙天魔。”他肯定地说。
“不可能!”九真仙姬也肯定地说。
“这”
“天地双魔根本还算不上人物,论身份名望,他远不配号召。”
“会不会是乾清帮的人?”
“也无此可能,乾清帮与凌霄客父子之间,只订有利害相关的协议,彼此之间合作并不愉快,凌霄客父子如非必要,决不肯沾惹乾清帮,以免引人注意。
白龙之所以未能获得凌霄客的绝对信任,问题就出在白龙与乾清帮走得太近。贫道所知有限,一切全在施主小心留神了。”
“晚辈感激不尽。”
‘你们出去之后,最好找地方住宿一宵,载不可走。”九真仙姬转变话锋。
“为何?”他惑然。
“城门关闭的前片刻,府城内外戒严,城的八旗兵出城之后,府县的丁勇立即封锁城内外,擒捉犯夜的人,箭手埋伏在要道,抗命者杀匆论。目下已是三更初,城内城外处处杀机。”
“咦!戒严?为何?”
“听说是兵发三汉河,那儿有叛逆聚从造反。”
“不可能的,三汉河莱莫湾的高文寺,建有皇帝的行宫、派有一个位领,带了三百名八旗军驻守,附近严闲人走动,怎会有人聚众造反?皇帝上次下江南,迄今快十年了。皇帝没来,造甚么反?”
“我也不知道,反正诸位千万不可走动,以免大祸临头。施主,出去之后,请击毁闸门的机关。”
“前辈自己击毁…”
“贫道不出去。这里,就是贫道羽化的地方。”
“前辈…”
“走吧!祝福你。”九真仙姬稽首行体,缓缓坐下。
“不要…”他大叫,急向前伸手便抓。
九真仙姬突然躺倒在接引使者的尸体旁,天灵盖突然波一声进裂开来,红白一齐溢出。
“前辈安眠…”他心酸地叫,深深稽首,找来一幅缎裳,覆盖住两尸再稽首,心情沉重地出室。
扬州像一艘快要沉的船,江湖的牛鬼蛇神像是船上的老鼠,船还没沉,老鼠已跑了个光大吉。
来不及跑的,当然遭了殃。
大逮捕继续进行了三天,好几百人进了监牢。
官府用大刀阔斧治理,凡是有底案的歹徒,一律罪加一等,雷厉风行,蛇鼠地也就随之遭殃,城内城外人人称快。
以后三个月内,罪案减少了十分之九。
外籍的可疑徒,一律送上囚车处解回籍处刑,远道的则上枷加链,由如狼似虎的解差拖着走长途。
海捕公文有案的已决逃犯。就地执行再行文本籍,一府两县的父母官铁腕处理,太快人心。
知道内情的人,事后方知道这一府两县三位大人,职权如此惊人的背景,原来出于扬州卫守备府,与及扬州营参将衙门。
更强硬的支撑,赫然是高高在上的江宁将军府,公文往来皆用羽书(报)飞传,由一位协领亲司其事。
甚至,驻江宁的两江总督,与驻苏州的江苏巡抚,全都介入此事。
至于文官方面,江宁布政使(江宁)与江苏布政使(苏州),当然牵涉在内。但他们自动放弃管辖权,而由军方暗中主持其事。军方,全是人。
江宁布政使也是人,叫额沁纳尔。通常,不论文官武官,人不任五品以下的奴才小官吏。
扬州卫守备大人发兵三汉河的结果,官方不但没公布,甚且止耳语,杜绝传播之口,只有参予其事的人知道。
这些人都是八旗兵,八旗兵说话也没有人懂。
除了谣传,这件事故无人知道真正的结果。
五后,镇江。
镇江,也算是江南的大城。
在天下各地,提起江南两字,都认为是泛指苏、松、扬。常、与杭州、江宁等地方。
但在大江南北,所说的江南江北,江南则指镇江江宁苏州等少数江南岸地带;江北,则指扬州徐通州诸北岸大埠。
两地的风俗、民情、贫富,都有很大的差别,甚至江北人说话,江南人听不懂。
打起架来,通常江北人要表现得勇猛骤悍些。
江南人碰上江北汉子,宁可采取吵架而不想打架,吵起来你我都听不懂,哩啦各骂各的,不伤感情。
