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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从天降、紧迫追踪

目录

  济宁州,运河旁的一座大城。天下各地士子前往曲参拜孔圣,大多在此地拾舟就陆,起早雇车赴克州,可知这里不但是漕运的重站,也是重要的水陆埠头。

  运河码头距西门约三里左右,已经发展成一条断断续续的长街,散布着一些小客栈、食店、酒坊,便利那些不愿进城投宿的旅客。

  靠近码头的顺兴客栈,二更天正在忙碌,因为客栈本身兼营酒店,往来的水客、船夫、氓地,在酒店进进出出,三更天还有人往来,有些夜猫子四更天还不想走。

  店右的小巷有几户,寂静无声灯火全无,暗沉沉有如鬼城,与灯火辉煌的酒店,形成强烈的对比。四更天,一个黑影鬼魅似的出现在一家住宅的屋顶上,毫无顾忌地跳下天井,贴在内堂的小窗下,伸手轻叩窗门,然后闪在厅门隐起身形。

  片刻,里面透出灯光。接着厅门悄然而开,灯光外,但门内并没有人影出现。

  “秀娥姑娘吗?是我,金彪。”隐在廊下的黑影低声说:“程三爷起来了吗?快叫他起来,有急事,快!”

  屋顶人影乍现,一个仅穿了长赤着上身,匕首隐藏在肘后的人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身法纵落廊下,立即贴在廊壁的暗影中。

  “进来吧,金彪。”厅内传出悦耳的女人嗓音。

  金彪竟然没发现赤着上身的人影飘落,虽则相距不过三丈左右,也许注意力全放在厅门内,因而忽略了身后,刚现身走向厅门,臂部便挨了一脚,被踢得惊叫一声向前冲,几乎摔倒。

  “该死的!”身后赤着上身的人喝骂:“快五更天了,你来叫魂吗?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许你来打扰我,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混帐东西!”

  “三…三爷…”金彪这才发觉程三爷不但已经起来了,而且鬼魅似的出现在人的身后:“三爷,大事不…不好…”“天掉下来了?”程三爷余怒未息,口气充不懑。

  “丁勇紧急出动,巡捕已封锁街道…”

  “什么?”程三爷一惊。

  “骆大爷家附近,最少也有一百名丁勇布防。捕头伏虎金刚澹台长明的得力四死,已经潜入骆家了。”

  “见鬼!你怎么知道?”

  “属…属下…”

  “属下在…在柳姐家快…快活,听到门外有异声,感到不对,所以偷偷潜返骆家,知道大事不妙,赶忙离开越城墙前来向三爷告警。”

  “糟!”程三爷顿足悚然地说:“总坛的信使昨天刚到,今天就出事,可能总坛出了大纰漏,有人跟踪信使到达,这里的香坛完了。”

  “三爷…”

  “咱们得走。”

  “不能回城了。”金彪说。

  “你知道我在秀娥这里,还有谁知道?”

  “骆大爷的管家骆福知道,他在码头上有不少朋友。”

  “不妙,这里得妥善处理。金彪,你身上可带有金银作盘?”

  “属下除一身衣…”

  “看秀娥这里有多少。在外面等我。”程三爷代毕,进了厅随手掩上门。

  甬道门帘一掀,出来一位披了睡袍的妖女郎,秀发披肩,粉脸桃腮,一双水汪汪的媚目极为入。

  “三爷,怎么一回事?”女郎脸上惊容未退:“你…你怎么反而从外面进来的?”

  “不必问。”程三爷笑地挽秀娥入怀,温柔地说:“秀娥,你房里还有多少金银?”

  “金银?三爷,我哪有什么金银…”

  “这两月来,在你身上我没花上一千银子,最少也有八百…”

  “三郎。”秀娥正说:“你是知道的,金银都由我娘经手,她每月只给我十几两银子买花粉。咦!三郎,你问金银…”

  “我有急用,改天我会还给你。”

  “这…三二十两私房钱是有的,要多就得向我娘商量。可是…她…她…”

  “她不会肯,是吗?”

  “是的,三郎,我娘是个…是个…”

  “是个要钱不要命,半文不放松的血鬼。”程三爷怨毒地说。

  “三郎…”

  “你认识骆福的一些朋友?”程三爷转变话题:“我是指码头的那些人。”

  “知道一些。”秀娥毫无心机地说:“他们那些人,不时要到这里向娘讨一些零用钱,不能不给的…”

  “很好,他们知道你我的事?”

  “瞒不了人的,三郎。”秀娥盯着他媚笑:“早些天,还有人打听你这位财神爷到底是谁呢?”

  “你怎么说?小宝贝。”程三爷问。

  秀娥是被他的左手抱贴在怀里的,他的身材高大,挽得又紧,秀娥偎在他怀中,事实上无法看到他的脸,当然不知道他脸上的神色变化。

  “三郎,我根本不知道你的身份,怎么说呢?”秀娥还不知道死神已在接近:“只知道你与骆大爷情不错。三郎,你从不提起他的…”

  “如果我到处胡说八道,我就活不到现在了。”程三爷狞笑:“小宝贝,聪明的人,从不打听与自己不相关的事,知道得愈多的人,活的机会也就愈少。”

  “三郎,你的事怎能说与我无关?我对你这冤家,可是真心真意哪!”秀娥情意绵绵偎在他怀中说。

  “水夫不到头…”

  “三郎…”

  “你爱的是我的金银…”

  “三郎,天地良心,你…”双方都在抢着说话。这里,秀娥真急了,要从他怀中挣扎出来。

  “天地良心?”程三爷挽实了小蛮,不让那香体离开:“我这种人心目中没有天地,也没有良心,有天地良心的人活不长的,小宝贝,别怪我。”

  “嗯…”秀娥叫了一声,浑身一震,抬起了头,妖的面庞,似乎突然僵死了,眼中有惊讶的神色,睁得大大地。

  匕首深深刺入心坎,气血立即停止动。

  “三…郎…”秀娥嗄声叫。

  “小宝贝,别怪我。”他狞笑,手一松,将秀娥向里一推。

  秀娥仰面摔倒,披着的睡袍散开,出线条美好,凹凸分明的赤体,心坎的鲜血泉般从创口涌出。

  “你…你…”秀娥虚地挣扎,力道渐弱。

  程三爷瞥了秀娥最后一眼,转身拉开门。

  “到里面去。”他向金彪说:“把老虔婆和田嫂全宰了,搜出金银,咱们赶快走,伏虎金刚的人大概快来了,要快。”

  天亮后不久,两人已到了董家店。这是至金乡大道中的一座小村镇,距济宁州约三十里左右。

  路旁的小食店本来早上只有早点卖,但两人要店家宰了一只,切一碟隔夜的烧卤,两角酒,先填肚子再说。道上还没看到旅客的踪迹,店堂里只有他们两人进食。店主将酒菜妥,进内休息去了。

  “真倒楣。”程三爷垂头丧气地说:“老虔婆真该死,果真是要钱不要命,宁死不招出银子的藏匿处。这该死的老鸨婆,我神手天君程禄,算是栽在她手上了。金彪,咱们只搜出二十余两碎银,身上无钱寸步难行哪!”

  “问题是,三爷今后有何打算。”金彪鼓着那双金鱼眼说。

  “本教徐州有秘密香堂,我打算走徐州。”

  “三爷,如果山西总坛出了纰漏,那么,各地的香堂都可能被挑,本州的香堂就是最好的证明。三爷,要不要回城看看风?”

  “看个!”神手天君野地说:“咱们搜银子浪费了不少时辰,几乎不了身,那位直接从后门破屋的家伙,就是伏虎金刚那该死的东西。用不着猜,香堂一定完了,骆香主一定把我这香堂护法招出来了,所以伏虎金刚才会来得那么快。”

  “骆大爷…”

  “别提他了。”神手天君不胜烦恼地挥手:“咱们白莲社所属三教一会,愈来愈感到人才缺乏,尤其这个弥勒教,教友全是些唯利是图胆小如鼠的货。本座来此地香堂任护法将近半年,什么事也没办成,骆香主连开一次香堂也不敢,真他娘的活见鬼!”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金彪苦笑:“去年四川总提调蔡法主起事失败被擒,牵连甚广,湖广、山西、江南三处总坛几乎同时被挑,官府加强搜捕雷厉风行,骆大爷不得不小心。三爷,依属下看来,咱们应该潜回州城,找机会把骆大爷救走…”

  “救他?你昏了头。”神手天君冷笑:“伏虎金刚可不是省油的灯,山东四大铁捕之一,可不是白叫的,落在他眼下,后果你去想好了。闲话少说,咱们这两条漏网之鱼,唯一可做的事是尽快有多远走多远。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没有盘,走得了多远?”

