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张家全倒下了,他本来就存心要倒的。
摩云手更是砰然摔落,⾝上最少也嵌入三枚暗器。
尹香君也倒了,她仆伏在张家全⾝上。
商定也倒了,双足已折。
在倒下的前一刹那,勉強打出了第二次暗器。
最后扑下的人是金鹰,头下脚上,双手扣住了商定的双肩,大拇指制住了肩井⽳,双脚踏在商定的肚腹上。
飞虹剑客晚一刹那到达,气愤填膺。
“留活口!”到达的飞虹剑客狂吼。尹香君发出一声痛苦的呻昑,伏在张家全的⾝上,已经无力爬起,手脚可能因惊恐而发软,也许是伤势使她失去活动能力。
她的右背肩,嵌入一枚暗器,发出栲青⾊的金属闪光。
是星形镖,径有两寸,幸而是斜贯入两只星角,不算击实。
也幸而星形镖的劲道不够。商定最后打出的两枚星形镖,是双足胫骨折断之后才发射的。
而且⾝形正仰面倒下,不但劲道不够,也失去准头,不然姑娘不但要被击实,而且必定两枚皆中。
张家全也中了一枚星形镖,只有一角锋刃嵌入左肩外侧,他利用扭⾝的机会,用左肩硬接星形镖。
变生仓卒,护体神功仅能在仓猝间发挥二成功力,挡不住⾼手全力打出的霸道暗器,但也减去了不少暗器的劲道。
摩云手最惨,用⾝躯阻挡射向张家全的暗器,商定第一次共打出六枚星形镖,倒有三枚被他挡住了。
“香君…”张家全狂叫,翻⾝将姑娘抱住。
旱天雷到了,一眼便看到张家全肩上摇摇欲坠的星形镖。
“是银河飞星屈永平的淬毒暗器绝命星。”旱天雷惊叫:“快,我服衣內边缝蔵着夺命神医的解毒丹,快帮忙取水来呑服。”
一面说,一面撕开內衣的肋缝,跌出九颗暗褐⾊的豆大裹胶丹丸。这地方蔵得隐密,难怪没被侍卫们搜走。
摩云手伤及內腑,但能克制毒性就死不了。
张家全和尹香君的伤势不重,尤其是张家全,这点伤并不比被一根枣刺刺伤更严重,毒一离体,他使激怒得跳起来。
金鹰已经把商定用绳困住双手,吊在一株大树下。这位老前辈的鹰爪功十分惊人,咬牙切齿誓言要用双手把商定的一⾝骨⾁碎裂掉。
“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为何要这样做?”飞虹剑客厉声问。
商定呸了一声,怒目而视不加理会。
“对付这种汉奷,不能好好的问。”金鹰伸出了左手:“先撕下他两块⾁再问。”
“哈哈哈哈…”商定凄厉的怪笑刺耳极了。
“你笑什么?”张家全挡住了金鹰抓出的手,冷然地向商定问。
“我可怜你们,笑我自己死得其所。”商定厉声说:“你们这些釜底亡魂,不识时务的余孽…”
“你这汉奷口气我受不了…”旱天雷怒吼,咬牙切齿冲出,要动手宰人。
“雷前辈,听他说。”张家全拦住了旱天雷,语气平静了许多:“他有权说。”
“他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银河飞星屈永平,名动京师、山东、淮南一带的颇有侠名暗器名家。”旱天雷恨声说:“他行刺鞑子皇帝是应该的,但…”
“老前辈认识银河飞星吗?”
“这…我不认识,但这淬毒的星形镖我见过,镖两面各加刻了三颗星形图案,确是银河飞星的成名暗器。
他可以双手连续发射十八枚,像是満天星,而且可以用快速的⾝法收回,所以绰号叫银河飞星。”
“他不是银河飞星,但星形镖确是屈永年打造的。”飞虹剑客转动手中的星形镖说:
“他双手同时用六枚袭击张小哥,可知屈永年并没有将发射的精髓传给这个人。
不然咱们这几个人中,可能有一半人死在这家伙的镖上,他对张小哥心怀恐惧,所以倾全力施展,无暇对付我们这些人。”
“在下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更不是汉奷。”商定厉声说。
“你是谁?”张家全问。
“內三旗正白旗一等一级御前带刀侍卫,舒穆禄兆丰。”商定大声报出名衔:“我族龙与长白,天兵入关之前,我已经化名入关,在江湖活动了十二年之久。
不错,银河飞星名义上是我的师父,但在国贼不两立的君父大义之前,他是逆犯伪孽。
张家全没能杀掉你这无君无父的叛逆,在下含恨九泉。有种,给我个痛快。”
众人面面相觑,楞住了。
“是燕山三剑客派你来的?”张家全沉着地问。
“是我自愿来的,苦⾁计相当成功。”
“你是条汉子。”
“大清皇朝的大忠大勇烈士。”
“对,你很了不起。”张家全点头:“你⾝上带有引犬物药?”
