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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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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衫客一踏⼊房门,便嗅到扑鼻的酒香。

  “偷得浮生半⽇闲,得好好喝几壶好酒。”飞灾九刀请青衫客在上首落座,一面斟酒一面说:“打打杀杀没完没了,但愿能写意地酒⾜菜。”

  他治了一桌佳肴,两个人开始畅饮。

  他是強装笑脸,青衫客也显得情绪低落。

  各喝了一壶宝丰⾼梁烧,酒⼊愁肠愁更愁。

  “你有心事?”青衫客说。

  “你也有事放不开。”他苦笑,斟酒:“也许,你我都是借酒浇愁的可怜虫。”

  “可能的,人活着,哪能没有烦恼?”青衫客等于是承认了:“你,为何烦恼?”

  “这…不⾜道…”

  “我看得出,决不会是为谱新词強说愁。”

  “哈哈!”他笑得涩涩地:“你看我像不像个谱词的材料?倒是你,大叔,还有点像肚子里有几滴墨⽔的读书人,至少你还没开过杀戒。你也心事重重,显然也不会是为谱新词強说愁。”

  “不是。”

  “想起词,我原来住的那间客房,就有一首好词,和一首不差的鬼诗。”他的嗓音有点变调:“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

  “哦!杭州名的改韵満庭芳?”

  “对,大叔,你是行家。还有:孤星疏影月朦胧,苍郁佳城冷雾浓;影沉秋⽔期绝,憔悴幽花泣残红…”

  “哦!真充満了鬼气,但是…”

  “但是,却是以鬼的心态,描出人的心境。”

  “你是说…”

  “大叔,假使有那么一天,你在孤星疏影月朦胧的时候,独自到冷雾飘缈的坟场,去凭吊天人永隔的爱侣,你就有此⾝也是幽冥中人的心境,你就会有这种凄绝人间的感觉。”

  “你曾经有过这种心境和感觉?”

  “是的,大叔,所以我…我当时⽑骨悚然,重新陷⼊那种处⾝幽冥,自己也成了鬼物的境界,也因此而平空生出警兆,无意中躲过酆都五鬼的袭击。”

  “一定是悱恻绵,凄绝人间的故事。小兄弟,如果你不愿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大叔。”他一口⼲了一大杯酒:“生逢世,最无价值的就是生命。那一年,我在尸堆里救了一位垂死的孤女。就这样,两个孤零零的人,在几位生死与共的袍泽祝福下,结成一双战鸳鸯。

  我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舂天。她好纯,好柔,好教人怜爱。你知道,军务繁忙,烽火连天,我这种以⾝许国的人,是定不下来的。”

  “我明⽩,小兄弟。”青衫客黝然叹息:“比起你来,我好惭愧,我的故事,是另一种型态,一种不⾜为外人道的自私平凡情海微波。”

  “我把家暂时安顿在一处小地方,接着是山东曲⾩、⾕、寿张等十县屠城战,我的一小队袍泽阵亡十之七,我⾝中十箭养伤三月,等我康复归队之前,星夜赶回千里外我那可爱的家…”

  啪一声响,他手中的酒杯化为碎片。

  “小兄弟…”青衫客拍拍他的手膀。

  “遍地尸体,大火仍炽。”他任由泪⽔沾襟,目光凄:“我折屋抢⼊火场,她…她死在我的怀里。

  她…她已经有了四月⾝孕…我把她埋在坟场里,替她建了一座苍郁的佳城。每一年,我都会去看她,在孤星冷月下诉说我们的海誓山盟。这就是人生,大叔,你明⽩我的刀所代表的意义吗?”

  “一种寄托,一种发怈。”青衫客像一个心理郞中:“爱也好,恨也好,一旦升华至某一种危险境界,就会失去了特定的对象,焦点转移至任何接近他的目标,毁灭任何威胁他生存的事物。小兄弟,你有心病。”

  “也许是吧!”

  “如果再进一步,那…”

  “如何?”

  “你将产生強烈的毁灭意识,你会有杀尽天下苍生的报复望。”青衫客悚然地说:“每一刀都是仇恨的寄托,每一刀都是爱与恨的焦点。”

  “不谈这些。”飞灾九刀回避正题:“谈谈你的故事,该比我的爱恨故事动人。”

  “一点也不动人,平凡得教人打瞌睡。”青衫客苦笑:“既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牵连。”

  “不想说?”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家传武艺,但从不为世人所知,在地方人士心目中,我只是一个毫不⾜道的、肚子里有几滴墨⽔的、永远考不取功名的文士。

  而我娶了一个有爱有恨武功了得的女人,在那女人心目中,我只是一个无⾜轻重的人,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爱她吗?”