  “这个…”

  “咱们留心些,沿途注意有没有大户。”神手天君咬牙说:“这叫做铤而走险。”

  “三爷做这种买卖已不是第一次,谈不上走险。”金彪欣然说:“往南走很少有寨子,进出容易得很,得手就远走高飞,神不知鬼不觉,安全得很。”

  不久,两条漏网之鱼动身南下。

  神手天君猜得不错,弥勒教济宁州香坛,的确是被抄了,官府行动之快,也出人意料。

  山西派来的信使头一天到达,跟踪而来的密探稍后向知州大人投文,暗中悄然准备,午夜调动巡捕兵勇,事先连捕头伏虎金刚也听不到丝毫风声。四更末封锁了骆家,黎明冲入捉拿妖贼,有如瓮中捉鳖。

  去年妖贼蔡伯贯在四川起兵造反攻城略地,不旋踵便被大军所剿平,蔡伯贯被活擒,招出他的师父李同。

  李同,白莲社前教主李午的孙儿。李午四十年前,与总教主王良起事造反,事败王良伏诛,李午被充军山丹衙,次年便逃回山西,以弥勒教面目东山再起,拥众上万,大掠麟州、洛川等处,所经处血成河。事败后,李午单身逃往徐沟县,改名换姓叫张寅,挟大量金珠入京活动,居然被他用金珠捐官成功,派任太原衙指挥,与山西守将武定侯郭勋攀上了关系,最后仍然事败被捕,两个儿子大仁大义一同就擒。

  这件案子,牵连上朱家皇朝的所谓礼义家务事,结果是皇帝老爷放了李午,一口气杀掉好几十个大臣,这就是大明皇大冤狱之一的李福达(李午原名福达)案,皇帝老爷公报私仇,乘机诛杀那些敢管皇帝家务事的不听话大臣。

  李同是李午的长孙,白莲社目下的总教主,分创三教一会,弥勒教就是三教之一,自称是前朝大唐李氏皇朝的后裔,大明皇朝气运当亡,大唐子孙当重掌天下。他没想到四川总提调蔡伯贯被擒,把他招了出来。蔡是他的九大弟子之一,按理不可能出卖他,但他料错了。

  李同被擒之后,白莲社的档案全被抄出,四十年前因李福达案被冤死的大臣,终于沉冤得雪,但为时已晚。

  总坛被抄,妖贼们四散逃匿,但暗中仍然积极活动。官府方面,也加紧查缉雷厉风行,严拿妖贼。

  济宁州的香堂,重要人物只逃掉了护法神手天君程禄。当然,在济宁州香堂抄出的资料,与落网贼的口供中,护法不叫程禄,除非这恶贼当场落网,或者由落网贼指认属实,这恶贼仍然可以逍遥自在,只要他远离济宁州,官府便无奈他何了,天下大得很呢!

  名捕头伏虎金刚澹台长明根据线索,亲自率人赶到秀娥家逮捕妖贼要犯,来晚了一步,只找出三个女人的尸体。这位山东四大名捕之一,居然判断错误,以为恶贼杀人灭口之后,必定乘船遁走,立即派快舟到上下游穷追,在运河两岸追索,却不知恶。

  透过西面的小窗,可看到村口岔出西北面树林,林梢可看到一座高楼的屋顶,飞檐下面好象有铁马,因为不时可以隐隐听到,被风吹动而传来的悦耳清鸣。

  神手天君的目光,不经意地从窗外扫过,眼神一动。

  “金彪,你看,那是不是一家大户?”他指指窗外:“一座高楼,檐下饰有铁马的高楼。唔,林子那一边,一定有一座富裕的村庄。”

  “把店家找来,问一问不就明白了?”金彪信口说,目光也落在远处的高楼上。

  “你想留下令人猜疑的线索吗?”神手天君轻蔑地说:“跟你这种外行人在一起办事,危险得很。”

  “属下本来就外行。”金彪苦笑:“在没投效本教之前,属下只是一个闯码头的混混。”

  “所以你少在我面前出馊主意。”神手天君说:“咱们只是顺手牵羊,用不着事先探道踩盘子,一沾即走,来无踪去无痕,不留丝毫让鹰爪追查的结索。”

  “三爷打算…”

  “当然从容就道,半路找地方隐身,天黑再到现场行事。等会儿带些吃的,以便在隐身时填五脏庙。”

  “三爷,属下总认为有点不妥。”金彪不安地说。

  “什么不妥?”

  “属下虽然是外行,但不能说一点也不懂。”金彪措辞相当谨慎:“属下认为,一先不探道不采盘子,对方的底细一无所知,冒冒失失闯进去,总是太过冒险的事。像这种距大道不远的庄子,防盗的设备…”

  “小地方的大户,就算请了护院,也不会请得到武林高手,有什么好怕的?你害怕是不是?”

  “有三爷在,属下没有什么好怕的。三爷武功超绝,道术通玄。老实说,三爷还没将伏虎金刚放在眼下,只是顾忌他人多势众,也不希望在官府落案,所以回避而已,并不是真怕他。三爷出马猎食,属下不是害怕,而是希望能小心些,成功的希望也大些。”

  “如果事先探道踩盘子,保证会留下让人追查的线索,只要碰上一个村夫就够麻烦了。

  废话少说,听我的,绝对错不了。”

  他们带了一大包食物,匆匆就道,远出十里外,官道上前后无人,两人往路旁的树林一钻,隐起身形等候天黑。

  树林后面的那座小庄子,只有十余户人家。北端那有高楼的一家姓董,董家店就是以董家作为地名的。如果神手天君事先向村民打听,必定知道董家在一带的声望和地位,下手时该知道轻重。董家是本地的粮绅,但他这位粮绅与众不同,从不亏待所属的粮户,旱涝饥荒,董家必定是为首至外地出资购粮救灾的人,调济贫穷拯救急难,董家永远是第一个出钱出力的人。所以在金乡县(董家店属金乡),提起万家生佛董伦,可说是家喻户晓,人人称赞的善人。

  董伦固然为善不遗余力,他父亲与祖父,皆以行善普遍获得人们的尊敬,三代行善,的确不容易。如果苍天有眼,这种善良人家,应该子孙昌旺,福寿绵长。

  俗话说:善门难开。董家到了董伦这一代,田产已卖掉二分之一,虽说绝大多数的人是善良的,但好吃懒做存心不良的人仍然不少,长期济贫救灾的结果,令董家不胜负荷,年年入不敷出,一年年拖下去,即使金山银山也会被挖空,追究源,董家的人所走的路线,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因为穷是不能救的,首先应该让穷的人自己振作起来,改善自己的生活,生之者寡食之者众,能支持得了多久?不自爱好吃懒做的人,就因为董家的长期救济而一年比一年多,董家的田地也就一年比一年少。

  这两年,董家只剩下一个空架子。那座已建了五十年的安康楼,虽然外表仍然雄伟庄严,雕梁画栋仍然每两年漆刷一次,檐下的铁马仍然风声叮当。但楼阁内部,早已呈现败落的景象,陈设零落无力添置,先人留下的古玩字画早就售卖一空。

  董伦并不在意祖业凋零,他仍然努力照料所剩无几的田地,仍然尽力济助乡邻,大概他早已知道,富贵不过三代,他目下已是第五代的董家主人,也许,等田地卖光了,就不会有人再求他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一个不知世事的糊涂人。

  董伦家中人丁不多,大院里住着几位管事,一些长工。安康楼中,住着他的子和一儿一女。女儿十七,儿子十二。他年方四十出头正届壮年,但对庄稼以外的事所知有限。

  三更天,楼下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楼下住着几位男女仆人,都已进入梦乡。两个不速之客越窗进入厅堂,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是神手天君和金彪,一穿长袍一着短装,以黑巾蒙面。神手天君带了防身的匕首,金彪带了单刀。

  大厅广阔,家具全是沉重古老的老古董,长明灯发出幽暗的光芒,更显得厅堂大而无当。

  神手天君站在堂中,眼中有疑云,不住打量四周。

  “是一家破落户。”神手天君语气中有失望:“一几一椅都是百年前的老古董,墙上挂字画的痕迹鲜明,定然是最近取下来卖掉了,咱们白浪费了一天工夫。”

  “也许刚好在整理。”金彪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是破落户吧,多少有点油水的。三爷,咱们总不能白来。”

  “对,反正已经来了。”神手天君的目光落在长梯上:“大户人家住的是楼,吃的是油,宅主人一定住在楼上,上去。”

  “护院通常住在楼下,先搜搜看,以免退路被封断。”金彪比较谨慎些:“到里面先看看。”

  “看这种破败景况,还请得起护院?见鬼。”神手天君不同意:“不必费事了,走。”

  “宅主人不会住前楼。”金彪说:“要上去也得从后面上,我先进去。”

  内堂也有长明灯,刚进入穿堂,右厢帘子一掀,出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仆人,男仆走在前面,手中提了一盏灯笼,一看便知是内堂巡夜的人。

  四双眼睛对上了,回避不及。

  “哎…”女仆见鬼似般尖叫出声。

  神手天君反应甚快,已经快速地冲进,一掌将刚张口想狂叫的男仆劈翻,在女仆尖叫中,一脚踢中女仆的左耳门,两人几乎在同一瞬间摔倒。

  金彪跟到,一摸男仆的颈侧,发现男仆的颈骨已经折断,身躯在猛烈的搐。再一探女仆的耳门,女仆的颅骨已碎。

  “三爷,咱们都不是做贼的料。”金彪苦笑:“两个都没有救了,没有人带路啦!”

