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穷神·鬼医·
萧无呵呵一笑,道:“公孙老鬼,你的臭棋可真是进步不少…”
房门一开,一个⾝⾼八尺、満头银发、⾝着灰⾊长衫的老者从里面走出来,随着便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冒了出来。
他哈哈笑道:“老叫化,你现在可服了我吧!凭你的臭棋,算得了什么,偶而下了一着稍好的棋,便洋洋得意,自以为了不起,现在总算给你当头一击…”
萧无笑道:“公孙老鬼,你别得便宜卖乖,你那两手三脚猫的玩意,又有谁不知道?还来说我呢?昨晚一定是我不在场,你跟如云弄鬼偷棋…”
银发老者脸⾊一沉道:
“老叫化你再胡说八道,看我对你不客气了!昨晚谁又叫你跑到⽑坑去,一去大半天,我想你一定是料到大龙会被斩断,所以藉‘尿遁’溜了!”
他的目光一闪,瞥见睡在竹床上的顾剑南,问道:“这孩子又是谁?”
老叫化笑道:“老鬼,你的生意来了!”
银发老者脸容一整,道:“我们是朋友,不谈生意,谈生意便伤感情!”
老叫化道:“老鬼,你的医道成名天下,岂有不替人看病之理?那孩子经脉断去三条之多,若是你伸援手,那么他是死定了!”
银发老者正是名震天下的鬼医公孙输,他此刻闻言摇了头摇道:
“老叫化,你跟我相交二十几年,难道不知道我的脾气?我在十年前说过不再替人治病,便不再替人治病。”
萧无道:“你这老鬼真是顽固,当年你女儿去世,也并不是你的错…”
鬼医公孙输懊丧地道:“你不要再提起当年的事吧!”
萧无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暗暗叹了口气,忖思道:“这老家伙当年发誓不再替人医病疗伤,害得多少武林中人本来可救,结果却不治而死!”
他与公孙输相交二十多年,自然知道公孙输之医术⾼明,但是十二年前,他自己唯一的女儿却因害急病而死。
那时公孙输被川南唐门普罗开胸取出暗器,三曰三夜方始手术完成。
就在那个时候他最疼爱的唯一独女,却感染急性肝炎,等他闻讯赶回家中,他的独女已经濒临死亡边缘。
尽管他有“阎王愁”之名,但是连施数种手术,却依然未能够使得她的女儿继续活下去,结果他的老妻也因悲伤过度而死。
因而在痛苦悲伤中,他发誓不再替武林人士治病,携着药箱隐居在这昆仑山中。
穷神萧无脑海中迅快转过无数的意念,他嘿嘿一阵冷笑道:
“老鬼,你这就不对了!”
公孙输一瞪眼道:“我又有什么不对?”
穷神萧无道:“你不答应替那孩子看病,难道连看一看都不行?我老叫化若晓得他的伤势,说不定也能对症下药!”
“胡扯什么?”鬼医公孙输道:
“你老叫化若能医病,那我公孙输可真得去要饭了!”
穷神萧无道:“公孙老鬼,你这样困居山中,真的要饿饭了!”
鬼医公孙输笑道:
“我就是饿饭了,你老叫化也是无能为力,又何必为我多操心?”
穷神萧无嘿嘿一阵冷笑,道:“你瞧不起我⾝上有钱是吗?”
鬼医公孙输笑道:“穷神之名已经是你最好的注脚,这又何必要我多说呢?老叫化,我看咱们还是再来一盘棋吧,让我好好教你两着。”
穷神萧无叫道:“且慢,老鬼,你我二十多年的交情,我可不愿让你瞧不起我,我老叫化现在可是发财了!”
“你会发财?”鬼医公孙输笑道:
“那除非财神爷跟你结成亲家了!只可惜你又没女没儿,连这点希望都没有!”
他与穷神萧无相交二十多年,双方都晓得对方的个性,一生也就只有这么个朋友,所以两人之戏语调笑,毫无顾忌。
穷神萧无假怒道:
“你硬是瞧不起我是吗?好,我问你,你要多少银两才能替人医病…”
公孙输眉⽑微皱,道:“你说的是那个孩子?”