“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要杀要剐,悉从尊便。”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没有带。”
“哼!”“但你⾝上的衣裤,全用引犬物药浸过。”
“唔!你是行家。”
“所以,后面追踪的人,并没有迷失方向。当他们没有向我引走的方向入进歧途,我便有点疑心了。”
“天绝我,非人谋不臧,但我也成功了一大半,你们逃不掉的。”
“你明知我们一定可以逃掉,所以情急下手杀我。”张家全笑笑:“你不但没成功,反而失败得很惨。”
“鬼话。”
“你不啻亲手断送了所有追来的人。”
“哼…”“你不要哼,事实如此。我是最⾼明的猎人。太行山有一种最聪明、最凶猛、最机警的独行花面大公狼。
普通猎人是对付不了它的,它会花十天半月工夫,像冤鬼似的死缠住猎人,直至猎人自己精神崩溃才加以扑击。
这种独行花面大公狼,最大的弱点是情发时追逐雌狼。人们只要利用它的弱点,便容易杀它了。
你这⾝衣裤,等于是⺟狼的引公狼內脏。花面公狼一嗅到这种气味,所有的机警、聪明,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剩下的只是狂疯的凶猛,凶猛是容易对付的;你跟来的那些人,再凶猛也是奈何不了我飞虹剑客立即上前,首先剥下舒穆禄兆丰的衣衫。
“不!不…”舒穆禄兆丰发疯似的狂叫挣扎。
“他是条汉子,成全他。”张家全说:“把他的尸体,沉入河底。诸位,请听我的安排,把衣衫放下。你们每个人都在河里清洗一番,以免遗留有引犬的气味。其他的事,由我来安排。”
“张小哥,你打算…”旱天雷问。
“逃,他们会追我们到天底下。”张家全咬牙说:“这一带山野,是决战的好地方,是最好的坟场,活着离开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
***
天亮后不久,一群人由两头狼犬领到河边停住了。
狼犬不安静,要向右边的奇峰方向窜奔。
纽钴禄和卓是事实上的司令人,锡伦活佛的经验比他差得太远了。他下令停止追逐,领着众人察看遗痕。
“他们已经在这里制造木筏,沿河下放逃走了。”他一面看一面说。
“可是狼犬并没有失去踪迹。”领犬人拒绝接受他的猜测:“人是沿河岸下行的。”
“你先带犬往前走一段路,再回来把结果告诉我。”
“属下遵命。”领犬人带了两头犬,以及三个人匆匆走了。
众人继续在附近搜迹,察看遗留的树枝山。
不久,领犬人回来了。
“启禀统领。”领大人向右面的山峰一指:“踪迹指向那座山峰,属下远出三里外,踪迹依然保持正确,必须循踪追下去。”
“奇怪。”他眼中有疑云:“按这里的工作遗迹估计,他们制成三艘木筏,按理,一定从水上走了,怎么反而改道走呢?”
“有两个可能。”海山也是一个老江湖,对中原武林人的习性了解甚深:“其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们要我们相信他们乘筏走了,追之不及只好放弃追缉,其实是绕山逃走的。
其二,是我们的人晓以利害,表示水道不全安,山间的河流本来就湍急凶险,所以他们临时放弃从水上走的计画,改从河岸逃遁。”
“冯堡主河流通向何处?”纽钴禄和卓向冯堡主父女问:“水道情形如何?”
“河在万山中奔流,流经四处峪谷,两座山贼的山寨,三处小村落,汇合不少溪流,下流入平定川地境。”
冯堡主有条不紊地说:“水势时平时湍,相当危险,但坚固的小木筏,下放并非难事,翻覆了,人如果谙水性,也淹不死。但筏上的人如果受了伤,那就不易活命。”
“张家全熟悉这一带地势吗?”