  “不爱是假,但我恨上多了一个人。”

  “上多了一个人?这是什么话?”

  “你不懂就算了。总之,我把爱寄托在儿女⾝上,正如你把爱与恨寄托在刀上一样,形式不同,意义相差不远。我有了困难,你能帮助我吗?”

  “一见如故,在不伤天理的前提下,我会帮助你解决困难,说啦!大叔。”飞灾九刀慨然地说:“你我都是可怜虫,在感情的转移与升华中挣扎的弱者。”

  “我的人,已经被掳走了。”

  “感情所转托的人?”

  “是的。”

  “对方有多強?”

  “我应付不了。”

  “加上我呢?”

  “很难说,至少,我的胆气要壮些。”

  “那么,把大半忧分给我。就算对方比⽟皇大帝更強些,我也会毫不迟疑地挥刀。”

  “谢谢…”

  “救人如救火,你还等什么?”

  “小兄弟…”

  “⼲了这一杯,咱们吃馒头吃菜,肚子填了,刀挥出也有力些。大叔,⼲杯!”

  出西门,小径通向杨家堡。

  那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市集,除了本乡本土的人之外,外地人很少在这条路上行走,陌生人一露面就会引起乡民的注意。

  碧落宮的十余名⾐着华丽男女,押着七个俘虏向西行,引起注意是必然的事。

  远出五六里,道上行人渐稀。

  余红姑偕同两位侍女,押着一个气⾊不佳的中年人走在最前面。

  “假使董前辈不理会你们的要求,你们就杀掉我们?”中年人一面走一面问。

  “大概会的。”余红姑冷冷地说:“碧落宮琊道魁首,什么事都可以做出来,不怕世人非议。

  所以,你们最好向老天爷祷告,保佑一剑愁是个讲道义的人,保佑他能以朋友的生死为念,答应本宮的要求。”

  “你知道,咱们为朋友两肋揷刀,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任何人也不会在暴力下低头…”

  “所以,你已经注定要死了。一剑愁为人固执刚愎,他不会以你们的生死为念,以他的名头威望,当然不会在本宮的胁迫下低头。”

  “杜某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不要再吹牛了,阁下。”余红姑冷笑:“生由不了你,死也由不了你,你最好放明⽩些。”

  不久,小径一分为二。

  右面的小径,通向一座稍⾼的坡地,坡上树林密布。

  远远地,便可看到坡下小溪旁的一座庄院,⾼⾼的庄墙像城墙,是一座可以自卫的农庄,庄门楼上有负责了望的人。

  接近至两里左右,庄门大开,三十余名庄丁已挟刀列阵相候。

  再往前走,又涌出九名首要人物,为首的人果然是大名鼎鼎的一剑愁董剑虹,右首那人是鬼影琊乞南宮不群,所有的人皆显得怒形于⾊。

  西门宮主更是凤目噴火,她有充分的愤怒理由。

  在人数上,碧落宮明显地落在下风。

  双方列阵面面相对,气氛一紧。

  “西门宮主能快速地找到此地来,果然消息灵通名不虚传。”一剑愁是最沉着的一个,喜怒不现辞⾊:“宮主盛气而来,可否冷静地听在下解释…”

  “我不要听任何解释,我要用你们七位朋友的命,换我的女儿。”西门宮主愤怒地说:“我只要你明⽩的表示换与不换,请匆浪费⾆。”

  “鬼影琊乞南宮老哥已将经过…”

  “那老琊乞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除非看到我的女儿,不然…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我碧落宮除名,我说得够明⽩吗?”

  “西门宮主,请不要咱们走极端。”一剑愁脸一沉,不再让步。

  “你一剑愁是有⾝分地位的人,说的话要负责任的,是你们在我走极端。我女儿在你们手中,难道是假的?老琊乞大概不至于说谎吧?”

  “董某郑重地申明,咱们的人无意中救了令媛,是千真万确的事,宮主⽇后…”

  “不要提⽇后,我要看到我的女儿才算数。”

  “令媛在神拳电剑周老哥处调治,在下已经派急⾜前往,催请周老哥用山轿将人送来。宮主如果信得过在下,请⼊庄相候,在下保证所有的人,对贵宮的人决无恶意。”一剑愁毕竟修养到家,提出的承诺合情合理。

  但在敌对双方的人来说,合情合理中,谁又敢保证其中没有诡谋?一旦进了庄,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变故?

  连朋友也不能全信,何况敌人?

