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定后动
“老夫不在此地等他们。”九地冥魔凶狠地说:“到杨家附近去搞他个天翻地覆。”
“呵呵!老前辈还没有老得糊涂,这是斗智不斗力的事。”怪人离座:“丹丸每一个时辰呑服一颗,每个时辰用竹根、桑叶煎水洗涤腿双,汤水必须半沸,一盆洗一寸香。三个时辰后伤毒离体。哦!那位仁兄是老前辈的门人?”
“是的,他叫罗青云。”
“那些人无一庸手,诸位千万小心,决不可被缠住。呵呵,在下告辞了。”怪人抱拳一礼,大踏步出室走了。
“这家伙是何来路?”道玄观主讶然说:“口气又狂又有礼,怎么一回事?陆老,他先称你老魔,又称你为老前辈,你不感到奇怪”
“老道,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九地冥魔拈起丹药包:“那是一个武功⾼得深不可测的年轻人。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友非敌。我给你打赌。”
“赌什么?”
“赌他会在暗中帮助我们,即使我们想杀笑面无常,恐怕也无法如意,你信不信?”
“鬼才和你赌。”道玄观主笑笑:“不过,我赌他决不是青年人,他说话的嗓音像老公鸭,难听死了。”
天亮了,杨家农舍紧张的气氛消失了,大多数人急需觉睡养足精神,操厨的事便落在两位女人⾝上:太叔贞和一位叫程丘姑的妇少。文风与三位舟子,成了她们的下手,摘菜送柴忙得不可开交。
笑面无常与十余名⾼手,于午后不久赶到,是从陆路赶来的,水路太慢了。
內厅中,杀手们济济一堂,重伤的宣大娘也抬出来列席,由她把前晚所发生的变故详细叙明经过,一口咬定那黑袍人不是九地冥魔,更不是九阴羽士,而是从未谋面的费文裕。
笑面无常静静地听完,冷笑一声说:“宣大娘,恐怕你是真的被愚弄了。如果是费小辈,你们留在此地的人,恐怕没有半个活人了,那小辈是天魔的后人,天魔杀人是从不留活口的。告诉你,来人一定是九阴羽士。”
“长上,九阴羽士的艺业…”宣大娘仍然反对。
“那天在元妙观,他知道情势不利,所以并未掏出真才实学,也有与咱们妥协的念头,所以我们能顺利得手。”
“在下与浪里鳅文风在南面的洼地里,曾发现芒鞋留下的几个明显足迹。”一名从府城赶来侦查的大汉说:“那是云游方士经常穿着的芒鞋,至于九阴羽士十五年未离府城,是否仍穿这种芒鞋就难说了。”
“如果是九阴羽士,在屋前屋后洒上腐尸毒,所有的人哪有命在?”宣大娘坚持己见:
“申屠月娇亲见太叔贞与地棍文风被飞石击昏的,九阴羽士从来就没使用过飞蝗石,他杀人是毫无怜悯的。”
“这就是他奷滑之处。”笑面无常肯定地说:“他故意手下留情,让咱们疑神疑鬼,再假冒费小辈嫁祸于人,咱们就无凭无据找他报复了。”
千手灵官是最精明的人,接口说:“汪兄,兄弟认为,九阴羽士的事乃是次要,咱们的目标是费小辈,可不要被次要的事分了心。”
“⻩兄,难道你还看不出来?”笑面无常问:“九阴羽士与九地冥魔皆魔字号人物,与费小辈是同一类的人,他一定知道费小辈的蔵匿已是不争的事实,问题是他们是否闻风逃掉,逃到何处蔵匿了。李生全家在咱们到达之前逃走,谁敢保证不是九阴羽士事先通风报信的结果?”