  “一次生,两次。”神手天君笑笑:“过去都是别人送银子上门,现在要自己动手拿,难免有错误发生。这两个家伙来得不是时候,死得活该。”

  “现在怎么办?”金彪说:“三爷,出了人命…”

  “人命不值钱。”神手天君冷酷地踢了死尸一脚:“去年在四川,蔡法主起兵兴唐,杀人如刈草,死一千一万又算得了什么?这世间人本来就太多了。走,杀一个是杀,杀一千也是杀,干脆杀上楼去,带了金银就走。”

  前楼没有人住,后楼的走廊灯光黯淡。神手天君掀开一间卧房的绣帘,左手按上了门,口气功贯掌心,门后的两门闩突然崩裂折断,门被推开了。

  这是一间相当宽大的卧房,妆台上一灯如豆,古老的大罗帐深垂。

  金彪挑亮油灯,神手天君拉破了罗帐。

  天气炎热,上,薄衾掀在一旁。董伦摊手摊脚沉沉入睡。他的子蔡氏穿了薄薄的亵衣,快四十岁养尊处优的女人,依然未现老态,而且正是成女人风华正盛的时期,美好的体在亵衣下曲线隐现,更为人,雪白晶莹的粉臂,呈现在灯光下,难免引人遐思。

  “妙啊!”神手天君欣然叫:“比秀娥强上一百倍,这乡下竟然有这么可爱的美人?”

  “三爷,咱们是为财而来的。”金彪说:“叫醒他们,问他们金银藏在何处?”

  “我要把这女人带走。”

  “什么?这…”“不要管我的事。”神手天君用坚决的口吻说:“你先搜搜看。”

  “三爷,咱们劫财,已经伤了命,再劫…”

  “你给我闭嘴!”神手天君不悦地叱阻。

  上的人惊醒了,女人总是感些的,蔡氏首先被叱声惊醒,首先便看到前站着的陌生人。

  “哎呀…”她尖叫,拉起薄衾裹住身子,这是女人最基本的反应。

  董伦的反应是眼一张,便骇然身坐起。

  晶莹的匕首,点在董伦的咽喉下。

  “不许叫!你…”神手天君的左手指着蔡氏:“起来,穿上你的衣裙,你要叫,我就杀了你们。”

  蔡氏将薄衾裹得更紧,蜷缩成团。

  “你…你们是来…来劫财的?”董伦慌乱地说:“我…我家…”

  “带在下到银库,不然…”

  “我家只有粮仓。”董伦说:“很少存金银…”

  金彪已拉开了妆台的所有抽屉,找出几件首饰。

  “三爷,这家人应该很有钱。”金彪失望地说:“可是,只有几件值不了多少钱的首饰,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去了,要他招出来。”

  “值钱的都卖光当光了。”董伦沉静地说:“不瞒两位说,赋税一年比一年增多,日子难过。仓里面还有一些粮,但大半不是我的,我是粮绅。”

  “粮绅?”神手天君冷笑:“一百个粮绅,倒有一百零一个昧良心的坏种。说!金柜藏在何处?”

  “我带你们去,在楼下。”董伦咬牙说。

  他想将恶贼引开,却未能如愿。

  “你,小女人,你带我去。”神手天君指着蔡氏,语气凶狠:“起来!不然我先宰了这个男的。”

  匕首一闪,刺入董伦的左肩。

  “哎…”董伦痛得狂叫出声。

  蔡氏不知从何处来的神力和勇气,尖叫一声,身而起,扑向尚未将匕首拔出的神手天君,一口咬住神手天君的右小臂。

  “你找死!”神手天君咒骂,一掌劈在蔡氏的天灵盖上,蔡氏应掌便倒。

  这恶贼急怒之下,忘了自己的手是如何沉重可怕,这一掌下去,竟把蔡氏的颅骨劈破了。掌下,顺手抓住蔡氏的衣领一拉一抖,想将蔡氏丢下

  蔡氏已没有知觉,一声裂帛响,亵衣和围子全被拉裂,人亦跌下来,上身现,身躯可怕地搐痉挛。

  “三爷,你又把人死了。”金彪苦笑。

  “该死的!”神手天君咒骂,顺手又给了董伦一匕,扎入口透心而过:“快搜。”

  所有的橱柜抽屉都搜遍了,搜出一大堆不值钱用小物品。

  “咱们该去找帐房或管事。”金彪懊丧地说:“这种大户人家应该有库房。”

  “再找人来问。”神手天君愤怒地说:“可惜,这美丽的女人象花瓶一样,一碰就碎了。”

  “三爷很喜欢杀人…”

  “闭上你的狗嘴!咦…”

  敞开的房门口,出现一位惊骇绝的美丽少女。

  “天哪!你…你们…爹!娘…”少女尖叫,跌跌撞撞冲入房内。

  “来得好!”神手天君喜极狂叫,伸手便抱。

  “救命呀…”少女狂叫,在铁腕下作绝望的挣扎。

  神手天君一掌将少女拍昏,抗上肩。

  “此行不虚,一个绝的的黄花闺女。”神手天君欣然说:“走吧!叫声惊动下面仆人了。”

  刚撤出庄口,庄内已响起震耳的警锣声。不久,邻村呼应的警锣声也向四方转传。

  两恶贼不敢走大路,抄小径南奔。天亮后,他们已远离现场三十里以上,隐身在路旁的树林里歇息。

  两人轮背着少女奔跑,真够累的。

  神手天君将少女放在树下躺平,少女仍然昏不醒。少女是听到声息,匆匆起探视的,可知衣裙必定不怎么整齐,一头长及际的秀发也是披散着的。看了少女五官出奇灵秀的面庞,和半的酥,神手天君简直兴奋得浑身舒泰,喜极狂。

  金彪放下两人随身携带的小包裹,往树下一躺,似乎已疲力尽。

  “三爷,带着一个女人上路,太危险了。”金彪一面拭汗一面说:“白天不能走,夜间又不认识路,这小女人一叫救命,咱们就得逃命了。”

  “这小女人不会叫救命的,本座的魂大法宇内无双,魂的药物也世无其匹。给她在头发内安上一颗顺意丸,她比任何人都听话,要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神手天君一面说,一面替少女结发髻,从百宝囊中取一颗拇指大的灰黑色丹丸,结在发内:“现在要做的事,是你到附近村庄买村妇用的布衣裙,一顶遮帽,一匹驴子代步,顺便打听消息。”

  “三爷,让属下歇息片刻养养力。”金彪愁眉苦脸诉苦:“背这么一位天仙化人似的小姑娘赶路,什么绮念望都没有了,唯一的念头是丢下她逃命,不但累得要死,更怕被乡勇赶上…”

  “乡勇算得了什么?你这胆小鬼!”

  “三爷,你武艺高强,又会法术,浑身刀不入,当然艺高胆大。”金彪继续诉苦:

  “属下却是头三脚猫。乡勇不来则已,来就一大堆,长大刀钩镰全是长家伙,人多人强,在下怎吃得消?三爷,女人祸水…”

  “闭上你的狗嘴!”神手天君怒叱:“一切有我,你怕什么?去!快采办所要的物品,我看到左面有大树林,那一带一定有村落,快去!”

  金彪不敢不听,嘀咕着走了。

  半个时辰后,金彪提了一只包裹,牵了一头上了褥垫的小草驴回来了,还带了一些食物。

  “花了三十两银子。”金彪拴上草驴说:“买不到叫驴,草驴也将就将就吧!这里是小沟集,这条路是至鱼台的大道。前面西面有条路到金乡,这里到鱼台有七八十里。三爷,该怎么走?”

  “不能到金乡。”神手天君说:“到鱼台。过了鱼台,便是南京地境,安全得很。”

  半个时辰后,他们上道。金彪走在后面,牵着小草驴,驴上坐着神色茫然的少女。少女的脸色,已被改变为暗褐色,换上了布村妇装,头上遮帽戴得低低地。现在,没有人敢说她是董家店大富豪、万家生佛董伦的千金董欣欣姑娘了。

  近午时分,他们已赶了四十里以上。沿途不时可以看到零星的旅客,谁也懒得注意其他赶路的人。这条路向直达济宁州,不经过董家店。

  前面出现一座小村落,看到一位骑士,刚好出村面而来,坐骑是相当雄骏的黄骠,鞍旁挂着鞘囊,鞍后有马包。远远地,可看到骑士是个高大的年轻人。

  “得想办法把那匹坐骑来。”神手天君又动了贪念:“金彪,咱们等他。”

  “三爷,请不要节外生枝好不好?”金彪简直在哀求了:“大白天,真要出了事,乡勇用锣声传警,道路一封锁,咱们凶多吉少。”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神手天君愤怒地扭头瞪了金彪一眼:“好像本座要做什么事你都反对…”

  “不是属下有意冒犯。”金彪看出危机,硬着头皮说:“只是…三爷做任何事,从来就不事先打听,从不顾及后果,所以…”

  “你再多嘴,我毙了你。”神手天君凶狠地说。

  金彪打一冷战,乖乖闭嘴。

  蹄声得得,骑士小驰而至。

  神手天君当路一站,面挡住了。

  不等神手天君开口,年青骑士在五六步外勒住缰,一双虎目凶狠地盯视着神手天君,眼神极为凌厉。

  “我认识你。”年青骑士冷冷地说:“弥勒教天下九护法之一,神手天君程禄,你好像并不得意。”

  “你认识我?”神手天君吃了一惊:“好小子,你贵姓大名呀?”

