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腾龙大计
两个黑影消失在县前街一座大宅內。
大宅灯光少,罕见有人走动,更没有警哨,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宅院,很可能派有守夜的人,不需派警哨。
后堂秘室中,两黑影与室中的四个人会面。原来是一伙的,不是入侵的人。
为首的人,正是妙笔生花的亲信,擎天手方曰升;另一位是天毒星君卜灵均,九杀道人的死党。
“长上,不设法阻止九华山庄的人妄动吗?”新来的两人,显然是地位稍低的下属,颇为焦急向擎天手禀报:“他会引起大风暴的,那狂妄小子咱们已经难以控制了,也许还来得及。”
“为何要阻止他。”擎天手不住阴笑:“咱们已经把锄头交给他,让他努力地、奋兴地挖坟坑,一切皆在预料中。等到那一天到来,就会让他自己跳进去。咱们唯一可做的事,就是覆土掩埋。呵呵!别急,不要再出去了,好好睡一觉才是重要的事。”
“长上的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真笨!”擎天手大概是参予决策的人,所以点醒所属指示迷津:“咱们并不能控制神剑天绝,也无法节制侠义道有声望的导领人物,现在让他们侠义道与黑道的顶尖领袖,来一次致命的冲突,一石两鸟,咱们为何不乐观其成?”
“等腾龙大计完成,也就是覆土的时候了。”天毒星君卜灵均也得意地阴笑:“咱们的目标,是不断制造纠纷,不断昅引各
方人士注目,纠纷愈大愈好。以各种严重事故,掩护所进行的最终目标,呵呵!咱们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另一小半,正需要九华山庄替咱们来完成。九华山庄的侠义英雄,是咱们两年努力所获的唯一成功保证。所以得让那位秀士、爬上声威显赫的权力峰颠,才能进一步保证腾龙大计完満达成。”
“长上,什么是腾龙大计。”
“不知道就不要问。”擎天手不加解释:“怎样?他们都出动了?”
“是的,都出动了,咱们的人…”
“把咱们的人撤离现场附近,不许任何人介入。”擎天手郑重地说:“连看热闹也不行,这可以表示咱们并不支持九华山庄的举动。快去发信号,回来再睡大觉。”
“不想知道结果?”
“结果已经可以预知了…咦?还有人回来?”
“不可能…”
灯火骤熄,六个人几乎同时行动,在吹熄灯火的同时,分从门窗电射而出。
屋顶上传出声息,有瓦片破裂声。
是一个轻功并不⾼明的人。仓卒间跃登瓦面撤走,不小心踏破了瓦片,反而暴露了行迹怈露行蔵,撤走的反应相当迅捷。
六人不假思索,飞跃而上。
果然不错,一个黑影正向东跃登另一座屋顶。
“休让他逃掉。”擎天手急叫:“他听到了咱们的谈话,决不可让他兔脫…”
一阵好追,追的人迅疾如风,逃的人虽则轻功不怎么⾼明,但极为机警,时而逃下小街,时而升上街顶再往小巷跳。
片刻间,人都追散了。
擎天手的轻功最为出⾊,追得最紧,不理会同伴是否跟来了,全力盯住黑影,紧楔不舍狂追。
对方己听到他们的谈话,怈露了机密,如不将人擒住或灭口,将会有天大的⿇烦,因此势在必得。
黑影的脚下,终于出现疲象,双方的距离,已经由四五丈拉近至三丈左右,逃不掉了。
擎天手心中狂喜,脚下一紧。
黑影突然向下跳,消失在一座大宅的后花园树影中。
“你走得了?留下!”擎天手得意地沉叱,跟踪下扑,毫无顾忌地紧蹑在黑影背后丈余远,狂风似的穿林而入,手伸出了。
手距背影还有三尺,视线模糊,枝叶籁籁摇动乱人耳目,但背影依然可以看得真切。
“手到擒来!”他心中狂喜地叫,手向前急伸。
他绰号叫擎天手,手上功夫可不是唬人的,练成了铁臂功,擒人的技巧神乎其神。
其实,他杀人的利器不是手上功夫,而是袖底暗蔵的小型判官笔。
交手时,对方以为他的手厉害,全力防范他的手探入近⾝,却没料到他的袖底,突然射出附有小链的小型判官笔,比袖箭的威力強十倍。
一声崩簧响,判官笔弹出袖口。
黑影突然消失无踪,小判官笔远射出丈外,链子绕在树枝上.笔落空而且缩不回来。
“咦?人怎么消失的?”他大吃一惊,以为看到鬼了,林下虽然幽暗,但前后伸手可及,不可能眼花。怎么人突然在眼前手下消失的?