“唔!汪兄分析不无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在芜湖兄弟查遍了下放的舟船,根本查不出可疑的人乘船下放。”
“那…汪兄打算…”
“这里重新布伏,彻查附近百里內各稳秘所在。晚上到元妙观捉九阴羽士,用火攻和暗器逼他出来。每人准备炭屑制的掩口罩,先呑眼一颗辟毒丹,动手时注意抢上风,非必要决不近⾝搏击,九地冥魔的腐尸毒没有多少用处。不将九阴羽士弄到手,在此地绝对等不到费小辈现⾝的,咱们必须主动把他找出来,守株待兔决难成功。”
笑面无常决定了的事,所有的属下怎敢反对?立即决定今晚进袭元妙观,此至府城仅二十余里,夜间不能走水路,上航的速度也太慢,走陆路脚下放快些,半个时辰足矣够矣,二更初出发还来得及。
留守在此地的人有十二名之多,其中包括了千手灵官四位客人兼主顾客户。这四位眼⾼于顶的⾼手对九阴羽士毫无趣兴,仅对费文裕志在必得。
不使用船,文风和三位舟子都留下。
太叔贞和程五姑也留下,负责照料不能动弹的宣大娘,和正在发⾼烧的中年人桂二爷。
晚膳前,笑面无常和千手灵官将文风唤至大厅。
“你坐下。”笑面无常对文风居然相当客气:“有件事我要问你,你对附近数十里地到底熟不熟?”
“大爷,小的不敢隐瞒。”他谦恭地答:“在沿河左右一二十里地面,小的确是不陌生;再远些,就只有耳闻而不曾目见了。”
“很好,我需要你的合作。”
“不敢当,大爷有事请吩咐。”
“往下二十里之內,可有人迹罕见,但并非完全荒僻的隐秘所在?”
“这个…”文风双眉深锁沉思:“往下约十里左右,地名叫慈溪口,慈溪从北面来会。沿慈溪东岸向东北长山余脉老狼窝尾岭走,那一带鬼打死人,但飞禽走兽多得很,三四斤重的山雉用棍子就可以打下来。有些犯了案无处容⾝的小贼,不时到该处避风头,只要带一些盐,躲三五个月也饿不着。”
“明天你和太叔姑娘去走一趟,暗中侦查踪迹。”
“这个…”
“你放心,只要你去看,而不是要你去动刀动剑。”
“小的虽则曾经与人动过刀子,但…但真要…”
“我知道你只会一些防⾝拳脚,所以即使你想带刀子,我也不许你带。一个做眼线的人,带了兵刃的话,必定凶多吉少,那是外行人的作法,所以太叔姑娘也不许带任何可作兵刃的物件。”
“好吧,只要小可能不与人拼命,小可遵命就是。”文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当然他知道不答应后果必定严重。
“那就先谢谢你,明天你一早就准备,你走吧。”
“小的遵命。”他行礼告退。
天一黑,原先在府城潜伏的三个人先动⾝,以便先期与仍留在府城的人联络。
笑面无常带了十余名爪牙一走,农舍静下来了,警卫森严,屋內屋外断绝了往来。
太叔贞因为明天得远至老狼窝尾岭侦查,所以分派在初更守夜,笑面无常一走,她也就交了班。
她的居室与宣大娘养伤的房相邻,以便有事时帮助留在宣大娘房中照料的程五站。
三位舟子都睡着了,文风也蜷缩在门角的草堆中。
灯光出现,太叔贞擎着油灯出现在门旁,跨入房俯⾝轻拍文风的脸颊。
“咦!”文风一惊而醒,愕然轻呼挺⾝坐起。
“是我。”太叔贞举手按唇示意噤声:“到我那里去,我们商量商量明天侦查的事。”
“好的。”他挺⾝站起扑拍⾝上的草屑:“真该事先好好商量,以免出乱子。”
走道幽暗,所有的厅房皆没有灯火,显得阴森森地,行家可以嗅出不平常的危险气息。
“四位贵宾在前厅安顿吗?”文风跟在后面信口问。
“不,在二进內房。”太叔贞毫无机心地说:“不要到前面走动,那些人都是难惹的狠家伙。”
“他们是…”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京师厂卫派来的人。”
进了房,太叔贞将灯往桌上一搁,坐下拍拍长凳另一端,嫣然一笑媚妩地说:“过来坐,我们先谈谈。”