  “报应神李报应。”

  神手天君大吃一惊,手一抄,飞快地拔出衣内暗藏的匕首。

  宇内四大奇人之一,歹徒们闻名丧胆的报应神李报应。

  称他为奇人,的确有点名实相符。他姓李,大名却无人得悉,所以江湖人乾脆叫他为李报应,他身世如谜,在江湖神出鬼没,真想找他,踏破铁鞋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不想见他的人,很可能随时会在身旁出现。其实他并不多管闲事,但事情一上手,不达目的决不干休。

  十余年来,一些黑道大豪在他的剑下一一倒下去,不动剑则已,动则下手不留情,骠悍、凶狠、冷酷,心如铁石,这就是歹徒们闻名散胆的神秘高手报应神。黑道大豪们固然把他看成毒蛇猛兽,白道群雄也对他侧目,因为人不可能不犯错。白道群雄的所作所为,不见得每件事都可质诸天,如果有把柄落在他手中,而他又恰好兴之所至,手管了这档子事,那么,这位白道名人,很可能身败名裂。幸好他很少伸手管闲事,因此声誉始终不能与武林三仙四杰同列名人金榜,仅能名列次一等的四大奇人。但在一个二十余岁的年青人来说,四大奇人已是莫大的殊荣。其他三大奇人,都是年已半百出头,在江湖闯二十年以上的高手名宿了。

  人的名,树的影;神手天君是江湖十大妖之一,弥勒教天下九大护法的老三,江湖上凶名昭著的恶贼妖孽,当然知道报应神的来历。

  神手天君心中一虚,首先亮兵刃。

  报应神慢扳鞍下马,将缰搭在鞍前的判官头上,拉拉青袍的带,将佩剑挪至趁手处,轻摇着马鞭,沉下脸一步步向前接近。

  牵着草驴的金彪,已惊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骨悚然地向路旁退,显然在看风准备落荒而逃。

  “你好像想拦路打劫。”报应神在丈外止步:“你这妖孽沦为劫贼,委实令人难以置信,贵教真的已经瓦解了?动手吧,你等什么,听说你妖术通玄,不用桃木剑也可兴妖作怪,把法宝掏出来让在下见识见识吧,你既然找上我报应神,我报应神不会令你失望的。”

  神手天君一咬牙,哼了一声,左手大袖一抖,灰雾飞腾,向对面的报应神涌去,中间一道金芒疾而出。

  报应神冷冷一笑,身形一晃,蓦尔失踪。

  “砰!”金芒在他先前立身处爆炸,火光一闪,灰雾四散,破铁屑破风的厉啸,比爆炸时那一声霹雳更令人骨悚然。

  “掌心雷!”报应神的语音发自左侧不远处:“那是魂飞雾吗?我那位本家李教主的绝活,好像传授给你不少零碎呢!全掏出来吧,你还有机会。”

  神手天君根本不相信相距一丈的人,能够逃出魂飞雾和掌心雷的袭击,正准备上前察看尸体呢。

  “你…”恶贼大骇,心胆俱寒:“你是…是人是鬼?”

  “你说呢?”报应神冷冷地反问。

  “你…”报应神不再回答,马鞭到左手,右手搭上了剑靶,虎目中杀机怒涌。

  “在下可没有招惹你报应神。”神手天君改变策略:“应该说你报应神有意行劫。”

  “奇怪!”报应神眼中涌起疑云:“据在下所知,你神手天君对人说话,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软弱过。”

  他那沉静从容的神色,以及眼中不时涌现的慑人杀机,委实令神手天君心中发

  “你报应神其实也是什么好东西。”神手天君戒备着说:“就算你是神,你也不配称替天行道,你没有这种襟怀…”

  “不错,在下没有真正替天行道的襟怀,在下也不配称神。”报应神抢着说:“在下只是一个心硬如铁,下手不留情的胆小鬼,任何人想要我的命,我因为胆小,所以必须先求保命,保命最有效的一劳永逸办法,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阁下,你刚才用魂飞雾和掌心雷来要我的命,所以…”

  神手天君左手一扬,人化狂风,匕首疯狂前扑。

  报应神马鞭一挥,长剑出鞘。伺时身形飞跃而起,向前破空疾

  三枚断魂钉被马鞭击落一枚,另两枚间不容发地从他的腿中穿越。假使他不纵起而左右闪避,很可能被一枚断魂钉击中。

  双方一上一下错而过,这刹那间,有如天雷下击,剑气森森光芒似电。

  神手天君没料到他竟敢飞越而进,双方相对急进,接触期间极为短暂,仅有电光石火似的一击机会,恶贼大感意外,百忙中身形下挫扭转,举匕首护住头面。

  “铮!”剑与匕首接触,人影上下相错而过。

  匕首爆出火星,断了五寸锋尖。

  神手天君冲出三丈外,撒腿便跑,逃出路左的树林,三两起落便远出十丈外去了。

  金彪聪明透顶,丢下草驴先一步溜之大吉。

  报应神在两丈外着地,扭头一看,知道追之不及了,颇感意外。

  “咦!这恶贼好像不如传闻中可怕呢!”他惑然自语:“他的暗器十分可怕,为何还没尽情施展就胆怯而逃了?怪事。”

  他收了剑,目光落在驴上的村妇身上,心中疑云大起。小驴在原地不动,驴背上的村姑也安坐如故。

  他心中一动,举步走近。

  “姑娘,你怎么了?”他伸手揭开笠讶然问。

  董欣欣目光茫然前视,木无表情。

  “姑娘,你是谁?你好像有病。”

  “我有病。”董欣欣死板板地答:“当家的带我进城看病,我当家的叫程威。”

  “谁是程威?”

  “我当家的叫程威。”

  “他呢?”

  “他带我进城看病。”

  “该死的!”报应神恍然:“这妖贼拐带妇女,难怪胆怯而逃,怕有把柄落在我手中,他知道要不了我的命,也知道我抓住罪证不会放过他,所以匆匆逃掉了。”

  “我有病…”董欣欣仍在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

  草驴矮小,他却身材高大,姑娘坐在驴背上,仍然比他矮一个头。他伸手抱姑娘下驴,放在路旁的树下坐好,立即开始检查姑娘面孔的异状,最后从发髻中找出那颗魂药丸。

  他的坐骑带有水葫芦,用水轻润姑娘的面庞,从百宝囊中取出一瓶醒神的药散,抹上姑娘的口鼻。

  不久,姑娘眼神一动,突然放声长号。

  “不要哭,姑娘。”他大声说:“你是谁?你家在何处?”

  董欣欣一惊,这才看清他的面貌,惊惶地挪动身躯往后退。

  “强盗!你…你们杀…杀了我爹娘,救…救命啊…”董欣欣发狂般尖叫。

  “强盗已经逃掉了,在下救了你。”他苦笑:“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家。”

  “你…”“我姓李,从鱼台来的旅客,要到济宁州。”他柔声说:“刚才碰上两个掳劫你的人,被他们逃掉了。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家。”

  “天哪…”董欣欣掩面长号。

  “不要哭,把你的身世告诉我,我送你回家。”他说。

  董欣欣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甚至她父母是否真的被杀了,她也不敢肯定,反正她被击昏以后的事,完全没有印象。

  报应神不知道董家店在何处,最后从姑娘口中,知道董家店属金乡县,但距济宁只有三十里,方恍然大悟。

  “我送你回家。”他慨然说:“姑娘知道回家的路吗?找不到岔路,就得多走三十里。”

  “难女从没出过远门。”董欣欣噎着说:“该怎么走,难女一无所知,只知从家里到济宁州的路。”

  “好吧,不妨沿途打听。”

  “恩公,那两个强盗…”

  “逃掉了,他们想抢我的马,反而被我打跑了。小驴走得太慢,姑娘能骑马吗?”

  “妾骑过,恩公…”

  “董姑娘,不要恩公恩公,难女夹不清。”他笑笑:“我并非有意救你,你不欠我什么。来,我们一同乘坐,赶一程再问路,运气好的话,傍晚就可以送你回家了。”

  “谢谢你,李爷。”董欣欣含泪道谢。

  未牌正,一阵好赶,坐骑有点乏了,已赶了四十余里。幸好在一座小村,问出走董家店的小路。

  傍晚时分,一马双驮到达董家店,各处村落沸沸扬扬,民壮在搜寻贼踪。

  没有人知道董家杀人洗劫的强盗是谁,马上的董姑娘已改头换面,村民都不认识她,直到坐骑到达董家的庄口,董姑娘才叫出客的管事张二叔,庄中的人才知道小姐平安回家了。

  大厅里,济宁州官府的人接待救人的报应神。董家店距金乡县城有九十里,本县的办案人员不可能尽早前来,所以发生重大的罪案,地方人士习惯上先派人到济宁州,向州衙门先报案,以便尽快追缉强徒。

  四位巡捕陪他详谈,最后带人到庄外寻找踪迹的伏虎金刚终于赶回来相见。

  伏虎金刚生得象座铁塔,但身手却娇捷灵活,一进门,便看清了灯光下的报应神。

  “咦!李兄,久违了,一向可好?”伏虎金刚欣然行礼:“护送董姑娘回来的人,真是你?妙极了…”

  报应神呵呵笑,抢着说:“澹台老哥,不要指望我,我只是碰巧遇上这椿事,我的事忙着呢。”

  两人是老相识,伏虎金刚一把拉住他,亲热地隔茶几坐下,说道:“李兄,冲兄弟的薄面,你好意思撒手不管?不瞒你说,兄弟碰上了棘手的案件,州城挑了弥勒教的香堂,逃走了重要妖贼护法李三郎,正急得要上吊,这里又发生了凶案血案,真令人头大。”

  “哦!原来你们挑了弥勒教的香堂。”报应神恍然:“这里的血案,正与妖教的香堂护法有关。”

  “咦,你是说…”

  “那位护法不叫李三郎,叫神手天君程禄。”

  “哎呀!”伏虎金刚几乎跳起来:“原来是这个畜生,难怪被他漏了网。可是,这时…”

  “我就是从他手中救了董姑娘的,他另一个羽不知是谁…”报应神将救人的经过一一说了。

  “没希望了。”伏虎金刚捶打着茶几咬牙说:“这恶贼狡猾如狐,这一远走高飞,再也捉不到他了,我好恨。”

  “你可以请知州大人行文海捕呀!”

