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一早,房门被拍得像有人用锤撞击。
张秋山拉开房门时,衣衫已经穿好了,仅披了乌云豹外袄。冷风刺骨,一大早被人拍门吵醒,真不是滋味,所以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干什么?”他向怒形于门而立的大煞直皱眉头:“单身女人猛拍单身男人的房门,是不是有意要我打见不得人的官司呀?”
“老娘一大把年纪,你说这些混帐话反而显得太了。”大煞余琼反相讥:“你制了我二妹的道,我不找你又找谁?”
“哼!”“该你狠。”大煞余琼咬牙切齿说:“找到了靠山,狠是应该有的必然现象。”
“少废话了,我张秋山不会有甚么靠山。反之,你找到了靠山,不然昨晚有你好受的了。”
“昨晚没有那小混蛋手,你早就死在我的七煞风掌下了。”
“真的呀?好,咱们在院子里再拼…”
“这笔帐以后算。我二妹…”
“再过半个时辰。”张秋山看看天色:“她就会百脉融通。”
“你”
“我在她身上了一手鬼符障眼法,并没制了她的灵台,你穷紧张干吗呀?你走吧!”
一听张秋山并没有制了二煞沈瑶的道,大煞恼羞成怒,这可是栽到家啦!
“你这该死的…”大煞跳起来大骂。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有人突然飞至,好快,无声无息在身后显现。
“好哇!有人犯了我的忌。”是假公子章达的语音:“决不轻饶。”
“我…我是来找他…”大煞大吃一惊:“找他替我二妹解的。”
“张兄,是吗?”假公子向张秋山间。
“是的。”张秋山含笑答。
“我看到她怒叫…”
“她是情急。”
“哦!你制了H煞的道?”
“没有,只是用一种小手法唬人而已。”
“你还不走?”假公子瞪着大煞叱喝。
大煞狠狠地瞪了假公子一眼,逃出三丈远,突又转身哼了一声,想发话却又被假公子冷森的目光吓住,终于一言不发恨恨地走了。
“章兄,你得提防她报复,双煞是有名的睚毗必报魔道难人物。”张秋山好意地说:“好像昨晚你教训了她,她很死你了。”
“我知道,我不怕她。”假公子信心十足地说:“怎么,不打算清我进去坐坐,要我站在外面喝西北风?这是待客之道吗?
“你敢进来?”张秋山怪笑。
“我为何不敢?假公子反问,神色丝毫不变:“你不会也在我身上什么小手法吧?”
我怎敢?二煞沈瑶是个甚么都不怕的女人,也甚么都不在乎,在她身上手脚,她认为毫不足怪乎常得很,至于你
“我怎么啦?”
“你的发前额都剃了”
“这…”“有婆家了吗?”
“啐”假公子突然脸红耳赤,暴了女娇的本能,男子气概一扫而空。
“还敢不敢进来坐?”张秋山大笑:“哈哈!你要是有勇气踏入一个人的房中,天下大可去得。”
“天下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假公子一膛,大踏步往房里闭,硬向他的身前闯。
张秋山反而输了气,赶忙闪在一旁让假公子入室。
外间寒气袭人,没生有火盆。
桌上有半壶冷茶,店伙还没来收拾。
“我去叫店伙彻壶茶来。”他反而有点拘束:“昨晚打打闹闹,店伙都知道了,不敢前来打扰。”
“不必了,一早喝甚么茶?”假公子自己拖凳坐下,脸上红未退:“料想魔女不肯干休,所以一早赶来看看,果然被我料中了。到扬州有事?”
“路过而已,打算休息三五天。”他在对面坐下,穿妥外袄:“准备前往苏州。”
“听说江苏巡抚宋仲牧是个好官,幕客中有不少人才,我有心去投奔他谋一份差事,文才武功方面我都有良好的根基,也许他能用我。”
“老天爷!你像个混口食的游幕穷酸吗?”
“游幕的人并非个个都是穷酸,毕竟这是读书人相当不错的出路。”
“读书人?”假公子的嘲口吻。
“我可是不折不扣的秀才身分。”他正说:“读书不成,学人无望,进上成空;然后是学剑不成,只会与匹夫氓争强斗胜。想想后,觉得游幕倒也适合我这种文不成武不就的材料,所以…”
“失敬失敬。”假公子含笑摇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是当真的。”他郑重地说
“真的?”假公子不笑了。
“你我一见如故,素昧平生,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我用不着骗你。”他城垦地说:“只是,我游幕的时不会太长,合则留,不合则去。
老实说,说游幕只是自我陶醉自抬身价的说法,真正说来,该说是乞食。
天下间真正称得上清官廉吏的人不多,而我又不屑于乞食,像我这种人,能用我的人太少了,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假公子不等他说出所以然来:“良禽择木而牺。张兄,我相信你文武才华过人,获举人、摘进士将如深囊取物,入琼林易如反掌。只是,你不屑摘取而已。”
“少抬举我了。”他笑笑:“坦白说,以我这种个性,决非庙堂材料,所以我宁可选择游幕,合则留不合则去,何等自在!”