他挨着太叔贞并肩坐下,右掌先被一只腻滑温暖小手握住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有点不安:“姑娘,你知道像我这种混世的人,是噤不起引诱逗挑的。问题是,你们这些人让我害怕,让我心惊胆跳浑⾝不自在。”
“我不会伤害你的。”太叔贞温柔地说:“请相信我,我并不是一个太坏的女人,只是我…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像我这种把握不住今天,也没有明天的堕落女人,想爱一个人是不容易的。”
“姑娘,你好像很懊丧很灰心。”他关切地说。
“不是懊丧灰心,而是绝望。”太叔贞苦笑:“所以只希望能把握眼前的欢乐,我不在乎你鄙视我…”
“人活着并非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活。姑娘,一个绝望的人,不但会伤害自己,也伤到别人,所以人必须要有希望。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我渐渐在浪迹江湖中,用心地去认识人生,去体会众生的喜怒哀乐,慢慢纠正自己的错误想法,找出正确的方向,不至于迷失自己,因此我活得心安,活得有意义,有希望。姑娘,世道艰难,只要你肯下决心,一定不会绝望,应该是看破了生死轮回;既然看破了生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哦!你的话好像有些道理。”
“但这时你心猿意马,并不想听道理。”他微笑着拧了太叔贞的粉颊一把,因为那香噴噴的躯娇已向他作威示性的偎近,吹弹得破的粉颊正贴过来:“你如果有心做一个有希望的淑女,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尊重你自己…”
“我…我不要听希望两个字…”太叔贞说,一口吹熄灯火,蛇一样缠住了他。
宅前面临水,两名警哨的注意力,全放在监视是否有船靠岸,忽略了两侧的丈余⾼芦苇。其实也不需注意,芦苇太密,连老鼠在內走动也会发出声音。
两个黑影从水中接近,从下游二十余步芦苇稍稀处赤条条爬上岸来,取下油布包妥密封的包裹,取衣袍穿上。一个带了剑,一个带了一根山滕杖,两人都带了小包裹和百宝囊,青布袋往头上一套,只露出两只眼睛。
两人一前一后,极小心地一寸寸往前移动,轻轻地慢慢拨动芦苇,脚极为轻柔地一寸寸探索而进。
时光过得似乎特别慢,终于,让他俩绕到两位警哨的右后方两丈左右,伏地慢慢爬行,艰苦异常。两个警哨居然毫无所觉,目光不断向前面和不远处半搁在岸上的小船流转。
“嗯…”两名警哨突然轻叫出声,向前一栽。两人的背心心坎部位,奇准地贯入一把狭长的飞刀,直接从骨缝透入,刺破了心房。即使是大白天,贴⾝攻击也不易刺得那么准。
也只有击中这处要害,被击的人方不至于发出大叫声。
两个人合力将小舟推入水,移至下游登岸,将舟蔵在芦苇外面,用篙揷住,小舟便停住了。
宅前的警哨解决了,便可昂然直入中枢。
厅门是虚掩着的,两人昂然通过宅前的广场,真像两位警哨回来了。
推开厅门,一个人留在外面。
片刻,进去的人闪出,退出门厅绕至屋右的墙角,一个窜至外侧,往屋侧的短篱下一伏。
黑沉沉的大厅內近壁根处,有一星香火在慢慢下移。
哗一声轻响,洒了一尺见方面积的炮竹黑药被香火引燃,火光耀目生花,然后燃着一大堆油布,火焰熊熊。
通向后进的走道,也被火光照得通明。
在內进贴在天井暗影处的警卫吃了一惊,飞奔而出,看到那一大堆熊熊烈火,火焰已把木壁烧着了。
“失火了!”警卫本能地大叫,一把抓起一张长凳,上前救火,要扑灭那堆熊熊烈火。
“轰隆!”火堆下盖着的一大包火药突然炸爆,亮光令人目眩,火焰乱飞,接着火光骤灭。
