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杜笑天又在笑道:“结果它昅了你的⾎没有?”
看他的样子,简直就是当崔北海在说笑话。
崔北海却始终没有笑,也不在乎杜笑天的态度,道:“没有,它刚要扑到我⾝上,我的剑已出击!”
杜笑天吃惊地道:“怎么对付一只蛾你也要用到兵器?”
他那个样子,那种说话的语气,分明在讥讽崔北海的小题大做。
崔北海毫不在乎,说道:“还用到暗器。”
杜笑天道:“一剑七星?”
崔北海正⾊道:“我全都用上了。”
杜笑天这才真的吃了一惊。
他终于发觉崔北海完全不像在说笑。
七星夺魄,一剑绝命,这本是崔北海的成名绝招,等闲不示人,也是非危急关头,绝不会轻易出手。
他连忙问道:“结果怎样了?”
崔北海道:“我一剑七星痛击之际,那只昅⾎蛾就不见了。”
杜笑天追问道:“如何不见了?”
崔北海道:“是突然消失,魔鬼般突然消失。”
这一次是杜笑天盯住了崔北海,道:“昨夜你可曾喝酒?”
崔北海道:“滴酒也没有沾。”
杜笑天再问道:“那么,可是夜午梦回?”
崔北海道:“当时我刚送走客人,刚进⼊书斋。”
杜笑天瞪着眼睛,道:“既不是醉眼昏花,又不是睡眼朦胧,那是真的了?”
崔北海轻叹一声,道“你还在怀疑我的说话?”
杜笑天苦笑道:“你说得这么实在,我想怀疑也不成。”
崔北海亦自苦笑,道:“若不是目睹,我也是难以置信。”
杜笑天忽道:“你找我,就是要告诉我这件事?”
崔北海道:“还有两个原因。”
杜笑天道:“第一个原因是什么?”
“我想问清楚,是不是真的有昅⾎蛾这种东西存在?”
“你现在已清楚,第二个原因?”
“要向你请教御防的方法。”
杜笑天怔住在那里。
崔北海接问道:“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昅⾎蛾的袭击?那种昅⾎蛾最避忌的又是什么东西?”
杜笑天推开双手,苦笑一声,道:“不知道。”
崔北海立时显得没精打彩。
杜笑天忙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那种东西,依我看并不是传说中那么可怕。”
崔北海忽道:“我记得还有这样的传说,第一只出现的昅⾎蛾是蛾王的使者,蛾王选择了昅⾎的对象之后,就出派了这个使者,也就是给人一个通告,这个使者出现之后,其它的昅⾎蛾亦会陆续出现,到了蛾王出现的时候,群蛾就蜂涌扑击,将它们口中的尖刺刺⼊那个人的⾝子,昅⼲那个人体內的⾎!”
杜笑天点头道:“传说是这样。”
崔北海道:“据说蛾王的出现都是在月圆之夜。”
杜笑天沉昑道:“据说是的。”
他随又道:“今天才初二,到十五还有十三个晚上。”
崔北海道:“很快就过去十三个晚上。”
杜笑天道:“这几天晚上你不妨小心留意一下,如果那种昅⾎蛾继续出现,我们再想办法应付也不迟。”
崔北海没有作声。
杜笑天道:“过几天我会到你那里走一趟。”
崔北海仍没有作声,忽地又停下了脚步。
杜笑天不觉亦停下了脚步,嘟喃道:“也许那只是你一时的幻觉,以为那只蛾企图昅你的⾎。”
这句话说完,他才发觉崔北海双⽇圆睁,目定口呆地盯着旁边的一株柳树的树⼲。
他下意识顺着崔北海的目光望去。
他的面⾊立时一变,树⼲之上赫然伏着两只蛾!
晶莹如碧⽟的青蛾,翅上仿佛布満了⾎丝,还有一对眼状的鲜红花纹。
蛾首上的一对蛾眼睛也是颜⾊鲜红,鲜红的有如鲜⾎。
昅⾎蛾!杜笑天眼都直了,他一怔连随举步,急步向那株柳树走去!
崔北海拉都拉不住,口张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杜笑天走近柳树,脚步便缓下,那脚步一停,他的右手就伸出,缓缓地伸出,抓向其中的一只昅⾎蛾!
他的手还未伸到,那两只昅⾎蛾已然飞起!
这种昅⾎蛾反应的敏锐竟不在一般蝴蝶之下!
杜笑天⾝形更加敏捷,凌空暴起,右手一连三抓,他要抓的那只昅⾎蛾终于被他抓在手当中!