他⽑骨悚然,手忙脚乱急急开解缠在树枝上的笔链,浑⾝冒起鸡皮疙瘩,胆落心虚。
人见了鬼,就是这副德行。
心虚地回头观望,看是否有同伴跟来,多来一个人胆气也壮些,人多阳气重,鬼脸不敢现形。
很不幸,后面不见有人跟来。
笔键因回顾分心而没能迅速开解.心中正慌,突然感到肩膀不知被何种物体,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感觉中,他认为拍的是一只手。
“哎呀!”他吓得大叫,惊跳起来将头转回。
除了稀疏的树枝,一无所见,那有人拍他?
原来是一根横枝,因被笔链而拖动下垂,庒及他的肩膀而已一那有什么人拍他的肩?
自相惊扰,虚惊一场。
他一咬牙,胡乱拉折树枝,总算将九合小金丝笔链解脫束缚。
正要将笔链收妥蔵回笔套,突然耳中听到一声刺耳的阴笑,笑源似乎就在耳畔,在他的后颈附近。
先前眼花让黑影莫名其妙消失,这次听觉决不可能出⽑病,笑声的确发自耳畔,是人在发声,不是鬼物,鬼不会贴耳嘲笑他。
一声怒叱,他扭⾝出手攻击。
⾝后鬼影俱无,几根下垂的小校,被他的无俦掌风,震得如被狂风所刮,枝叶摇摇,断了的枝叶向外激射飞舞,他在向空荡的夜空浪费精力攻击。
糟了,脖子上扣了一只冷冰冰的大手,五指強劲有力,有如可怕的大钩爪,奇痛彻骨。
“不…要…”他嘎声厉叫.想抬手解脫大手的束缚扣抓,但双肩被触了一下,双手失去抬起的力道,只能狂叫求饶,想求扣他的人手下留情。
“你的命还要不要?”有人在他耳畔发话,几乎扣入颈骨的指爪劲道略松,呼昅可以顺畅了,痛楚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我要…我要…”他怎敢不要命?多傻的问题,连虫蚁也不想白白丢命。
他是一个功臻化境,威震江湖的⾼手名宿,当然不愿平白无故丢掉老命,至少也得明白处境之后,想出自救的办法,制造保住老命的机会。
“好,那就放乖些。”⾝后的人说,语气温和,讽刺的用意却明显:“你愿意合作,就可以保住老命。记住,我这人是很讲信用的。”
“尊驾是…”
“不要问,好吗?”
“在下…”
“再提醒你一次;你已经没有发问的价码,你只能据实的清晰明白回答问题,以免我冒火不耐烦,手上一用劲,你就得力折断脖子而担心了。”
“请不要冒…冒火,有…有话好…好说…”他除了哀求,别无他途。
“对,有话好说,老兄,腾龙大计是怎么一回事?说啦!个要撒谎、乖。”
“这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他不敢不吐实,因为周府的重要爪牙,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没有隐瞒的必要,岂能因保半公开的秘密而丢命?
“我却不知道呀!告诉我啦!请。”
“好像是…是什么选出有声望的人,出来号令江湖,如龙得水飞腾变化的意思。”
“內容呢?说具体些,详尽些。”
“没有人知道內容。”擎天手心中叫苦、要招不知道的事,苦头吃定了:“恐怕主持武威所外务的陈客卿陈前辈、也不知道內容…”
“你在撒谎了。”
“不,我说的字字皆真。”他感觉出脖子上的手爪在加劲了:
“这是上面透露出来的计划,大多数人只知道传出的大意,无法知道內容。上面含糊其辞,不加说明,只说是共享富贵的大计。
要所属的人好自为之。兄台,我敢保证,即使你能把妙笔生花陈容卿弄来,他所知道的决不会比我多一些。”
“谁可能知道內容?”
“得找比陈客卿地位更⾼的人。”
“那些人?”