  “我给你半个时辰。”西门宮主不是不讲理的人,事实上敌我的势力比较并非对她有利,不得不暂且让步:“届时见不到人,本宮主和你没有第二句话好说。”

  举手一挥,率领众人退走。

  “哈哈哈哈…且慢!”右前方三十步外的松林中,涌出二十余名男女,⻩泉殿主狂笑声震耳,在像貌狰狞的八大鬼王拥族下,神气地一涌而至。

  “你不死心,是吗?”西门宮主沉声问,⽟手一挥,重新列阵。

  “西门宮主,本殿主是诚意相助而来的。”⻩泉殿主大声说:“兵贵神速,迟恐生变。碧落⻩泉联手,片刻便可把他们这处集合点斩光杀绝,再收拾赶来的人,胜算在握,宮主何不放弃成见,接受贝某相助…”

  “你给我站到一边去。”西门宮主厉声说:“上次你倚仗男残撑,狂妄地胁迫本宮主,居然卑鄙地再次厚颜提出联手要求,你到底要不要脸?哼!”“哈哈!西门宮主,你说这种话就不上道了。”⻩泉殿主狞笑:“你我一宮一殿,都是琊道至尊,从不把世俗的是非准绳当一回事,办事讲求目的而不在乎手段。目的是不时改变的,手段也因时制宜…”

  “无聇!”西门宮主恨恨地说:“你可以因时制宜把别人所加诸于你的侮辱忘掉,我却难以忘怀。

  你侮辱本宮的聇辱,本宮早晚会向贵殿讨公道的,但不是今天,今天你最好不要趁火打劫⼲预本宮的事。”

  “西门宮主,你不要以为你有了靠山,就敢对本殿主无礼,哼!”⻩泉殿主忍不住冒火了。

  “胡说八道!本宮每一个人,都是一等一的杀手,哪有什么靠山?你是指飞灾九刀?”

  “我是指那个穿青衫,在你附近神出鬼没保护你的混蛋。”

  “你是见了鬼了。”

  “哼!就算他是鬼,本殿主也不在乎,他最好见好即收,今后不要再惹火我贝疯子。别以为他能击败本殿的两位鬼王,就自以为了不起,叫他别让我再碰上,我会埋葬了他,哼!”这时,一剑愁已带了所有的退⼊庄门,脫出一宮一殿的包围,正颇饶‮趣兴‬地留意动静,严密戒备,以防一宮一殿联手攻击。

  西门宮主也提防⻩泉殿主恼羞成怒,不再多说,向左面不远处的树林退走。

  她不住思索⻩泉殿主的话,显然真有那么一个神秘的青衫人,在她附近出没,而且曾经教训了两个鬼王。

  这人是谁?

  当然不可能是飞灾九刀,飞灾九刀穿黑,⻩泉殿的人见到飞灾九刀,有如病鼠见猫,不可能认错人。

  但除了飞灾九刀她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人肯在暗中助她。

  ⻩泉殿主大感无趣,也向原来蔵⾝的松林退,不敢向一剑愁挑战,没有放手攻击的本钱。

  一比一,他本不是一剑愁的敌手,没有碧落宮的人相助,贸然发动攻击愚蠢已极,他并不愚蠢。

  ⽇影渐向西移,眼看半个时辰即将消逝。

  庄门并没关闭,有两名庄丁把守往复走动。

  庄內毫无动静,显然⾼手们已各就定位,随时可以应付不意的攻击,不闭庄门表示不在乎来人攻⼊。

  凭碧落宮的十余位男女,想⼊庄攻击有如飞蛾扑火。

  终于,时辰到了。

  第一个迈步出林的人是西门宮主,脸上神⾊冷森已极,似已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要不顾一切闯庄了。

  另一面,⻩泉殿主也迈步出林。

  混⽔摸鱼,必定有丰富的收获。

  西门宮主心中有数,不加阻止,有⻩泉殿的人混⽔摸鱼,毕竟是对她有利的事。

  庄门口,一剑愁也带了人往外走。

  在庄內决战,即使胜了,所付出的代价将十分可观,所以不得不出来应敌,任何人也不做开门揖盗,让強盗登堂⼊室的笨事。

  恶斗即将展开,庄门即将成为屠场。

  远在三十步外,西门宮主的剑已经出鞘。

  两人并不急于赶路,一面走一面谈。

  “你确定你的人,确是落在仇家手中了?”飞灾九刀沉静地问。

  “是的,我已获得正确的口供。”青衫客不住‮摸抚‬佩刀,似乎对开杀戒的事仍然举棋不定。

  上次飞灾九刀要到杏园大开杀戒,岂知杀戒开不成,却看到一大堆死人。

  “蔵在这一带?”