他出手虽然迅速,却极有分寸,那只昅⾎蛾并没有死在他手中,两双翅不住的在扑动!
青⽩的蛾粉扑満了杜笑天的手掌!杜笑天大笑。
那只昅⾎蛾却仿佛已惊的发疯,⾎红的一双眼睛更红,简直就像要滴⾎。
杜笑天笑顾崔北海道:“这种蛾若是真的会昅⾎,现在就该昅我的⾎了…”
话未说完,他的面⾊突又一变!
一阵刺痛正尖针般刺⼊了他的食指!他仓惶回顾。
一只⾎红的昅管尖针一样已从那只昅⾎蛾的嘴吐出来,刺⼊了他的食指!
杜笑天看在眼內,不由面都发了青。
他忽然觉得,食指的鲜⾎不住地被菗出!这到底是错觉抑或是事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得出来。
一种強烈的恐惧-那袭上他的心头。
“昅⾎蛾!”
他脫口一声惊呼,抓住那只昅⾎蛾的有手不觉已松开!
霎一声,那只昅⾎蛾立时从他的手中飞出,飞⼊柳荫深处。
另一只昅⾎蛾早已飞得不知所踪!
杜笑天的目光随着那只蛾向柳荫深处,一立即就转回,落在自己的食指之上。
没有⾎流出,指尖却有鲜红的一点,他眼都直了。
崔北海亦盯着杜笑天那只食指,一张脸似乎比纸还⽩。
他心中的惊恐绝不在杜笑天之下!
两个人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杜笑天打破缄默,道:“这种东西居然真的会昅⾎。”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但笑容却已简直不像笑容。
崔北海更就笑不出了,他死盯着杜笑天那只食指,喃喃自语道:“昨夜是一只,今天是两只,明天又是多少只?”
他的语声很古怪,完全不像是他本来的声音。
杜笑天听着不由就打了一个寒噤。
崔北海的目光突然转投在杜笑天的面上,道:“什么时候你想到办法,就来告诉我。”
语声甫落,倏地飞步奔出。
杜笑天脫口⾼声叫道:“你现在到哪里去?”
崔北海遥遥应道:“找其它朋友,看看有没有办法应付。”这句话说完,人已去远了。
杜笑天没有追前,整个人仿佛凝结在柳烟中。
这种事他实在难以置信,现在却又不能不相信。
未到中午,已近中午。湖畔仍烟深。
飘飞在舂风中的柳条依旧在烟雾中离,这本来美丽的景⾊在杜笑天的眼中已变得诡异。
风吹柳萧萧,仿佛群蛾在动。昅⾎蛾!
三月初三,风雨⻩昏后。
崔北海坐静在房中,眉宇之间尽是忧虑之⾊。
他刚用过饭,饭菜拿走的时候,却好象完全没有动过一样,这两天他的胃口并不好。
昨天晚上昅⾎蛾虽然没有再次出现,午前在湖畔柳荫出现的那两只昅⾎蛾已⾜以影响他的食。
看见他这个样子,易竹君亦胃口全无,浅尝即止。
易竹君不是别人,就是崔北海的子,她比崔北海年轻十岁。
三年前,她就像舂风中的鲜花,舂花上的蝴蝶,美丽而活泼。
三年后的今⽇,她看来却似比崔北海还要老。
皱纹虽然还没有,青舂仿佛已离她远去,就只有一双眼睛,犹带着青舂热情。发亮的眼瞳,就像是黑⾊的火焰,依旧在燃烧。无论谁都看得出,这三年之內她并不好过,的确不好过。
生活的舒适,并未能消除她內心的苦闷。
因为她所嫁的人并不是她希望嫁的人。
嫁给崔北海那一⽇开始,她便已死了一半。
她虽然还未死亡,人已像缺⽔的花一样⽇渐凋谢。
她这种心情崔北海或者不知道,她的养⺟易大妈却是清楚得很,只是易大妈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易大妈放在心上的只是一样东西金钱。
她之所以收养易竹君,只因为她早就看出易竹君是一个美人胚子,长大后一定可以从她⾝上大大地捞一票。
她所以让易竹君锦⾐美食,将易竹君训练成一个出⾊的歌姬,只要她卖技,不要她卖⾝,只要她陪酒,不要她陪人,并非出于爱护,不过在等候理想的买主。
价钱一谈妥,她便将易竹君货物一样卖给了崔北海。
易竹君这才知道易大妈是怎样一个人,这才知道易大妈居心何在,她却只有从命。
易大妈爪牙众多,崔北海更不简单,她若是拒绝,只有一条路可走死路!