“不为五斗米折?”
“是呀!”
“你去找宋巡抚,恐怕不会如意。”
“咦!你知道这个人?”他颇感意外。
“略有所知。”假公子厌然地说:“我游历天下多年,对各地官箴民俗…”
“哈哈!你出马脚了。”他大笑:“游历天下多年?章兄,你多大年纪了?不会是练成长术,成了仙的老太婆吧?”
“不要笑,我是当真的,十二岁我就带了随从游览天下名山胜境,到今天已经有七个年头。”
“唁!成了老江湖了?”
“至少可算监竿充数。宋巡抚不算是个真正的好官,自负而又胆识不够,仰江宁将军额山的鼻息,你和他处不来的。
他的幕客甚多,把每一个幕客师爷都看成奴才。如果你真要为清廉的官吏作幕,不知去投奔按察使张伯衡。”
他大感惊讶,怎么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对官场的事懂得那么多?
“张伯衡?他又是谁?”他问,无暇多想。
“江南按察使张伯衡,名动公卿的天下第一清官。宋巡抚很讨厌他,经常制造事故,让他到各府州奔忙查案。
所以你在苏州按察使衙门,很难见到张按察的面,目前不知在哪一府州穷忙。”假公子似笑非笑打趣他:“投奔他,你将穷一辈子,你这件乌云豹裘,早晚会进当铺的,能有老羊皮袄穿,已经够帅气了。”
“真要穷得上当铺,岂不斯文扫地?哈哈!这件事眼下决定未免言之过早,到苏州之后,我还得好好看看,并不急。”
“妙啊!我们结伴而行,可好?”假公子欣然说:“我要到杭州,苏州我熟悉,我会是一个好游伴。”
“不行。”他一口拒绝:“沿途我还有些俗事料理,逗留多久,连我也无法估计,不能因此而耽误你的行程。如果有缘,后我们相见有期。”
“你…你是不是讨厌我?”假公子的脸沉下来了:“我承认我自负,脾气也不好,但我会…”
“你想到哪儿去了?”他郑重地说:“我比你痴长几岁,我也曾像你一样年轻过。那时候,我比你更自负,脾气更暴躁。
像双煞这种魔道煞星,早年如果如此冒犯我,她们死定了,你还轻易地放过她们呢。喂!别多心好不好?”
“我不管。”假公子姑娘的小使出来了:“我沿途慢慢走,在每一座城市小留,等你前来相聚,只要你空来见面,我决不干预你的事,除非有像双煞一类妖孽找你的晦气。”
“这…”“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想见面嘛,你就来找我,我的落脚处你一定可以打听得出来。
“也好…”“我们说定了哦?”假公子终于出女的妩媚和愉,笑得好甜好甜,男人的装扮出现女的妖媚,真令人大惊小怪。
“你很顽皮。”他摇头苦笑:“吱吱喳喳抢着说话,抓人话柄断章取义,!我猜,你老爹对你一定很溺爱,一定感到头大。哦!章兄仙乡何处严“天津卫。”假公子泰然说:“祖上从前是前朝的军户,散户后在扬柳青拥有百十顷地。家叔经营海舶,远到朝鲜贸易。”
“你真该做个千金小姐。”他笑笑:“挟万金游历天下做野丫头。小心后找不到婆家。我也有几个钱,午间请你到醉仙居买醉,你敢不敢去?”
“这可是你说的,我没有甚么不敢。”
“好,近午时分我去邀你,如何?”