有一现象颇为有趣,那就是江北妇女裹小脚的很多很多,而江南的妇女天足数量真不少。
这表示江南的妇女,要比江北的女人强些,至少上了年纪不要人扶着走路,也就显得活泼健康些。
另一现象也有趣,扬州是江北,却具有浓厚的江南风味;镇江是江南,却具有江北的面貌。
所以说,扬州是江北的江南,镇江是江南的江北。这也就明白地表示,镇江有许多江北人在此落脚。
这均表示镇江是一座最复杂的大城,海运酒运的中心,商业鼎盛,比两座首府(江宁、苏州一江苏设两市政使司)更繁荣,更富裕。
毫无疑问地,这里也是牛鬼蛇神的最佳猎食场。
人口急剧膨的结果,是贫户愈来愈多,而走险的人,也渐增加。当然,为非作歹噬人自肥的人,并非完全是贫穷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有城镇村落,就有城狐社鼠;决无例外。
京口释在西门外运河旁,通常把这里称作清河码头,相当热商店,市肆林立,墙桅如林。由于位于城外,所以没有夜,旅客不受拘束,因此有此地方澈夜营业,什么古怪事都可能发生。
京口客栈是一座口碑不怎么好的二客店,落脚的旅客品复杂,藏龙卧虎,蛇鼠同女。
张秋山落店已有两天,住房在三进院,是一间有外间的上房,他的身分付得起食宿费。
近午时分,他一身亮丽蹬人释站北面的鸿宾酒楼。
鸿宾酒楼算是颇具声誉的老字号,酒荣很不错,食客以船上的货主或有钱的客为主。
楼上已有六成食客,大半是前来午膳的,酒菜也简单,箍席通常要在天黑后才有人叫。
在座的食客中,他穿得不算很体面,乌云豹袭其实不是豹皮,而是次等的狐皮所摄制。
他邻座那位租眉大眼的大汉,身上就穿了天马庆外袄(狐腋摄制,或称白狐袭),价值就比他的乌云豹高甘倍以上,甚至三十倍。
他刚坐下,还来不及向跟来的店伙吩咐,穿天马皮外袄的大汉,一双巨眼紧盯着他,突然举手喂了一声。
“小子,你不是张秋山吗?”大汉瞪着巨眼叫,穿得像个绅士,说起话来却野得很,江湖味好浓好浓。“他娘的,招示长在头顶中,不认识铁金刚霍大魁了?”
“晦!原来是你这浑球!”他也欣然叫“三年不见,你他娘的发了横财,抖起来了,穿得像个人样,我那敢认你呀?他娘的!你这件天马皮袭,到底是从那一具尸体上剥来的?神气极了。”
一个野的绅士,一个毫无文昧的文人,在大庭广众间旁若无人胡说八道,却没引起食客们的注意,似乎见怪不怪,平常得很不是新鲜事。
“过来喝两杯,我作东。”铁金刚霍大魁敲敲酒壶:“徐沛的高梁,一锅头最有劲,大概你小子能喝半壶,他娘的,财嘛!多少发了一些,倒眉运也走了不少,现在马马虎虎像个人样而已。”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你发财了,作个小东道也是应该的。”张秋山过来坐,店小二赶忙过来加餐具:“但愿我也有发财的命。”
“要发财并不难,俗语说若要发,须在穷人头上括;你小子专向那些大官富豪打体,怎能发得起来?”铁金刚嘲地说,替他斟酒:“看样子,你山东东平府的师爷差事丢掉了。”f
“去他娘的!你走的第二年我就卷铺盖啦!东平府那位张青天大老爷,是我的同宗,对我这个宗侄小气得离了谱,我一气,扔饭碗道遥去也。”
“气不错嘛!另有高就了,在那一角落?”
“还没有着落,打算到苏州看看风。昨天到,准备住几天惊。”
“惊?我明白了,从江北来?”铁金刚怪腔怪调问。
“对”
“怎么一回事?谣言天飞,不会是扬州闹瘟疫吧?”
