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热血怒火烟 雪冷剑光寒
拂晓。
雪虽雾,寒意却更甚。
冬已深。
星屑満空,天上还有月,却已远在天边。
月⾊凄清,星光黯淡.一个人披星戴月,天边匹马奔来。
马快,一路冰雪飞,这一骑人马,远看就像是一团在滚动着的烟雾。
这种天气,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这样奔马,路上如果还有行人,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只可惜这里已远在城外,人好像也就只得这个。
沈胜⾐。
左边是山,右面是林。
山上⽩雪皑皑,林木亦已早凋,无边的肃杀落寞蕴斥山野林间。
马蹄曳着一连串冰雪,沈胜⾐的心头却带着这无边的肃杀落寞。
幸好他早已习惯了孤独。
他现在并不孤独。
带着无边的肃杀落寞的还有两个人。
马才转过那边的山角,他就看到了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虽然⾝裁不同,装束却是一样,⽩范遮尘笠子,青⽩袅脚多耳⿇鞋,月⽩袈裟,好像还是两个和尚。
这两个和尚并没有走在一起,一右一左,在路左右两侧踯躅前行,留下清楚的两行脚印。
路还算宽阔,七匹马并排奔驰,大概也可以,两个和尚就算都走在路心亦不成问题,分开各靠一侧,更就没有影响的了。
沈胜⾐所以连招呼一声让路也省回,放马直从两个和尚之间奔了过去。
两个和尚一直都没有反应,甚至连头都似乎不曾一回,仿佛本就不知道背后奔来了沈胜⾐这一骑人马,但这一下子却突然抬头!
笠缘下目光一闪,两个和尚拢在前的双袖霍地一分,双手袖中穿出,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握着长剑,嗤嗤的破空声暴响,人剑齐飞,左右剪,就像是螃蟹的双螯,剪向沈胜⾐的胁要害!
剑势迅速而诡异,来得更是沈胜⾐意料之外!
幸好这种意外沈胜⾐已不是第一次遇上,剑才一刺到,他得笔直的一个⾝子就在马背上伏倒!
哧哧的两声,剑锋裂开了沈胜⾐后背的⾐衫,也只是⾐衫。
半⾝一伏无疑恰到好处,却也够凶险,剑虽然未见⾎,剑上寒气几乎已将肌肤裂开!
沈胜⾐不由得连打了两个寒噤。
两个和尚却冷笑,一剑落空,两个凌空错飞过,位置互易。
这刹那沈胜⾐一骑已然奔出了寻丈。
两个和尚不以为意,齐齐大喝一声,脚下一着实地,⾝形又起,双双追出!
莫非这两个和尚的双脚放开来比那匹马的四蹄还要迅速。
这可也无关要紧,沈胜⾐几乎同时已勒住了马疆。
马一声长嘶,还是奔了出去。
不是整匹马,而是马头。
马头飞离了马颈,两股鲜⾎才哗的从断口中噴出。
⾎洒在雪上,红⽩相映,触目惊心。
沈胜⾐的面上亦抹上了一层惊悸之⾊,若不是他能适时勒住了疆绳,这断石只怕就不是发生在马上,而是在他的⾝上!
他连忙滚鞍马背跃落,那匹马亦同时倒了下去,没有了头的那截⾝子在雪地上兀自浴⾎挣扎!
沈胜⾐看在眼內,几乎没有呕吐。
随后追来的两个和尚亦自怔住。
滚势的马⾎在雪地上迅速凝结,沈胜⾐的眼瞳也开始冰封,森冷的目光落在站在他面前的那两个人的面上。
那两个人也是和尚,一样脚踏多耳⿇鞋,月⽩袈裟,面⾊却比袈裟还要苍⽩!
无论什么人,躲在雪地下有得相当的时候,他面⾊都绝不会好到那里去的。
那两个和尚躲在雪路下的地洞中也的确已有相当时候。
地洞两个就在两个和尚脚旁的雪地一侧,洞边还有两顶⽩范遮尘笠子。
人躲在雪路下,地洞下,⽩范遮尘,往上一盖,再加些积雪,要发觉并不容易,双脚一蹬,人剑地洞中飞出,这一剑的威力更就非同小可!
双剑一剪,就将马头剪掉,要剪掉沈胜⾐那条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事。
沈胜⾐有时实在走运,这一次他将马勒住只不过想回头弄清楚方才那暗算自己的两个和尚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他也是这个意思,目光在眼前那两个和尚面上稍留,就移向随后追来的那两个和尚面上。
四张都是甚为陌生的面庞,非常年轻,容貌相当清秀,似曾相识,又似从未会面。
沈胜⾐的眼瞳不其抹上一层诧异之⾊。
和尚的眼睛却冷酷无情。
多情佛心,这四个和尚看来与佛门似乎没有多少缘份,方才那种出手,现在这种神情,简直就立心置沈胜⾐于死地。
沈胜⾐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四个和尚,于是只有问一声:“和尚是从那里来?”
四个和尚一声冷笑。
冷笑中沈胜⾐⾝后的两个和尚一扬左手,掀下头上草笠,飕的头飞向沈胜⾐。
沈胜⾐双手齐飞,两顶草笠同时接在手中,面⾊突然一沉。
四个和尚的⾝形几乎同时展开,同时扑上,后面的两个⾝一横,手随⾝动,剑从手出,斜斩沈胜⾐双脚,前面的两个却大鸟一样飞起,扑落,凌空的两剑竟都是直取沈胜⾐的人头。
四个人,四支剑,仿佛已在默契,不先不后,一齐攻到,两两成双,双双剪。
这一剪若是剪个正着,沈胜⾐的两条脚,一个头就得般家。
果然剪个正着。
几团物事,嗤嗤嗤嗤的剑光中,刹那剪成几片!