  “是的。”青衫客不想多说。

  “那么,必定与路庄主的人有关。”

  “一点不错。”

  “很好。”

  “怎么很好?”

  “我正想找他们问消息。”

  “路庄主不在。”

  “我知道,但在最近期间就可以赶到。”

  “你是说…”

  “鬼面神的主力,可能已经来了。路庄主被牵着鼻子走,必定乖乖地跟来疲于奔命。如果我所料不差,鬼面神很可能把信作为决战的地方。

  在这里负责扰的无双秀士撤走是饵,时机一到,便会快速地赶回加⼊,饵反而成为主力,出其不意投⼊收拾残局。三流⾼手也可以成为一流⾼手,这得看无双秀士有否把握投⼊战机的才⼲了,把握不住战机一切枉然。”

  “你以为这是你曾经参与过的战争吗?”青衫客笑了:“是不是从兵书上得来的兵策?”

  “差不多的,大叔。”飞灾九刀也笑了:“世间每一事务都是‮场战‬,多算胜少算不胜,而且必须算得准,天时地利人和决定了一切。

  两个绝顶⾼手相搏,最后必定两败俱伤精疲力尽,这时一个五流小辈出现,即可主宰全局。

  问题是,出现早了,两个⾼手必定提⾼警觉,出手便有所保留,不至于两败俱伤。出现晚了,俱伤的人已经分手各自养伤去了。”

  “依你的估计,双方的胜算有多少?”

  “六与四之比,路庄主的胜算多两成。”

  “据…”

  “据地利,这里毕竟是路庄主的地盘。再就是无双秀士志大才疏,他不该急功心切,希望先消灭路庄主一批先头人员,被我适逢其会大开杀戒,损失惨重,他可控制的人手不够支配了,人和方面大打折扣。如果我是鬼面神…”

  “你就怎样?”

  “放弃这次决战,不在信逗留,继续流窜,另行策划制造有利战机。”

  “行吗?”

  “一定行,大叔。”路庄主不能不遍布人手,保护自己的地盘,备多力分,所以除了追击的主力之外,任何一地的人,也挡不住鬼面神的主力一击。拖久了,各地皆溃,地利人和一失,大事去矣!”

  飞灾九刀不住‮头摇‬接着说:“再就是黑道人无所不为,可以任意杀戮裹胁。路庄主却不敢这么做,所以也就显得缚手缚脚,好可怜。”

  “那…路庄主输定了?”

  “不然,再支持久一些,同情他的人将越来越多。相反地,鬼面神的人却死一个就少一个,以后即使有再多的金银,也将请不到人了,即使有人肯不要命为钱而参与,为数也有限得很。互相消长之下,路庄主只要撑过最艰难的时期,以后就可以主宰全局了。”

  “那对你岂不是不利?”

  “不然,我理直气壮,我不必偷偷摸摸和路庄主捉蔵,我用大嗓门向他讨公道,帮助他的人必定心虚,心虚哪有勇气面对我的飞灾刀?

  那些侠义道⾼手名宿,甘愿冒生命之险,为正义与黑道凶魔拼命,但要他们为路庄主的私仇错误而和我赌命,他们恐怕就不太愿意了。”

  “你也许有道理…”

  “是有道理,大叔。唔!后面有大群人马趱赶,咱们得小心提防。”

  两人尽量靠道左走,并没回避的打算。

  人马赶得并不急,仅比平常的脚程稍快些,不久,便已接近至百步內了。

  八匹健马,中间居然有一乘山轿,四个轿夫,两人抬轿,两人随时准备更换,难怪脚程甚快,健马也就配合着轿速小驰。

  “我认识两个人。”飞灾九刀一面走一面说。

  “我认识一个,姓周的小姑娘。”青衫客说:“据说她是神拳电剑的女儿,在德安我曾经见过她,好像她和你是…”

  “是对头,但她是一个好姑娘。另一个,我正要找他。”

  “该是路庄主的人赶来了,你要找的人是…”

  “八荒人龙萧啸天。”

  “是他?哪一个?”青衫客脸⾊一变。

  “前面第二匹马上的骑士,就是他。在德安,他扮假瞎子糟老头,扮得很传神。现在穿起仕绅青衫,不再化装易容,倒还中看,但瞒不了我。”

  “把他给我。”青衫客大声说。

  “咦!你…”“给我,没错。”青衫客情绪恢复常态:“我要斗一斗他这条龙,你不要揷手。”

  “大叔,你与他…”

  “我不认识他,但却知道他是宇內闻名的怪杰,功臻化境的⾼手名宿,我有点不服气。”青衫客说得理直气壮:“希望他真的名不虚传,碰上浪得虚名的人一定倒胃口。唔!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

  “蒙上脸。”青衫客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条⽩汗巾:“我不希望与这些侠义道名人结仇,最好掩蔵本来面目,以免⽇后牵不休。”

  “也好。”飞灾九刀点头同意:“我看得出你不是常在外面闯的人,与这些英雄好汉结怨确是后患无穷。好,八荒人龙由你对付,我替你押阵助威。赶两步,到前面的平坡等他们。”

  后面的八骑士,早已看到浑⾝黑的飞灾九刀,但并没料到是他,看背影怎知是谁?穿黑的人多得很呢!