穷神萧无道:“这孩子我老叫化非常喜爱,真不忍心见他就此丧⾝,所以我愿意出钱给你治好他的伤!”
公孙输略一犹豫,道:“我要先看看!”
说罢,他走到竹床之间,朝躺着未醒的顾剑南望去,当他的目光落在顾剑南⾝上,微现讶异之情道:“这孩子的根骨之奇,真是我一生所仅见!”
穷神萧无欣然道:“你答应替他接脉治伤了?”
公孙输没有说话,坐在床沿,拿起顾剑南的手仔细的诊断一下,然后俯⾝在顾剑南胸膛听了一会儿,又察看了他的眼睛与口腔。
穷神萧无见他沉思不语,忙道:“怎么啦?”
公孙输道:“这孩子脉象真是奇怪得很,时而衰竭似死,时而強健逾常,体內经脉确实已断去三条,可是他的心肌却是坚強之极…”
他沉思一下道:“我就是奇怪这孩子腿双肌⾁异于常人并不健全,就像是无法行走之人,可是他体內却有一股异常充沛的內力,以他这小小年纪,说来应是不可能的,但是事实却是如此…”
穷神萧无道:“我不管你是怎样想,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治也不治?”
公孙输摇头摇道:“不治!”
穷神萧无一楞道:
“你炼有续脉神胶,难道都没有办法将他治好?这岂不是大笑话吗?”
公孙输道:“并非我治不好他,而是我不愿治!”
穷神萧无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公孙输,道:
“我以千两⻩金加上你我二十多年的交情,来求你替他疗伤,你愿不愿意?”
公孙输一楞,随即哑然笑道:“一千两⻩金?哈,你从何处找到这一千两⻩金?何况你我二十多年的交情,岂能为了一点小事付之东流?”
穷神萧无道:“你别管其他,我只问你是治也不治?”
公孙输目光投落在顾剑南⾝上,摇了头摇道:“不治!”
穷神萧无一阵错愕,随即失声大笑道:“哈哈!到现在我才看清楚你的为人,好,公孙老鬼,咱们就此分手了,以后让你一个人去下臭棋,我也不奉陪了…”
他话声到后面已咽哑难语,几乎是说不下去了!
公孙输凄然一笑道:
“萧无,你与我相交二十多年尚且不能了解我,⼲脆绝交算了!”
“嘿!不能了解你?”萧无冷哼一声道:
“固然你为了十年前玲玲的重病而死,对武林中人颇多埋怨,同时也认为自己医道不够精,而隐居于此,不再过问世事,但是你又何尝放弃过医道?
昨晚你能替救来之人医伤,如何老叫化要求你之事,你便不答应?这岂非太瞧不起我了?”
公孙输一瞪眼,道:“谁说我替人医伤?那人⾝中长剑,肝脏全碎,肺部穿孔,经脉断去四条之多,內力全散窜入⽳道之中,这在任何人说来都会立即死去的,可是他却没有死,而且心脉还是很坚強,简直已超过人体所能承受之能力极限,老夫是学医之人,怎不感到惊奇?而欲研究一番。”
“真有这等事情?”老叫化道:“这家伙的命可真大!”
鬼医公孙输严肃地道:
“我近来发现人体经过冰冻可保存內脏经年不腐,颇有一点成绩,现在又有这种好的例子,我正欲利用他作为试验工具,一试我近年精研之‘內脏挪移法’…”他话声微微一顿,道:
“为了这个原因,我不能分心对第二个伤病之人,唯恐稍有精神不能贯注之处,使得这次试验完全失败,那么我这十年来所费的心血便将付之东流…”
穷神萧无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原因,不替那孩子医伤!”
“也不全为了这个原因!”鬼医公孙输道:
“此外,那孩子是我这一生仅见的超越想像的人。”
穷神萧无不解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鬼医公孙道:“人⾝体里的每一部份官器就像树木花草一样,每每有自动抗御外侮之能,比如说手脚肌⾁受伤,擦药的目的只是防止伤口腐化,帮助肌⾁生长,而不是单凭物药便能使伤口结痕愈好…这种能力是人与所有动物生存的最大本能,缺少这种生命本能便不能活下去!”