四个和尚的面上,却没有喜⾊,一丝都没有。
他们要剪掉的并不是沈胜⾐接在手中的那两顶草笠。
沈胜⾐人已在丈外。
“好和尚!”沈胜⾐这句话才出口,四支剑又已左右刺到。
这一次的攻势更凌厉,更狠辣,即使武功最差的人亦可以看出这四剑之中没有一剑留情,没有一剑不志在夺命。
沈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只想先问一个清楚明⽩。
四个和尚似乎没有这种耐,这种趣兴,一剑刺出,就是有去无回之势。
以沈胜⾐的武功,这本来不难再次闪开,但一动,就发觉后面已是山壁。
沈胜⾐一声叹息。
叹息声未绝,剑龙昑出鞘。
龙昑犹在响动,铮铮铮铮的四个和尚刺来的四支长剑巳被沈胜⾐左手一剑开。
“到此为止如何?”沈胜⾐剑收左手,迫视着⾝前四个和尚。
四个和尚相顾一眼,突然一齐仰天大笑。
笑声悲,四个和尚连人带剑笑声中雷霆疾击。
笑声中万恨千仇。
四支剑目的科就在消仇解恨,四个和尚浑⾝的气力都已集中在剑上。
沈胜⾐何等眼兴,又岂会看不出,他知道除非抢先将剑主人格杀否则就得将剑接下!
他将剑接下。
五支剑刹好击。
寒芒暴闪暴分,两剑飞⼊半空,两剑揷⼊山壁,一支剑夺的斜揷在沈胜⾐脚前,⼊地半尺。
沈胜⾐自己的剑。
探手他就可以将剑取回,四个和尚如果要取回自己的剑,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最低限度首先就是应付沈胜⾐的一剑追击。
沈胜⾐随时可以拔剑追击。
四个和尚的面⾊已经发青。
十道目光半空中一再相触,沈胜⾐终于欠⾝伸手,子套揷在地上的剑。
四个和尚立时面都⽩了,各右手一翻,霍地各自怀中菗出了一支匕首。
沈胜⾐淡笑,剑铮的⼊鞘。
他实在不想再动手,只想说清楚。
四个和尚看在眼內,面⾊反而更加难看,相顾一眼,突然又一齐仰天大笑,惨笑。
笑声一起,四个和尚右手匕首同时一翻,噗的刺⼊自己的膛。
沈胜⾐当场大惊失⾊。
他正想制止,四个和尚猛可大喝一声:“宁死不辱!”
喝声一断,四个和尚同时子套匕首。
鲜⾎怒,人怒⾎中倒下。
沈胜⾐面都青了。
宁死不辱!
这是那四个和尚的第一句说话,也是最后的一句说话。
要从这句说话找出昔⽇的仇恨似乎没有可能,沈胜⾐望首这雪地上的⾎泊,⾎泊中四具尸体,一眼的疑惑。
风一阵突然吹来,⾎,雪上飞起,风中飞舞。
⻩昏。
风更急。
雪又落在,雪冷溪桥。
桥上満是积雪,桥下的溪流早已冰封。
沈胜⾐走在桥上。
雪花満⾝,他的面庞亦已给雪冻的发红,神态更落寞,眉宇间似还带着一丝倦意。
一路南下,虽然有人家,到目前为止,他还找不到第二匹马。
溪桥雪冷,桥那边一片梅林,梅花雪中绽开,风中飘香。
这梅并不用去寻。
天地间満是诗意,沈胜⾐几乎成了诗人。
他忽然间记起年少时读过的两句诗,正待出口,脚下踩着的那条大桥突然中断!
桥上的积雪立时碎裂纷飞,沈胜⾐的一个⾝子立时沉下!
冰封的溪流上的两个雪堆同时爆开,冰雪进中,两条⽩⾊的人影如剪出,寒光一闪,两支长剑左右飞向沈胜⾐的腹要害。
桥突然中断已经意外,人桥中堕落,难免手⾜无措,这意外之中,手⾜无措之下,再加上刺来的两剑又诡异,又突然,沈胜⾐要闪避实在不易!
这两剑理应得手!这两剑竟然刺空!
嗤嗤的人剑错飞过,飘落的雪花还未沾及剑锋已被剑气摧裂,粉屑一样消失。
沈胜⾐的人,亦好像变成了粉屑,消失无踪。
那两团⽩影刹那落地。
月⽩袈裟,又是两个青年和尚。
和尚一面义惊又怒之⾊,杀气飞扬的四道目光并落在断桥之中,冰封的溪流之上。
沈胜⾐也就摊开手⾜,仰卧在那里。
那刹那,他就顺着势子仰天疾倒了下去,这正好让开了左右突来的两剑击。
这一份镇定,这一份临危不,随机应变的本领实在罕见。
两个和尚一番心⾎就此⽩费,却没有就此罢休,忽一声怪啸,人剑冲天飞起。
⾐袂裂开暴响,人飞起又落下,闪电一样的两支长剑凌空疾击沈胜⾐。
人如怒雕,剑势更见狠厉。
沈胜⾐竟还是老样子躺在原来的地方,两个眼睁的老大。
方才那仰天一倒,不成将他摔昏了?