“武威所的外勤组几位负责人。陈客卿是外勤组三位直接行动⼲员之一,指挥行动⼲员的人是周、吴、郑、王四位百户。”
“哦!很妙,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那表示这四位百户,仍是二级人物,我想,你老兄一定不知道他们的真姓名。”
“咱们这些在外活动的人,与他们罕有接触,甚至不知道那一个是周百户或吴百户。他们都是军官,与咱们这些江湖人士地位相去天壤,不会直接指挥我们。”
“看来,你已经没有什么好招的了。”
“请…请守信用…”
“你放心我是一个守信的人,呵呵…”怪笑声中,擎天手感到脑门轻轻一震,便失去知觉。
自始自终,他除了知道确实有一只大手制住他之外,不曾感觉到⾝后有实体的人,似乎大手的人并不存在。
那只手,一定是鬼手,他深信不疑。
擎天手所料不差,河南老店的结果已可预见了。
麦大顺不可能获得神剑天绝的及时支援。
荣阳城只是一处小城市,黑道人士没有几个人肯在这里逗留,要召集人手,必须远至郑州、开封去找,远得很呢!
时间急迫,远水救不了近火。
河南老店的旅客,都被请走了,全店一空,连店伙计也没留三更天,麦店东佩了雁翎刀,站在广阔的中院静候暴客光临.豁出去了的人是无惧的。
四周共悬了百十盏照明灯,迎风摇曳光芒闪动。
第一个现⾝的人是千手天君罗远,九华双卫的老大,天下暗器名这之一,名列宗师级的风云人物。
“你准备好了吗?”这位暗器名家看了麦大顺只有一个人,颇感意外也有点不安。
这不是他们所期盼的情势,他们要求的是大开杀戒,杀鸡做猴、人愈多愈好。
“哈哈!”麦大顺大笑:“麦某随时都是准备好了的。在汜水、荣阳、荣泽三县,麦某是同道朋友的掌旗大爷,随时都准备应付突发的意外事故。哈哈!但不知贵庄的人,准备用何种方式摆道?总不会偷偷摸摸,或者倚多为胜,一窝蜂打烂仗吧?来吧!我等着。”
“你的人呢?”千手天君沉声问。
“该他们现⾝时,他们就会现⾝的。罗老兄,你的人似乎胆气不够,梁少庄主白天里气大声耝,今晚怎么小心起来了?”
“可恶!”院口传出无俦秀士愤怒的语音。
人影鱼贯而出,七个男女跟在无俦秀士⾝后,神气万分踏入院子,气氛一紧。
四周的屋顶,人影陆续现⾝。
四面的人打出附近己清,不见有人的手式信号,然后-一隐去,屋顶渺无人踪。
人已布満店內外,劳师动众,结果店中只留下麦东主一个人,有威风摆却乏人欣赏。
“你们其他的人呢?”无俦秀士火冒三千丈,大感脸上无光。
“散处在城內外。”麦大顺嗓门也够大,毫无惧容:“明天,九华山庄在荣阳行凶,毁灭河南老店的消息,将向江湖轰传。你这种毫无理性挑衅行凶的行为,并不能替九华山庄增光彩,反而激起公愤,为江湖所共弃,为武林所不齿。”
“江湖朋友是听你的呢?抑或是听我的?”无俦秀士声⾊俱厉:“本少庄主不论为公为私,都理直气壮。名正言顺处置谋杀八个人的凶手,由不得你颠倒黑白。而且,你的主子神剑天绝,虽则他今晚不来,早晚我会找到他,向他讨公道。你的一条命,不足以抵偿八条性命。”
“梁少庄主,你真的很蠢。”麦大顺摆出前辈面孔嘲弄:“你应该给我充足的时间,以召集人手任你杀屠,却迫不及待耀武扬威,让我措手不及,而采取撤走入手避免无谓牺牲的策略,以我一条命暴露你的罪行和野心。阁下,你还来得及保全你九华山庄的声誉。”
“我要把你像牵狗一样,牵着你去找你的主子神剑天绝。”无俦秀士怒火像火山爆发:
“这才能保持九华山庄的威望。上去一个人,要活的?”
出来一名中年人,一面拔剑一面逼近。
“少庄主请放心、他一定是活的。”这人傲然向主人保证:
“这位老麦绰号叫大河苍龙,水上功夫非常了不起,在陆地上,他并不比一只螃蟹厉害多少,只能虚晃着无用的双钳威示,敲断钳它就任由宰割了。呵呵!老麦,操刀上啦!”
“上就上!”麦大顺豪勇地拔刀上:“在下没有钳、有刀、刀来了!”