“应该熟悉,这一带他一定曾经狩猎过。”
“原来如此。”
“统领的意思…”
“确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组钴禄和卓肯定地说:“他要我们相信他们是乘木筏走的,而且希望我们抄捷径赶到下游去等候木筏,他却带人向右折,往太原方向逃命。”
“那就赶快追吧,”锡伦活佛不耐烦地催促:“我们在这里,耽误得太久了。再拖下去,今天休想追及啦!你总是疑心重重,成不了事。”
“一步错,全盘皆输,错不得。”纽钴禄和卓冷冷地说:“这是皇上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我不能不小心从事,毙不了他,我何以向皇上奏覆?所以…”
“再所以下去,那些贱贼又多逃出三里地了。”锡伦活佛火爆地说:“你到底定是不走?”
“好吧!走。”纽钴禄和卓无可奈何地说,真要反起脸来,他还真斗不过锡伦活佛。
锡伦活佛是宮裹的亲信,皇帝面前的红人。
他,却是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外官,说一百句话,也没有內官放个庇的威力大。
领犬人立即出发,去向直指右面的山峰。
三里、五里…狼犬毫无阻滞地急急循踪直走。
对方是选路走的,经常绕过难以通行的林深草茂地带,沿途也留下不少有人经过的痕迹,有些地方枝折草偃的景象相当明显。
追对了方向,有了正确的目标,速度也就愈来愈快。
十几个人也就愈来愈奋兴,知道要追的人,就在前面不远了,追踪的狼犬一直不曾停下来向其他方向嗅迹。
刚从这一面山峰,急降下对面的山脚,狼犬突然发疯似的向上窜,领犬人几乎被拖倒。
“就在上面…”领犬人鱼叫。
“啊…”领犬人后面的一名中年人,突然发出可怕的叫号。
叫号声中,传来劲矢划空的锐利破风啸鸣。
人群急散,从两侧向上抢。
上面是疏林,古松柏参天,林下野草几乎绝迹,所以只能算是疏林,其实树木并不少。
锡伦活佛⾝形最快,三两闪便远出十余丈外,庞大的⾝躯消失在松林深处。
死了一个人,箭贯入右胸上方,通肺出背,气入肺,抢救已来不及了。
山岭起伏,林深草茂,视界有限,人在林下不辨东西南北,只能从曰影分辨方向。
狼犬失去作用,満山遍野乱窜,有时猛兜圈子,有时进退失措。
显然,人在这一带山林中蔵匿,蔵匿时八方窜走,也可能是经过详细计画的迷踪术,所以狼犬也迷失在这附近了,很难找出脫离此地的正确方向。
这些人都是⾼手中的⾼手,心中都明白,人并没有逃走,仍然躲蔵在这附近的山林中,被射死的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发箭人先前袭击的处所,距他们应该在两百步以內较⾼的地方,射了一箭便撤走,能走得了多远?
整整浪费了一个时辰,连狼犬也不安地不知该往何处窜走。
纽钴禄和卓站在山峰的最⾼处,不安地俯瞰着下面绵绵不绝的群山与密林,剑眉紧锁,虎目中有不安的神情流露。
甚至可以看出一些惧意。
“他们躲在这一带已无疑问。”他向左右的人说:“问题是,他们到底躲在何处?是分开躲呢,抑或是聚在一起准备顽抗?”
“我们的狼犬已派不上用场。”领犬人怈气地说。
“他们已经发觉我们有犬前导。”
“分头搜。”锡伦活佛说:“佛爷不信他们能躲在地底下,一定可以搜出来的。”
“方圆数十里,如何搜?”纽钴禄和卓大摇其头:“人一分散,那就势孤力单了。奇怪!后面几批人为何还不能赶到,应该可以赶到的。”
“后面的人显然已经发生意外。”海山不胜忧虑地说。
想起昨晚的法螺告警声,所有的人都感到心情沉重,对必胜的信心和勇气,难免大打折扣。
“你说该怎办?”锡伦活佛总算不糊涂,狂搜一个时辰毫无结果,应该冷静下来了。
“我们别无选择。”纽钴禄和卓一咬牙:“这里留两个人居⾼临下监视,用衣衫代传语军旗,指示有所发现的方向。
人再分为三组,分头指定搜索区域。无论如何,必须把他们搜出来加以格杀。现在,我们来策画策画,谋而后动。”
留下了两个人,一具体体,三组人分头出发,有两组人各带一头狼犬,开始有计画地分区搜索。
***
这里是附近五十里內最⾼的一处山峰,山顶有草无木。
站在山巅监视固然可以及远,但不可能看到下面密林茂草內的动静,除非有人在里面移动。
两个人弄来一根长树枝,脫下一件外袄系上当作传语军旗。
军旗是指示方向、前进、后退的所谓军令旗,只能传达简单的命令和示意。
两人都是大內侍卫中的⾼手,为首的人是八猛兽中的青狮。
两个人轮流向四周观察,希望能有所发现,以便用旗通知搜索的人前往追袭。
已快过了半个时辰,连三组活动的人也无法看到了,人一入进丛林,似乎形影俱消。
尸体静静地摆平在草丛中,阳光下,脸形逐渐变得难看已极,死人面孔那能好看?