“我等你。”假公子脸红红地说,居然回避他的目光,这才像一位大姑娘。
“近午见,我的早餐还没着落呢。”张秋山婉转地下逐客令。
假公子恋恋不舍地离座告辞,往昔的飞扬跋扈神情完全消失无踪。
“我的小名叫,很俗是不是?”假公子在房门口转身,嫣然一笑,转身急急一溜烟走了。
张秋山站在门外,目送章的背景发征。
午间,两人在名酒楼醉仙居小酌,双方极为投缘,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心灵的距离逐渐拉近。
当然,每个人心中都有不能承人的秘密,即使亲如父子,也不可能万事无讳。
江湖人有极为敏锐的观察力和警觉,这一天中,行脚扬州的江湖朋友,已经感觉出潜在的危机,嗅到危险的气息,看到不寻常的凶兆。
紧张的气氛出现在江湖人的神色变化中,感的人已知道将有不寻常的变故发生。
有些人不愿卷入游涡中早早离境。
有些人好奇心重要留下来看结果。
有些人希望找出蛛丝马迹以增见识。
有些人振臂而起准备为朋友两肋刀。
有些人唯恐天下大在旁煽风拨火…
张秋山和章,似乎与任何人任何事无关,似乎没察觉出异象,事实与他俩也不曾与外人接触,似乎他俩不是江湖人,江湖任何变故皆与他们无关。
双煞结帐走了,避免和他俩碰头。
风雪加,这一场严冬大雪来势汹汹,还没有放晴的迹象,根本不可能外出游玩。
二更正,两人在章的客院上厅围炉品茗促膝清谈,夜静更阑张秋山才告辞返回住处,已经是三更初正时分,大冷天正好睡个好觉。
三更正,风雪漫天。
镇淮楼附近,仍然危机四伏。
埋伏的人今晚增加了一倍。
昨晚平白失踪了两个人,当然必须增强一倍实力。
楼东甘步外的城头上,突然出现一个灰白的人影,突然得出人意料之外,像是突然幻现的幽灵。
灰白色的夜行农,灰白色只出双目的头罩,间有一只灰白色的百宝囊,却没带刀剑。
这人是如何安全通过外围三道埋伏的?
楼下在四周埋伏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立即有一组警哨现身,四个穿了白衣的人,四面围住了他。
灰影真像个鬼,不言不动屹立如山,任由对方现身、合围,漠视一切,对这些声势汹汹的人无于衷。“甚么人?”为首的人沉声问,与灰影相距约八尺面面相对。”“我。”灰影似乎不屑多说半个字。“甚么我?亮名号。”“不必。”“是张三吗?”为首的人自以为是地沉声问。“你知道就好。”“你来…”“来找神偷李百禄讨消息。”“他…”“他被你们掳走了。”“原来你已经知道…”“不错,我知道,因为昨晚我已经来过了。”“来得好,昨晚你掳走了咱们两个人?”“不错。”“他们…”“他们死不了,但生死决定在你们手中。”“你…”“我不管你们抓神偷有何理由,事实上你们也没有任何理由。神偷收了我的钱替我办事,打听扬州大十富豪的事并不犯法,与你们乾清帮更无丝毫瓜葛与利害冲突,你们掳他再找我,那是你们不对了。”
“本帮…”
“我对贵帮暗中做官府鹰犬,明里包容三教九的事毫无兴趣,我只管我自己的事。我今晚来,是抱息事宁人的态度求见贵帮主事的舵主或执事。阁下,烦请贵主事人前来相见。”
“我就是扬州分帮,前三舵太平船首座香主杨毯。舵主不在,我作得了主,我要带你…”“你甚么都不要带。”灰衣人打断对方的话:“既然你作得了主,很好。我并不想与贵帮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唯一的要求是用贵帮的两个人,换神愉李百禄,彼此不伤和气。
杨香主意如何?”