剑闪电击落。
沈胜⾐半⾝突然一曲,嗤嗤的两击,两支长剑几乎同时击落在他左臂之旁,右之侧,冰封的溪流之上,直没及半。
这两剑的威力亦不可谓不惊人。
沈胜⾐那种胆量,那种判断更惊人。
两个和尚都惊讶了,猛又一声怪叫,松手弃剑,那⾝形还未落地便又倒翻了出去。
这目光,这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不敏锐的了,只可惜沈胜⾐比他们还快了一点,一长⾝,一探手,就,左右抓住两个和尚的一条脚!
两个和尚不其又一声怪叫,这一次的叫声凄厉非常。
叫声出口,两个和尚的上半⾝就硬硬的折回,双手齐出,左拳右抓,拳击掌揷,向沈胜⾐面门招呼。眼看就要得手,两个和尚忽然发觉沈胜⾐的一张脸倏的飞了出去。
飞了出去的其实是两个和尚的⾝子。
沈胜⾐猛一甩手就将两个和尚掷了出去。
这小子的两只手居然有好几百斤的气力,一掷就将那两个和尚掷出了丈多两丈。
两个和尚人还在半空,整个⾝子像虾子一样弯曲起来,砰砰的重重摔在雪地之上。
那两处雪地立时一片⾎红!
沈胜⾐一眼瞥见,不由的一怔,他知道自己双手所用的力道,雪地上绝对没有可能将那两个和尚摔的⾎⾁横飞。
两个和尚事实也并没有⾎⾁横飞,只不过前开了一个伤口。
匕首已然子套,伤口鲜⾎狂涌。
两个和尚右手握着匕首,左手撕开了前⾐襟。
⾐襟亦已鲜⾎透。
沈胜⾐连忙起步奔前,就算那两个和尚已没有可能挽救,他也希望能够从那两个和尚的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还未走到一半,两声厉呼就划空而至。
“宁死不辱!”又是这句说话。
语声急起急落,和尚子套来的匕首刹那一翻,又已揷⼊了膛。
再来这一下,这两个和尚就算有两条命也死定的了。
沈胜⾐当场又怔住,又是那一句说话,他知道就算有本能将那两个和尚的命暂延片刻,也休想从那两个和尚口中得到什么的了。
他只有苦笑。
也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吹来了一声短笛!
沈胜⾐的⾝形应声飞出,一掠两丈,再一个起落,人已在那边不远的梅林林边。
一个人正在林边吹着笛子。
公孙接!
棋第一,诗酒第二,暗器第三,剑术第四的那个公孙接!
飞梦轩一战,聊手解决了画眉鸟一事之后,公孙接就与沈胜⾐分手,离开洛,匹马江南。
这已是十多天之前的事情,公孙接现在应该在千里之外,但竟然出现在这里,沈胜⾐实在有些奇怪。
公孙接⾝旁不远的一株梅树上还有三匹马系着,这就更奇怪的了。
笛声婉转而动人。
马却在雪地上踢着脚。
公孙接的目光本来在马上,这下子-转,落在沈胜⾐面上,忽的收住笛子,放声大笑了起来。
沈胜⾐-怔,随即亦失声大笑。
这次到公孙接怔住了,忍不住问道:“你在笑什么?”
沈胜⾐好不容易地住了笑声,道:“公明仪对牛弹琴,传诵百世,我想是后无来者的了,想不到百世之后,竟有一个公孙接对马吹笛与之互相辉映。”
公孙接莞尔一笑,几乎没有脫口一声说生我者⽗⺟,知我者沈胜⾐,方才他放声大笑,正就是那个意思。
沈胜⾐连随问道:“你不是打算,重返江南?”
“这岂非就是南下必经的道路?”公孙接反问。
“我记得你比我早走了差不多有十⽇。”
公孙接仰眼望天,叹了一口气。“我这一次南下,以后是不会再北上的了,所以好些地方都一再徘徊,现在才走到这里。”
沈胜⾐颔首无语,公孙接的心情他是知道的。
“就这一片梅林也挑起我无限思念,还记得上次我吹笛在这里,是舂夏之,梅香虽然没有,其他的花香可还不少,花香之外还有鸟语,我的⾝边还有胡娇,小桥流⽔,⽟人低唱,唉…”公孙接又叹了一口气。“冬已将尽,舂已不远,到了明年舂夏,景物信必依然,人事却已全非。”
沈胜⾐听着不噤亦叹了一口气。
公孙接随又捧起微子,吹了起来。
浪淘沙的调子。
沈胜⾐不觉沉昑在微声之中。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垂杨紫陌洛城东。
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叶。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天上人间,胡娇此去不复返,冷笛冰心,公孙接今后形单影只,重到当时携手之处,虽则冬未逝,舂未来,花开未知是否更红更好,感慨亦应无限。
这种心情,过来人不难想像。
沈胜⾐也是过来人。
笛声终落,公孙接眼瞳一片蒙。
“当⽇我吹的正是这一曲,一语成许,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这安排却未免太不公!”拍的一声!,短笛在公孙接手中断成两截“想我这一生,还没有做过理没良心的事情,胡娇走镖这么多年,据我所知也不曾枉杀过一个人,这要说是报应,天理何在?”