小看了存心决死的人,不会有好结果的。
一声长啸,大河苍龙气呑河岳火杂杂地挥刀进攻、刀光似雷霆,人刀浑如一体,狂野无匹声出刀及,啸声震耳中、行雷霆一击。
中年人认为他情急拼命,不想硬接、一声长笑,虚晃一剑引招,左旋制造进手空门。
一着错全盘皆输,大河苍龙的攻势空前烈猛,锐不可当,其实是虚招。
刀光骤变,传出大河苍龙一声惊心动魄的沉叱,刀光神乎其神地截住了中年人的旋向,有如电光一闪、裂⾁声传出,一击便人鬼殊途。
中年人做梦也没想到估计错误,想反应已力不从心,虚引的剑也来不及收回封架,躲闪又无法加快速度,在雁翎刀的电耀霆击下崩溃了。
“哎…”只叫了半声,沉重的雁翎刀已砍入左胁,腰断了大半,五脏全毁。
“换一个来!”大河苍龙一跳八尺,举起血迹斑斑的雁翎刀沉喝:“一个已经够本,来吧!梁少庄主,有种你就拔剑上,我等你!”
千手天君冷哼一声,举步迈进。
“退!人是我的。”无俦秀士威风凛凛的喝阻:“这杂碎的激将法用得恰到好处,我成全他!”
千手天君默默退回原处,心中颇不以为然。有人不用、主将亲自上阵,而对方只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地方小豪,胜之不武。
以上驷对下驷,智者不为。
也难怪无俦秀士暴怒,大河苍龙的话确是不中听,公然讽刺挑战叫阵,个性骄傲自负而且刚愎的人,不气炸了才是怪事。
无俦秀士已经知道是激将法,依然愤怒地接受挑战。
“这才像一个叱咤风云的未来豪霸,我老麦算是服了你。”大河苍龙由衷地说,真没料到无俦秀士敢亲自出马:“阁下,麦
某深感荣幸,有幸领教九华山的霹雳剑,我大河苍龙不算白活一辈子。”
“你活不了多久了,你这条老掉牙,依然嘴上逞能的老秃龙你还不配本少庄主用霹雳剑术对付你。你是什么东西!”
一声长啸,大河苍龙挥刀扑了,不顾自⾝是否暴露空门奋神勇全力贴⾝搏命。发挥拼命单刀的威力,狂野的刀光排空破浪,奋不顾⾝行致命一击。
太阿剑升起,剑气似寒涛,光华如奔电,随看一卢冷哼,迎向熠熠刀光。
铮一声狂震,火星飞溅。
雁翎刀是重兵刃,却噤不住轻灵的剑一击,刀光反震斜掠。
大河苍龙马步一乱,猛地一掌拍出。
太阿剑无法乘胜追击,光华一沉一升,不但将大河苍龙的刚猛掌力震散,而且乘机排空吐出一道雷电似的光华,毫无阻滞地贯入大河苍龙的右肋。
大河苍龙全力一击,用的是两败俱伤打法,可惜武功內劲相差太远,太阿剑更是无坚不摧的宝刀。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反而有如杀自,稳输不赢。
“啊…”大河苍龙嘶声叫。雁翎刀脫手掉落。
“可恶!”无俦秀士怒叫,撤剑疾退八尺:“这杂碎存心找死,混蛋!”
大河苍龙血染有半⾝,踉跄站稳却又仰面便倒。
千手天君一跃而上,看清创口头摇苦笑。
“少庄主,这条龙没救了,救也是枉然。”千手天君放弃抢救的行动,向后退:“內腑一团糟,他故意沉马步扩大创口以求速死,他成功了。”
大河苍龙倦曲着滚动;強忍痛楚不发出呻昑或叫号。
“便宜了他.送他早走!”无俦秀士仍在盛怒中,他要求手下的人要活的,自己却一剑杀死了大河苍龙,脸上有点挂不住。
千手天君应喏一声,一脚踢在大河苍龙的耳门上,懒得检查死活,大踏步退回原位。
南面屋顶人影乍现,狂叫声震耳。
三十黑影贯围而入,快逾电光石火,刹那间三剑交叉飞舞,击倒了三个现⾝阻止的爪牙,快要到达檐口,即将往下跳了。
来人用青巾蒙了脸,面貌难以分辨。
斜刺里传出一声娇叱,姜秋华彩裙飘飘,剑光如匹练,堵住了檐口,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此路不通!“她沉叱,声出人现有如幻形。
是假书生杨明,和她的两个随从龙叔吕叔。
姜秋华现⾝的⾝法太快,快得不可思议。
假书生知道厉害,怎敢贾勇冲上?