秘密会社的肇始,是远可以追溯到汉代的黄巾贼。元代天下群雄并起,聊可算是秘密会社的最盛期。明朝开国的君主来洪武,就是自莲会香军的一员。
太平时,拥有一部分从众,相谋利,无所不用其极;战时,蜕变为啸聚自保,进而马上取天下,退可拥兵自卫。
几乎所有的秘密会社,皆以这两大目标为宗旨,决无例外。
情入主,绝大多数秘密会社瓦解冰消,潜势力最大的白莲教也散化为无数无焰的星火。
康熙十六年,郑成功兵临南京,扬威大江,却无力北进,而至师老无功,远遁海域,南明已注定天地运告终,清气运正隆。康熙甘年,三落之平。
甘二年,台湾平郑克降,明郑一群孤臣孽子无力回天。
郑成功的首席谋臣参军陈永华,在台湾沦陷的前一年逝世(清康熙十九年,明永历卅四年)。
但他所领导的天地会不但没被消灭,反而渡海潜入广大的中原地区,继续打起反清复明的旗号,干得轰轰烈烈。
从此,各种秘密会社纷纷掘起,蓬而兴势若燎原,一发不可收拾,质各异,但宗旨始终不变。
天地会算是目标最严正的秘密会社之一,实力也最盛。那时,晚期的三大主清帮、洪帮、哥,还没有一点影子呢。
所以,当时天地会的确成为秘密会社的泰山北斗,旗号鲜明,前仆后继可歌可泣,成为清皇朝的心腹大患。
不知何时开始,以运河为中心,出现了许多股人马,纷力打起秘密会社的旗号,各划地盘,各自扩展实力。
乾清帮,是其中之一,发展得最快,实力也最强。
江湖朋友像一盘散沙,三教九份子复杂,大多数各自为政谋生糊口,对那些结帮组会的同道敬鬼神而远之,宁可吃亏上当,不敢招惹这些人多势众的帮会牛鬼蛇神。
灰衣人已明白表示,与乾清帮保持和平不伤和气,但口气相当的强硬,要求却也合理。
这世间,真正肯讲理的人并不多,尤其是那些拥有强大实力的人,对讲理毫无兴趣。
这位杨香主杨一飞,不是为讲理而来的。
灰衣人的合理要求,不合乎乾清帮的利益。
理,并没有利益重要!
乾清帮只接受任何利益,不接受理。
理,很难讲,那是个抽象的名词。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永远说不清。虽然世间几乎每一个人都说自己讲理,但几乎没有几个愿意讲理。
口中说有理走遍天下,心里却认定于有我利的才是理,即使丧尽天良,也认为自己的丧尽天良,天下与我无关。
所以,张献忠这位寇杀人魔王,高举他的屠刀,向天下人大吼:“天生万物以养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尽天下苍生!”
杀尽天下苍生,这就是他的理,一口气吼了七个杀宇。
杨香主杨一飞的理,就是神偷李百禄应该任由乾清帮宰割。
这位灰衣人,扫理也应该任由由乾清帮宰割的。
好家伙!这位灰在人竟然狂妄地提出绝对无理的要求,大概是吃多了撑着了,活腻了,简直岂有此理,活该死一万次。
“去你娘的不伤和气!”杨香主愤怒得快要爆炸了,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吃了老虎胆豹子心,竟然掳走了本帮的弟兄,胆敢提出这种混帐要求,你是什么东西?还不给我跪下来认错求饶?混帐东西!”
“我心平气和再说一遍:”灰衣人毫不激动,语气平和:“贵帮管了不该管、于理不合、有亏江湖道义的事。
在下不为己甚,希望和平解决这件事,不伤和气换人质,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好来好去…”
“你打算向咱们乾清帮挑战吗?狗王八…”
“我已经把话说完,你的答覆是…”
“我的答覆是要活剥了你。”杨香主历叫。
“好,你的答覆已经失去理性,一切后果你必须负责,我…”
一声怒吼,杨香主拔刀出鞘,疯虎似的连人带刀狂野地冲进。
刀发天外来鸿挂肩劈头力道如山,恨不得一刀将灰衣人斜劈成两片,忘了要将发衣人活剥的话,活剥应该将人活擒的。
刀刚归劈下,灰衣人已先一刹那从刀锋下切人,快得令几乎难以察觉人影的移动,近身了。
右臂被扣住腋窝向外上方抬,刀便无法砍落下。卟一声响杨香主挨了下一耳光,被打得眼前发黑,不知人间何世,仰面便倒。
锋利的挟锋单刀易主,灰衣人退回原位,轻指着夺来的单刀,似乎刚才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去叫你们能作主的人来评理。”发衣人声如沉雷,向城头两端纷纷现身的人叫:“在下不希望这里变成血海屠场。”
共有十二名白衣人出现,加上杨香主的三名手下,十五个人围住他。
“阁下,亮名号。”对面为首的人杨刀沉喝。
“无此必要。”灰白人沉声说:“现在,请把神偷李百禄交给在下带走。”
“快毙了他!”在雪中挣扎难起的杨香主,发疯似的厉叫。
人多人强,人一多就有理说不清,十五个人中,却有三分之二同声呐喊,刀挥剑一拥而上,刀剑加势若山崩,无人能加以阻遏。
灰衣人冷哼一声,身形乍动,刀突然发出低人心魄的虎啸龙,闪动时映着雪光耀目生花,刀气进发中向前进去,再左右席卷!