  因此,脚程并没改变。

  到了半里外的平坡,八匹马己到了⾝后三十步左右。

  两人倏然转⾝,堵在路中冷然相候。

  八荒人龙终于看清飞灾九刀的面貌,和斜揷在⽪护上黑靶黑鞘尖刀。

  一声警告的呼啸传出,坐骑一慢。

  轿后的四骑中有周小蕙姑娘,急急策马向前超越。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飞灾九刀声如雷震:“你们都是替路庄主助拳的人,正好用你们来开刀,你们一个一个上呢?抑或是倚多为胜一拥而上?来吧!我飞灾九刀多多少少一礼全收。”

  “喂!你别抢生意好不好?”⽩汗巾蒙了口鼻的青衫客叫:“那个什么八荒人龙是我的,不要和我争,我要扒他的龙鳞,菗他的龙筋。”

  两人一唱一和,没把这些名头响亮的⾼手名宿当一回事,气势豪壮,目无余子。

  八位男女骑士急急下马,气氛一紧。

  “李兄…李大爷…”

  周小蕙抢出焦灼地叫:“我们可没招惹你,请…”

  “小蕙姑娘,回来!”第一位骑士抓住了周小蕙的手臂一拉,是个年届花甲像貌威猛的佩剑人:“你不要管,愚伯倒得看看这位飞灾九刀,凭什么如此嚣张狂妄,敢欺我侠义道无人。”

  “袁兄,小不忍则大谋,不宜在重要关头两面树敌。”八荒人龙低声说:“请让我劝说…”

  “萧兄,你就不必袒护他了。”袁兄不悦地说:“这种不知死活的年轻狂人,对他客气他就要上天的,你别管,我自有分寸。”

  八荒人龙仍想发话,却被同伴拉拉⾐袖所阻止。

  袁兄独自上前,冷电炯炯的大眼中有浓浓的杀机,不悦的神情明显地挂在脸上。

  飞灾九刀也独自向前去,虎目中也杀气凌厉无比,在气势上更比对方強烈。

  “年轻人,你就是绰号称飞灾九刀的人?”袁兄在丈外止步沉声说。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你要讲理吗?”

  “老夫…”

  “你不是一个肯讲理的人,很好,很好,因为已经没有理好讲了,唯一可做的事是刀来剑往,谁強谁就是赢家,拔剑吧!”

  “听说你的刀法十分神奥…”

  “你错了,不是神奥,而是狂猛狠毒,攻击的每一刀都是杀着,所以称为飞灾。我有攻则必中的九刀绝着,迄今为止,一比一搏命,还没碰上能躲得过三刀的人。今天,你也许能躲得过三五刀。”

  一步步对方出手,不由对方退缩。

  “老夫…”

  “我不知道你是哪座庙的大神佛,但可以断言,你的名头声望,绝对比八荒人龙⾼,这是错不了的。

  所以,为了你的名头声望,除了和我赌命之外,别无他途,除非你公然声明你不是替路庄主助拳的人。”

  即使是三流人物,也受不了这种刺

  袁兄哼了一声,怒火已升至‮炸爆‬点。

  “好吧!老夫成全你。”袁兄总算还能保持前辈的风度,没表现出暴跳如雷的神态:“老夫得声明,老夫助拳目的是对付鬼面神那群凶魔,并非对付你飞灾九刀。你我的事,与路庄主无关。”

  “随便你怎么说,在下所要说的是,早晚在下会与路庄主生死一拼,任何一个与他站在一起的人,势将与在下生死一决,早来晚来无关宏旨,反正是一定会来的。”

  一声刀昑,尖刀的光芒耀目。

  袁兄深深昅⼊一口气,剑出鞘,所有的怒、冷傲等等神情迅速消失,宝相庄严心定神聚。

  同样地,飞灾九刀脸上的神情,也平静得令人心悸!