“差不多,比瘟疫更可怕。”
“难怪,所有的牛鬼蛇神飞狗走,你…”“差点儿进了书房(坐牢)。”张秋山摇头苦笑:“幸好见机得早,半夜溜回客店,偷取了行囊,跳城掉入城壕成了落汤几乎冻死,一口气跑到乡下都不生蛋的地方避了两天,溜上一条船直放江南,所以我才在此地逍遥。”
“到底…”
“反正扬州城的牛鬼蛇神,目下是清洁溜溜,连头狐鼠也躲不住,甚至连常替官府做鹰犬的乾清帮,也换了头了底,连一个鬼也不见了。”
“我是问三汉河的事。”
“无知道。反正官兵会同行宫的什么御林军,铲平了一座什么塔湾村,犬全不见了。
据说有十几个受了重伤的人,其中有妇孺,全都秘密解往江宁去了。霍老兄,你的消息比任何人都灵通,有名的天知一半,你他娘的是有意考我吗?混球!”
“哈哈!不是考你,是探你的口风。小子,你幸好跑得快,要是慢了那么一点点,就算你不上法场,也会被人剥皮筋。”
“乾清帮?”
“有他们一份,白龙是不是你了他的筋?”
“对”
“张三是不是你?”
“不是。”张秋山说谎神色丝毫不变。
“他们咬定是你,指你唆使神愉调查拨州十大富豪。”
“我也打算找他们。”张秋山眼中涌起食兽的光芒。
“有一群侠义道混蛋也要找你。”铁金刚不住摇头。
“谁主使的?”张秋山颇感意外。
“长公子,他说你刮了扬州仕绅不少金银,扬州几个化名豪绅被抄家,是你的鬼,他证实神愉是你的人。”
“有人肯信?”
“长公子的话,比你的份量重一百倍。”
‘好,小意思,我要不杀他个血成河,就是狗娘养的。可知道江南一枝的下落?”
“你不知道?”
“知道还问你?我昨天傍晚才到。”
“她就在长公子身边。”
“哦!怎么可能?”张秋山吃了一惊。
“哈哈!小子,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你别少见多怪。一个武林名门公子,一个美的江湖女英雄,走在一起有什么好奇怪的?江湖侠侣不是很响亮吗?”
“我不指这意思…哦!他们过了江?”
“比你早过三天。”
“目下…”
“老朋友嘛!消息不讲价码,无条件奉送。出朱方门,经过秀公亭,岔人左面的小径,前行里余,径右的雅致别野叫三山园。
那就是长庄主天风居上的好友一三山园主人呼风唤雨凌有光的纳福别墅,算是镇江无数名园之一。小子,你可别冒失地间。”
“我知道,闯会头破血。来,三年不见,看我的酒量有否长进?乾三大杯。”
“小子,酒量不够,少喝些,免误生死大事,一杯够意思了,乾!”
茶楼酒馆,是传播风声的最好地方。
张秋山与铁金刚,在酒楼公然用大嗓门嚷嚷,决不会是少见识的冒失鬼犯下的错误。
他当然不会是昨晚过江来的。
上次在扬州,章姑娘亲眼看到他同船抵埠,事实上他早已在扬州暗中活动多,以各种不同的面目明查暗访,由神愉分散有心人的注意,他得其所栽。
这次,他要主动吸引对方的注意。
要引来大群蚂蚁,你必须先有一块糖,或者一块钓鱼,也必须先有饵。
返店之后,他立即结账,提了大包裹走路。
城南郊有不少小山,春日遍山锦绣,目下冰封磊地,目全是凋林与衰草,间或点缀着青松与毫无生气的业竹,村落屋罗棋布。
在这一带只要肯花钱,找地方借宿租屋都十分方便。
官道直通丹、金坛,是旅客众多的要道,严冬季节,道上不时有三五旅客赶路。
大雪已止,道上积雪已无影踪,成了烂泥路。天宇中彤云密布,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呵气成冰,正盛酿着第二场大风雪。
他并不急于赶路,提着大包裹悠哉游哉信步南行,像在游山玩水。
两三里,菊花山在望。
路右一丛竹林内,蹬出三个戴盆帽的皂衣公人,红带上有铁尺、铸链、捆绳。
为首那人,则不佩尺而佩刀,一看便知是捕快,佩刀的是捕头,身材特别高大,像貌狰狞,小贼一见便会发抖。
路左,也渡出三名捕快。
他泰然前行,嘻皮笑脸往一字排开的人墙闯。
“承蒙列队,深感光彩。”他笑地,斯斯文文地说,在捕头面前止步。
“你就是张秋山?”捕头翻着怪眼问。
“正是区区。怎么?姓张名秋山没犯法吧?没冲犯那一位皇帝的圣讳吧?咽?”