“我把尸体拖远些。”青狮的同伴皱着肩头说:“愈看愈不是滋味,再一发臭,可就会令人受不了啦!”
“少废话!”青狮大声说:“死了一个时辰,怎会发臭,你不会是胆小鬼,怕晚上会做恶梦吧?”
“你见鬼了。”同伴不悦地说:“我也曾在千军万马中杀人上百,从杀人中立汗马功劳,看过肢体不全的尸体上千上万,会是胆小鬼做恶梦?废话!”
不管青狮是否同意,拖了尸体向侧移,也因此而暂时放弃监视的方向。
那一边,草丛中有物缓慢地移动,虽是大白天,也不易发觉与腰齐的草丛中有物移动。
移动的物体极有耐心和技巧,甚至很难看到草的分开和摇动的异象。
刚将尸体放下,背后有重物下庒,咽喉几乎同时被利刃割断,人向下一仆,被庒住动弹不得,连手脚的反射性挛痉也不曾出现,被庒得太紧了。
扑杀这人的不是猛兽,而是魔豹张家全,用匕首割断了这人的咽喉,将人庒实以免发出声息,手法与技巧的熟练,无与伦比。
直等到死人已完全停上菗搐,他这才重新向不远处的青狮接近。
青狮站在以衫制成的旗杆下,全神贯注向下观察,不知⾝后同伴已发生变故。山风阵阵,草梢摇动发出声响乱人听觉,听不到异声是正常的事。
蓦地,嗅到了腥血味。山风是从后面吹来的,喉被割断便有大量鲜血流出。
整天在杀人环境中生活的人,对腥血味特别的敏感。青狮也不例外,本能地扭头注意腥血的来源。
⾝后两丈左右,草梢有异。
相距太近,青狮不是一个毫无经验的人。
一声刀啸,雁翎刀出鞘。
草丛中,站起裹了豹皮的帐家全。
“魔豹!”青狮骇然惊呼,第一个反应,便是举刀急向旗杆下移动,要先砍倒旗杆。
旗杆一倒,便表示这里已经不再成为指示中枢,失去作用,也表示这里有了意外变化。
“接飞刀!”张家全沉喝,飞刀接二连三连续破空飞射,破空锐啸劲道惊人。
青狮是⾼手中的拔尖⾼手,知道厉害,匆忙中用刀拍打飞刀,一步步急退。
飞刀完全封锁了接近旗杆的进路,不退就得挨刀。
共发出八把飞刀,青狮的阔锋雁翎刀,竟然一把也没能击落,便被迫退出八步外。
现在,双方距旗杆的距离已经主客易势。
青狮远在三丈外,而张家全已经到了旗杆旁。
“不要慌,要杀你,第一把飞刀便已贯入阁下的体內了。”张家全冷冷地说,将猎刀挪至称手处,虎目中闪烁着令人望之心悸的阴厉光芒:“你们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我不希望在不必要时,用飞刀杀了你们。”
“你也很了不起。”青狮镇定地拉开马步,力贯钢刀全神贯注作势攻击。
“夸奖夸奖,彼此彼此。”张家全徐徐拔刀。
“你能听得进忠告吗?”
“不必听,我知道你的忠告是些什么。”
“明时势识兴衰…”
“哈哈哈哈…”张家全用一阵狂笑打断对力的话:“你要说的话和道理,前代的人已经说了两三千年,后世的人仍然会同样说下去,永无了期。
我,什么都不懂,也懒得去懂,我只要清晰明白地知道敌我,足矣够矣!现在,你我之间,只许有唯一的结果,各尽本能吧!阁下,是时候了。”
“你死我活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我要先知道要求为何。”
“你说过,各尽本能。”
“对,我说过。”
“在我来说,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在听。”
“那就是责任。”
“杀掉我本来就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在那根衣旗上。”
“哦,怎么说?”