沈胜⾐不噤-声长叹。“若天有理,天下哪里还有坏事?还有恶人?”
公孙接一怔大笑,反手抛开断笛,转问道:“你又怎会来到这个地方?”
“我要回去总得经过这个地方。”
“那两个人伏击你又是什么回事?”
“不知道。”
“怎么?”
“我本不认识他们,像这种事情,在今⽇,这已是第二次发生。”
“总不成无缘无故,我看他们的出手相当毒竦。”
“嗯,立心置我于死地,我不死,他们死。”沈胜⾐苦笑。“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死了六个人!”
“你杀了几个。”
“一个也没有,一句宁死不辱,匕首膛一揷,我就想阻止也来不及。”
“这看在眼中,听在耳內。”公孙接皱起了眉头。“事情果真有点奇怪,你想想,以前可曾开罪过这些人。”
“连起码的印象也没有,你叫我从何想起。”沈胜⾐微喟:“说到我生平所结下的仇怨,所树立的仇敌,多到连我也数不清了,但以我记忆所及,我跟佛门中人还没有发生多大争执。”
“他们都是佛门中人。”
“六个都是光头和尚。”
“那一件⽩⾐就是袈裟?”
“嗯,这之前我就只杀过一个和尚。”
“那儿的和尚?”
“百岁宮。”
“不了?”
“正是不了,十三杀手之一。”
“他们可能就是百岁宮的和尚,不了的师兄弟。”
沈胜⾐头摇。“百岁宮只有一个不了和尚,一⼊百岁宮,那里原有的九十九个和尚,就悉数伏尸在不了剑下。”
“好狠的和尚。”公孙接也大吃一惊。
“据他讲,和尚不是太监。”
公孙接失笑:“做了太监那里还用得着做和尚?”
“不了和尚有九房妾,不在宮中的时候实在很多,他实在放心不下。”
“还有的那九十九个和尚因此就只好下地狱去了。”
沈胜⾐点头。“所以如果还有和尚要替不了复仇,这和尚一定是个疯子。”
“方才那两个和尚我看倒不像疯子。”公孙接目光-转。“疯子想不出那么狠的主意,那么毒的埋伏。”
“你都看到了。”
“我在梅林那边走来刚好见你过桥,正想跟你招呼,事情就发生了。”
“你就站在一旁看着。”
“还在吹笛子。”
“这我也听到,”沈胜⾐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着你这种朋友实在不错极了。”
公孙接目光转回沈胜⾐面上,笑道:“就凭那个和尚也杀得了你,你这个沈胜⾐我想最少也死了一百次,那里还能活到现在,连这些也不清楚,还称得上是你的朋友。”
沈胜⾐只有苦笑。
“当时我的人还远,如何来得及?”公孙接又笑。“那种情形之下四个和尚都不能得手,那两个还能得手?”
“所以你只管吹笛。”
“这笛可不是容易吹的,我一面吹笛,一面还得提防背后突来一剑!”
“你背后那来一剑?”
“人有三个,剑又岂会只有两只,那两支对你,还有一支难保不向我招呼。”
“你说人有三个?”
“马有三匹,人可能也有三个。”
沈胜⾐一怔:“我还以为那其中有一匹是你的坐骑。”
“好在不是,否则我就替你担心了。”
“哦!”“你走得这么近,我突然给你一剑,只怕你招架不了。”
沈胜⾐又是-怔。
公孙接随即笑道:“三匹马都是一样装束,其中一匹如果是我的,那两个和尚跟我就是一伙,他们每人最少给你两剑,我只给你-剑,实在不算得过份。”
“这的确好在不是,”沈胜⾐大笑。“还有的那个人呢?”
“我来的时候就只见三匹空马,大概那个人看见来的是我,落荒而逃了。”
沈胜⾐笑得更大声。“我几乎忘记了这里已近江南,公孙兄是江南第一名侠!”
“第一名侠可还轮不到我,但有我这么多本领的人可也不多。”公孙接淡笑“这自己也不捧捧自己,实在过意不去。”
“有道理。”沈胜⾐收住笑声,一面正⾊道:“那个人我看现在还在附近。”
“可惜这一片梅林据我所知最少有五七里宽阔,这种天气,这个时候,就凭你我两个人,真还不容易将他找出来。”
“我本没有如此打算,就算那个人是正主儿,也不必我费这个气力,他既然立心取我命,绝不会就此罢休,这我也就只管等他找来好了。”
“以逸待劳,这也是一个聪明办法。”公孙接左右一瞟,转又道:“人马之上,说不定会有线索可寻,你我不妨仔细搜一下。”
沈胜⾐头摇道:“这我已有过经验,所以人方面我肯定是没有的了,至于马方面,恐怕也一样吧,否则也不会随便拴在这里。”
“嗯。”“不过,用处倒不是没有,你我正好拿来代步。”
“好主意,还有的一匹怎样。”
“留下来好了,我也不想那个人徒步追来。”沈胜⾐轻叹一声:“无论是什么事情,总是尽快有一个解决的好。”
公孙接颔首一笑,两三步走前,开解树上拴着的绳子,拉过两匹马。
沈胜⾐接过疆绳,随又问:“这条路下去,可是襄县城!”
“嗯。”公孙接不假思索地道:“过这里大约三两里路,现在动⾝,快马加鞭,⼊夜时分该在城中。”
“好,”沈胜⾐以疆绳拍着手心道:“我们就在襄城中等他。”
“你看准他一定去!”