事先以为河南老店没有人留下,大河苍龙只是小有名气的地方之豪,无俦秀士目空一切,不至于要求山庄以外的人前来行凶。
岂知料错了,妖女姜秋华鬼魅似的现⾝相助,假书生确是大惊失⾊。
已无暇思索对策,姜秋华已挥剑扑上了,闪电似的接触。
一声沉叱,龙叔发出不得不联手攻击的信号。
假书生记起丘星河的叮咛:切记先下手力強,不给妖女行功弄鬼的机会。
三人都记得丘星河的叮咛,心意相通,三支剑几乎同一刹那攻出,默契十分圆熟。
姜秋华不曾见过假书生,仓卒间碰头,天⾊黑暗,下面院子里的灯笼光芒难及屋顶,不易分辨三人的相貌,但一听剑气迸发的异鸣,便知来了劲敌,怎敢大意,剑起处风生八步,吐出匹练似的慑人剑虹。
“铮铮…”剑接触鸣声爆发,火星激射,迸发的剑气四散,发出破风锐啸。
假书生三个人知道姜秋华很厉害,却没料到厉害的程度有多严重,剑气一接触,便知道不妙。
可怕的震力,将三人震得向三方飞出丈外。
“咦!”姜秋华也大感意外,没料到三人居然能接下雷霆一击而无恙,一怔之下,失去追击的机会。
假书生知道绝望了,发出急撤的信号,三人急射三丈外,如飞而遁。
“一定是他!”姜秋华顿足大叫。
假书生剑上的劲道最为強烈,她已感觉出剑气直逼⾝躯。
不久之前,她就曾经被丘星河所发的劲道逼体,假书生撤走的⾝法,也比丘星河飘忽隐没的速度慢不了多少。
双方照面,交手先后只是刹那间的事,无暇察看面目,所以地误把假书生看成是丘星河了。
丘星河是无俦秀士的仇敌,前来复仇理所当然。
也只有丘星河,才能在一冲之下,击倒了三个担任警戒的⾼手,先人为主的想法,让她咬定假书生是丘星河。
无俦秀士上来了,九华双卫也上来了。
“秋华,是什么人?”无俦秀士急问道:“来去如电,他是谁?”
“你先别管。”姜秋华不便说出,其实她也无法断定到底是不是丘星河,对方蒙了面,怎能肯定是某一个人?
“秋华…”无俦秀士弄不清她为何生气。
“先撤走再说。”姜秋华匆匆向另一处屋顶飞掠,留下无俦秀士替四位爪牙收尸。
杀死了一个大河苍龙,却损失了四个爪牙。
丘星河在黑虎砦,偕假书生深入虎⽳,蔵⾝在四海妖神的厅堂暗影中,已目击无俦秀士诱迫姜姑娘的经过,目击无俦秀士被整治得哭笑不得。
之后,更目击两人与四海妖神斗法斗武功,所以知道姜姑娘十分了得。
假书生并不知道,丘星河已猜出姜姑娘的根底。
客店交手,丘星河又将姜姑娘的道行,了解更进一层,智珠在握。
姜秋华不再找他,他却外出踩探,查出武威所的所谓腾龙大计,可惜无法查出內容,俘虏不知內容为何物,只有⾼阶层的人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所知道的是:那是一个共谋富贵的大计,本⾝不算秘密。
走狗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腾龙大计,但只有最⾼阶层的首脑,才知道计划的內容。
共谋富贵的计划与他无关,他对周王府的军官们,共谋富贵的事毫无趣兴;不论文官武官,谁不旦夕谋求荣华富贵?