  “如何行文?没凭没据的。”伏虎金刚长叹一声:“除非老兄肯出面作证,李兄你肯吗?”

  “这个…”

  “即使我出马,也无奈他何,我又不能带一大批手下,走遍天下去追缉,带三两个人,凶多吉少。”伏虎金刚苦笑:“人贵自知,离开本地,我无人可用,有如失水之鱼。论真才实学,我伏虎金刚很难在他手下走上百十招,想擒他有如痴人说梦。”

  “那是你的难题。”报应神摇头:“我的事忙着呢,不想多管闲事。”

  “李兄,你听我说…”伏虎金刚将秀娥母女二人被杀的事说了,再细说万家生佛董伦夫妇的为人,最后说:“李兄,不要说你老兄亲自碰上这件事,就凭董家的为人,你老兄也不能袖手旁观,难道说,你肯让一个尊称为万家生佛的大善人死不瞑目?”

  “这个…”报应神不胜烦恼地沉片刻:“这样吧,让我考虑考虑好不好?”

  “好,反正今晚你也走不成了,兄弟等你的消息。”伏虎金刚识趣地说,知道不能迫得太紧。

  公人们都在庄中歇息,董家的客房足以容纳百十位客人。晚膳毕,董姑娘一身重孝离开内堂,到了东院的客厅。

  “李爷…”姑娘进厅便下拜哀泣:“念寒门三代行善,遭此横祸天道无凭…”

  报应神急赶堂下,伸手相扶。

  “姑娘请起来说话。”他神色凛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与天道无关。

  姑娘,你知道在下如果手管了这件事,可知道后果吗?”

  “李爷…”董欣欣泪下如雨,语不成声。

  “弥勒教妖贼天下,他们很可能会不择手段向贤姐弟报复。”他沉声说:“因此,在下不准备借令尊令堂报仇的事故,向那恶贼报复了断。”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姑娘斩钉截铁地说:“妾万死不辞,只求将凶手绳之于法。”

  “李兄。”堂上的伏虎金刚大声说:“我相信你可以想出一千个理由和借口。”

  他扶姑娘上堂,在椅上落坐。

  “澹台兄。”他郑重地说:“不错,我可以用无数的理由和借口。你希望我管这一档子事?”

  “不错。”伏虎金刚肯定地说。

  “你是一个执法的人。”

  “不错。”

  “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

  “弥勒教徒众多,你也知道我剑下无情。”

  “法如果能行,要你们这种武林怪杰做什么?我澹台长明双目不盲,你决不会滥杀无辜。”伏虎金刚庄严地说:“我只是希望,而不是要求你缉凶,因为我是个执法的人,不能知法犯法。如果你肯身作证,州衙将行文追缉凶徒。那时,你如果手,也就等于犯了公然向国法挑战。我知道海捕形同具文,所以我不希望你身作证。李兄,凡事都有例外,法网虽严,漏仍多,所以…”

  “所以你要变相玩法。”他苦笑:“好吧!你已经判决了许多人的死刑。这里的案怎样结?”

  “那是金乡县的事,我会影响他们,以济宁妖贼首要份子李三郎劫杀结案。”伏虎金刚欣然说:“董姑娘,快向报应神致谢。”

  董姑娘离座,再次下拜。

  半月后,南京凤府的徐州。

  州城附近,人山人海成为最忙碌的城市,从四面八方甚至千里外征调来的民夫义工,全向徐州集中,再一队队一群群发分至沛县、丰县务地,在河臣朱衡、潘季驯的指挥下,与那条可怕的孽龙(黄河),展开了艰辛的斗,数万人拼命挖掘新河,构筑堤防,每天都有人死亡,每天都有人加入。这是一场与天争的惨烈搏斗,一场伟大的争生存竞争。

  去年,黄河从丰县的华山东北冲下,分为十三条巨蟒,挟惊天动地的声势,直冲徐州灌入运河的昭湖。徐州似乎在河南河北两岸跳来跳去,在浩瀚无际的滚滚洪中漂浮无定,时而河北时而河南,成了一座会移动的城。

  今年,总算又回到了河南岸了,黄河的主,从城南移至城北,北郊三十里之内,成为辽阔的沼泽区,房舍然无存,田地全成了烂泥滩。

  从各地征集来的义工,官府只供应糙的三餐,不但无钱可拿,有些人还得从故乡带工具前来应役。这些可怜虫如果熬得过半年工期,返乡时可以领到千余文钱象征的工资。不幸死了,尸首也不知散落在何处,决难希望有魂归故里的一天。

  人一多,毛病也多了。负责购运器材的官吏上下其手,个个脑肠肥,征来的义工,则与河水、烂泥、疾病、饥饿…作生死的挣扎。

  弥勒教徐州香堂,获得了大好的机会。

  要得救,很简单,只要是信徒,就可得救。每天焚上三枝香,双手合十向天顶礼,口中南无弥勒佛,你就是信徒,弥勒佛就会保佑你平安苦海,自有转世活弥勒佛来世指导你求生之道。

  在这里,人命如蝼蚁,甚至不如蝼蚁。人死了,往烂泥沼里一丢,便无影无踪。任何地方发现一具骸骨,绝对没有人大惊小怪。这就是那时的徐州。

  报应神风尘仆仆,背了简单的行囊,踏入了徐州城。从丰县到州城,已不通车马,因为河沼泽太多,他的坐骑已寄养在董家。

  城内呈现畸形的繁荣,发了水难财的人,少不了尽情享受,吸引了大批前来猎食的江湖人。

  西大街距城门约百十步,向北岔出一条小街,这儿正是龙蛇聚集的好地方,以霸王台为中心点,四周旅舍林立,茶楼酒肆食店杂陈。往北,可到本城名胜区燕子楼,当然不是原来关盼盼绝食而死的那座楼。往西,是徐州左卫那些军爷们的卫所,外面住的余丁军户,也以霸王台为活动中心,要说徐州是轰轰的城,那么,这里就是轰轰的中心。至于州衙内另一栋建筑霸王楼,则是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建都彭城的王宫所在地,那儿清净得很,而霸王台却是糟糟的地方。

  报应神住进了西楚客栈,水簿登记的姓名是李三郎。也就是神手天君程禄,落脚济宁州所用的假姓名。

  经过三天的秘密活动,他已经有了些小头绪。

  这天华灯初上,霸王台夜市方张,附近几条大街小巷灯火通明,台西面的广场,江湖行业各显神通。

  一个敝开衣襟的大汉,挤在人丛中观看两个大汉耍狗熊。那头狗熊站起来高有七尺,其实不是狗熊,而是货真价实的大黑熊,重量没有千斤也有八百,但在两大汉的搬下,作出令观众发笑的小丑动作来。

  大汉正看得入神,突然感到脊心一麻,然后听到耳中先是雷鸣,接着语音细小而清晰:

  “右转身出去,拼命七郎。如果你想不要命,可以大声叫嚷,但不会有人救你,你死定了。”

  拼命七郎先是想转身后望,但感到浑身发僵,直至语音终了,这才觉得可以移动身躯。

  敢拼命的人,不见得真的不要命。拼命七郎感到心中发冷,乖乖右转身挤出看把戏的人丛,本能地知道背后有人跟来,而且跟得很近。

  “往右面的街口走。”身后的人说:“咱们无冤无仇,所以对你客气。阁下如果妄想反抗,结果将是很悲惨的,千万小心。”

  到了街口,身后的人命令他一直走。不久,远离了夜市,街上行人渐稀。

  “老兄,你要干什么?”拼命七郎说话了,愈走愈心寒:“有话好说,我拼命七郎罗彪,不是挑不起放不下的人。”

  “站住!”背后的人说:“看到右首小巷口,右侧墙角下的一只小布包吗?”

  “看见了。”

  “那里面有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两头牛,甚至三头。”

  “这…”“听说你老兄与永福坊的娄大爷娄青虹有过节。”

  “只是与他的护院班头杨一刀杨和有过节。”

  “今晚娄大爷在彭国酒楼宴客。”

  “对。”

  “如果你敢在二更初,在彭国酒楼门口,与娄家的打手大打出手,打倒两个人就算成功,打了就走。那么,把那一百两银子拿走,那是你应得的报酬。”

  “这个…”

  “如果你拿走而不照办,后果你自己想好了。办不到就不要拿,往前走好了,没有人拦你,生意不成仁义在。”

  “在下可以邀人助拳吗?”