“一定,”沈胜⾐刷地翻⾝上马!
两声轻叱,双马蹄飞,起一片冰雪,疾奔了出去。
两骑离开梅林才不过十丈八丈,一个人就从那边远处的一棵梅树后面转出。
雪⽩的⾐衫,雪⽩的袜履,就连这个人的一张脸,也是雪⽩的一片,全无⾎⾊。
天地间的寒气刹那重了几份。
这几分寒气都是来自这个人的一双眼。
这双眼并非雪⽩,却比雪还寒,简直就不像是人的跟睛。
人的眼是有变化,有感情的,无论是喜,是悲,是冷酷,抑或是温柔,多少都可以看得出来。
这双眼却没有变化,仿佛完全没有感情。
“我一定去!”这个人望着沈胜⾐。公孙接两人的背影,一牵笑。
只是嘴在牵笑,这个人死冷的眼瞳中连一丝笑容也没有!
天地间更寒冷了。
⼊夜,风雪更冷酷!
清风阁中却几乎连一丝寒意都没有。
四面的门窗都已挂上了棉帘子,连风都难以吹⼊。
一路奔马,再加上几杯烈酒,沈胜⾐。公孙接体內的⾎更就简直在沸腾。
座头并不是好的座头,好的座头早已満了客人,并不是好的座头,也只是还有两个空着。
这种天气还会这么热闹,这间清风阁的酒菜如何,本就不用多作介绍的了。
沈胜⾐痛尽三杯,忍不住称赞一句公孙接:“好!拣的好地方。”
公孙接一笑:“我一向不惯待薄自己的肚子。”
沈牲⾐又斟了一杯,那眼睛无意一瞟,忽间一怔,道:“这问酒楼当厨师的大师付倒也快的惊人,菜这就来了。”
“哦!”公孙接侧头一望,果然就见到四个店小二左手捧着木盘子笔直走了过来。
“的确快。”公孙接这句话才出口,倏的也一怔。“怕是弄错了,不是我们的,我刚才只是要了三样小菜。”
“我也记得只是三样。”
语声刚落,四个盘子猛可一齐面飞撞过来。
四个店小二左手飞出,右手连随一翻,四支剑几乎同时右手之中出现,几乎同时刺向沈胜⾐的腹咽喉。
这四个店小二并没有送错对象,只不过给沈胜⾐送来的不是菜,是剑!
剑狠毒!快速!
公孙接一眼瞥见,不由惊呼失声,右手一抹,呛啷一响,配剑出鞘,一剑还未刺出,耳边传来连声异响,再望去,一只木盘子碎裂在桌上,沈胜⾐人已不见。
“沈兄,”公孙接这才真的大吃一惊。
沈胜⾐应声从桌子底下冒出来,只见他左手拿着一个只剩一角的木盘子,杯子还握在他右手之中,却已只剩一半。
公孙接掌心不其握了一把冷汗。
这仓猝之间,这意外之变,他左手接过一个木盘子,以一盘一杯,接下了疾来的四支快剑,毒剑,没有沈胜⾐那种经验,那种⾝手,真还不容易做得到。
公孙接实在不敢想像这四支剑的目的若是在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四个店小二却倒菗了一口冷气,他们那四支剑无疑志在必得,但也知道没有那么容易,可也没有想到竟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四支剑之中,没有一支见功。
沈胜⾐也不去理会那四个店小二,只是右手一扬,那个只剩一半的杯子叮哨落地,冲着公孙接一笑,道:“我说怎样,不是来了?”
公孙接苦笑一声:“你这小子闯下的祸似乎不小。”
沈胜⾐也不噤苦笑。
“他们简直就立心取你的命…”
这倒是事实,公孙接话口进完,那四个店小二一声怒喝,四支剑又一齐刺出。
只见沈胜⾐左手挥出,就以手中的那一角碎盘子敲开了左灰一剑,一弯,闪开膛飞来的另一剑。
还有两剑!
叮哨的西声,那两剑刺出未及一半,就给横来的一剑震开。
公孙接的剑。
刚才那一着不能得手,现在就更难得手的了。
四个店小二却毫不在乎,冷笑挥剑。
这一剑才刺出一半,四个人突然一声惨叫,夺!夺!夺1夺!的四声,四支剑先后刺在地上,四个人却几乎同时倒在地上。
沈胜⾐、公孙接一时怔在当场。
他们都看到那刹那之间一个人连着一道剑光从旁突然离座飞起,可想不到这个人这一剑的目的是在这四个店小二⾝上。
剑由后颈削⼊,左后颈削出,⾎像怒箭一样,伤口直透咽喉,四个店小二几乎没有⾝首异处。
好锋利的一支剑,好狠竦的一个人。
这个人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娇脸红霞亲,朱绛脂匀,这个女人虽然年纪看来最少已有三十,也无十分姿⾊,但仍不乏动人的地方。
她在笑,笑得就像是一个娃娃,有谁想得到带着一脸这样的笑容的一个女人居然会有这种赫人的手段。
公孙接的心底不觉涌起一股寒意,沈胜⾐的眉头却在打结。
“金丝燕。”他居然打了一个招呼,他居然认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也竟然就是与雪⾐娘、満天星、柳眉儿、拥剑公子齐名,当年江南五大⾼手之一的金丝燕。
公孙接虽然不认识这个女人,倒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当然没有忘记这所谓江南五大⾼手当年一一败在沈胜⾐剑下。
金丝燕却好像将这件事忘记了。
“你还记得我?”她望着沈胜⾐,笑得非常开心,-就像是良友久别重逢一样。
沈胜⾐只好也陪着⼲笑几声。
“十六年怕都也有了,”金丝燕上下打量着沈胜⾐“想不到会在这里再见着你!”