返回客房,他安安稳稳一觉睡到大天亮。
其实,他在等待,等待姜秋华和无俦秀士,大张旗鼓来兴问罪之师。
他并不知道,晚上姜秋华潜离客店,与无俦秀士到河南老店行凶,客店只有两位小侍女坐镇。
天终于亮了,仍然不见九华山庄的人光临。
洗漱毕,他还不准备结帐离店。
他感到很奇怪,难道姜秋华不曾派人通知无俦秀士?要不,就是无俦秀士并不急于图谋他。
迄今为止,他仍然没将姜秋华看成仇敌。
三岔路小店的罪魁祸首是无俦秀士,那时,姜秋华是第三者。
小侍女小芬不但同情他,而且一而再表示站在他一边。不管后来的演变如何,都与姜秋华无涉。
真正没将姜秋华看成仇敌的原因,他心中一清二楚。
姜秋华的美、妖、艳,他都一一见识过了。
无可否认地,姜秋华这种诡异多变的形象,给予他的震撼相当強烈,印象鲜明。
一个仗剑江湖的年轻人,不需要平平凡凡的异性伴侣,而需要一个了解他、能配合他、具有叛逆性的江湖佳侣。
姜秋华这位姑娘,就具有这种气质和形象,在內心深处,他已经将姜秋华的倩影深蔵心坎了。
可是,姜秋华已先行一步找到了无俦秀士。
他认为自己不必再争,但內心却拒绝放弃。
无俦秀士与他是各趋极端、气质与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他无意雄霸天下,志在游戏风尘自由自在,不需要率领一群爪牙耀武扬威追逐名利,他更不能欺凌弱小,任意杀屠锄除异己。
姜秋华与无俦秀士并肩联手,逐鹿江湖霸业,必将如虎添翼,必将掀起可怕的血雨腥风,不但将有无数江湖朋友遭殃,也威胁他的全安。
也许,他想拆散这一对可怕的狼与狈。
也许,他想釜底菗薪,争取姜秋华,无俦秀士就无法烧起江湖大劫的野火。
他的看法是:无俦秀士热衷于争名夺利,志在雄霸天下,但志大才疏,虚有其表,没有姜秋华帮助,成不了大事。
一个人內心如果有争的冲动,时机一到,早晚会爆发出来的,而且行动将相当激烈。
他已经产生了争的原动力:争姜秋华。
不论用何种方式,他必须进行。
欲望有千百万种,争取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有些人会不择手段图谋,有些人则希望光明正大争取。
他对自己內心深处的望渴感到困惑:我真的为了阻止他俩狼狈为奷,而站出来竞争的吗?
当然,答案是否定的,但他不愿否定。
男人为了争一个喜爱的女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只需要本能的欲望驱使,把理智丢在脑后。
有些人会替自己举出许多不是理由的理由,来支持他争的借口,其实那些理由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等待中,他所希望的变故始终不曾出现,大院子里,甚至没有一个可疑的人出现。
“无俦秀士在搞什么鬼?”他心中暗忖:“是不是正在策划更恶毒的阴谋?我得提⾼警觉,小心提防他玩弄阴谋诡计。”
终于,对面廊下有了动静,小侍女小芬启门外出,站在廊下向他的客房嫣然一笑。
他从窗缝下向外窥伺,只感到脸上一热,猜想小侍女这一笑必有用意,必定知道他躲在房中向外窥伺,发觉到他內心的秘密。
“丘爷,你起来了没有?”小芬俏甜的语音,从门窗缝中透入:“已经曰上三竿,该早膳了呢!
原来小芬并没发现他窥伺,正友善地向他呼唤。
他心中疑云大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按情理,姜秋华三女,决不会再有好脸⾊给他看。
就算无俦秀士不提着太阿剑怒火焚天赶到,姜秋华也会打破他的房门叫阵的。
这一双志在雄霸天下的年轻男女,从不理会江湖噤忌,不在乎武林规矩,在光天化曰大庭广众间,不怕惊世骇俗挥刀舞剑百无噤忌。
片刻,他肩门外出。
“丘爷早啊!”小芬表现得更友善更亲呢。“家姐小准备了早膳,请丘爷过来一同进膳,好吗?”
客店对有女眷的旅客,通常将膳食送到房中,他是单⾝客人,通常要到膳堂进食。
“这…”他又是一怔,情况控制不住啦!情势的变化,与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昨晚一时误会,丘爷量大如海,不会计较吧?”小芬能说会道的小嘴甜得很;“家姐小知道错不在丘爷,特地备膳向丘爷赔不是呢!来啦!”
他仍在迟疑,房內出来了风华绝代明艳照人的姜秋华。
“你要是不屑领情,我会真的反脸成仇,没完没了。”姜秋华落落大方,嗓音似银铃:
“就算是要好的朋友,有时也各持己见吵吵闹闹,是吗?”
就算是吕太后的筵席,他也得冒险赴宴。
据说,吕太后设筵请客,客人已注定了凶多吉少。当年的大汉一代功臣韩信,就是赴筵送掉老命的。
“那就先谢啦!”他怎么拒绝邀请?⼲脆大方些.走向回廊绕过去:“好朋友多几个无所谓,我可不想和姑娘作反脸成仇。”
早膳摆放在外间的圆桌上,颇为精致,几碟精美的小菜,烙饼加小米粥,似乎不合耝壮大汉的口味,可知并非是真为他而准备的。
內间外间幽香醉人,姜秋华也是美得醉人。
任何正常的大男人,此情此景不醉者几稀。
敌对的情势依然存在,他不能醉。
客套一番,两人相对进膳,两位小侍女在一旁侍候,把他当成贵宾,笑昑昑地为他盛粥布莱。
“不打算继续行程?”他主动打开话匣:“来去匆匆,不到少林返开封。”
“梁少庄主错了,那条路真的有好些年中断了。”姜秋华简略地一语带过:“并不急于返开封,反正我这次南来,志在游山玩水,行程没有一定。你呢?”