说的话,渐渐不斯文了。
“你扬州的事犯了。”捕头厉声说。
“放你娘的狗!”他大骂,一点也不斯文了:“扬州府县要捉拿的要犯很多,可是令在下深感怪异的是,淮扬老店的要捉拿疑犯中,有长公子,有江南一枝,可就是没有我张秋山,也没有姓葛的母女一家。
但我仍然有点害怕,因为我还没找到混饭的差事,算是无业氓,所以偷偷溜之大吉,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何榜贴上无名。
你这混蛋门神,居然在这里诬指在下扬州的事犯了,你他娘的要不是神经病发作,就是吃错了药错认爹娘,呸!”
镇江的属县是丹徒县,丹徒的名捕是门神冯昌隆,就是这位仁兄。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这位门神不好招惹,惹了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这位捕头不但内外功已臻化境,而且心狠手辣消息灵通,整起人来不知轻重,动不动就把人打个半死,或者先成残废再讲理,黑道人土恨之切骨,白道朋友也不以为然,认为他做得太过火。
张秋山这一顿臭骂,木希泰山头上动土,老虎口中拔牙,挑衅的态度极为明显。
门神冯昌隆快气炸啦!一拉马步双手上提,要动武了。
公门人动武是绝对合法的。那年头,公门人揍伤人,从来没有赔偿的先例,谁被揍伤谁倒媚。
所以,这是白道行业中,最受武朋友向往的行业,既可以揍人,又不必负责任。
“贼王八!你…”门神的叫吼声震耳聋。
“闭上你的乌嘴!”张秋山的嗓门更大,把包裹丢在一旁,掳袖持拳准备打架:“张某做了几年刑名师爷,你那些鬼门道太爷我都懂。你如果拿不出扬州的海捕公文,太爷要揍你个半死。
你也没有任何证据指控大爷是现行犯,太爷包裹中没带有违品,手无寸铁没有凶器,你能耍出什么把戏来?”
“你叹口气,我门神也可以给你安上一个罪名…”
“你试试看?最好不要试。”张秋山沉下脸:“大不了太爷把你们全宰了,再改个名同样在天下各地快活道遥。混蛋!是谁指使你出头送死的?”
“你这狗东西…”
铁拳排空直人,速度不徐不疾。
门神怒火焚心,伸手来一记金丝腕擒人。
手一搭张秋山的手腕,突觉五指如被火焰,搭住的不像是人手,而是通红的烙铁。
想放手已经来不及了,如山铁拳及颊,砰一声眼冒金星,脑袋一歪,拳背又击中右额。
这时运内功抗拒,已来不及了,轻信对手实力自信过高的人。早晚会碰大钉子。
门神碰上的钉子不但大,而且锋利无比。叶一声小腹挨了一膝益,内脏像要往外翻,嘱了一声上体前俯。
叶一声背顿又挨了一劈裳,打击力沉重无比,庞大沉重的身躯双腿支撑不住,向前一栽。
单刀失了踪,大马爬仆倒,背心便被踏住了,力道重得像住孙悟空的五指山。
“不宰光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算是老天爷算了账。”张秋山轻拂着刀,向呐喊着援铁尺要向上涌的五个捕快说。
然后将刀尖向门神的后颈窝徐徐沉:“太爷不管你们得了多少好处,你们必须为了这点点好处而送掉老命,那点点好处决不会是一座金山。即使是一座金山,没有老命享受要来何用?”
“不…不要上…”门神吃力地扭偏脑袋狂叫,制止同伴冲上:“张…张老兄,逗…逗你玩的,请…请别当真…”
“刀尖贯人你的颈窝,可是当真的。”
“不…不要…喇…”
“你知道太爷在扬州的事吗?”