“我也是。”
“你好像是没有多大改变。”
“嗯!”“名气可就越来越大了。”
“嗯!”“可有见过我之外其他的四个所谓江南五大⾼手。”
“见过三个,他们死的时候我都在⾝旁,柳眉儿是例外。”
“呀,柳眉儿也死了?”金丝燕似乎大吃一惊。
“嗯!在拥剑公子之后,満天星,雪⾐娘之前。”
“你好像都很清楚。”
“虽然不是我下手,除了柳眉儿外雪⾐娘也可以算是例外,其他的两个都可以说是因为要向我报复而致死。”
“胜负乃常事,这又何苦?”
沈胜⾐微喟道:“他们也像你这样想就好了。”
金丝燕眼珠子一转,落在⾎泊中的那四个店小二⾝上。“你名气越大,可是惹来的⿇烦也似乎越来越多。”
沈胜⾐点头。
“连和尚都找上你,看来你这一次惹下的⿇烦实在不小。”
那四个店小二倒在地上,头上的帽子已有两个跌落,露出来的是两个光头。”
沈胜⾐只有点头,几乎不用看他也想到这一次来的又是四个和尚。
金丝燕摇头摇,挥去剑上的鲜⾎,揷回剑鞘內。
沈胜⾐望着金丝燕,忽然道;“这几年不见,你的出手更狠辣了。”
金丝燕淡笑。
“其实你也犯不着出手。”
“当年败在你剑下的时候,-你并没有给我难堪,我早就打算找个机会来表示-下自己內心的感。”
“我知道这是你的好意,但,你如不出手,他们也难免一死。”
“哦!”金丝燕惊讶地望着沈胜⾐“据我所知你很少杀人。”
“的确少,但我即使不杀他们,他们不能杀我,就得杀自。”
“有这种事情?”
“以我所得的经验,他们认为不能杀我,就是也许受辱,他们宁死不辱。”
“所以只要你不死,他们一定死!”
“一个人要立心结束自己的生命,谁也救不了。”
“这是说除非你束手待毙,否则就救不了他们?”
“我不是这种舍己为人的人。”
“这也是说由我来杀死他们也是-样。”
“不-样,这一来你就惹上⿇烦了。”
金丝燕-愕,突然大笑起来:“我现在就已经够⿇烦了,再多这一件,又算得了什么?”
沈胜⾐诧异地问道:“你现在又有什么⿇烦?”
“别提了!”金丝燕挥手止住,格格笑道:“我帮了你这么肋一个忙,你总不成就让我这样站着?”
沈胜⾐这才醒起,还未来得及有所表示,公孙接旁边已捻着道:“对,坐着好说话。”
他跟着拉过一张椅子。
金丝燕又好像现在才知道旁边有公孙接这个人,瞟了他一眼,再转向沈胜⾐,试探着问道:“这位是…”
“都是江南成名的人物,我还以为你们早已认识。”
“不…”金丝燕-再头摇。
“第一次见面吧了。”公孙接连随接:“在下公孙接。”
金丝燕当场一声惊呼:“琴棋第一,诗酒第二,暗器第三,剑术第四的那位公孙接?”
沈胜⾐一笑:“据我所知,就是这位。”
“这倒是幸会,”金丝燕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公孙接起来。
“坐!”公孙接再三摆手,这个人的本领不少,礼貌也是不少。
金丝燕并没有坐下,道:“先料理了这四具尸体也不迟,对着这四具尸体,清风阁的酒菜纵使再好,只怕也难以下咽。”
沈胜⾐,公孙接两人不约而同一齐探出了⾝子。
“不用!”金丝燕那时一拍手。
四个劲装疾服的中年汉子⾝子一旁闪出,挪步上前,齐声道:“大姐有什么吩咐!”
“你们四个将尸体给我搬到楼下,用马车载走,城外找一个适当的地方葬了。”
“是!”四个中年汉子齐声答应下来。
“路上小心,别惊动官府的人。”
“大姐放心。”
金丝燕目光连随周围一扫,厉声道:“还有你们。”
清风阁的店员,还有其他的客人早已经惊呆了,这下给一喝,几乎都跳了起来。
金丝燕正是要这些人听她说话。
掌柜到底年纪有老大一把,类似的场面也已见过不少,一定神,连忙道:“金大姐有什么只管对我们说。”
金丝燕又一笑。
这一笑如舂风吹送,百花齐放,但语声却是森冷如冰。“你们都知道,都看到,方才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四个人也只是喝醉了给我的人送走。”
掌柜的不等金丝燕再说,已连连点头,其他的客人,一个都没有作声,好像都承认了金丝燕所说的都是事实。
“这就没有你们的事情了,好好坐下,好好喝酒,掌柜的,帐都算在我头上。”
掌柜的只有点头。
还有好几声多谢,那一众客人之中,看来还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
金丝燕这才坐下。
楼外即时响起了几声马嘶。
金丝燕所吩咐的四个中年汉子办事倒也迅速。
沈胜⾐目光一闪,道:“金大姐在这个地方面子可真不小。”
金丝燕展颜一笑。“那来的面子,只不过比别人凶一些,我们女人家,江湖上走动,凶不出来的话,准得吃亏。”
沈胜⾐没有作声,公孙接在一旁却大笑道:“凭我们金大姐,还有谁敢欺负。”
“最低限度这里就有一个。”
“谁?”公孙接一下了起了膛:“告诉我,第-个我就不放过他!”
