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了断二十年前仇
二十年后,她再一次回到了玄机地府…
绝命尊者已经老了,她也老了…
在绝命尊者的⾝旁,这时却多了一个少年,听绝命尊者唤他秋儿,知是他新收的徒弟!
她无限感慨,挥泪如雨,夫妻之情虽然过去了三十年,但却无论如何也难忘怀…
于是她走了,没有留下—丝痕迹…
她的女儿这时已是将近三十岁的人了,但她从没有去看过她一次她把—切都忘掉,甚至那仇人到底是谁,她也不曾认真地去查访因为,她已为此肇下无穷的仇恨…
因为地已经老了,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巳如过眼云烟…
老妇说到这里,丑怪的双目隐隐浮现満眶泪水…
叶秋白感触良多,说不出是何滋味,一时间,如鲠在喉开口不得!他想起了师父临终遗言:“为师的有个妻子,她因一事对我不起,已投崖而死…”
师父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他心恨潇湘妃子;一去不回,故意说这种气话?师父已死,他已无法询问,只好留在心中。
潇湘妃子低头默泣,半晌后蓦然醒觉,收泪道:“现在,我可以唤你秋儿了?”
叶秋白恍似从梦中惊醒一般,连忙跪倒在地,叩道:“徒儿不知是师娘,适才出言,多有得罪,尚乞勿责!”
潇湘妃子微喟一声,将叶秋白扶了起来,说道:“前次在关外,我向江南儒侠強索西域二宝,你知道那是为了什么?”
叶秋白道:“这个,徒ㄦ并不知情!”
潇湘妃子道:“西域二宝可治我脑中蓄毒,是以苦苦追逼,想不到那江南儒侠,却把这种珍宝送给了你!”
叶秋白忙从怀中取出西域二宝,双手奉上,禀道:“师娘请收下西域二宝,以便提出脑中蓄毒!”
潇湘妃子看了他一眼,并不去接,口中说道:“现在,四城二宝对我已无用处!”
叶秋白一怔,忙道:“师娘,这又是为了什么?”
潇湘妃子黯然叹道:“不瞒你说,我已经查出了当年残我面孔之人,现在就要启程去与那无恶贼子拼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所以现在已用不着这西域二宝了,你还是留着吧!
叶秋白急道:“师娘莫非怪我!”
潇湘妃子制止他道:“不要多心。”
叶秋白无奈,只好将西域二宝收在怀里,然后说道:“师娘,那仇人到底是谁?”
潇湘妃子目中寒光一掠,面上浮现凌厉神⾊,半晌始道:“那人在武林之中,算是顶尖人物,他就是名列三尊之一的白云上人!”
叶秋白一惊,忙禀道:“师父临终前说过,他过去曾因争夺宇內独尊的名号,与白云上人斗过一次,不分胜负,这是师父未练闪灵掌法以前的事了!”
潇湘妃子闻言,沉昑一会儿,嘴角浮起一丝冷傲笑意,道:“那么,他看来一定不是闪灵掌的对手,数十年深埋心底的宿仇,终于有结算的一天了!”
潇湘妃子的脸上,第一次浮上了快意的笑容…
叶秋白这一瞬间,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假的绝命杀神现在已经证实了,但自己决不能将她的真面目昭示江湖,因为,她是自己的师娘,是自己的长辈啊!但不如此,师父的遗命必然无法达成,自己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过的话,找出假冒之人,昭示大众,洗雪绝命杀神不白之冤,言犹在耳,自己如何在亡魂谷大会上,向大家交代?
想到这里,神⾊不安,面上不由浮起犹疑之⾊。
这种变化,委实使他难以自处…
他面上踌躇的神⾊,立刻被潇湘妃子发觉了。
她和蔼的问道:“秋儿,看你面有不豫之⾊,到底有什么心事,说出来让师娘知道?”
叶秋白一惊,忙道:“没…没什么。”
他这一震之下,已在心中决定,自己在亡魂谷大会上,将一字不提绝命杀神,各派掌门人要如何办,就任由他们如何办吧!
自己最多不过落个一死,但这一死,却可能了断师父生前所结的仇怨,与师娘过去所为的错误。自己父仇已报,为师而死,又有何憾?
但惟一耿耿于怀的,是因为自己这一死,将无法再为金燕子舍命取药,在九泉之下,这是一件放不下的憾事。
这个念头,很快的便为另一个更崇⾼的想法代替了。
为师父与师娘舍命,该是一种多么⾼贵的牺牲?自己还有什么犹豫可言?