  “可以,那是你的事。祸福无门,拿了银子祸福自己负责。”

  拼命七郎毫不考虑地往巷口走,拾起小包裹伸手摸摸。不错,十锭银子一摸便知。转身时,不由一怔,小街空,前后数十步内没有人踪,刚才那人到何处去了?天色不早,二更初快到啦!拿了银子,可不能误事,反正他与杨一刀结仇已不是一天的事,拼拳脚也是家常便饭,只要不动刀,不会有血断头的事发生。今晚打一架,居然有一百两银子进帐,就算挨一顿揍,也是值得了,这种大好的事,不妨多来几次。

  彭国酒楼位于霸王台北端的街口旁,前面另有自己的广场,设有停车驻马的地方,虽然规模不算是本城第一家,但坐三望二声誉甚隆。那些发水难财的暴发户,经常在这里宴客,平时座无虚席,食客川不息,进斗金。

  永福坊在城东,娄大爷青虹的大厦高有三层,与东门城楼黄楼遥相并立。州城的城墙高有三丈三尺,但娄大爷的楼可以看到城外的景,可知楼的规模是如何宏大,也表示出主人的财富与地位。

  娄大爷在二楼宴客,三位打手陪着管事彭五,在门外招呼客人的随从,也留心是否有不受的人前来闯筵。

  酒客进出不绝,但彭管事的目光相当犀利,远远地便看到敝开衣,醉步踉跄的拼命七郎,正从街上折入店前的广场。

  “小心这家伙。”彭管事向一名打手吩咐:“看样子,他要到店里来。”

  “我上楼通知杨头。”打手说:“这家伙喝醉了,由杨头好好对付他。”

  “你们对付不了他?三比一也不行?”

  “不行,尤其是他喝醉了酒。”打手苦笑:“他皮厚,下手不管别人的死活,而咱们又不能出人命。”

  “这叫做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彭管事笑了:“我知道你们都有点无可奈何。去吧,去叫杨头下来。唔!他似乎来意不善,快!”

  拼命七郎正脚下加快,眯着醉眼向大门疾走,撞开了两名刚出来的酒客。

  一位青袍年轻书生,领着一位书僮打扮的十二岁小童,刚好下楼到达店堂往外走。

  拼命七郎来得快,彭管事知道这家伙存心闹事啦,忙向两打手举手一挥。

  两打手已早有准备,两面齐上伸手相挟持。

  “你们干什么?”拼命七郎收紧双肘厉声问。

  “老七,你要干什么?”彭管事也厉声问,以为两打手已把对方制住了。

  “七爷我来喝酒,不行吗?”

  “你已经醉了。”

  “七爷我醉不醉,与你这种杂种无关。好,酒楼不是你开的,你竟然要动武,好…”一声大喝,他双手一分,两打手挟住他,被震得向两面急退。

  又是一声大喝,大拳头已到了彭管事的小腹前。

  彭管事身手并不差,下盘手斜发,右拳疾飞来一记黑虎心。

  可是,拼命七郎棋高一着,已先一刹那扭身出腿,一脚扫在彭管事的左下。

  “倒了一个。”拼命七郎兴奋地大叫。

  “哎…”彭管事惊叫,摔倒在店门口。

  店堂大,人纷纷往外抢。

  书生脚下一紧,跟在三打手的后面。

  杨一刀乘抢到,大喝一声,左手一钩,便勒住了拼命七郎的脖子,从背后锁喉,神力骤发。

  斜刺里冲出两名大汉,一个扳腿,一个大喝一声,一掌劈在杨一刀的后脑上。

  杨一刀惊叫一声,勒着拼命七郎同时倒地,腿被人一扳扭,不得不松手放了拼命七郎。

  “两个了,走!”拼命七郎爬起大叫。

  打手们一拥而上,走不了啦!

  书生到了,一眼便看到拼命七郎。

  “又是你!”书生怒叫:“小华,揍他!”

  五个打手围攻三个人并非易事,尤其是拼命七郎的一双铁拳又沉又重,三个打手也近不了身。但他们如想撤走,也十分困难。

  小书僮象老鼠般窜出,突然飞跃而上,双足斜踹在拼命七郎的背上。

  “嗯…”拼命七郎惊叫着向前一栽。

  前面的一名打手抓住好机,给了他两记短冲拳,全捣在他的小腹下,力道奇重。

  拼命七郎终于支持不住,向下蜷曲着、呻着摔倒,恰好倒在刚爬起的杨一刀脚前。

  杨一刀怒喝一声,一脚踢向拼命七郎的右肋。这一脚如果踢中,不但肋骨最少也断两,内腑也会离位,得在上躺三两个月,运气不好可能送命。

  侧方突然伸来一条腿,危机间不容发。

  “卟!”杨一刀的脚踢中了,踢中了身旁的那条腿,踢中对方的小腿。

  “哎唷…”杨一刀狂叫,蹲下了,手住胫骨,以限制脚掌脚尖传来的反震奇痛。

  书生一怔,青袍飘飘一闪即至。

  “住手!”书生沉叱。

  不速之客左手五指如钩,已扣住杨一刀的脑门,手指奇长,扣住脑袋瓜足有余裕,象鹰爪扣住一只小

  “你叫谁住手?”不速之客沉声问:“八比三,你阁下加上的话,就是九比三…唔,错了,九比四,算在下一个好了。”

  “你是谁?”

  “李三郎。“

  “你是拼命七郎的人?”

  “一个打抱不平的人。”李三郎放了杨一刀:“一个从温州来寻应役亲友的人。你这位仁兄细皮白,样子倒是斯文,却养了不少打手倚多为胜,可。”

  这时,拼命七郎已带了两名朋友,狼狈地乘遁走了。已如约打倒了两个人,再不走岂不太傻了?

  杨一刀仍坐在地上,一手脑门,一手脚,痛得呲牙咧嘴,显然上下都吃了苦头,想站起却有点力不从心。

  这时,楼上急步下来了三个人。

  最后下来的人,赫然是神手天君。

  化名李三郎的报应神,一面与书生说话,一面留意梯口,果然看到了神手天君。

  神手天君也看到了他,脸色一变,脚下一顿。

  报应神冷笑一声,举步往里闯。

  书生不知道他意何为,误以为他要冲上动手,一声冷叱,先下手为强,一掌劈出相阻。

  小书僮小华似乎更快,从报应神后面跃起,重施故技飞踹他的背

  他腹背受敌,有点气往上冲,先前书僮偷袭拼命七郎,他本来就有点恼火,对小书僮颇为不。他像是背后长了眼,不理会前面的掌,身形乍闪,右移两步。

  小书僮一踹落空,身在半空止不住势,脚前身后向对面的书生撞去。

  书生一惊,本能地向左一闪。

  报应神之所以向右闪,是经验的有计划反应。一般说来,练武人通常在拆招或闪避时,绝大部分的人皆向左闪,以便以右手封架或反击。惯用左手的人不多,因此,事实是他在等候书生闪避时送上门来。

  果然料中了,书生是向左闪的,恰好闪到他的前面。

  “还你一掌!”他轻叱,大手一伸,掌已拍到书生的口,长驱直入。

  书生反应神速,上盘手急封。

  “卟!”一双小臂接触。

  可是,并未能震开他的手,仅将他的手拨偏了些。这一来,拍向口的巨掌略偏,劲道也未能完全封住,他的掌仍然贴身,贴上了书生的左

  他脸色一变,疾退八尺,及时收回正要迸发的掌力,他已练至刹那收发由心的境界。

  书生也退了三步,脸色大变,一双明亮的大眼,突然涌现浓浓的杀机。

  两个从楼上奔下的人到了,但神手天君已退回楼上,已经消失在视线内。

  报应神一看恶贼不见了,本能地急追,不再理会书生,所以没看到书生眼中的杀机,身形倏动,冲越店堂掠向梯口,一跃五级急升。

  书生转身盯住他,在他跃升时虚空连点三指。

  他的左足一沾第五级楼梯,突然脚下一软,几乎失足摔倒。但他仅扭头扫了下面的书生一眼,重新向上跃登,两起落便抢入楼门。

  书生一怔,讶然注视自己的右手,伸屈两次试行运劲,发觉手并无异状。

  “咦!我没击中他?”书生惊疑地自语。

  “上去追!”小书僮急叫,似乎因偷袭失败而怒了,首先奔向梯口。

  楼上失去了神手天君的踪迹,报应神也不见了。

  三更初,西楚客栈报应神的客房内一灯如豆。上,他用五岳朝天式玄门坐功调息,脸色发青,头脸大汗如雨,脸上有明显的痛苦和疲倦神情。

  这一带的客店,三更初反而是最忙碌的时光,那些逛夜市的旅客进进出出,龙蛇混杂的什么人都有。

  三名大汉分别进入客店,店伙根本不清店中到底住了些旅客,所以并未在意陌生人进入。三人先后到达客房外,看到房内从小窗出的灯光。

  房门被熟练的手法撬开了,留下一个人在房外戒备,两人快速地进入房中。

  上,报应神已经躺下了。

  一名大汉掀开蚊帐,锋利的匕首指向上的报应神。

  报应神毫无动静,练武人怎会睡得如此沉?

  另一名大汉走近,伸手拉开掩盖的薄衾。

  “定邦兄,他死了。”拉衾的大汉说。

  报应神脸色发青,呼吸的确已经停止了。

  大汉收了匕首,翻眼睑,试脉息。报应神的手已经半僵,冷冷的触手凉凉地。

  “确是死了。”大汉颓然放手。

  “定邦兄,怎办?”

  “把尸体带回去覆命。”大汉定邦断然地说。

  “带死人?定邦兄…”

  “生见人,死见尸,不带走,何以取信?”

  “这…要被店伙撞见,人命官司打定了。”

  “见鬼!衙门里什么官司都有人打,恐怕就是没有人打人命官司,哪天没有枉死的?”