“我…我发誓不…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太爷在扬州曾经对付过那些人?”
“我发誓不…不知道,只听说你…你是个江湖小…小人,不…不混混…,,
“哦!难怪你只带了五个三脚猫,拦路想打断我的腿,你他娘的昏了头,为何不下些工夫,向扬州的同行打听清楚再决定?你怎配称江南名捕?呸!”
“我…我八辈子也…也没听说江…江湖上有…有你张…张秋山这…这号人物…”
“好,你现在知道了。”张秋山挪开腿,一脚把门神踢翻了两匝:“站起来!把太爷看清楚,免得以后忘了,太爷就是揍得你七荤八素的张秋山。”
当一声响,刀丢在门神身旁。
门神晕头转身爬起,抬起刀居然不敢再发威,手不住科索,忙地收刀人鞘,凶焰全消。
“是谁唆使你的?嗯!”张秋山抗声问。
“这”
“你不说?大概要等到丢掉身上某些零碎再说了。比方说,一只耳朵…”
“我说…”门神打一冷战:“虎踞门外荷香地陈家“妙哉!责地的仁义大爷,神爪冷嫖陈洪。他竟然不惜羽,找上我这条过江的强龙。
好,你转告他,叫他洗净脖子等候,张太爷随时都可能一刀砍断,记住了没有?”张秋山厉声问。
“记…记住了…”
“带了你的人,滚!”
门神大叫一声,撒腿狂奔。
一口气狂奔两里地,后面的同伴跟上来了。
“冯头。”一名同伴问:“那小子几记俗不堪的拳脚,并不快嘛!仍(怎么就不住了?”
“去你娘的!”门神找下属出气:“你看?他那手上有鬼,一沾手,我的气功就散了。一拳头打在脸上,像是挨了一记万斤重锤,连天在那里我都不知道了。““这…他真有那么厉害?”
“混蛋!我会灭自己的威风?”
“那…咱们…”
“咱们唯一可做的事,是离开他远一点。”
“可是,陈大爷的事…”
“去他娘的事!让他自己去了断。”门神总算够聪明:“他真会坑人,说那小于是个混混,要咱们派两个人,把那小于打断一条腿,进班房吃几天太平饭。天杀的!咱们去了六个人,几乎反而断送几条命。
我警告你们,以后谁再沾上姓陈的,乖乖给我自己卷铺盖滚蛋,别让我一脚把你们踢跑。哼!他不仁,不能怨我不义,岂有此理!”
六个人一面嚼咕着、咒骂着,垂头丧气返城。
镇江的公门人,一听张秋山三个字,便会拔腿开溜,不再过问张秋山的事。
张秋山的背影,消失在前面不远处的大道转弯处,路旁现场不远处的枯草丛中,站起两个穿老羊皮外祆的大汉,盯着南面张秋山的消失外冷笑。
“果然不出老太爷所料。”一名大汉向同伴说:“门神果然派不上用场。”
“我感到奇怪,二哥。”另一名大汉感然说:“明知门神靠不住,为何要他出面打草惊蛇?”
“你真笨。”二哥说:“这一来,就可以证明姓张的小辈与公门人为敌,就可以让侠义道门人子弟有堂堂正正的籍口,找张小辈去暴除呀!你懂不懂?”
“我还是不懂,二哥。”另一名大汉不住摇头:“这对老太爷又有柯好处?姓张的就算是强龙,与老太爷风牛马不相及,为了什么?”
“你想想看,公门人把他当成歹徒,侠义门人把他看成魔外道,帮里的人怀疑他是张三。
而会里的人认为他与三汉河塔湾村的屠杀有关,成了众矢之的,老太爷出面,岂不名正言顺受到各方的赞扬?”
“但老太爷为何要出面?他并没威胁到老太爷的地位,更没有利害冲突…”
“你不会知道的。”
“所以才不懂呀!”
“我倒是听到一点风声。”
“什么风声产
“不该知道的事,最好不要打听,知道吗?那会有祸事的n”二哥正说:““少知道一些所谓秘辛密闻,就可以少一分凶险,这是忌讳,千万要记住。”
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嘿嘿朗笑。
两人忽然转身,大吃一惊。
张秋山背着双手,站在两人身后不足八尺,笑声固然令人闻之骨惊然,脸上的森表情便令人一见便心中发冷。
“你却明知故犯,H哥。”张秋山森森地说:“犯了忌讳,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增加不和凶险。现在,我要知道你所知道的风声,告诉我,好吗?”