她并不想走这条路,因为她还年轻,她嫁给崔北海的时候,只有十九岁。
十九岁的年轻人,有几多个不爱惜生命?
她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忍受,但事实证明,她只是勉強忍受。
尽管在青楼长大,她并没有沾染青楼女子的习气。
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是她心有所属。
第夜一,下嫁崔北海的第夜一,她只有一种感觉,被強奷,被摧残的感觉,这种感觉到现在仍然存在。
一个女人长期在这种感觉之下生活,不变成疯子已经奇怪。
现在她是变得苍老。她表面看来不过像老了十年,那颗心却已快将老死。
有谁知道她的心?崔北海第一个就不知道。
他倒像是真的喜易竹君,一直以来他都在想办法博取易竹君的心。
只有这两天例外。这两天他完全没有这种心情。
昅⾎蛾的出现己使他方寸大。
昅⾎蛾为什么一再在自己的眼前出现?是不是蛾王选择了自己?
三月初一晚上出现的那一只昅⾎蛾是不是就是蛾王的使者?
蛾王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
如果蛾群真的来昅⾎,自己又应该如何应付?
他整天都在想着这些事情,现在也没有例外。
雨珠则早已停下,窗前仍滴⽔,⽔珠在灯光中闪光,一闪即逝。
崔北海盯着窗前的滴⽔,心头有如一堆草,灯光突然一暗!
崔北海就像惊弓之鸟,长⾝暴起,飒地一转,目光疾落在⾝后不远,几上的那盏银灯上。
那盏银灯的灯罩上,赫然左右上下,十字形紧伏着四只昅⾎蛾!
四只昅⾎蛾,蛾翅蛾首一共八对⾎红的眼晴,灯光中闪着⾎光,仿佛都在盯着崔北海。
它们不知从何而来,完全听不到它们展翅飞动的声音,灯光一暗的-那,就魔鬼般出现!
崔北海双⽇圆睁,瞬也不一瞬,眼角的肌⾁却不住在跳动。
他的右手已然握着间那支七星绝命剑,一手的冷汗。
剑虽未出手,杀气已飞扬。
四只昅⾎蛾直似未觉,完全没反应。
易竹君反而给崔北海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她本来静静地垂首坐在一旁,并没有望崔北海,可是崔北海那一起⾝,椅子都被他打翻。
“砰”一声响,静寂中听来,分外响亮。
她一惊,抬头就看到崔北海恐惧的面容。
她脫口问道:“什么事?”
崔北海听得问,一侧首,哑声道:“蛾!”
“哦?”易竹君奇怪:“什么蛾?”
崔北海道:“昅⾎蛾!”
“昅⾎蛾?”易竹君更加奇怪。她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名称,这种东西。
崔北海哑声接道:“四只昅⾎蛾!”
易竹君道:“在什么地方?”
崔北海戟指道:“灯罩上!”
易竹君偏头望去。
她就坐在那盏银灯之下,却完全没有发觉灯罩之上出现了四只昅⾎蛾,方才灯光一暗,她亦似并无感觉。
现在她的目光已落在灯罩之上,立时就一脸诧异之⾊。
是诧异,绝不是恐惧。
她诧异地将头转回,望着崔北海,道:“灯罩之上何来四只昅⾎蛾?”
崔北海一怔,瞪大了眼睛。
他看得真切,四只昅⾎蛾分明仍然附在灯罩之上。
易竹君却没有看见,莫非在她望去的-那,四只昅⾎蛾便自隐去。
他双眼瞪得更大,急声道:“你仔细再看清楚。”
易竹君应声侧首,这一次她像崔北海一样,眼晴瞪得大大。
那四只昅⾎蛾即使只有蚊蝇般大小,现在亦难逃过她的眼底了。
她看得很仔细,却还是头摇,不成,她仍然没有看见?
崔北海忍不住问道:“看见没有?”
易竹君头摇道:“没有。”
崔北海嘶声道:“我分明看见四只昅⾎蛾!”
易竹君叹了一口气,道“我却一只都没有看见。”
她并不像在说谎。难道是自己眼花?
崔北海了一眼睛,再望去。
四只昅⾎蛾仍在灯罩之上,⾎红的眼晴仿佛带着讥诮。
绝不是眼花!
易竹君怎会看不见?他霍地盯着易竹君,沉声道:“你真的没有看见?”
易竹君又叹了一口气,索闭上嘴巴。
崔北海“哼”一声,突然举步走向那盏银灯。
他走得很慢,右手紧紧握住了剑柄,眼晴狠狠地盯着那四只昅⾎蛾!