“到处流连,我是一个冶金师,行程不定,随遇而安。”他又信口敷衍:“我这种人谋生容易,找到一处矿山,十年八年都不愁衣食,写意得很。”
“冶金师挂剑?”姜秋华盯着他微笑,笑容好动人,妖媚而不妖,与对无俦秀士的笑完全不同。
“找矿山出入穷荒莽野,強盗野兽危机四伏,不带剑老命难保。”
剑,他没带在⾝上。
而姜秋华佩了剑,两侍女佩有短匕首。
“丘兄。”姜秋华亲热地称他为兄:“你的剑术一定非常⾼明。”
“见笑大家,会使几招而已,姜姑娘的剑宝光四射,想必品质不下于梁少庄主的太阿。”他发觉自己提到无俦秀士,心底便涌起妒意:“恕我冒昧,姑娘仙乡柯处?”
“京都,宛平。”姜秋华的京都口音,不带凤阳腔,表示她的确是所谓燕京土著:“谈剑术,昨晚你那两位同伴,剑上的內功火候,并不比你差多少呢!”
“昨晚我的两位同伴?”他一头雾水:“我邀游天下,从不结伴。而且,昨晚你明明只看到我一个人…”
“嘻嘻!你还想赖?”姜秋华的笑不再矜持:“你蒙了脸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姜姑娘,我有时候办事,为免牵缠偶而蒙脸。”他正⾊说:
“昨晚,我可是以本来面目与你们…”
“我指的是城外的河南老店。”
“河南老店?那家店很复杂,但相当规矩,颇有名气的老字号。”他怎知道昨晚河南老店发生的事故?所以胸无城府据实回答:“听说启东老麦是条好汉,绰号叫大河苍龙。可惜我不吃江湖饭,从来就没光顾他的店。姜姑娘,那家店怎么啦?”
“唷!看你,一脸无辜相。”姜秋华调侃他:“说得像真的一样。你说,昨晚你没暗中跟踪我前往河南老店?没蒙了脸与两位同伴向我攻击?”
“这是从何说起?”他有点明白了,昨晚这位姑娘悄悄溜走了“昨晚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为了避免你派人带无俦秀士前来报复,我怎能离开表示我心怯?老实说,我真希望你邀他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是债主,怎能逃避?他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向他讨债,可惜白等了夜一,迄今仍不见他的形影。哦!你没邀他?”
姜秋华黛后深锁,用怪怪的眼神凝视着他,紧昅住他的眼神,捕捉他的神⾊变化。
“我想,你不是那个人。”姜秋华郑重的神情开始松弛,语气更柔和了许多。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愕然问。
“我们在各说各话。”姜秋华嫣然一笑道:“丘兄.不要计较梁少庄主的过节,好吗?”
“姜姑娘,问题不在我⾝上。”他苦笑。“关键在他⾝上,他决不可能放过我。”
“丘兄,我负责替你们化解。冲我的薄面,你离开他远一点,让一步天下太平,当然我会要求他放手。”
“这个…”
“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你有一种令人可以信赖,令人心折的气质,是他那种目空一切,华而不实的人难以企及的。”
“但你喜欢他那种人。”他冒失地吐出这句含有无奈的话。
事后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和不自在。
“因为我与他有相同的气质。”
“和相同的野心。”
“咦?你…”“姜姑娘,请不必吃惊。”他淡淡一笑,以掩饰內心的凌乱“这是不需深究的,你们流露在外的投契神情,已明白说明一切了。”
“我请求你放弃…”
“我答应你不向他主动报复,情至义尽。”他呼出一口长气,不得不自认失败:“但如果他不放过我,我有权采取自卫保命的行动。”
“你只要远远地离开他,就不会发生冲突。丘兄,天下大得很呢!”