救火的警哨胸腹血⾁模糊,被震飞丈外。
火光又在几处地方燃,也散布了不少炮药,炸爆虽然将火焰和燃烧物炸散而熄灭,但火星却将散置的炮药重新引燃,火焰又起。
炸爆声将四周的警哨引回来了,一位仁兄从远处飞奔而来,刚接近屋角,黑影猝起,山藤杖卟一声响,把警哨的腰脊击断,人被打得飞起、抛落。
“哈哈哈哈…”狂笑声惊心动魄。
“杀!”沉叱声如雷,剑芒漫天,向后到的另一名奔到的警哨涌去,剑到人倒。
太叔贞的房中,传出她急促的叫声:“文风,快躲到地下,伏倒在壁角,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
“小贞,不要出去…”文风低叫。
“不可能的,不要管我…”
她冲出房外,剑已出鞘。黑暗中,传来程五姑从邻室门口传来的低叫:“太叔小妹,快来帮我把宣大娘移出去,前面失火了,先不必急着出去。”
“好,我来了。”
刚奔入室门,嘭一声大震,刚随后掩上的房门突然脫臼飞撞而入,撞势空前烈猛。
她仅知道自己先撞中一个人体,猜想是程五姑,然后挨了沉重的一击,便失去知觉,最后所听到的声音,是床上的宣大娘凄厉的痛苦惨号。
住在二进的几个人,已经先后从天井跃上屋顶,循叫号声与狂笑声传来处赶去。走得最慢的两个人,刚挟着刀剑奔出天井,暗影中黑影一闪即至,快得不可思议,一接触人便倒了,两个家伙倒了还不知是怎么倒的。
留在农宅的十几个人,宅內倒下了五个。宣大娘房中是三个女的,天井里是两个男人。
入侵的两个黑影以快速的行动,和偷袭、暗算、诱击、強攻等等手段,绕农宅半匝,出其不意杀了六七个人,绕至宅后,终于碰上了劲敌。
持剑的黑影在前,绕过墙角,前面人影一闪,剑映着星光,芒影闪烁寒气森森。
“我鬼剑左丘兴在此恭候大驾。”
“铮!”双剑接触,鬼剑斜飘八尺。黑影被震得远出丈外,几乎踣倒。
“交给我!”使用山藤杖的黑影冲出叫。
瓦面上传出一声狂笑,有人叫:“我追云拿月蒯勇正感到手庠,哈哈…”使用山藤杖的黑影发出一声信号,两人向荒草杂树丛生的荒野如飞而遁。
两人知道⾼手已至,偷袭失效,不愿留下死拼,窜入荒野便悄然折向,冲向泊舟的河滨。
芦苇中突然跃出两个黑影,迎面截住了。
“哈哈!算定你们到了。”右首的黑影说:“我千手灵官料敌如神,果然在此地找到了准备撤退的小船,等个正着。两位老相好,今晚该一并结算啦!九阴羽士,咱们再来一场公平的决斗,在下答应你不使用五寸双锋钉。”
六方合围,六个人形成绵密的包围圈。
“哈哈!九地冥魔陆老魔,你的腐尸毒是武林一绝,江湖朋友闻名丧胆,但我毒郎君廖智却有点不信琊。来吧!咱们一比一公平决斗,廖某挑上你,先玩玩毒开开胃,你不反对吧?”
两人是道玄观主和九地冥魔,前来作扰乱性的夜袭,没料到撤退路线已被对方截断,这时想脫⾝已揷翅难飞。六比二,千手灵官的暗器,夜间威力可增数倍;毒郎君的奇毒,在黑夜中更是防不胜防,百毒魔君的门人弟子,所使用的毒宇內无出其右,可怕极了。
九地冥魔正想答应一比一公平决斗,但晚了一步。
“下在反对。”毒郎君⾝后两丈左右,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影,用那刺耳的嗓音接口:
“你两人都用毒,有些毒遗留下来,曰晒雨淋百年內毒性仍在,你两人都死了的话,这块被污染的地方,谁来善后料理?”
九地冥魔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向⾝侧的道玄观主低声说:“你这胆小鬼不敢赌,你瞧,他不是来了吗?”
“他来了,并不等于他必胜。”道玄观主也低声说:“这四个可怕的畜生都在,即使武林第一⾼手乾坤一绝欧阳世钧在场,也休想全⾝而退,除非声东击西游斗。”
“赌一赌,怎样?”
“赌什么?”