冷电织中,金铁击声震耳聋,刚汇聚的人丛陡然四散进针,失了主的刀剑向四面八方飞抛而出。
发生得快,结束似乎更快。
同时发起攻击的十个人,有八个丢掉了兵刃,其中三个人飞跌出两丈外,几乎栽下外城的深壕,重围瓦解。
“刀下留情,在下情义已尽。”屹立在原地的灰衣人语气森,横刀而立像个巨人:
“下一次,用的将不是刀背,必定有人锋刃饮血,决不留情。现在,有人愿意平心静气解决换的事吗?”
陆续有人赶到,人愈来愈多,总数超过四十大关,人更多气更盛,谁能冷静得足以控制激动的群众?
他的话白说了。
一名虬须大汉像是主事人,胁下挟着霸王鞭,重量恐怕不下于二十斤,面而立威猛如天神。
“好小子,你像是吃定我们了。”虬须大汉厉声说:“能摆平本座十几位弟兄,你就敢狂妄大言?阁下,亮名号”
“张…”
“我,扬州分帮前三舵太平舵第一舵主,混江龙路长江。”
“张某正要找你。”
“我知道。”
“知道就好,以免浪费舌。神愉李百禄是被贵帮掳走的。”
“不错。”
“他冲犯了你们?掳他的理由可在?”
“扬州是本分帮的码头,任何人在本码头活动,都要受本分帮的控制,擅自活动,等于是直接向本分帮的权威挑战。神愉是老江湖,他应该知道忌,居然敢偷偷摸摸在扬州作案…”
“且慢!”你说他在扬州作案?
“不错。”
“苦主是谁?”
“这…”“没有苦主,何谓作案?他只是暗中调查一些人的底细,没动扬州一草一木,没错吧?”“这…哼!路某就是苦主…”
“哦!他侵犯了阁下的权威?”
“不错。”混江龙答得理直气壮。
“阁下,你知道你也侵犯了在下的权威吗?”灰衣人语气转厉。
“你”
“我张三在任何地方办事,决不许可有人出面阻挠干预,违者杀无赦。”“胡说八道!
你…”“你们不但出面阻挠干预,而且掳走在下的人,复倚众行凶围攻在下,犯了在下的忌,你怎么说?”
“岂有此理!强龙不地头蛇,你…”“不是强龙不过江,如果我怕,今晚我就不会来,或者以后找机会报复。我今晚来,吉凶祸福由你们决定。把神愉交给我带走…”
“你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少做你的白梦。你看清处境了吗?”
“看清了,你的人很多。”
“一人给你一刀…”
“你们不可能同时出刀挥剑,一群土瓦狗。阁下,不要威胁我,那不会有好处的。”
霸王鞭向前一伸,混江龙怒地踏进两步。
气氛紧张,所有的人皆咒骂着跃然若动。
“你们已经犯了一次最严重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了。”灰衣人的刀也徐徐上举:
“看来,你们已经无可理喻了,世间有你们这种人,将是无穷灾祸之源,少一个就少了一分祸患。
阁下,当你们的刀剑挥出的瞬间,也就是在下大开杀戒为世除害的时候了,这里将成为血海屠场,不想丢命的人退!”
最后一个退字声如汉雷,震得飞搪上的积雪纷纷下堕,震耳聋。
沉雷震不醒这些横行霸道已久的强人。
霸王鞭突然以雷霆万钧之威兜头砸落,混江龙愤怒地发起抢攻,这一鞭力道万钧志在必得。
刀剑齐出,呐喊声雷动。
刀光斜选,从鞭下掠而过,灰影突然破空而起,身形急速翻腾,刀光也因此而飞旋狂舞,从左前方飞越人丛,方传出刀气破风与割裂人体的异响。
血腥风而飘,两声压抑叫号令人闻之骨惊然。
刀光在另一方出现,每一闪动管有人血模飞。
好一场暴,好一场惨烈的大屠杀。
四十余名高手,丝毫不曾获得三人以上合击的机会。
发衣人的身形太快,看清人影刀已裂体而过,每一刀皆狂猛急骤,攻击的部位把握得不差分厘,险之又险而且神乎其神。
片刻间,人体倒地头断肢裂,鲜血把城头的积雪染得一片猩红。
片刻间,能站立的人不超过四分之一。
混江龙是最幸运的一个,灰衣人的刀,始终没找上他的霸王鞭,他只能绝望地追逐奔掠如电的刀光,眼看刀光撕裂同伴的躯体而无法救援。
致命的片刻,为期甚暂,反正只看到人体接二连三摔倒,完全无法全辨灰衣人是如何运刀的,虎入羊群,惨极。
终于刀光化虹而至。
“我给你拼…了…”温江龙凄历的狂叫,双手拍鞭全力向来的刀光砸去。
“挣!”刀措住了鞭。
混江龙惊得血几乎要凝住了,这一鞭力道千钧,大石头也将一砸而碎,只有更重的兵刃和臂力才能挡得住这全力一击
可是,轻灵的狂锋单刀,竟然搭住了鞭向偏门出尺余,刀尖却到了右颈旁。
他僵住了,鞭似乎比往昔沉重一百倍,双手的虎口,不知被何种可怕的劲,从鞭梢传入所震裂,鲜血溢出不易抓牢沉重的霸王鞭。
四周还有九名帮众,个个浑身发抖像是见了鬼,被这一场与鬼恶斗的惨象吓走了三魂,地尸骸与刺鼻的血腥令人胆裂魂飞。
有两个帮众竟然站立不牢,哀叫着向下跪伏如羊。
“我不杀光你们,留你们几个人,做这场大屠杀的见证,向江湖同道证明你们所犯的严重错误。”灰衣人以字字铿锵震耳的嗓音说:“明正午以前,神愉李百禄如果不能平安地在城南三汉河杨子桥头出现,我要杀尽你们扬州分帮的每个混蛋,毁掉你们每艘船。姓路的你记住没有?”