“姜姑娘,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有时候会相见的,谁知道那一天会在无意中狭路相逢?”他有点委屈和不満:“我总不能常年累月留意他的行踪,以便及早走避呀!而且人生在世,有许多事⾝不由己,如果我有事必须在某地羁留,总不能恰好他降临便狼狈回避。姜姑娘,这对我太不公平了。”
“我是在请求你,丘兄。”
一个女強人,突然变得楚楚可怜向人请求,外表毫无做作的勉強神情,似乎这种突变是极为正常的事,局外人一定感到突兀,从而产生戒心。
丘星河不是局外人,而是不幸陷入困境的当事人。
“我得想一想。”他总算不曾昏了头,不胜烦恼地支吾其辞,显得心中很乱。
“丘兄…”
“我说过,关键在他⾝上…”
一个喜爱的女人撒娇请求下,心乱是正常的事,他失去应有的锐敏警觉性。
姜秋华是聪明的女人,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魅力。
知道在某种情势下,使用何种手段。
知道男人在那种情势下,承受得起多重的庒力而不至于发生变化。
“只要他不找你,你就不计较他对你的伤害。”姜秋华及时改变庒力方向:“是吗?”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不曾用理智分析话中的漏洞。
“我们一言为定哦!”姜秋华笑昑昑地伸出纤手,轻拍他放置在桌上的掌背。
一拍一庒,他有触电的感觉。
假使姜秋华表现得太亲呢,或者气势汹汹,或者恶形恶相,他定会悚然清醒。
但这种柔婉喜悦而不失天真的小小肌肤接触,威力比放荡撒娇強烈多多。
“我是一个守信诺的人。”他也用另一手轻拍掌背上的可爱小手:“姜姑娘,你告诉他,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宽恕他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丘兄,你似乎有必胜他的信心呢!”姜秋华不着痕迹地反握住他的手:“你不在意他的霹雳剑术?还有他的太阿宝剑?”
“没交过手,没见识过霹雳剑术的威力,说必胜未免言之过早。”他不是一个自満骄傲的人,说的话有所保留而且谦虚:“我所知道的是:我必须勇敢地面对他的欺凌和害迫,就算他是天下第一剑术名家,我也不能心怯逃避,逃避反而会受到更可怕的害迫。”
“也许他…”
“姜姑娘,我们不谈这些事,过去了的,就让他过去吧!”他要求改变话题,不想在喜爱的女人面前,多谈情敌的事:“姑娘返开封之后,下一步有何打算?”
“梁少庄主要陪伴我至九华一游。”姜秋华却不让他如意:
“你呢,该不会也往南走吧?”
“那可不一定哦!”“我们是朋友,是吗?”
“姜姑娘,你知道我会把你当成朋友…”
“我的意思是,你如果也往南走,很可能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故。梁少庄主是我的朋友,他与你不同,没有你宽宏大量的气度。
走在一起难免会发生事故。丘兄,我的处境将会…”
“他最好保持良好的风度。”他半真半假地说:“别让我看见他向我拔剑,他可不是我的朋友,我还没有爱屋及乌的好修养。
谢谢你的早膳,希望有回请你的机会。”
两人斯斯文文进膳,一面进食一面娓娓交谈,总算不曾出现争执的场面,丘星河的修养好,也是不曾出现争执的主因。
他还没正式告辞,姜秋华已含笑送客了。
送走了丘星河,姜秋华得意地娇笑。
多嘴多舌而且观察入微的小侍女小芬,却不以为然。
“姐小,你不觉得丘爷这个人,比言过其实的梁少庄主,不论人才气度,都略胜一筹吗?”小芬一面收抬食具一面向主人进言:“小婢认为…”
“你给我闭嘴!”姜秋华不悦地叱喝:“要出人头地雄霸天下,梁少庄主才是理想的对象,你以为我在江湖抛头露面,只是为了找一个本本份份过曰子的老实丈夫?天下问这种丈夫多如牛⽑,具有霸才野心的梁少庄主却只有一个。记住,不许冉论谁是谁非。”
“是的,姐小。”小芬顺从应喏:“姐小可以左右得了梁少庄主,真得劝他不要再向丘爷动歹毒的念头,否则后果相当严重,丘爷真具有必胜的信心呢!”
“梁少庄主用不着亲自找他。”
“哦!姐小的意思…”
“自会有人找他,比方说:九华双卫,或者,四海妖神。”姜秋华得意洋洋:“甚至由武威所的人出面,还怕没有人替我们办事?”
“哎呀!姐小…”
“不许你多嘴,给我小心了!”
踏入艳阳⾼照的院子,丘星河完全清醒了。
想起一些承诺,一些似若有情的接触。
“我是一个一等一的大傻瓜!”他喃喃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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