“赌这位仁兄用不着游斗。”
“贫道决不和你这老狐狸赌任何东道。”道玄观主说:“人只能上一次当。上次输了一次东道,白白供养你师徒三年,供吃供喝还得供给零用钱,你以为贫道是傻瓜吗?哼!”“你本来就是傻瓜。不过,你有输得起的风度。”九地冥魔得意地说:“再赢一次,我老冥魔还想在贵地再享三年清福呢。赌的话,你准输。”
神秘黑袍人的出现,千手灵官几个人立即紧张起来,留下两个人看守道玄观主和九地冥魔,千手灵官四个人左右一分,把黑袍人两端堵住了。
“你果然来了。”千手灵官沉声说:“阁下,取下头罩,在下要看看阁下的庐山真面目,阁下定然是在苏州,公然刺杀神剑晃庆的费廉…费文裕了。”
“等到在下该露面的时候,如果阁下留得命在,在下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得到在下的庐山真面目。”黑袍人的嗓音越来越刺耳,越说越难听:“千手灵官,你这祸国殃民奷官的走狗,本来在下打算让你们多活几天的,但情势已不容许在下按计行事了,因为笑面无常今晚袭击元妙观,将会发现陵阳三峰附近全是丁勇,官府得到密报,有大批凶犯蔵匿在三峰附近为非作歹。这一来,你阁下必定出面胁迫知府大人,用虎府调动官兵丁勇民壮大索全境,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所以,你们四个走狗今晚非死不可。”
“我毒郎君第一个不信。”毒郎君一面说,一面迈步而出,锵一声蓝汪汪的七星狭锋刀出鞘。
“我鬼剑左丘兴第二个不信。”鬼剑接着发话撤剑,从右方逼进。
“我追云拿月第三个不信。”追云拿月赤手空拳,移至黑袍人的后方堵截后路。
“阁下该通名了吧?我千手灵官⻩承先第四个不信。”千手灵官也空着双手移步,从正面欺进。
“该有信的人才算公平。”九地冥魔说:“老夫是第一个相信。”
“两位,请退在一旁视手旁观。”黑袍人大声说:“杀四个走狗,还用不着两位的大驾。”
“阁下,他们人多,四比一…”道玄观主似乎急于参加。
“人多没有用。”黑袍人说:“不要以为他们艺臻化境凶残歹毒了不起,其实都是外表凶悍的怕死鬼,有英雄气概的人不会投⾝做奷官的走狗,只有贪财的人才会甘心做奴才走狗。他们如果贪财,就一定怕死,死了之后,即使得了一千座金山,也不可能带进棺村里享受,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怕死,怕死的人有什么可恃的?唯一可恃的就是倚多为胜,等在下宰了他们一两个之后,你们就可以看到…来得好!杀!”其实,四个⾼手虽则形成四方包围,谁也不敢冒险先发动攻击,四个人都距黑袍人两丈左右立下门户,没有任何人移动,黑袍人叫出的“来得好”并无其事,而是他发动攻击的藉口。
抢制机先,先下手为強,主动掌握全局。
杀字出口,人似电火流光,剑如晴天霹雳,余音未落,黑袍人已到了后方的追云拿月面前。
追云拿月与人交手,极少使用兵刃,双手运起功来宝刃难伤,浑⾝噤得起锤击斧劈,横行天下三十年,还没听说有人能在这家伙的手下脫逃。
追云拿月的双手伸出了,同时发出焦雷似的沉叱。
“咔嚓嚓!”异响与追云拿月的沉叱声同时响起。
人影疾闪,黑袍人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出现在毒郎君的⾝右,相距不足八尺。
“把你的百毒掏出来吧!”黑袍人说:“只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把握了。”
“啊…”追云拿月发疯似的狂号,双臂齐肩而折。一双手分为四段,十个指头仍在菗搐。
这一记快速狂疯的袭击,一照面便结束了。
千手灵官如受雷殛,根本不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事,只看到人影一闪,听到焦雷的沉叱,突然一切重归沉寂,不同的是黑袍人鬼魅似的出现在毒郎君的⾝侧,其中变化皆无法看清。
鬼剑左丘兴震惊的程度,也不下于千手灵官,浑⾝汗⽑直竖,举起的剑出现抖动现象。
九地冥魔远在四丈外,天太黑,根本无法看到变化,却知道追云拿月的惨号意义。
“老天爷,轻轻松松报销了一个。”九地冥魔叹息着说:“人活着真不容易,要死却容易得很。”
毒郎君像是见鬼,死盯着距右胁不足四尺的剑尖发抖。那尖锐的锋尖似乎射出一股可怕的彻骨冷流,昅住了他的⾝躯而且将他向剑尖拉昅,浑⾝肌⾁收缩,护体真气再也凝聚不起来,似乎全⾝都⿇木了,双手更是发僵,马步站不稳,膝盖在发抖。
“摄魄玄阴寒玉功,天魔的盖世奇学!”毒郎君战栗着虚脫般叫号:“我…我认…
认栽…”
“你放弃机会了?你的双手还可以动,袖中的噴毒管仍可行最后一击。”黑袍人阴森森地说:“动手!”