卟一声响,霸王鞭失手里地。
“你…你你…天啊!混江龙如丧考砒地仰天长号:“为…为了一个人,你…你屠杀了…我三十几个弟兄,你
“我要你记住我的话,显然你不肯记,好吗!我找另一个人传话…”
“不!不!我…我记…记住了…”混江龙狂叫,原来也是一个怕死鬼。
“你将话传给谁?”
“敝分…分帮主…”
“闹江鳖吴国良?”
“是的…”
“他今晚为何不来?”
“总…总帮来…来了两…位护法,带…带了分帮主去…去拜会几…几位远道来的贵…贵宾,所…所以
“甚么贵宾?”
“除了两…两位总帮护法,无人知…知悉。”’“晚上去拜会?”
“是…是的”
“在何处?”
“在…在城里,不…不知究竟在…在何处。”
“好你们可以善后了。”灰衣人张三把刀丢下:“记住,明早午前,神偷必须出现在扬子桥头。如果不,便是大屠杀惨烈报复的开始,再见。”
灰影破空飞,远出三丈一飞越雄蝶,向城外疾落,一闪不见,像一头鹰,不像是人。
混江龙发出一声哀号,软倒在地。
早膳后不久,张秋山出现在章姑娘的房外走廊,劈面碰上负责照料的店中仆妇。仆妇告诉他,章公子一早就出店访友,留下话说要傍晚时分方能赶回。
他并不介意章姑娘是否在店等他,信步沿走道向前进院走,向店伙代,说要到城外平山堂踏雪寻梅,何时返店无法事先估计。
出店沿街西行,街上行人稀少,有些商店乾脆关上店门,顾客只能从侧门出入。积雪及膝,出门的确是件苦差事。
出城踏雪寻梅,真是自讨苦吃。平山堂在蜀冈,蜀冈距城有五六里,在雪深及膝的路上看风景,近乎发疯。
沿大道远出三里左右,风雪漫天,雪花挡住了视线,视觉模糊,道上行人绝迹,他留下的深深脚印,片刻间便被大雪掩没了。
他突然折入路右的一条径,急行半里地,进入一座雪封的冻林。
冻林深处有一座小木屋,大雪已掩住了半截柴门,木屋甚小,四击的积雪树木比屋高,所以如不走近,很难发现这里会有房屋的存在。
他站在半被雪掩的柴门外,缓缓地除去皮风帽。
出的脸全变了,不再是游幕文主张秋山,而是狰狞唬人的、传说中的曝巨眼雷神。
是一具巧的特制面具,紧贴上脸上不易看出破绽,像是真的,四神词中的雷神显圣。
做了亏心事的人,白天见了他也会心胆俱寒。
双手一抖,大手伸出袖口,左手有一柄一尺二寸长的怪兵刃,右手有一柄尺二长的尖头雷锤。
挣一声异鸣,雷锤击在天雷钻的尾部,大冷天居然溅发一丛耀目的火星。
异鸣的声并不大,但怪异得匪夷所思,入耳便令人感到耳膜裂,脑门发炸如受重击。
是两种兵刃相击才能进发的异响,锤和钻不知是何种怪金属所制的,反正不像是钢铁。
连续三声异鸣,小木屋里毫无动静。
大雪天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听不到外面的声息理所当然。
“我知道你在里面。”他用摄人心魄的怪嗓音叫:“你不休息出来放手一拼吗?”