“你”
“我对门神这位名捕,颇有相当了解。”张秋山替对方释疑:“他如果重视某件事,必定退详地布置,所以成功的机会比失败少。
他并不重视我的事,所以我知道这是某一位在暗中控制情势的仁兄,有意轻描淡写,利用门神达到某一程度的目的就够了。
如果连这一点点阴谋诡计我也看不出,我还能在天下各地逍遥自在?那位仁兄派你们来躲在一旁看结果,显然有点失算。”
“并没失算,因为在下有自信对付得了你。”二哥镇定地说:“老太爷像是诸葛亮,万事小心,顾虑太多,所以成不了大事,对付你一个小辈也畏首畏后,一步步稳棋下得平庸呆板,毫无胜机。”
“哦!你准备走险下险棋?”
“不错,我一定可以把你成一团死,老太爷其他的计尽都不必进行了。”
“你行吗?”“行。哼!大概你还不知在下是谁。”
“对,你老兄到底是那一方的神圣呀?”
“安庆陆。”“哦!安庆陆,陆一刀陆全,久仰久仰。”“噎!你知道陆某…”
“你袖底的飞刀很了不起,号称刀出无影,也叫一刀封喉。据张某所知,你是小刀会英雄一致公认的叛徒,三年前便被该会除名。
该会派有专人搜捕阁下以正会规,他们想不到你会自贬身价做一个小打手,难怪他们找不到你的踪迹。今天你老兄为了先声夺人,指出真名号想先吓得我心惊胆跳,就可以任意摆布我了。
呵呵!陆老兄,你看我像个闻你老兄的大名便丧胆,心惊胆跳任你摆布的人吗?你老兄…”
陆一刀谈谈一笑,左手有意无意地轻搐。
电芒穿袖口而出,一闪即没。
相距不足八尺,对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电芒。即使目力超人,也只能看到一星光芒,决难躲闪。
四寸小小的柳时飞刀速度太快了。
张秋山背着的双手,右手也恰在同一瞬间移至身前,有意无意地抬起整理衣领。
“你老兄名列江湖十大暗器杀手之一。”张秋山继续末说完的话,似乎并没发现对方发了飞刀:“你的为人与我无关,你与小刀会的家务事我毫不知情。
我以往并不认识你,彼此无仇元怨,可是,你用飞刀要我的命,那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同意吗?”
陆一刀脸色大变,骇然后退。偷袭暗算百发百中的袖底刀不见了,对方似乎毫无反应,决不是中刀反常的现氛
刀太小太薄大锋利,中刀人如果不是被中要害,短期间可能毫无痛楚的感觉,甚至不会发现身躯中有异物,反常地浑如未觉,会继续地进行正常的活动。但只要活动稍加剧,刀与肌发生磨擦,痛苦就会突然光临。
所以这种小飞刀,目标以咽喉和心坎为主,中别的部位,短期间不起作用,这也就是陆一刀另一绰号一刀封喉的由来。
“你怎么说?”张秋山追问,声调提高了一倍。
陆一刀急退两步,从怀中拔出锋利的短匕首。
另一大汉反应也十分迅速,大喝一声,左手一抬,崩簧乍响。
张秋山右手一秒,食中两指勾住了一枝巧的袖箭。
“礼尚往还了张秋山叫,左手轻轻一拂。
电芒破空而飞,化为一团原脆光环。
这种小柳叶飞刀头重尾轻,所以能作直线飞行,也可以旋转飞出,而且可走弧形攻击墙后的目标,十分霸道。
大汉毫无躲闪的机会,相距太近,而张秋山发飞刀的速度二几乎比陆一刀所发的劲道强一倍,看到膜脆的光影,光影已经近身了。
光环擦过大汉的左颈侧,割开了颈肌,割断了大动脉,连颈骨也伤了。
“二哥快撤…”大汉急叫,还不知左颈已挨了致命一刀,把正油箭在不可能落空的情势中落空了,再不走岂不是大傻瓜?