穷神萧无听得目瞪口呆,只见鬼医公孙输微微一笑,继续道:
“这种能力,每个人都有所不同,有些人肌⾁受伤,只要庒抑伤口,不使流血,很快便能止住,但有些人只要肤皮稍有破伤即血流不止,同样的,有些人內脏极強,稍有打击或受了风寒,即使吃了毒物,都能够自动排怈自动愈好,有些人则不能,这端视各人的先天禀赋,而练武之人,便是要加強这种抵抗外力打击的能力…”
穷神萧无抓了抓乱发,道:
“你说了这么一篇长篇大论,到底与那孩子有什么关系?”
鬼医公孙输道:“这孩子不但是先天禀赋好,而且后天还曾服食过许多灵药,所以体內产生一种神奇的力量,能忍人之不能忍的,此外他不知怎地,体內內力充沛,似是练过几十年正宗內功似的…”
穷神顿时想起在断肠谷听到苦海离乱人与祈白的对话,他忖思道:
“这老鬼说的一点都不错,看来这小子浑⾝都是谜,否则他又怎会这么小小年纪,⾝上竟会有那么珍贵的四颗宝珠,而且还中了琴圣郑无心的琴声竟得以不死。”
鬼医公孙输道:“我那续脉神胶乃是以空青石啂调合千年⻳胶所成,对于一般人有效,但是这孩子可能服过万年火⻳的⻳胶,是以只是要给他的充足的睡眠,他那断去的经脉就会自动接合,你无意中点了他的睡⽳,正是对他最有效的治疗…”
穷神萧无松了一口气道:
“原来是这个原因,老鬼你卖什么关子?害我差点跟你翻脸了!”
鬼医公孙输道:“谁叫你性子这么急?嘿!还说要拿出两千两⻩金来!你也不想想,凭你这样子,怎么能够有千两⻩金?”
穷神萧无冷笑一声道:
“我虽没钱,但是那小子可⾝怀钜金,喏,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四颗圆浑的明珠。
顿时室內扬起一片皎洁的珠光,照在三张惊奇而赞赏的脸上。
如云吁了口气,大声道:“这是夜明珠啊!”鬼医公孙输讶异道:“老兄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宝珠?”
穷神萧无道:“如云不是曾说过,那是夜明珠吗?”
鬼医公孙输道:“这不只是夜明珠,而且还有辟火、辟水、邑尘…”
说着就珠光颜⾊的不同,一一指出那四颗奇异之处,接着侧脸对穷神萧无道:
“老叫化,我与你商量一件事。”
穷神萧无咧唇笑道:“你在后悔刚才没有接受我这⻩金千两诊金吧,事实证明这四颗明珠之价不止⻩金千两哩,你就眼红想要,我也没办法呀…”
鬼医公孙输摇头摇道:“我可不是眼红,而是为了那个伤者,因为目前最大的困难便是没有把握使他內脏不受尘埃的污损…”
穷神萧无道:“你真得要将他开肠剖肚,替他换取肾脏。”
公孙输点点头道:“我预备立刻动手,免得迟延过久,他的伤势又会变化,现在我将他埋在冰雪之中,他体能活动速度降低,最适宜动手。”
“好吧!”穷神萧无道:“反正这孩子无碍,这东西又是他的,我可乐得慷他人之慨,不过,我也要进去看看!”
鬼医公孙输略一考虑道:“我准许你进去,不过你不能开口说话,免得我分神,这种手术若有丝毫差错,全盘都会失败…”
穷神萧无道:“老叫化发誓,绝不多言一句,我这只是因为好奇,看看你这內脏挪移法到底有何秘密,以备他曰吹牛之用!”
鬼医公孙输从他手中取了邑尘珠,沉声道:“如云,你替那位小兄弟盖上棉被,燃上一炷龙涎香,也许我们要到晚上才能出来。”
说完,朝那间作为研究医道的涤心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