想到这里,面上顿时浮起慨然之⾊,満天愁云都一扫而空。
潇湘妃子一直静静的注视着他,这时,忽然低头叹息了一声,向叶秋白低声说道:“秋儿,你不必再瞒我了,你的心事,我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叶秋白一愕,随即应道:“徒儿并无什么心事,也不敢瞒住师娘!”
潇湘妃子微微一笑,道:“你不知道我的⾝份以前,说过什么话,准道不记得了?”
叶秋白一震,脑中疾快的思忖半晌,但终想不起说过什么话,怈漏了自己的心事,所以沉昑一会儿,并不接口。
潇湘妃子见他沉昑不答,正⾊道:“绝命杀神临终时,曾命你查出冒他名号之人,昭示江湖,以雪他不白之冤,这话是你自己告诉我的,难道就忘了不成?”
叶秋白心头猛震,忙道:“但师父并不知此事是师娘所为,否则决不会说这番话,现在事过境迂,情况不同,自然不能再一味拘泥师父的遗命,如果徒儿连这点事也不知变通,师父地下有知,必定责我。”
潇湘妃子冷笑一声,道:“不必多言,师命如山,丝毫变通不得,如不念你存心尊上,这不敬言语,定要严责!”
叶秋白一凛,想不出师娘此言是何心意,是以默然不语。
潇湘妃子叹息一声,毅然作了决定,正⾊道:“老⾝在世的曰子不多,你年纪轻轻,前途大有作为,不可因此自陷不拔之境,老⾝已经为你安排妥当,亡魂谷大会上,我将出面坦承一切,由我之死,可以解去数十年未结的怨仇,还你白清无辜之⾝,事情就是如此决定,你不得再有异议!”
叶秋白大惊,正要开亡,潇湘妃子又道:“但我死后,你可以为我做一件事,算是你我交换条件!”
叶秋白道:“师娘若有差遣,徒儿绝对遵命,但师娘在亡魂谷大会上,出面坦承一切,徒儿却不能同意。”
潇湘妃子并不理他,径自说道:“这件事情,你一定可以办到,我要你在一年之內,找到昔年残我面孔,毁我一生幸福的仇人——武林三尊之一的白云上人,将他首级献我墓前,禀我知道,你答应吗?”
叶秋白心中大急,道:“亡魂谷大会乃徒儿之事,求师娘不要参与过问…”
潇湘妃子面⾊一沉,喝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叶秋白心乱如⿇,闻言答道:“师娘如答应不参与亡魂谷之事徒儿始肯答应!”
潇湘妃子寒着脸道:“我为你着想,不想你完全不体谅师娘苦心可恶可恨!我自己做过的事,绝无由你来承担之理,闲话少说,到底是答不答应为我杀死白云上人?”
叶秋白万般无奈,黯然答道:“徒儿愿意…”
潇湘妃子面⾊一缓,似有无限感慨,微喟一声,道:“你的功力⾼出我我甚多,报仇之事,定能如愿,我当可在九泉之下瞑目,现在已是初夏时分,我要动⾝代你赴会去了,希望你好自为之,勿以师娘之死迁怒各派掌门人,数十年的怨仇,已经可以结算一清,你不要再肇祸端,知道吗?”
叶秋白大急,忙道:“师娘且慢!徒儿还有话说!”
潇湘妃子面⾊一沉,道:“不要多说了!”
话才说完,⾝形一展,飞快向玄机地府洞口驰去。
叶秋白急喊一声,人如飞鸟一般疾追而去!潇湘妃子突然停步,回头望着叶秋白,冷冷道:“秋儿!你不听话吗?”
叶秋白那肯让她为自己代死?来到跟前,噗通跪倒在地,禀道:“徒儿甘受严惩,也不答应师娘代我赴会!”
潇湘妃子这时重又戴上人皮面具,闻言不由微生踌躇,忽然大喝道:“你站起来!”
叶秋白依言站了起来。
潇湘妃子走了两步,又停下沉声道:“我志已决!你不必再多说了!我现命你自点腋台⽳,赶快!”
叶秋白一怔,不敢抗辩,将手放在自己腋台⽳上,却待要点,忽又停住,向潇湘妃子道:
“师娘之意,徒儿心中明白,但——”
潇湘妃子不耐,喝道:“怎不赶快,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吗?”
叶秋白长叹一声,道:“师娘,如您在大会之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徒儿决不与他们罢休!”
说完,疾骈二指,在自己腋台⽳上点了一下,立时四肢瘫软,动弹不得。
潇湘妃子转向蒙龙巴,歉意地说道:“对不起!事非得已,为免他被你开解⽳道,赶来破坏我事,请你委曲一下,也自点腋台⽳,好在不过二个更次,便可自行开解!”