“我必须先弄倒衣旗。”
“我明白了,这就可以表示你已经发现了我,我在这里。”
“对,这是我的责任。”
“但你的责任,却影响了我。”张家全头摇拒绝:“我必须让你的人,在下面的万山丛中穷找我的踪迹,我才有机会逐一铲除他们。所以…”
“我的要求…”
“过份了,怒难答应。”
“你…”一声豹吼,张家全扑上了,发起空前烈猛的攻击,气呑河岳有我无敌。
雁翎刀起处,力可摧山。
这种刀,以狂野见称,強攻以力胜,但没有猎刀灵活。
青狮⾝经百战,刀上的火候已臻炉火纯青境界,普通的武林名家,兵刃一触他的刀,便会兵刃折断骨闻人裂。
风吼雷鸣中,漫天澈地的刀光令人心动神散。
“铮铮!铮…”双方太快,乃无可避免地发生接触,决难避免力与力的冲击。
风行草偃,险象横生,张家全骁勇绝伦,八方追击中,共攻了三四十刀,把青狮逼得八方闪避,回手乏力。
他仅只抓住反击三刀的机会,全力封架岌岌可危。
终于,他抓住机会了,架偏了攻抵右肋的一刀,顺势将刀走中宮全力送出。
雁翎刀也称大剑,用剑招并不足怪。
张家全果然一刀上拂封架,刀背硬接点来的一刀。
“铮!”火星飞溅,劲风暴起,刀气流泻。
青狮突然借势斜飞而起,快速地后空翻着地,着地时⾝形已经转过,按着向前鱼跃三丈,双手着地立即向前急滚疾翻,直向三丈外的衣旗滚去。
原来这家伙念念不忘毁旗示警,抓住机会了。
相距约十丈,就这么飞返、后空翻、鱼跃、前滚翻,一连串变化,⾝法美妙已臻上乘,速度骇人听闻,一气呵成无懈可击。
最后一次滚转,距旗杆已不及八尺,只消再向前一扑,不必再滚转,就可将衣旗滚倒或扑倒了。
可是,他忘了对手是魔豹。
豹,天下间速度最快的动物,比最快的人最少也快三至四倍。
豹窜扑,真快如电闪。
张家全刀隐肘后,衔尾飞窜扑出,第三次窜起,使到了青狮的上空。
狮的速度,比豹慢了一半。
猎刀从天而降,似闪电,似雷霆。
青狮的刀伸出,最后一扑。
“喀喳”怪响传出,猎刀无情地砍入青狮的脑袋,脑袋中分。
张家全的双脚,也同时踢落在青狮的背心上。
青狮扑出的⾝躯向下疾沉,雁翎刀的刀尖,距衣旗不足半寸,几乎成功了。
***
张家全在草丛中寻找他的八把飞刀,找来找去只找到了六把。
这种飞刀是他特制的,打磨的形状完全相同,只要有些少不同或份量改变,便会失去准头,所以他十分珍惜,如无把握收回,他宁可不用。
飞刀的射程远及五人丈外,余势更可再飞三四丈外,所以很难找,连续发射阻截,散布面甚广,草丛深密,寻找起来相当费神。
找了许久,就是少了两把。
正感到奇怪,突然,他倏然转⾝,刀己出鞘。
⾝后鬼影俱无,他虚惊一场。
“咦!”他讶然轻呼。他屹立片刻,虎目炯炯搜索四周,神⾊极为阴森,杀气直透华盖。
片刻,他突然向右前方踏出一步。
右前方五六丈外,摆放着被箭射死的尸体,和青狮的一名同伴的尸首,是被他悄然杀死的。
左前方十余丈外,是飘扬中的衣旗。
蓦地,他停住了。察一声轻响,他收刀入鞘,脸上的杀气在消融,虎目中冷森的光芒敛去。
“你如果不乖乖给我爬出来,我一定打你十记军棍。”他笑笑说。
打军棍,就是打庇股。
在姑娘们面前,当然必须说得含蓄些。
没有回音,也没有动静。
“生为凶人,死为厉鬼。”他改变策略:“这些鞑子都是杀人的凶魔,死后厉气不散,会凝结成厉鬼,大白天也会现形祟人。看,厉鬼果然出现…”
“哎呀!”应声跳起穿一⾝青的尹姑娘,是从两具体体摆放的地方跳出来的,显然被吓住了。
她脸上有惊恐的神⾊,飞也似的向他狂奔而来,像受惊的鹿。
“哈哈哈哈…”他大笑,抱住了扑来的躯娇:“刚死不久的人,是不会成为厉鬼的,必须等回煞之后,才能变成厉鬼。呵呵,这当然是骗愚夫愚妇的鬼话。”
“你…你你…”姑娘的粉拳,在他的肩上起落,小嘴噘得⾼⾼地:“故意吓人吗?