“他!”金丝燕笑望着沈胜⾐。
公孙接执行起了膛立时缩了回去:“这个我可就没有法子。我也是他手下败将。”
沈胜⾐不由得暗暗点头,他实在欣赏公孙接这种慡直。
金丝燕噗哧一笑道:“我这也只是跟你说笑。”
笑声忽然一敛,金丝燕的面上这刹那似乎多了一些忧愁。
沈胜⾐看在眼里,道:“大姐的心中似乎有事。”
“哪里有。”金丝燕再次展颜作笑,这一笑却已显得有些勉強。
沈胜⾐哪里看不出来,淡笑道:“江湖儿女,向来心直口快,何况大姐本来就是一个口快心直的人,有甚么直说好了,又何必放在心里。”
“算了。”金丝燕又一挥手,反正那本来也不是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公孙接一旁亦道:“已说了开头,大姐何不索给我们一个清楚明⽩?”
金丝燕又想了想,说道:“你们真的想知道?。
“假不了。”公孙接大声应道。
金丝燕捏着杯子,沉昑再沉昑,突然举起杯子痛尽一杯。
公孙接连忙把酒斟上。
“好,我就说。”金丝燕再尽一杯,娇面上一下子飞起了两朵红云。
公孙接再将酒斟上。
金丝燕吁过一口气,道:“这件事得从一年前说起
“那一年秋天,我走马西北,漫天风沙之下,无意之中,救了一个奇装异服奄奄一息的老人,从伤口看来,显然是某种毒物所伤,对于那一方面我向来无经验,所以只能将他救醒,无法将他救活,他似乎也知必死,向我表露⾝份,这我才知道,他原来是西方魔教的一个长老。”
“西方魔教?”公孙接耸然动容。
他虽然半生走马中原,西方魔教的神秘,西方魔教的可怕,也已听说过不少。
沈胜⾐也吃了一惊,却连随问道:“后来又怎样?”
“那个魔教长老跟着给我一个盒子,要求我送去某处一个地方,但余言未尽,就已七窍流⾎⾝亡。”
沈胜⾐追问道:“那盒子里头载的又是什么?”
“一本书。”金丝燕面上微露缅腆之⾊。“本来我是不应该打开那个盒子,但人总有好奇心,我们女人的好奇心更就不小,反正那个老人就算真的有这意思,要我立誓不要将盒子打开,既然来不及说出来,那我也就心安理得,索作完全没有那回事的了,不过现在想起来,我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那到底是什么书?”
“书里头的全是梵文,但对套的却是我们常见的文字。”
“写的是…”
“天地征大悲赋!”
沈胜⾐面⾊一变:“这岂非就是传说中西方魔教武功心法的所在?”
“正是!”金丝燕的眼中亦好像多了一股异样的光辉:“魔教的武功心法也就大半在其中,面对着这样的一本书,任何人都难免生出贪念,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金丝燕面上缅腆之⾊更浓。
最后的一句话已经包含了很多的意思。
沈胜⾐当然明⽩,他只是望着金丝燕,没有说话,似乎也没有怪责的意思。
魔教的武功心法本来就已经有一种神秘的魔力,千百年来,对中原武林虽然还没有多大影响,却牵制整个西方。
这一份神秘,这一份恐怖,传说中就蔵在那一本天地征大悲赋之內。
面对着那样的一本书,就连沈胜⾐也怀疑,要换上是自己又是否与金丝燕一样。
也就在这下,公孙接一旁突然问道:“你懂得梵文?”
“不懂!完全不懂。”金丝燕苦笑:“就因为不懂,才生出以后许多事!”
“哦!”“之后我没有西行,也不敢再西行,就带着那一本天地征大悲赋走遍中原,找寻一个懂得梵文的给我详细翻译。”
“找到了没有?”
“嗯!”金丝燕眼中,却连一丝得意之⾊也没有。
“天地征大悲赋上面的武功心法你现在懂得了多少?”
“一些也不懂。”
沈胜⾐为之愕然:“那本书,莫非不是真的?”
金丝燕又头摇。
“这我就不懂了。”沈胜⾐也不由头摇。
“一个月之前,我来到了这里,终于在这里找到一个懂得梵文的人。”
“那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发生在这个人⾝上。”
“哦!”“这个人叫做朱云。”
沈胜⾐望了了眼公孙接。
“我没有印象。”公孙接耸耸肩膊。
“朱云十年前隐居在这里,据讲以前曾经在宮中服职,出使过外邦,博览群书,梵文方面,还有相当造诣,人我总算找对了,他对于这件事似乎亦相当感趣兴,一口答应下来。”
“这还有什么问题?”
“问题就在这之后来了。”金丝燕顿了一顿,沉声道:“我将整本天地征大悲赋了给他。”
“那你可有在一旁看着?”
“这一来不便,二来一个手无缚之力的糟老头子,我就不信还会出什么子。”
公孙接咧嘴一笑。“武林中⾼手似乎不乏糟老头子。”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敢说他是一个手无缚之力的糟老头子,他就绝不会是一个有力捉的壮老头儿。”
“这个朱云的底细?”