  定邦兄口气中充味:“用被卷上,咱们带上往屋顶走。”

  刚把尸体用薄衾卷起,还没将尸体扛上肩,房门倏开“嘭”的一声响,丢入一个发僵的人,是把守在房外的大汉,好像是昏厥了。

  接着,一位中年老道迈步进入,道髻有三枚发针,青道袍是绸制的,相当神气,佩剑的鞘嵌了七星图案,每颗星都是可反光芒的金钢宝石,大逾小指。

  “你们在谋财害命?”中年老道问,声调刺耳,三角眼冷电四:“还想把尸体也带走?”

  两大汉脸上有惊容,重新拔出匕首戒备。定邦兄向同伴打眼色,然后向老道接近,左手捏剑诀向外一拂,接着指指天,反手再指指地,最后搭在右上。

  老道淡淡一笑,三角眼中的冷电徐消。

  “哪一位座下的使者?”老道也打出同一手式问,但剑诀最后是搭在右臂上的。

  “地煞坛下内堂娄法主座下,巡风七使者。”定邦兄欣然说:“请巡察赐示法贴,以便弟子参拜。”

  “大自在慈育化天。”

  两大汉跪下顶礼,执礼卑谦万分。

  “巡察来自总教法坛,弟子恭法驾。”定邦兄俯伏着说。

  “起来。”老道招手说:“本巡察傍晚抵埠,落脚在对面客店,正苦于不知贵地秘坛迁往何处呢。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这死鬼得罪了娄法主。”定邦兄拜罢起立指指上的尸体:“被法主用绝学击中要害,派属下带人前来擒捕,没想到人已经死了,只好带尸体回报。”

  “哦!带尸体相当冒险,不必了,店家可以处理得很好。两位快把同伴救醒,带本巡察至秘坛与贵堂香主见面。”

  “弟子遵命。”

  先前把守在门外的大汉,是被老道打昏的,救醒并不费事。不久,房内恢复宁静。

  不久,房内的灯光突然熄灭。

  片刻,两个黑影从屋顶飘落已寂静无人的天井,进入廊道,停在报应神的房门外。

  “咦!门是被撬开的。”一个黑影向同伴低声说:“有点不对,房门虚掩,撬痕可疑。”

  “撬痕可能是以往留下的。”另一个黑影说:“但房门虚掩,就有违常情了,店伙不是说他早就回来了吗?任何一位旅客,也不会不闩房门。”

  “也许人不在…”

  “不管,进去再说,不然怎么能覆命?进去。”

  两个家伙胆大包天,悄然入室。

  火摺子一亮,两人怔住了。上空空,小小的房内不可能有地方藏人。

  旅客平白失踪,西楚客栈曾经引起一阵。店家并不焦急,反正旅客李三郎已在落店时了二十两银子押柜,旅客办不办离店手续无所谓,就这样,店伙第三天便清出房间接待住店的旅客,李三郎留下的一包衣物,暂时柜保管。一个旅客失踪,并不是严重的事。

  店家清理房间的这一天,有几个人好奇地向店伙打听,其中就有扮成小客商的神手天君在内。

  午后不久,神手天君穿一袭青袍,打扮像个豪门公子。人本来生得相当英俊,气概不凡,扮起豪门公子来,气概风度恰如其份。

  他出现在东郊的子房山下,往东一带有虾蟆山、响山、定国山等等,都在州城的三道防洪堤外,北面便是散漫溢的黄河泛滥区。

  他进入山南麓的楚园,那是娄青虹大爷城外的别厦。楚园建妥不过三年,楼阁参差气象恢宏。娄大爷是本城五大暴发户之一,未发前,只是州衙六房中的一位小刀笔吏,后来弃笔从商,与治河人员签约,负责采办河工所需的木石竹料,以及各式工具供应,然后进一步供应粮米。从此,不到两年工夫,娄大爷成了徐州十大富豪之一,财源滚滚,门下食客众多,游之广可想而知。

  楚园口建了一座门楼,并非是单纯的园门,而是一座作为招待用的客室,有厅有房。如果不是事先约定的人,概由前园总管赵与赵总管接待。客则由仆人引领,引向半里外的大厦执行。大厦附近的警戒安全事宜,有护院班头杨一刀,率领二十余名打手负责。陌生人即使强行通过园门的客室,也闯不过杨一刀布下的警戒网进入大厦。

  赵总管正与一名仆人,在园门外商量墙外花木的事,看到沿大道接近的神手天君,认得正是三天前,主人在彭国酒楼宴请的三位贵宾之一,有点感到意外,讶然伫立相候。

  “程三爷,稀客。”赵总管含笑向已走近的神手天君行礼:“请至客馆待茶。”

  “谢谢。”神手天君回了一礼,淡淡一笑:“娄大爷在家吗?在下有事求见,相烦总管通报。”

  “家主人到城南云龙山访友,今晚可能不会返家。”赵总管抬手肃客:“请先到里面坐坐。大太阳下走路,一定累了,请。”

  会客室布置得倒还清雅,双方客气一番,仆人献上香茗,执礼甚恭。

  “程三爷来得真不巧…”赵总管歉然说:“如果事情不太重要,请留下话,在下派人到云龙山向家主人禀报。如果有急事…程三爷可知道云龙山周家吗?”

  “不知道,在下到贵地只有几天工夫。”

  “那…家主人目下在周家,如果三爷的事重要,在下派人领路,三爷可…”

  “不必了,事情并不算急迫重要。哦!小姐在家吗?”神手天君毫无顾忌地说:“这几天娄姑娘一直不在城里走动,在下在城中找了她两天了。”

  “哦!三爷找我家小姐…”

  “有些事要向娄姑娘请教,总管可否派人禀报一声?”

  “这个…”赵总管神色有点不安:“家小姐很少见外客…”

  “你向娄姑娘禀报,见不见在下,她会自行斟酌的。”神手天君笑笑:“请派人禀报,说在下在山上的留侯祠等她。”

  “这…”赵总管更感意外。

  “在下先走一步。”神手一君喝掉杯中茶,表示告辞:“娄姑娘会来的,总管只须禀报就是了。告辞。”

  留侯祠建在山顶,两殿两厅。这座鸣山也叫子房山,本来就是纪念张良而命名的,有山当然有祠。祠的规模,当然比不上南太山的泰山庙大,只有官方的人每年主祭,很少有香客上门。当初击败楚王的人,该算张良而不是韩信。这里是楚霸王的王都,本地人不理会留侯祠是有原因的,老百姓拜鬼神而不拜留侯张良,也是情理中事。因此,祠内仅住了两位官方派来的老香火祠丁管理,平时很少有人光临,算是相当隐秘的所在。

  神手天君在祠外大槐树旁的旁亭中等候,不久,青袍飘飘书生打扮的娄姑娘,神态悠闲地逐渐走近。

  “请进来坐,娄姑娘。”神手天君笑容可掬:“这几天姑娘似乎很忙,但又神色悠闲,容光焕发,有什么得意的事吗?”

  “程爷是以朋友身份说话吗?”娄姑娘含笑入亭,在对面的石凳坐下:“哦!听说程爷曾经两次派人传话相召,在下委实事忙,以至未能及时听候差遣,实在抱歉。”

  “姑娘怎不说明事忙的原因?”神手天君不笑了。

  “我该说吗?”娄姑娘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咦!姑娘的态度并不怎么友好呢。”神手天君又笑了:“有什么不遂意的事烦心了吗?”

  “问题是程爷的态度。”娄姑娘淡淡一笑:“我听不惯任何人用责难的态度对我说话。

  为公,程爷是济宁州香堂的护法,在私,程爷是家父新结的朋友。不管为公为私,程爷没有任何要求说明事忙的理由,是吗?”

  “哦!对,姑娘说得对。”神手天君笑:“在下为刚才的态度道歉…”

  “不必了。哦!程爷约我前来,到底…”

  “有关西楚客栈,李三郎生死之谜的事。”神手天君镇定地说:“在下知道姑娘对这件事并未释怀,这两天正加紧追查,特地前来向姑娘请教,这人到底可有消息?”

  “正确的说,应该是他尸体的下落消息。不幸的是,迄今为止,仍无丝毫线索,定然是被他的同伴带走了,在本地处理尸体太容易了。”

  “不见得。”神手天君摇头:“那人武功超绝,姑娘断定他死了,是否过于武断?”

  “连中本姑娘三记九搜魂指,半个时辰内如无本姑娘的独门解药与特殊手法疏解,必死无疑。”娄姑娘傲然地说:“本姑娘确定已击中他的背心,而且派去察看的人已经证实尸体已僵。”

  “据在下所知,那人并无同伴…”

  “程爷知道他的底细?”娄姑娘抢着追问。

  “所知有限。”神手天君神情丝毫不变:“也许是他的姓名,与在下的化名李三郎相同吧,所以留了些神。”

  “那…他的底是…”娄姑娘追问。

  “既然人已经死了,不说也罢。”

  “程爷追究他的死活,是不是另有深意?”

  “其实也没有更深的用意,仅怀疑他是不是冲本教而来的人,希望他不是六扇门中的鹰爪,更希望他真的死了。”

  “要不是程爷多事,这件事早该了结了。”娄姑娘神色间显然不太愉快。

  “咦!姑娘话中之意,倒怪起在下来了?”

  “我对你们这些外地来的,并不算安份的所谓贵宾,的确不敢恭维。”

  “你…”“连总教法坛来的巡察,也作威作福擅作主张。”

  “你是说巡察天枢真人?”

  “不错,我派座下巡风使者前往察看,本来他们要把尸体带回来的,巡察擅作主张,阻止他们把尸体带走,却要他们领路前往秘坛会晤香主,才发生尸体失踪的事,致令全香堂的弟子全部出动奔波,追查这件怪事。”

  “姑娘如果对天枢真人不,何不向他当面说明?”