你坏,你…”“你为何跟来?”他不笑了,沉下脸问。
“家全,我…我…”姑娘将脸紧偎在他壮实的胸膛上,语气幽幽地:“你以为我能放心吗?”
“你…”“就算天掉下来,我也要和你并肩抗住。”
“可是…”
“别撵我走,家全。”姑娘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明眸中有泪光:“我这点要求,过份吗?”
“太危险…”
“可是,你想到了吗?”
“我想到什么?”
“你一⾝,系住九个人的生死安危。”
“这…”“万一你有了三长两短,我们其他的人,能逃出他们的掌心吗?”
“但你们还来得及远走…”
“来不及的,家全,你心里明白。”姑娘截住他的话:“所以,我宁可和你并肩应敌。
要死,就让我和你死在一起吧:不要遗弃我…”
姑娘终于忍耐不住,眼泪掉下来了。
他心嘲一阵汹涌,默默地双臂一紧,紧紧地将姑娘抱在怀中,似乎怕姑娘会变成小鸟从他怀中飞走。
“你认为我配不上你吗?”姑娘挣扎着抬起头,含泪的凤目中突然现出慧黠的笑意。
“香君,我…”他似乎说不出口,但神⾊却明白地表示承认了。
“你发起攻击时我就来了。”
“哦!这…”“你并没有发现我,是吗?承认吧,”
“我承认,我没发现你。”
“你是找这个吗?”姑娘从百宝囊中,取出他遍觅无着的两把飞刀。
“是你在捣鬼!”他恍然。
“我不错吧?”姑娘得意她笑了,泪水还挂在脸上呢。
“行空天马的女儿,当然…岂只是不错而已?”他不得不承认姑娘了不起。
当然他明白,姑娘是来他处理青狮的尸首时,悄悄拾了两把飞刀溜开的。
他也当然明白,姑娘这一去一来,他丝毫不知,虽说相距已在十余丈外,能逃过他的耳目,的确是极为不易的事。
“当然马比不上豹呀!”姑娘调侃他。
“多嘴,”
“怎样?”
“什么怎样?”
“配合你呀?”
“你听着。”他郑重地捧住姑娘的双颊:“我要你知道,万一我有了三长两短…”
“我不独活。”姑娘也郑重地宣告。
“我不许可你有这种念头。”
“你…”“万一我有了三长两短,我希望我心爱的人,仍然活在世间,所以…”
“我不听。”姑娘厉声说:“你再说,我恨你一辈子,十辈子,百…”
“香君…”
“抱紧我…”姑娘颤声轻唤。
久久,时光像是停顿了。
***
冯堡主这一组人数最多,有六个人。
除了他父女俩,还有一个五行堡的拔尖⾼手千手神君谷大风,名义上是五行堡的內堡总管,其实是在外行走上成的死党。
另三个人是一名力士、白狐、八猛兽中的揷翅虎。
力士带了一头狼犬,在前面搜寻踪迹。
这群人数最多,但实力却是最差的一群。
除了力士与冯堡主或许可与张家全力拼之外,似乎还没有可独当一面的人,一比一,他们当然显得薄弱,一比六,就可以稳操胜算了。
已经是午后末牌初,他们正沿着一处长満苍松的山坡,向预定的左面峰脚搜进。
那儿,是他这一组的最后搜索点,如果再无发现,使得动⾝返回竖立次旗的⾼峰集合,候命行动。
力士是善扑营的勇健,⾝材并不怎么耝壮,很⾼,长像丑陋怪异,浑⾝散发出一股怪味仅懂得几句简单的汉语,与⾝为満人的揷翅虎用満语交谈,也只能勉強沟通而已,可知満语也难以表达意思。
冯堡主对地势稍为熟悉,所以成为名义上的领队,事实上却须听命于揷翅虎。
后来,冯堡主才从揷翅虎口中,知道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语言障碍的力士怪人,并非真正的満人,而是女真族的支裔,称黑津人,満人称之为赫哲族,居住在索伦山与黑龙江附近。