没有动静,只听到罡风的呼号。
“小室内相搏,你毫无机会。”他再叫:“飞龙天魔陈伯刚,你会出来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你欠了人家三十年的帐,时辰已到,该你还帐了。是祸躲不过,你也曾是一代之雄魔中之魔,为何要躲?”
“小木屋仍然毫无动静,里面可能没有人。
他哼了一声,将雷锤入带,取出三颗鸽卵大的暗红色怪弹丸。
身后一株大树后,突然闪出一个白影,脚踏在浮雪上居然不向下沉落,像个无重量的幽灵,远在三丈外,身形向前滑出。
他倏然转身,冷冷一笑。
“你不是飞龙天魔。”他画了红眼圈面具出的双目冷电灌湛:“但你的踏雪无痕轻功,确是已臻化境独步武林,但是仍然瞒不了在下的灵敏听觉。
你躲在结冰的树下太久了,衣与树冻在一起,离时便被在下发现了。你失去在背后偷袭的机会,很后悔是不是?”
白影吃了一惊,在丈外止步,似乎仍然无法接受被他发现的事实,眼中有无法置信的神情。
是一个白凤帽白长袍的人,掩耳放下盖住了口鼻,促出一双光四,但眼白已出现红丝,不再年轻的怪眼。
右手有一柄尖利的三棱刺,锋及长仅一尺六,比传统的三校刺短了八寸。一寸短一寸险,一看便知是擅于近身搏击的利器。
“老夫潜蛟地魔黄腾蛟…”白施人说。
“看了前辈的三棱刺,在下心里有数。”他收了暗红色的弹丸:“只是,天魔地魔地这四十余年的漫长岁月里,从没听说你们双魔之间有何牵连,从不走在一起,天南地北各有活动势力范围,今天居然同住在一起,委实令在下不敢相信。”
“你是来找陈老哥的?”潜蛟地魔不作解释,提出重要的问题。”
“不错。”
“讨卅年前的一笔债?”
“不错。”
“你多大年纪了?卅年前,你好像还没出生呢!”
“卅年前我出生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欠了卅年的帐依然要偿还。黄前辈是应他敦请前来替他挡灾的?他为何不出来代?”
“早些日子,有几个神秘万分的人,在扬州出没无常。接着,城中出现了数十张地状,写了四句话: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半世血债,一朝偿还。
陈老哥绰号飞龙天魔,埋名隐世十载于兹,早年难免造了不少杀孽,结了不少仇家,心中不无顾忌,因此用急足敦请一些老朋友前来,作万一的打算。没想到陈老哥不幸而料中,果然有人前来找他。”
“造孽太多的人,一辈子都会有这种心态,风吹草动也会心惊胆跳,夜间经常作恶梦。
陈老魔早年造孽太多,请你们前来作万一的打算是正常的反应,不足为奇。”
“你就是散发地状讨债的人产
“不错。你听说的几个神秘万分出没无常的人,其实只有我一个,用多种身分出没,化装易容术雕虫小技算不什么”“陈老哥欠了你什么债?”
“他没欠我的债,我是替别人讨债。叫他出来吧!当面一提不就明白了?”
“原来是替人讨债的下货。”潜蛟魔不屑在说:“我听过你这号人物。”
“真的呀产
“江湖盛传当代十大神秘人物之一,雷神。出现江湖十年,据说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姓名出身底如。你真是雷神?”
“如假包换。”
“老夫横行天下甘余年,垂垂老矣!但杀人如麻的夺命三棱刺未老,仍然寒光贯斗牛。
小辈,你来得好。”
潜蛟地魔拉掉风帽纳入带,出吓人的老朽面目,又说:“长江后推前,世上新人换旧人!
老夫那一代的风云人物,大多数不得善终或者老成凋谢。你雷神十年来声威显赫,以报应神灵自命,算是这一代的武林奇芭。
老夫不服老,夺命三棱刺要会一会阁上的雷锤,看今天谁死谁活,看老少到底谁是英雄。小辈,你上吧!”
“黄前辈,你是要替陈老魔赖债吗?”
“你这话是甚么意思产
“如果是助拳角色,在下不为己甚,但如果替他赖债…”
“赖债又如何?”