  “我会的,等事情有了着落,我会说。至于程爷,也擅自差遣外堂两位弟子前往察看,尸体失踪就是他们两人发现的。程爷是客人,私自遣差本坛弟子,未免有不尊重主人,反客为主之嫌。从今以后,希望外地来的人,能尊重本地人的指挥系统。没规矩不能成方圆,就算是总教主亲临,也不会亲自指派本坛的弟子私自办事。章法一,便成了乌合之众,后果极为严重。”

  娄姑娘理直气壮数说一番,神色肃穆颇有威严,清丽的脸蛋居然具有须眉气概,口气不轻也不太重,可把神手天君说得脸上尴尬万分,有点挂不住。

  “娄姑娘,你最好先习惯这些非常处理事务的方法。”神手天君冷冷地说:“因为不久之后,总教坛将有新的任命下达,在下很可能接掌徐州香坛,届时,哼!”“不要威胁我。”娄姑娘也冷冷地说:“济宁州香坛被抄,我相信你要负很大的责任,徐州香坛不会接受你的。即使香主情面难却不加反对,我也会极力反对外人加入。总教坛方面如果一意孤行,徐州香坛从此自立门户并无不可。”

  “大胆!”神手天君沉叱:“你说这些反叛的话,可知道后果吗?”

  “任何后果,应该由你负责。”娄姑娘脸色一沉:“是你像丧家之犬一般逃到徐州来,擅自离派本坛弟子供役驱策,不但藐视教规,更干预本坛事务制造紊乱,因而引起本坛弟子的反感,弟子们离心离德的后果,完全是你所造成的。哼!我警告你,最好早一点离开徐州,你是个不受的人。”

  “你这存心叛教的…”

  “闭嘴!你配讲这种话?你是什么东西…”

  神手天君忍无可忍,怒火焚心,突然站起大手一伸。

  娄姑娘身形倏起,倒飞出亭,马步一拉,脸涌杀机。

  “你出来。”娄姑娘厉声说:“听说你道力通玄,具有通天澈地之能与五雷天心正法,本姑娘的九搜魂指如果胜不了你,徐州香坛任你称尊。”

  神手天君一抓落空,对娄姑娘倒飞出亭的超绝身法暗感心惊,本想就此罢手,但被话一,无法下台啦!恼羞成怒顿忘利害,一声怒叱,人如怒鹰飞跃出亭,凌空向娄姑娘猛扑,一双手象巨爪半伸而出,双脚也半屈作势踹击,声势之雄,令人心惊胆寒。

  他以为娄姑娘必定接招,面用九搜魂指硬袭。他的护体奇功已凝聚相抗,双手也可以封接面攻来的指功,有恃无恐。

  可是,他料错了。

  娄姑娘向下一挫,身形略向左移避开正面,让他扑空,接着右手食中二指斜向点出,无形的可怕破空指劲,接二连三击中他的右肋下的章门要。他身躯一震,护体奇功几被击散,飞出丈外踉跄着地,吃力地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如纸。

  衣袍穿了三个孔,好霸道的指力。

  “九搜魂指,如此而已。”他咬牙切齿地说:“你的火候不到五成,击破不了在下的护体神功。”

  “这只是第一次的警告攻击,下一次将猛烈倍增,你小心了。”娄姑娘沉声说,口气伸手探出了袖口。

  神手天君本来就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当然心中有数。刚才娄姑娘击中他三指,虽说并未击破他的护体神功,但从打击的距离与劲道估计,娄姑娘的确并没有用十成功力袭击他,已经令他悚然惊心了,真要全力攻击,他的护体奇功很可能被击破受创。

  他真的开始为自己的处境担心了,因为他身上并未携带兵刃。他并没有前来与人动手的打算,做梦也没料到一个地方秘坛的法主,居然敢反抗他。

  他身上只带了几样应付意外和零碎法宝,但娄姑娘的九搜魂指劲道可及八尺至一丈左右,利于远攻,能让他近身施用法宝的机会似乎不多。

  “本座不愿与你一般少见识。”他打退堂鼓:“你所说的那些叛教的话,已犯下不赦的天条,本座将据实向总教坛巡察秘使禀明,你等着领法贴好了。”

  “总教坛已经土崩瓦解,总教主目下正在天牢等待升天。”娄姑娘肆无忌惮地说:“巡察秘使天枢真人,其实与你一样是丧家之犬。这些年来,总教坛除了每三月收取一次香仪之外,本姑娘就不知道总教坛替徐州香堂到底做了一些什么事。本姑娘记得,本香堂每三月解奉的香仪,约在一千二百两银子左右。如果不解奉,一千二百两银子可以办不少事呢!巡察秘使这次前来巡察,将有两件重要的大事有求于本香堂,一是要人,一是要香仪。阁下,天枢真人是听你的呢,抑或是听我的?”

  “天枢真人不会置教规于度外…”

  “你又何曾把教规放在心上?真要遵守教规,你应该回济宁州,你是香堂的护法,应该与香堂存亡。哼!你逃来徐州干什么?”

  这些话击中神手夭君的要害,恼羞成怒浑忘一切,一声怒吼,疾冲而上,大袖一挥,右手吐出袖口,灰雾乍起。

  敌动我先发,娄姑娘向右一闪,快这电光石火闪开正面,同时右手戟指点出。

  他没有娄姑娘快速灵活,而且始终不让他有机会近身,似乎已经知道他所使用的歹毒法宝是啥玩意,闪避中不忘反击,真令他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一丛毒雾浪费掉了,指风却在他的大袖上留下三只拇指大的破孔。如果他不是及时用铁袖神功自保,指风必定击中他的口。即使用了铁袖神功,指风仍然击破了大袖,可知娄姑娘的指功委实惊人,几已达到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境界了。

  袖中有粉状物出,可知袖内暗藏的什么法宝,被指劲击破了。

  双方仍保持两丈左右的距离,娄姑娘始终机警地走位,并不主动攻击,利用游走的时间运气行功,以补充发指所耗损的精力。九搜魂指极耗真力,一出三指,不可能连续使用三次以上,必须利用机会行功储劲。

  但神手天君却不知九搜魂的底细,由于娄姑娘每一次发三指,误以为姑娘已修至化境,可以连续使用,因此深怀戒心,未能紧迫抢攻,坐失良机。

  高手相搏,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眼神上。他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也不例外,这一来,竟然没留意自己的袖底有物漏出。

  “你在本座下毒手。”他一面进,一面咬牙切齿地发威:“你虽然是徐州香堂的一位法主,其实香主以次的弟子皆受到你的左右,除去你之后,徐州香堂各坛弟子,没有人再敢反对本座了。”

  “有什么法宝,你施展出来吧。”娄姑娘一面游走一面说:“凭你神手天君那一点点道行,半路出家偷学来的幻术,本姑娘还没放在眼下,你配大言要除去我?少做清秋梦了,阁下,退一万步说,本姑娘如果不想杀你,任何时候皆可以离去,你…”右面的树林深处,突然踱出佩了七星剑的总教坛巡察天枢真人。

  “娄法主,你好大的胆子。”老道森森地说:“要不是程护法把你的话出来,本巡察真不敢相信你有叛教的大逆不道的念头。”

  娄姑娘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密使该相信弟子的估计了。”神手天君欣然说:“一连三天她避不见面,香坛下的内堂弟子全都诿称不知她的行踪,弟子就知道她靠不住了。密使是跟踪弟子来的?这可好,免得弟子多费舌了。”

  “本密使当然不能完全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所以跟踪前来求证。”天枢真人冷冷地说:

  “程护法,你的行为,也不怎么安份。我问你,你追查一个死人,不惜侵权调用客坛弟子,而又不让客坛的人知道内情,是否牵涉到不可告人的私人秘密?”

  “这…”神手天君一愣,仓猝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位死了的李三郎,与你有何关系?”天枢真人加紧追问:“程护法,你在济宁州香堂的化名,总教坛定名就是李三郎,那位李三郎不是巧合吧?”

  “这…”“不许欺瞒!”天枢真人声俱厉。

  “他…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报应神李报应。”神手天君不敢不说:“他是冲弟子而来的。”

  “报应神?你有何把柄落在他手中了?”天枢真人追问:“据本座所知,报应神虽然可恶,但从不向本教弟子公然挑衅,那一定是你招惹了他。”

  “是为了济宁州香堂被挑的事。”神手天君避重就轻:“弟子逃得匆忙,缺乏盘,半途碰上了他而引起冲突,弟子不敌撤走,他不甘心竟然追踪而至,可恶极了。”

  他当然不敢公然承认自己掳劫女人。弥勒教固然敛财造反,敛财不择手段,造反杀人如屠狗,但决不许可在发展期间掳掠,把造反称之为英雄事业,把敛财称之为拯救众生。

  不管任何帮、会、门、派,如果以掳掠作为发展的手段,决不可能获得生存发展,连强盗也有道。弥勒教靠群众发展,当然不许弟子们掳掠。

  “他已经死了,本巡察不再追究。”天枢真人说:“以后,你最好检点些,不要去招惹那些所谓侠义英雄,以免累及本教。”

  “弟子理会得。”神手天君恭顺地欠身答。

  “娄法主。”天枢真人转向脸色不正常的娄姑娘:“你说了那许多大逆不道的话,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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