由于黑津人食用黑龙江的特产布达拉鱼,用鱼皮制衣制帐,没有固定居所,所以连満人也不把他们当作族人,称鱼皮野人,汉人也就称之为鱼皮鞑子。
有时,他们越过黑龙江,活动在以北一带广大的山野里,生活在冰天雪地问,以狗拉所谓“扒犁”行动,扒犁就是雪橇,在雪中滑行数千里而不致迷途。
活动地区北人俄境,东抵朝鲜大海,六七岁的女孩,也可与猛兽周旋。
这些被称为鱼皮鞑子的所谓野蛮人,很可能是北美洲爱斯基摩人的祖先。至于爱斯基摩人的体型为何变得那么矮小,就令人不解了。
当时満人所从征的鱼皮鞑子,确是⾼大骠悍,有猛兽的性格,连自欧远来的俄人,见到这些鱼皮鞑子也望影而逃。
十余岁的小伙子,力搏虎豹巨熊是家常便饭。
由于他们养狗拉橇,所以熟知狗性,与狗相处,把狗看成家人。因此领犬人死后,这位力士便自然而然地成为领犬人。
力士像貌狰狞,狼犬也大巨狰狞,真是天生的绝配。在山野间猛然看到这一人一犬,真会吓得庇滚尿流,几疑是碰上了妖怪魔神。
到达坡底,狼犬突然向前急窜,嗅动发声,变得奋兴而更狰狞。
幸而力士力大,拉紧了铁链,向后面的人挥手示意。
“狗,有发现了。”力士用简单的汉语叫。
应该说有了新的发现,这附近几座山头数十里远近,司经到处都发现遗迹,连狼犬也提不起劲。
这时狼犬突然神态有急速的改变,该是新发现了遗迹。
“放狗!”揷翅虎奋兴地下令。
力士应声开解了狼犬的颈链,狼犬激动地前窜,速度比往昔增加了两倍。
众人心中极感奋兴,也心中暗懔,不约而同聚拢,跟着狼犬向前飞奔。
力士手长脚长,健步如飞,居然能泰然地跟在急窜的狼犬后面,穿林入伏保持相等的速度。
“汪汪…”狼犬突然发出叫号声,破天荒传出刺耳的长号。
树叶摇摇,狼犬被树枝弹吊而起,弹至半空声息便上,颈骨被勒断了。
一声怪吼,力士像是发了疯,两劈掌把尺径耝的树木劈倒,飞纵而上,接住了下坠的犬,那条坚韧的山绳被他一掐即断。
同一期间,后面跟来的揷翅虎大喝一声,挫⾝双手左右分张,撑住一根坠木,神力惊人。
那是一株被从下戳断的树,用山绳牵住,中设踏棍撑牢,人触及踏棍,树倒下将入夹在另一株大树间,千斤力道不一定能撑得住,人一夹即死,骨碎⾁扁。
冯堡主及时奋勇抢上,全力推开坠木。
“老天爷!”揷翅虎脫险后惊出一⾝冷汗:“一定是魔豹张家全在这里设下的杀人玩意,大家小心!”
力士抱着颈骨已断的──,咬牙切齿不住向山林怒吼,像一头猛兽发威。
两个女的走在最后,只感到心惊胆跳。
总算十分幸运,仅死了狼犬而已。
没有狼犬,他们等于失去了目标,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搜寻张家全了。
而在这种千百年来罕见人迹的山林丛莽中,要搜寻一个人,并不比大海里捞针容易,人即使躲在⾝旁,也不可能发现。
六个人聚集在一起,商量今后的行动。
没有狼犬先一步发现潜伏的人,他们就必须凭自己的力量将人搜出来。
“老天爷!怎么搜?”冯堡主双手向附近的茂草密林一指:“就算有人伏在三丈內,咱们也不可能看得到,怎么个搜法?”
“非搜不可。”揷翅虎坚持己见:“咱们分为三个小组,齐头并进,到会合处再听统领的安排。
人可能蔵在前面一段山脚里,我不信他们十几个人敢分开躲蔵,人一多,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可寻的,只要大家留心些,不难先一步发现征兆。
陷阱可能还有,只要不大意,是可以预先发现的,刚才就是咱们太倚靠狼犬,所以才会遭通危险。”
怎能不搜?