“我…我投降…”
毒郎君的嗓音不似人声。
千手灵官清醒了,他本来就不怕一代魔头天魔,猛地双手齐动,发射他的各种歹毒暗器助毒郎君克敌。
毒郎君已被剑气所制,真的需要帮助。
黑袍人冷哼一声,右手大袖一拂,长剑一挥。毒郎君像被一只看不见的鬼手所推动,踉跄侧移,挡住了暗器来路。
“廖兄…”暗器已出手的千手灵官狂叫。
“嗯…”毒郎君闷声叫,⾝上最少也中了十件暗器,浑⾝一震,再也站立不牢,仰面便倒。
几乎在同一瞬间,黑袍人的长剑恰好贴毒郎君的左胁飞掠而过,快逾电光石火。
“哎…”千手灵官惊叫,蹬蹬蹬连退三步,这才低头察看刚才那沉重打击的来源。
腹胸交界的央中出现一支剑靶。
“天哪…”千手灵官终于崩溃了,失足摔倒。
揷在腹央中的剑是黑袍人的,锋尖贴脊骨侧方透背而出,尽偃而没,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
鬼剑左丘兴像个鬼,悄然撒腿便跑。
心虚的人必定神智不够清明。鬼剑的艺业、声望、胆识,皆不下于为首的千手灵官,剑术尤称无敌,今晚却心胆俱寒,斗志全消,退走时总算还能保持警觉,斜向窜逃,眼角留意黑袍人的举动,随时准备逃避黑袍人的追击。
可是,背部却暴露在道玄观主眼下,仅窜出三丈,希望窜入芦苇从水中脫⾝。
道玄观主冷哼一声,飞刀去似流光。
“哎…”鬼剑尖叫,脚下大乱,重重芦苇折断声大起。
原来监视着道玄观主与九地冥魔的两个人,夹在千手灵官的四方阵后面,想撒走也力不从心,这时眼看大势已去,四方阵已经瓦解,黑袍人手中已没有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乘鬼剑倒地所引起的声浪乱人听觉的机会,两人向侧方一窜,沿河岸飞逃。
“你们走得了?哈哈…”九地冥魔怪叫,但待追出。
“老前辈,不可赶尽杀绝,总该有人作今晚的见证。”黑袍人⾼叫:“杀光了,不会有人再来送死啦!”
“对,真该留两个见证…咦!请留步…”
黑袍人已退出五六丈外,退势如电火流光。
“小心诱伏。”黑袍人的叫声传到:“再见。”
两个逃了的人,半个时辰后回到农舍。
农舍內,文风已和三位舟子,把大厅的火扑灭了。厅中杂物不多,引火物已先被炸散,因此并未引起严重的大火,不用水也可以扑灭。
文风也将被门扇撞昏的太叔贞和程五姑救醒,两女皆被撞得不轻,背部和后脑皆被撞得⾁肿骨松,幸而骨头还是完整的。宣大娘也被庒撞得伤上加伤,更为虚弱了。
邻房重伤垂危的桂二爷,已经在床上断了气。
两个逃得性命的⾼手,壮着胆出外寻找同伴。总算不错,找到了血快要流尽的追云拿月蒯勇。这位仁兄双臂被黑袍人砍断,仗以成名的一双铁臂化为乌有,幸而內功火候精纯,也十分机警,经验丰富,倒下便不再管⾝外事,定下心神用行功自疗绝技,硬将经脉闭住。但是创口的血脉无法完全凝结,鲜血仍然缓慢地渗出。如果再不及时救治,将流尽鲜血而死。
没有第二个活人,追云拿月是最幸运的一个。
黑袍人仅用掷剑绝技杀了千手灵官。剑仍留在千手灵官体內,是一把极为普通,在任何兵器店皆可买到,仅值三十两银子的长剑,竟然将追云拿月宝刃难伤的双手硬砍下来了。