“我都在附近打听清楚,证实无讹。”
公孙接只好闭上嘴巴。
“他当时应允半个月之后给我那本天地征大悲赋的译本。”
“这段⽇子內你怎样?”
“在附近监视,到了约定的⽇子,我就依时再登门拜访。”
金丝燕的语声更低沉,面⾊亦沉了下去,就像是将要⻩昏的天⾊。
雪未下,天⾊却暗非常。
已近⻩昏,未到⻩昏。
宅院中到处都燃起了灯火。
金丝燕披着灯光,踩着灯光,穿过径花,走过荷塘,才来到厅堂。
这座宅院倒宽阔的很。
“我家主人就在里面等侯。”领路的两个家人左右一分摆手请客。
金丝燕一声有劳,踏上石阶,直⼊厅堂。
外面⽩石阶砌,风窗槛,厅堂里头同样美命美奂。
兰烟麝香,金楼银涂,不夜常花灯,六曲三棱屏。灯光下,屏风前,石琢漆雕几旁边,三叉须髯,相貌魁宏,分脚站立在那里,活脫脫的就是一个微服居家的官府大老爷。
金丝燕几乎没有给这个人的气势慑住。
这个人第一个开口:“可是金女侠?”
“不敢当,阁下是…”
“我就是朱云。”
金丝燕一怔,脫口道:“那一个朱云?”
“这里只有我一个朱云。”
“你不是朱云。”
那个朱云亦自一怔,倏的大笑:“你我素未谋面,怎知道我不是朱云?”
金丝燕更奇怪了,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所谓朱云缓缓道:“我见过朱云,但,这个朱云,不是你。”
“你胡说什么?”
“半个月之前,我已经来过这里一次。”
“找谁?”
“朱云。”
“找我?”
“不是你,是朱云。”
“我就是朱云。”
“那么当时接见我的又是谁?”
那个朱云怒声道:“谁知道你见的是甚么东西?”
“不是什么东西,是人。”金丝燕的语声亦不觉动起来。“一个才子,他亲口告诉我他就是朱云。”
“有这种事情?”朱云霍地一偏头,厉声道:“来人哪!”
两个家人急忙奔⼊,手中都捧着茶盘,一人来到就大声道:“回老爷!茶来了!”
朱云又好气又好笑,厉喝道:“一旁放下,我有话问你们。”
“是!”两个家人先后忙将茶盘放好,肃立一旁。
“你们老实回我几句话,不许说谎!”
“小人不敢!”
“半个月前这位金女侠可为过这里。”
两个家人一怔,相望一眼,一齐头摇道:“回老爷的话,不曾。”
“你细想清楚才答我。”
两个家人却不假思索,连声道:“这两三个月来,一直是小人两个打点这里,小人两个敢对天发誓,不曾见过这位女侠。”
“唔!”朱云一挥手,转向金丝燕。“金女侠,你都听到了。”
金丝燕倏的大笑起来。
朱云一怔,一双眼睁的老大瞪着金丝燕。
好一会金丝燕才收住了笑声,一字一顿地道:“佩服!佩服!”
“什么?”朱云又是一怔。
金丝燕摇头摇道:“阁下的确是一个天才,演戏天才!”
朱云收住的一脸怒容不其又再毕露,怒声道:“你说话最好给我明⽩。”
“已经明⽩。”金丝燕又大笑,冷笑:“也难怪,无论什么人,一得到天地征大悲赋,都会变得聪明起来的。”
朱云一惊。“天地征大悲赋?”
“哦?你还没有完全忘记?”
“你说的可是西方魔教的那本天地征大悲赋?”
“难道还有第二本?”金丝燕一声冷笑:“半个月前我在这里将那大悲赋给朱云。”
“给了我?”朱云一双眼瞳倏又睁大。
妄丝燕没有理会,却又道:“大悲赋內里的全都是梵文,我不懂,他懂。”
朱云不觉又揷口:“我不错懂得梵文。”
金丝燕仍不理会,只是继续她要说的话:“所以我将大悲赋给他翻译,他答应在半个月之后将译本给我,也即是今⽇。”
“哦?”“所以我到来。”金丝燕又一声冷笑:“想不到不过半个月,朱云居然已脫胎换骨,变了第二个人。”
朱云呆呆地望着金丝燕,好一会,忽问道:“你说话当真?”
“我哪有工夫跟你说笑。”金丝燕一再冷笑。
朱云的西条眉⽑立时结在一起,他蹁了几个方步,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再三思索了好一会,摇头摇,道:“我这就想不通了。”
“天地征大悲赋就不是容易想得通的。”
朱云然抬头,沉声道:“金女侠,我的确没有收过你那本天地征大悲赋!”
“你当然没有,我又不是给你,是给朱云。”
“我就是朱云!”朱云脸都似乎怒红了。
金丝燕冷笑两志向,索闭上嘴巴。
朱云的一张脸好半响才回复正常,他瞪着金丝燕,缓缓道:“风闻那本天地征大悲赋是西方魔教的武功心法所在,但西方魔教向来神秘,武功心法虽说厉害,也只是传说,真正见过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未必属实,就算属实,到底是琊魔外道,琊不胜正,未必比得上中原武林,嘿,我朱某人,真还不把它放在眼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