蒙龙巴闻言,叹息一声,道:“前辈之命,敢不遵从!”
说完,也骈起两指,在自己腋台⽳上点了一下。
潇湘妃子嘉许的望了蒙龙巴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转⾝不顾而去叶秋白眼巴巴望着师娘前去赴约,知他死志已泱,一时感觉心如刀割,万分不舍,但⾝不能动,只好耐心等着⽳道自解。
夜已深沉,看看时刻,已近三更,亡魂谷大会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临。
***
终南派掌门人铁剑客之墓。
昆仑派掌门人清秋子之墓。
峨媚派掌门人痴愚和尚之墓。
武当派掌门人摩勒秀工之墓。
雪山派掌门人南宮老人之墓。
一座座精巧玲珑的坟墓,静静的浴沐在初舂的月光下…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亡魂谷数里之內,没有一丝声音。
但在这些起凸的坟墓前。却站着九个面⾊严肃的武林绝顶人物。
三更时分了…
除了头上冷月,渺渺荒野,以及远处偶而飘来的几声狼嗥枭喃这阴森恐怖的不祥之谷,并没有丝毫邀约者到来的迹象。
不用说,这九个人正是应约前来赴会的中原各派掌门人。
这一次,他们鉴于二十年前惨痛的经验,一个派中⾼手都不来,只由掌门人担负报仇雪恨的全责,以免枉死。
他们是终南派掌门龙剑客童兆阳、昆仑派掌门神风道人、峨媚派掌门悟真大师、武当派掌门朱面道长、雪山派掌门阎王毒、少林派掌门一尘和尚和华山派掌门夺魂针姚风白。
除了这七大派的掌门人之外,还有两个扮相古怪的陌生来客,—个是个矮胖如球、面圆红须的红袍僧人,另一个面罩狗头皮套,不匆是何来历。
自然,七大派的掌门人不认识的这两个人,他们正是红衣古佛与山野犬人!
虽未接邀,但却自动赶来!
这些掌门⾼手群集之后,原应热闹一番,但却鸦雀无声,似乎对将来的大会主人,有一份莫名的不安。
其中,只有阎五毒和悟真大师知道对手的厉害,山野犬人和红衣古佛虽然见过叶秋白,一个是不知情,一个是未对过手;其他各人则从来没有见过叶秋白其人面相。
但是,他们从这个少年的一些传闻之中,知道了今夜的来人,绝不是个善与之辈,是以心事重重,沉默不语。
因为,最近以来,死在他手中的⾼手,不知儿几,其中有天坛教教主⻩幡星君、雪山东宮老人、雪山鬼⺟,败在他手下的有长白—叟、玄⻩秀土,这些,都是名震一时的绝顶人物。
各派掌门人自忖—番,焉有不心惊的道理?何况这些人只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其他隐而未宣的,不知还有多少人败在他手下?月已正中,各人脸上神⾊凝重…
他们肩负着最艰钜的任务,为了自己门派的名声,无论如何,他也要洗雪聇辱…、因为在他们的⾝旁,不正长眠着无数怨仇未雪师门中前辈吗?
初舂的寒露在他们的脚F逐渐滋聚起来,静静的等待中,只有呼呼的声息隐约可辨…
三更正,月至正中,约定的时刻已到…
一点淡影,自深山峻谷中,流云闪电一般的飞驰而来。
众人同时惊觉,连忙收敛心神,向来人打量过去。
这时,那条人影已经来到了众人⾝前,四处一望,似乎怔了一下,但他蒙着面纱,众人看不见他的错愕表情。
但见他长⾝玉立,衣袂飘飘,自颈部以上蒙着一块黑纱,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孔,但只看他飞驰而来的绝顶轻功,已可见此人武功造诣着实不凡。
少林派的一尘和尚走前两步,⾼宣一声佛号,双手合什道:“施主来得正是时候,但何故自秘行蔵?何不取下面纱,也好让我等瞻仰一番?”
那人双手一供道:“各位都是信人,在下十分敬佩,但面蒙黑纱是在下一向的习惯,各位只问赴约比武,这件事情就不必再提!”
一番话,看似礼貌,其实狂妄无比,一尘和尚长眉微皱,果然不提起。
那人又道:“在下名叫叶秋白,只⾝前来,别无同伴,各位但请心,今夜大会,并无任何排场,在下这就宣布开始!”
说完,走上两步,四顾道:“那位先上?”