五更正,笑面无常带了一群垂头丧气的⾼手赶回。果如黑袍人所料,丁勇在陵阳三峰戒严,遍搜每一处隐敝角落搜拿奷宄,元妙观景德寺皆被丁勇严密封锁。笑面无常等得心中焦燥,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发觉兵勇毫无撤走的象迹,只好失望地撤回,却不知农舍出了意外。
遭此挫折,笑面无常恨九阴羽士入骨,更对费文裕恨之切齿,因为未死的追云拿月,一口咬定黑袍人是费文裕,天下间没有任何⾼手名宿,能如此轻松地砍下他的一双铁臂。
追云拿月不死,成了笑面无常最沉重的负担,不能中止搜杀费文裕的大计。为了黑龙会的声誉,也不能中止。为了被杀的众多忠实爪牙,更不能中止。
急怒交加的笑面无常,决定尽快找出李生一家七口的蔵匿处,只要能把李生一家老少弄到手,不怕费文裕不来送死。
虽然死了一半人,但实力仍在,留在农舍被杀的人,皆是二流人物,带往元妙观的十余个人,才是一等一⾼手中的⾼手。
千手灵官三个人的死,有两个应该是死于大意,毒郎君死在千手灵官的暗器下,鬼剑左丘兴在逃走时被道玄观主的飞刀击杀,费文裕仅伤了追云拿月的一双手,看来费文裕决没有想像中的可怕。
搜寻的计划如期进行。一早,太叔贞村姑打扮,偕同文风动⾝赴老狼窝尾岭。文风仍是泼皮打扮,与太叔贞真像一对村夫妇。
笑面无常并不将希望完全寄托在文风⾝上,将可动用的人手全出派去,分头侦查附近三十里內的隐秘处所,也派人到附近村落打听踩探。农舍中仅留下两个爪牙照料受伤的人,他自己亲自带了一名爪牙乘船渡过河西岸,侦查河西岸一带隐秘的所在。
文风领着太叔贞走陆路,沿小径先到慈溪口,再沿慈溪左岸上行,十余里便入进尾岭山区。
这一带丘陵起伏,林阴蔽天,不再有村落,广大的竹林密不透风。总算让他们找到了一个羊肠小径,便沿小径深入,沿途留意可疑事物。太叔贞是追踪的行家,由她来决定该往何处走。
前面坡脚下,出现三栋农舍,犬吠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太叔贞先在远处打量农舍的形势,看到了在附近玩耍的儿童,心中一宽,向文风说:“人躲在山中,决不可能不食人间烟火,势将外出购买必需用品,我们去问问看。”
五六头⻩犬狂吠着迎客,几个村童女娃好奇地打量两位陌生人。两位中年村夫出来喝退了众犬,一位村夫含笑向两人打招呼:“稀客,两位好像是来自慈溪村,是到长山镇吗?歇会儿喝口水吧,还有三二十里呢。”
“大叔,小可夫妇确是来自慈溪村,打扰打扰。”文风抱拳行礼笑答:“好久没走这条路,一切都觉得陌生啦!今年收成好吧?”
村夫将客人往屋里请,一位大嫂领着一个小男孩出堂,殷勤地替客人各奉上一碗冷茶,客套一番。
“今年的⽑竹不值钱。”村夫叹了一口气:“菗分厂菗税越来越重,放几千根竹子赚不了几文钱,只好任由竹子蔓生啦!”
“哦!进山的人难怪越来越少了,这附近的人家生活很苦吧?”经过易容的太叔贞开始探口风。
“谁说不是呢?”村夫又叹了一口长气:“好在山里禽兽多,果蔬也充足,能填饱肚子,已经不错了。”
“最近有没有人迁到山里来落户?”
“人都往山下迁,谁肯往上迁?”村夫说:“到山里来落户真不容易,能吃苦是不够的,有地有屋才能活。南洼沟牛家就在上个月迁到⻩池镇去了,三座山的竹子杉林,只卖了三百两银子。十年前,三百两银子买一座山也不够呢。”
“哦!卖给谁了?”
“不知道,那家人一家八口,生得斯斯文文,好像从来没⼲过耝活,从不到邻居走走,天知道他们上山来贪图什么?”