发出招呼后他扭头撒腿狂奔,一跃两丈颇见功力。
很够情义,知道招呼陆一刀撤走。
可是,陆一刀走不了,张秋山已如影附形冲近,左手一招云龙观扑硬抓挥动着的匕首。
匕首是虚招,引张秋山封抓,左手的飞刀才是致命的武器,就在双方急旋两照面的短暂刹那,两把同型式的柳叶刀连环发。
臂套内共藏有三把小飞刀,构造十分巧,手一动,便有一把刀滑人掌心内,控制自如,通常一把便可将对手杀死,所以绰号叫一刀,其余两把可以对付其他强敌。
两把飞刀皆被张秋山右手的袖箭所拨偏,那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却确是发生了。袖箭在张秋山手中,成了可以自动接飞刀的神物,拨中飞刀的脆响相当悦耳,飞刀飞舞着跌出三丈外脑然坠地。
拨的准头与技巧神乎其神,目力不可能看清飞刀飞行的轨迹,完全是凭神意将飞刀-一加以击飞的。
陆一刀心胆俱寒,虚晃一匕鱼龙反跃急撤。
身形刚反跃而起,轴箭来势如电,贵人陆一刀的左肩井,锋尖透背半寸。
“砰!陆一刀着他便倒翻一匝,左肩并的痛楚影响了身形,无法稳下马步和身躯。
人影人目,近身了。
“我给你拼了!”陆一刀厉叫,-匕挥向踏下的快靴,那是张秋山的脚。
靴突然停顿,匕尖一掠落空。
“叶!”靴随后踏下,踏在右骨上。
“哎…”陆一刀狂叫,骨断了三以上,匕首手,起不来了。
“我要把你成一团死。”张秋山站在一旁凶狠地说:“你给我半斤,我还你八两,两不相亏。”
“救…我…”陆一刀挣扎着想爬起来。
“叫你的同伴救你吗?没有希望了,他快要尽鲜血啦!躺在甘步外的积雪中等断气呢。”
“放…我-…马…”
“有条件。”
“饶…我…”
‘你们的老太爷是谁?”
“我…”“你不说,就没命。”
“陈…陈洪…”
“果然是他,神爪玲嫖陈大老爷。你陆一刀的飞刀,比他的冷膘强十倍,你竟然做他的打手,难怪小刀会始终找不到你。我猜,神爪冷嫖一定不知道你的身分。”
“我…我化名为…为赵二…”
“很妙,连姓都改了。陈老太爷为何要计算我?”
“这”
“你说过,你曾经知道一些风声,没错吧?我的记是很好的。”“我只是听…听说…”
“听说的事,有时却颇有真实。”
“他…他要利用各方面的人向你煎,希…希望证明你…你是不是…
是…"
“是什么?”
“雷…雷神…”
‘中头彩了!”张秋山怪叫。
“你中…中什么…”
“你不配问。他凭什么要查证我是雷神?”
“我…我不知道。”
“有五个人曾经见过雷神,然后乾清帮替人搜索雷神。现在,陈老太爷要查证我是不是雷神,真是脉络相承。妙极了。那不关我的事,再见。”
“救我…”
“我为何救你?不杀你已经够情义了。”
“我…我用数…数万两银子,换取你…你救我。箭透左肩,右骨折,我…我支…支持不…不了片刻
“哟!数万两银子?好买卖,银子呢?”
“在…在仪…仪真的-…一艘船上…”
“鬼话!”
“真的,不…不骗你。我结一…一些下五门朋友,他…他们得很。银子是…是扬州府库发出的,五万多两。库大吏的一名亲随,是我朋友的朋友,消…消息十分可靠…”
“是公款?没胃口…”
“不…中是公款,只是从公…公款项下拨…拨发的而已。”
“拨发给谁的?”
“不知道,只知是几个极神秘的人。银子是两天前拨出的,要在仪真验,今明两天定…定可双方交接。本-…,本来我今天就…就要溜走的,偏偏派下盯你梢的鬼…鬼事…”
“好,我救你,张某接你这笔买卖,我带你找地方起箭里伤,慢慢谈,咱们该互相亲近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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