这话一说,不由使得在场众人士大感惊异,想不到这姓叶主人如此⼲脆,两句话一说,就要开始动手,连胜负交代也不提一字,实在令人不解。
终南派掌门龙剑客拱手一揖,道:“且慢!在下有几句话想问个明白——”
那人冷冷打断他的话,道:“没有什么好问的,各位要报前代掌门之仇,在下必能使诸位如愿,在下今夜如果不敌,甘以一死结清双方宿怨,这件事情,请你们推出一人来,作个见证!”
龙剑客道:“请问如何见证法?”
那人道:“若在下不敌⾝死,即由见证人当场宣布,你我双方从比怨仇两清,数十年纷争就此宣告结束!”
龙剑客道:“这个自然,但尊驾如果不死…?”
那人冷冷道:“在下今夜必死,如果各位不肯将在下击毙,在下也要自裁!”
众人一闻此言,不由大奇,龙剑客急问道:“尊驾伺出此言?”
那人冷笑道:“若不如此,如何能结束你我双方之宿仇?”
众人心中又惊又疑,竟同时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人走上几步,来到场中心,四兜一望,黑⾊面纱后透出一股寒令光芒,慑人心魄。
众人心想:这姓叶少年如此说话,必定是存心一死,以换取双方怨仇两清,这样一来,今夜大会,就算是无人赴约,他也会自裁谢罪,这还成什么亡魂谷大会?
经他一说,众人不但完全放下心来,对少年这种牺牲自我的崇⾼胸襟有说不出的敬佩,那人又道:“请推出一位见证人来!”
众人暗暗头摇,想不到一场生死的拼斗,突然成了这种局面?感叹一番,终于推出少林派的一尘和尚担任见证人。
那人向一尘和尚双手一拱,道:“一尘大师请了,在下死后,请约束众人,勿毁坏尸体,区区不情之请,不知大师可否答应?”
一尘和尚低宣佛号,慨然道:“施主视死如归,反使我等心中惭愧不已,这毁坏尸体之事绝不会发生。我等名门正派,言出即诺,这种事从来不屑为之,请施主放心好了!
至于施主所说,即使我等不出手,也要自裁,这未免太令我等不安,还是请施主打消此意,以示公平!”
那人笑道:“大师好意.在下心领了。”
一尘和尚见他如此说,只好退后两步,不再言语。
山野犬人这时忽然走上前来,向一尘和尚道:“大师请了!这位少侠乃是绝命杀神惟一的徒弟,武功尽得所学。
老朽数十年前,曾经为为一件小事与绝命杀神交手,结果为对方所败,于是自带狗头面具,以为自罚,发誓不报一掌之辱,永不取下,请容老朽僭先一场,否则这付面具,今生休想再取下了!”
一尘和尚道!“这是何故?”
山野犬人道:“绝命杀神已死,只好找他徒弟了,如果他竟在你等手下先死了,老朽这狗头面罩不是永无取下之曰了吗?”
众人见他说得有趣,不噤莞尔。
山野大人向那人一拱手,道:“姓叶的朋友,请!”
那人也一拱手道:“你先请!”
山野犬人也不客气,突然目泛寒光,手起一掌,发出八成功力,芍那人胸前一掌推去!
那人待掌风来到,竟不出掌抵挡!众人见状,不由大哗。砰的一声,那人挨了个正着,⾝子如抛絮一般,直摔出两丈多远。
山野犬人怔住了,他想不到这人竟一点也不抵抗…
众人见状也愣在当场,急忙向那人望去…
那人跌在地上后,挣扎了一阵,缓缓站了起来…
山野犬人蔵在狗头面具里的脸孔一阵发烫,数十年前一掌之辱,今曰总算补回来了。但是,这未免太…
心中一阵猛震,说不出是惭愧还是羞窘,突然将手一抬,将脸上的狗头面罩取了下来。
山野犬人仰首向天长吁了一口气,突然又向众人一拱手,道:“各位,在下事情已了,就此别过了!”
月光照在他那张清惧苍老的脸上,他満额的皱纹,満头的白发,満心的惭愧,満肚子说不出的滋味…
山野犬人回转⾝子,朝向深山峻谷飘然而去…
没有人拦他,众人心中同时产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
他们心里想:这姓叶的大会主人,原来是存了一死的决心,作为他先师所犯过失的替罪羔羊啊?这样的人,自己怎好再向他下手?
但是,不动手的话,自己师门前辈的宿怨,又如何了结?除了阎五毒仍然心怀怨恨外,在场其余的人全对这叶姓主人的行为,发出由衷的同倩。
所以广场上突然沉默了下来,谁也不愿先开口,谁也不愿先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