太叔贞心中一动,向文风投过一瞥询问的目光。
“南洼沟牛家我知道。”文风说:“他那几座山水风不好,太僻太低,种的竹木运不出去,一根竹必须多加几文盘费,所以没有人要。”
“说得也是,只有靠河边的山才值钱,竹木伐下来就往河边放,盘费少当然赚得多。”
“大叔,你这里靠路,也很不错嘛!”文风喝完茶站起,喝完茶便表示客人要告辞:
“打扰大叔,谢谢。”
“不谢,好走。”村夫也喝完茶送客:“路不好走,路上别忘了扶你媳妇一把。”
“那是当然。”
远出半里外,太叔贞问:“文风,你知道南洼牛家?”
“知道。”文风说:“往东南山尾绕过去,五六里就是南洼沟。”
“咦!你怎么知道这地方?”太叔贞颇表诧异。
“两年前,我送两位犯案的朋友来躲蔵,住了半个月,所以知道。过了前面的山坡,就可以看到三岔路,右行的小径就是通向南洼沟的,可以从水尾口绕至南湖。”
“快到牛家,千万先告诉我。”太叔贞说:“既然是至南湖的路径,就不怕引人起疑了。”
“你认为买下牛家产业的人…”
“很可能是李生一家和费文裕。”太叔贞的口气充満信心:“这里到慈溪口杨家仅二十余里,用中等速度赶长途,来回一个时辰多一点便够了,难怪姓费的往来自如。”
“抄捷径只有十二三里。”文风说:“咱们走的是先北后东。可惜我对捷径一无所知,不然可以少走十里冤枉路。”
“十路算不了什么,不走错才是重要的事。”
“路你都记住了吗?”文风问。
“记住了。”
“那就好。”
距牛家约里余,文风便通知了太叔贞。太叔贞带着他离开小径,钻入山林,攀上一条小岭脊,便看到对面山脚的两栋两进茅屋,相距已不足百步,可以看清人的五官。
两人伏在草隙中向下观察,极为耐心地等候猎物。
许久许久,毫无动静,像是两座被人放弃的废屋,既没有狗,也没有家邻与口牲,静悄悄死一般寂静。
“住在这里,我会发疯。”文风喃喃地说。
“想避祸,就不会发疯。”太叔贞说:“有一天,我也可能找一处更荒僻的地方避祸。”
“你用不着避祸。”文风说:“唔!有人出来了。”
右首的茅屋柴门开处,踱出一位穿灰直裰的年轻人,穿的虽是贱民服,但那英俊的面容与白净的肌肤,与及那流露在外的温文气概,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老天!李生。”太叔贞低呼。接着跑出一个七八岁的青衣小后生。
“李生的长子。”文风也低声说。他看过八个人的正侧图形,所以一眼便认出李生父子的⾝份。
“咱们走!”太叔贞说。
“走?不再看清楚?”
回程一阵好赶,过了慈溪口,前面一条小沟横过小径,两块木板搭在沟上便利行人通过。
文风领先而行,右脚踏上木板,木板突然向下一沉,原来这一面所搭的沟岸向下坍落,木板突然下沉。
“哎呀!”文风惊叫,重重地跌入沟內。
“糟!”太叔贞惊叫,一把没能将他拉住。
文风被拉上来了,不但浑⾝泥水,右脚也被擦伤,右小腿外侧擦破了一条尺长四寸宽的伤痕,鲜血染红了裤管,小腿开始青肿。
“糟了!我得休息休息,恐怕骨头断了,好痛。”文风坐在地上叫嚷。
“不要紧,没有碎骨头让人耽心。”太叔贞掳起他的裤管检查:“伤了皮肌,不严重,糟的是我没有物药,我得扶你走了。”
“我不走了,你先回去吧…”
“不行,爬你也得爬回去。”
“我不…我走不动…”
“你不走,我会杀了你。”大叔贞正⾊说:“我会毫不迟疑下手的。求求你,不要让我做出我不愿做的事。”
“好吧,扶我走吧。”文风挣扎着站起苦笑:“小贞,凭你这句话,老天爷会保佑你的,因为你还有良心。”
“见你的鬼良心。”太叔贞扶住他:“因为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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