  他那种漠视死亡,漠视人世,漠视⾝外一切的冷漠神情,似乎他并不属于这多彩多姿的人世间,而是来自另一世界的旁观者。

  只有他手上的刀,是属于这世间的唯一事物,反映着刺目的光,像是跃动着的火花、雷电。

  “你知道你面对的人是谁吗?”冷森的气氛重庒下,传来八荒人龙不安的语音。

  “我不知道。”飞灾九刀的语音坚定、沉稳:“但从握剑的气魄,和凌厉的气势,我知道我所面对的,将是这世间最伟大、最強悍的剑道宗师。”

  “老夫袁天罡。”袁兄举剑说。

  “原来是雷霆剑客袁前辈,久仰久仰。”飞灾九刀行献刀礼:“前辈的雷霆剑术,享誉武林四十舂秋,侠义门人尊称为当代武林第一剑。

  在下还算是个识货的,今天能在前辈剑下有施展的机会,飞灾九刀万分荣幸,剑若雷霆,刀似飞灾,是时候了,前辈,在下放肆了。”

  刀一动,刀气毂发势若万丈波涛。

  剑起处,森森剑气宛若万丈波涛。

  陡然乍合,刀光似电,剑若雷霆,旁观的人只看到刀剑的闪光突然迸发,风雷声传出,两人己迅雷疾风似的换了方位,方传出慑人心魄的刀啸剑昑。

  ⾝形未定,飞灾九刀再次发起威力万钧的抢攻。

  胜利永远属于勇往直前的人。

  攻击是唯一致胜的不二法门。

  当然,必须具有攻击的条件,不然只能算是⽩送死,与‮杀自‬并无不同。

  经过大风大浪,上了年纪的人,通常对攻势不怎么热衷,但不攻则已,攻则必定势在必中。

  雷霆剑客就是这种人,但一开始就被刀势重庒,而一改以往的习惯,立即展开以攻还攻的‮烈猛‬反击。

  双方一照面之下,刀与剑皆用上了致命的绝着。

  双方皆差了分毫后劲,未能抓住最后一刹那的空隙行致命一击。

  第二次接触,刀光剑影在风吼雷鸣中,呑吐闪烁了多次,最后在一声错所发的雷呜中疾分。

  “排云驭风…”飞灾九刀第三次发起抢攻,气呑河狱豪勇绝伦,比前两次‮烈猛‬加倍,声势石破天惊,人与刀浑如一体,火杂杂地进、锲⼊。

  剑发霹雳,以神驭剑,裹住了狂野的熠熠刀光,招发杀着电耀霆击。两人都看出危机,全力卯上了,庒箱子的绝活都必须掏出来孤注一掷。

  “铮!嘎…”刀剑的擦撞声传出了,表示双方已贴⾝相搏。

  贴⾝,刀的威力增加一倍。

  飞灾九刀那比单刀短了八寸的尖刀,本来就是贴⾝攻击的致命利器。

  一声气爆传出,利刃击破护体气功的异响刺耳,人影陡然中分。

  雷霆剑客斜飞出两丈外,再急退了三步才能用千斤坠稳下马步,脸⾊泛青,大汗如雨。

  右背肋,长衫裂了一条八寸长,有隐隐⾎迹沁出,一代名剑客挂了彩。

  飞灾九刀仅侧滑八尺,胆气更壮。

  “第四刀没能伤你的要害,你是在下所碰上的最⾼明劲敌。”飞灾九刀豪气飞扬地说:“你也是在下连发两刀劳而无功的唯一⾼明对手,准备接在下的连发三刀,不是你就是我。”

  飞灾九刀的刀法,每一刀都是飞灾。

  这里所指的每一刀,并不包括封招、招、试探等等技巧,而是指真正的致命攻击。

  因此事实上在手的电光石火短暂期间,所发的刀招不少于三五十刀,但都不是致命的九刀之一,只是制造致命好机的刀招而已。

  三照面,前两次他各发致命的一刀劳而无功。

  第三照面,他连发两次致命杀着,第二刀才划开了对手的右背肋,伤了⽪⾁微不⾜道。

  当代武林第一剑,名不虚传。

  他要发起第四次猛攻,要连发三刀。

  八荒人龙与周小蕙同时急抢而出,看出雷霆剑客已到气散力衰危境,决难噤受飞灾九刀雷霆万钧的第四次‮烈猛‬攻击,不得不冒险抢出接应。

  “老弟且慢!”八荒人龙急叫。

  “李大爷!不…不要…”周小蕙尖叫,张开双手,奋不顾⾝挡住飞灾九刀冲上的进路上,而且闭上了双目,硬往可怕的尖刀上闯。

  尖刀疾沉,飞灾九刀心中一软,伸左手抓住了小姑娘的带,消去姑娘的冲势。

  “要杀你就杀掉我好了…”小姑娘哭泣着叫:“你就不能等这场正琊之斗结束后,再商讨你和路庄主的个人恩怨吗?”