“那将有一场只许有一个人活的决斗。”
“你这岂不是废话吗?不管任何理由,老夫都要杀死你。”
“好,那就看谁死难活了。”
“对,上!”
“得罪了。”
天雷钻不是主攻的兵刃,因为握的方法是反握,手一动便隐藏在手臂内侧,根本就不是用来格斗的手法,雷锤才是主攻的兵器。
不论是雷锤或天雷钻,都比匕首短,所以是以贴身搏击为主的致命兵刃。
夺命三棱刺却是中距离的利器,比刀剑稍短八寸,却比雷锤长一倍。一寸长寸强,而且具有近攻的威力,在兵刃上便占了先天上的优势。
潜蛟地魔是上一代的魔头,功臻化境修为深厚,格斗的经验十分丰富,当然知道兵刃的长处,决不会放弃自己的优势。
雷锤刚随拉开马步时扬起,潜蛟地魔便不愿前辈的身分,抢占先机发起猛烈的攻击,一声怒啸,夺命三棱刺排空而至,身形贴浮雪前滑无畏地抢人。
张秋山一怔,这老魔怎么像村夫一样,毫无风度地摔然攻击的?
不容他迟疑,本能地一锤向排空而至的三校刺急封。
上当了,夺命三校刺是虚招。
潜蛟地魔的左手,就在这刹那间吐出。久蓄的神功内功发如雷庭,浑雄的内劲无可克挡,飘落的雪花在掌劲前化为轻雾狂涌。
砰然一声怪响,骤不及防的张秋山在前三尺身形倒飞而起,摔落丈外再向后急滑,被掌劲在三尺外击实,吃足了苦头。
以掌劲的浑能力道估计,老魔的神功内劲,已可伤人于体外近丈左右,内功火候不够纯的人,在一丈左右便会被击倒,根本不可能有近身格斗的机会。
一出手便用绝学突下毒手,显然老鹰早就计算好了,一照面便要将强敌击毙,志在必得。
果然不傀称魔中之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完全没有前辈高手名宿的风度,心狠手辣不在乎声誉好坏。
“哈哈哈断…”老魔得意地狂笑并不跟上追击:“小辈,你还可以苟活片刻,九幽大真力已震毁了你全身的经脉、你连坐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你死吧!哈哈哈…咳。”
“狂笑声候然中止,老魔笑不出来了。
张秋山沉着地身站起,站得笔直,作深长的吐纳,出的大眼神光乍敛。
“九幽大真力如此而已。”
他沉声说:“你老了,火候虽纯而真力不复当年,全力一击只能损耗在下三成护体玄功,我将回报你这至命的一掌。”
“老夫不相信你能支撑得住。
潜蛟地魔拒绝承认眼前的事、自信这一掌必可将张秋山置于死地,就算能站起来,也站不了片刻。
张秋山不但站起来了,而且逐步向前退进。一脚踏下去,浮雪掩及膝益,明显地失去了提气轻身的能耐,也明显的表现受伤不轻。
潜蛟地魔大感惊骇,夺命三棱刺本能地徐徐伸升。
张秋山的雷锤,也随着距离的拉近而缓缓升起。
“老夫估错了你。”潜蛟地魔不得不承认事实:“但在数者难逃,老夫加一掌送你这雷神归天。”
双方正要扑上发动攻击,积雪的柴门突然拉开了,灰影疾而出。
是一个像貌狰狞的老人,大冷天仅穿了灰蓝色的夹祆,挨了一把古斑烂连鞘长剑。精神充沛。一双老眼依然明亮冷电四,在外表和行动上,似乎都比潜蛟地魔年轻,其实年纪要大上七八岁。
“黄兄,且让他多活片刻。”老人跃即至,及时阻止潜蚊地魔发动攻击:“让他死得明明白白,招出他的底,斩草除,必须刨出他的老来免除后患。”
“陈老哥,先擒下他再问”潜蚊地魔说:“这样问不出甚么来的。”
“他还有元气,何必和他作困兽之斗?等他伤发就省事多了。”老人向潜蚊地魔附耳说:“他的眼神虚弱、正是元气将尽的凶兆,你已经重创他了。”
潜蛟地魔深以为然,真不愿与一头临死反噬的猛兽相搏,点头表示同意。
假使他们知道张秋山也在争取时间,必定后悔不已。
张秋山确是受到创伤,但情势不许可他运玄功恢复元气,必须奋全力一击把潜蛟老魔倒才有生路。
眼下多了一个更高明的飞龙天魔,一击之后,他就无力自保了,正好抓住机会暗中恢复元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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