派他们来,可不是要他们在山林中走一趟便算了,而是要他们搜出人来,不容他们退缩的。
在山野里,一切江湖经验都无用武之地,而张家全却是在山野里长大的人,是山林的主宰,山林是他的天下。
冯堡主一想起这一点,便感到⽑骨悚然。
自然而然地,冯堡主把女儿常在⾝边,从右面搜进,与走在中间的揷翅虎、力士两人,保持目视可及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向前逐步探进。
这是多么艰苦而危险的事,不要说搜人,仅仅是向前走动也极为吃力,有些地方根本就不能通行。
他们已经不再是来捉人的搜索队,而是可怜的爬山客,仅是爬山觅路行走就耗尽了他们的精力。
搜进四五里,幸运地没发现任何机关陷阱,战战兢兢的心情,逐渐稳定下来了。但这短短的四五里路,已经耗掉了他们太多的时间,进展太慢了。
距会合的山腰还有五六里,好漫长的一段路程。
到了一处林空,冯堡主透过树林的空隙,同左后方三十里外的⾼峰凝神眺望。
不错,山顶上竖立的衣旗隐约可辨,但太远了,只能看到隐约的形影。如果旗杆挥动,是可以分辨的,山顶有草无木,卅里外仍隐约看得到。
他当然知道那儿只留有两个人,和一具死尸,不可能有人回去,因为他们即将前往会合点,会合其他两组人。
没会合之前,谁敢私自返回那座山头?
“女儿。”他向紧跟在他⾝后的冯秀秀低声说:“你猜,会合点他们是不是已经有人到达了?”
“爹是指平安到达吗?”冯秀秀的话另有含义。
“你认为他们或许有损失?”
“那是可能的。”冯秀秀不安地说。
“不一定哪,张小狗显然在这条路上潜伏。”冯堡主往好的方面想:“而我们是实力最弱的一队,也仅损失了狼犬而已。”
“那可不一定哦,”冯秀秀并不乐观:“张小狗如果在我们这段地区里,恐怕早就向我们发动袭击了,他是什么都不怕的。”
“天杀的,”冯堡主不知在骂谁:“只有这些鞑子八才会愚蠢得不顾一切,在这人迹罕至的万山丛中搜人。连那些太行各寨上千上百山贼,也不敢在山寨附近浪费工夫搜索。”
“爹,我们怎办?”冯秀秀绕过一株大树:“再这样下去,累都累死了。”
“马行狭道,船抵江心。”冯堡主用手中的木棍,拨开蓑草而进:“只有自己小心了。
唔,人偏右了,已看不到他们啦!”
父女俩往左靠,穿出树外的草丛,才看到左方卅步外的揷翅虎和力士,正匆匆排草穿梭出现。
他们那有工夫搜人只是提心吊胆往前走而已。
“哈哈哈哈…”右后力的林木深处,突然传来震耳的狂笑声。
是人的笑声,没错。
揷翅.虎发出一声聚集的信号,父女俩不假思索便向左飞奔。
六个人重新聚集在一起了。狂笑声已经消失。
“有人在后面,错不了。”揷翅虎指指笑声传来的方向:“八成是张小狗。”
“可能的。”冯堡主极点头:“重新往回搜?”
“能不去吗?”揷翅虎沉声问。
不去?他们来⼲什么?
“走!”冯堡主一咬牙:“要快!”
他一马当先,穿林急窜而走。
远出三里地,后面狂笑声破空而至。
六个人可是大汗澈体,停下来僵住了。
“需要十万兵马,才能搜这一带山区。”千手神君谷大风无可奈何地说。
“也许需要一百万。”白狐接口。这鬼女人是丧了胆的女英雄,但她不敢不遵命跟来供差遣。
“不许说怈气的话。”揷翅虎大声喝上:“回去搜。只要他移动,我们就可以搜他出来,现在他已经动了。大家留心些,走!”
将回到原处,仍然一无所见。
“哈哈哈哈…”狂笑声又从另一新力向传来,声源同样远在三四里外。
六个人又愣住了,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他怎么可能看得到我们的动静?”揷翅虎心虚了。
“他根本不需要看到我们。”冯堡主苦笑:“他只要到处走动,不时引声引诱我们疲于奔命就够了,他知道我们一定循声追寻的,而他却活动自如,任意所之。”
“埋伏起来等他。”揷翅虎下达聪明的决定。
六人六方一分,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