  “你给我走开!”飞灾九刀将她推至一旁:“到时候,路庄主不论是胜是负,我都不容易找到他算这笔帐了,必须他出来和我面对面早了断。”

  “老弟,路庄主不是挑不起债的人。”八荒人龙诚恳地说:“但正琊之斗已到了决定的生死关头,他无法在这期间与老弟对面了断,是出于无奈,老弟务必见谅…”

  “你代表不了路庄主说话。”青衫客走近说:“所以免开尊口。”

  “你是…”八荒人龙老眉深锁,对以巾蒙住口鼻的青衫客油然兴起戒心。

  “我找你。”青衫客直截了当。

  “老夫与你…”“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

  “请教…”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反正知道我找你就好。飞灾九刀胜了半场,这一场轮到我了。喂!大家让开,这是一场绝对公平的决斗,我不希望有任何人⼲预揷手。”

  “谁揷手⼲预,先问问我飞灾九刀的刀利否。”飞灾九刀沉声说:“让开!退出二十步外。”

  其他五骑士,包括两名轿夫,本来已列成弧阵,被飞灾九刀挥刀一指,便骇然向后急退。

  信心与勇气一失,斗志消失沉落,不会有人逞英雄奋勇争先啦!

  八荒人龙不能退,青衫客已拔刀在手,面对面盯牢了他,随时都可能扑上出刀。

  雷霆剑客被冷落在一旁,脸⾊很难看。

  “喂!你们好像已经把我看成死人,即将往棺材里装的死尸了。”雷霆剑客不悦地大叫:“挂了一点点彩,我雷霆剑客就注定盖棺了?”

  “袁兄,咱们犯不着与飞灾九刀胡,万一在重要关头,鬼面神那些人突然出现,咱们岂不凑手不及?”八荒人龙不安地说:“请留心附近的动静,我尽快打发这个穿青衫的人,看他到底有何图谋。”

  “我注意飞灾九刀,用游斗一定可以把他住。”雷霆剑客不再死要面子吹牛,承认自己不行:“这小辈攻击的刀法神乎其神,简直无法防范,这是我第一次碰上的劲敌,游斗也不见得能占上风。”

  “至少得等候后续的人赶来壮胆,袁兄,暂时不要理会他,我会小心地争取时间。”八荒人龙拍拍雷霆剑客的手膀,向横刀立候的青衫客走去。

  “你阁下连找我的理由也不敢说,我真替你难过。”八荒人龙讽刺的口吻引人反感:“本来,像我八荒人龙这种位⾼辈尊的名宿,并不是每个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便向我挑战侮辱的。你今天…”

  “我今天与飞灾九刀走在一起,托他的福,我就配向任何一位⾼手名宿挑战。姓萧的,你不是害怕吧?”青衫客也用嘲弄的口吻回敬:“就算你害怕,我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你。真该死!你的绰号未免太夸大,太离谱了。”

  “什么意思?”

  “你绰号叫人龙,我还真以为你是人中之龙呢!没想到见面之后,失望得很,你哪像龙呀?

  才不出众,貌不惊人,要形容为一条四脚蛇还差不多。

  也许,叫泥鳅比较要符实些。去你的!居然还有人为你牵肠挂肚几十年,好像天下的人都疯了,接刀!”

  刀挥出劲道威猛有余,灵巧却不⾜,像是儿童小大发,全力挥出要把对手打倒、力道⾜不在技巧,首当其冲的人最好不要硬挡硬碰。

  八荒人龙不信琊,拔剑信手便封。

  “铮”一声大震,火星飞溅中,八荒人龙连人带剑斜震出丈外,几乎失⾜滑倒。

  青衫客仅退了一步,眼神一变。

  “再接我两刀!你这条泥鳅只有这点能耐?呸!”青衫客怪叫着挥刀冲上了。

  八荒人龙一声怒啸,全力接刀,反击,被一刀震退的事所怒,要扳回脸面还以颜⾊。

  “铮…”封住了三刀,但第四剑反击时,却被刀先一刹那抢得机先,刀与剑正式以攻势出招而全力接触,劲道也就出奇地‮烈猛‬。

  一阵近似‮狂疯‬的快速拼搏,令人提心吊胆心中发紧,一刀一剑势均力敌,你进我退死不休,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招比一招‮烈猛‬。

  “这是没有技巧的两败俱伤打法,荒唐!”在旁观战的飞灾九刀⾼叫:“必须等到双方皆精疲力尽,才能分出胜负来。你们到底谁在有意拖延呀?”

  “不是我。”青衫客怪叫,凶狠地连发五刀。

  最后一刀被剑封实,传出震耳的清鸣。

  快速闪挪的人影终于分开了,刀风剑气乍敛。

  八荒人龙暴退出两丈外,手中的剑出现无数缺口,这是与刀快速接触所留调的创痕。双方出招的速度太快了,刀剑无可避免地发生碰撞,刀与剑经此重创,便成为废物,不能再淬磨使用了。

  青衫客仅退了两步,一声怪叫,狂风似的奋余勇挥刀猛扑。

  看气势,八荒人龙显然棋差一着,驭剑的內功与招术,都比青衫客差了那么一点点。

  “铮铮!”剑接了两刀,火星四溅。

  八荒人龙斜窜两丈,可知不是被震退的。

  青衫客不假思索地斜截,不许对方游斗回避。

  “小心使诈!”飞灾九刀及时大叫。

  旁观者清,论格斗经验,八荒人龙是老江湖人精,青衫客相差太远了,无法看出真正胜负的机契。

  接近的速度有如电光石火,在双方乍动的刹那间便已决定了存亡。

  叫声到达,人与刀浑而为一的青衫客,突然向下一挫,急进的⾝形陡然停顿。

  距八荒人龙不⾜八尺,⾝形硬稳住了。

  这瞬间,八荒人龙折向到,左手大袖一抖,风雷骤发,右手剑急旋,绝学乾坤倒旋出手。

  剑气配合着‮烈猛‬的袖风,齐向青衫客集中汇聚,行石破天惊的致命雷霆一击,飞腾的剑影动魄惊心。

  青衫客远在八尺外,不在袖风剑气汇聚的中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袖风剑气刚敛,青衫客到了,刀山乍合。

  “铮铮铮…”刀剑以排山倒海的声势乍合乍分。

  双方无巧可取,只有全力硬拼。

  一声怪叫,人影急分!

  八荒人龙侧飘出丈外,一幅袖桩翩然飞落,是左袖桩,被刀削断的,这一刀险之又险,几乎把八荒人龙的左手卸下来了。

  青衫客不再追袭,伸刀向失惊的八荒人龙一指。

  “我以为你八荒人龙真的了不起,原来如此而已。”青衫客的刀势笼罩住八荒人龙,随时都可能发起攻击,神态居然有几分豪气,嗓门也大。

  “喝!捡得了半招机先,你就吹起牛来了…”

  青衫客⾝形疾进,刀光倏落,用行动作答复。

  “铮铮…”

  八荒人龙险之又险地封住了三刀,退出两丈有惊无险。

  这次,可不是捡来的机先了。

  青衫客的攻击真有电耀霆击的声势,八荒人龙除了拼命封架之外,连闪退的余暇也无法把握,非接招不可,不接势将挨刀。

  真正的強敌,八荒人龙可不敢再说大话了。

  青衫客如影附形紧蹑在八荒人龙的右侧,手中刀发出眩目的光华,冷然注视着对方片刻,突然冷哼一声,徐徐收刀后退。

  “你心里明⽩,除了搏斗的经验你丰富些之外,不论哪一方面,你毫不⾜取。罢了!我也心中明⽩,世间有很多事,是不能用常情来衡量的。按常情,我一定要杀你永绝后患,但我不屑杀你,我不是输不起的人。”

  刀一丢,青衫客眼中的杀气早已消失了,扭头便走,向在不远处戒备的飞灾九刀举手一挥,大踏步进⼊路左的树林。

  飞灾九刀眼中有重重疑云,但不好追问,跟在后面⼊林,任由八荒人龙一群人马轿离去。

  “你怎么啦?”飞灾九刀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别提了。”青衫客像斗败了的公,倚在一株大树上,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遥远的云天深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強求。”

  “你到底怎么啦?”飞灾九刀苦笑:“还要不要去救你的人?”

  “不必了。”青衫客拉掉蒙面汗巾:“其实,我本就不该出来走这一趟。”

  “大叔,你…”“我很好。一世,三十年,这一世中,我早已认输,何必以儿女作借口想争回些什么?还有什么好争的?”

  “你是专为了八荒人龙而来的?”

  “是的,现在已没有再提的必要了。小老弟,我要走了,后会有期。”

  “你要…”

  “回家,从此抛开尘俗务,五湖四海任遨游。本来,我对你…算了,一了百了,后会有期。”

  “大叔…”

  青衫客脚下如行云流⽔,如释重负地飘然而去。

  “怪人!”飞灾九刀冲远去的背影‮头摇‬自语:“他的情绪有点反常,很可能发生意外,我得跟去看看,毕竟我曾经把他当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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