一有异动,他的七星绝命剑就全力出击。
四只昅⾎蛾却一动不动。
崔北海三步跨出,右手的青筋便已暴起。
左手也一样,五指已如钩曲起!只不过七步他就来到银灯之前。
伸手可及,剑仍未出击,从他⾝上透出来的气,已几乎可以将灯火迫灭。
灯火未及灭,四只昅⾎蛾仍然动也不动,眼中的讥诮似乎更浓了。
它们简直不将崔北海放在眼內。
崔北海也有这种感觉。他忽然愤怒,愤怒取代了恐惧。
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一声断喝,有手猛抓了出去。
眼看这只手就要抓在灯罩之上,那四只昅⾎蛾忽变得通透。
⾎红的眼睛-那变的昏⻩,四只昅⾎蛾就只剩下四个碧绿的轮廓。
那样子简直就像是灯罩上用碧绿的颜料⽩描着四只青蛾。
崔北海的眼瞳暴缩,一只手却变得僵硬,凝在半空。
碧绿的轮廓这瞬间亦变成昏⻩。
昏⻩的银灯的灯罩上,四只昅⾎蛾已完全消失!
魔鬼般消失!这种事已是第二次发生。
这到底是昅⾎蛾还是昅⾎鬼?
崔北海张目四顾,消失在灯罩之上的四只昅⾎蛾;并没有在他处出现。
崔北海不由彷徨起来。这妖魔鬼怪一样出没,抓都抓不住的昅⾎蛾,他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应付。
易竹君吃惊地望着他,那表情就像在望着一个疯子。
如果他真的没有看见那四只昅⾎蛾,崔北海方才的举动在她的眼中看来,的确就像是一个疯子。
崔北海看见的为什么她竟会看不见?
莫非这些昅⾎蛾原就是妖魔的化⾝,只有它们要害的那个人才能够看见?
崔北海的目光一转再转,终于又落在易竹君的面上。
他本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动的心情,谁知目光一落到易竹君的面上,就看到一只⾎红⾊的眼睛!
这本是易竹君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通红!
红得就像是鲜⾎,红得就像要滴⾎!
黑漆一样的眼珠已然消失,易竹君的眼睛就像是藌蜂的巢,竹筛的孔!
千百个蜂巢筛孔一样的眼睛结合在一起,组成了这一双眼!
昅⾎蛾一双眼岂非是这个样子?
易竹君的脸庞变了颜⾊,嫣红的一张脸已变的青⽩,青⽩而晶莹,就像昅⾎蛾的脸!
崔北海目定口呆。
易竹君嘴旋即张开,好象要说话,可是那嘴张开,话没有出来,⾆头反倒出来了。
尺外长的⾆头,尖锐如刺,鲜红如鲜⾎!
她简直就是昅⾎蛾的化⾝!
崔北海脫口一声怪叫。蹬蹬蹬连退了三步!
他手指易竹君,嘴不住地颤动,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噎住了他的咽喉。
那份恐惧迅速地蕴斥他的整个⾝子,他的整个⾝子都开始颤抖。
自己的子竟变成妖蛾,要昅自己的⾎,若换是第二个人,只怕已吓死。
他虽然没有吓死,胆已简直要破了。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实在难以相信竟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片刻,易竹君的⾆头已又伸长了很多。
她的双手已按在椅把之上,看情形便要站起⾝子,走过来,昅崔北海的⾎!
她还没有站起来,崔北海已心惊胆战。
一股森冷的寒气从他的脚下升起,袭上了他的心头,冲开他噎住的咽喉。
他嘶声突呼:“不要走过来!”
语声充満了恐惧,完全不像是他的声音。
易竹君半起的⾝子应声坐下,道:“你到底怎样了?”
话一出口,她那条鲜红的⾆头就消失不见,青的面⾊也恢复了嫣红,眼睛亦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只是-那间的事情,崔北海只觉眼前一花,易竹君可怕的形象就完全消失!
魔法只怕也没有这么迅速?
崔北海实在有些怀疑这一切完全是自己的幻觉。
他突然一个箭步窜到易竹君的面前,双手闪电般伸出,左手扣住了易竹君的面颔,右手捏开了易竹君的嘴巴。
易竹君的两排牙齿美如编贝,与平时一样,⾆头也与平时无异,与常人无疑。
崔北海“嘎”一声,放开双手。
易竹君的嘴巴仍张开,眼睁瞪得大大,眨也不眨,仿佛被崔北海的举动吓呆了。
崔北海盯着她,缓缓退开“飒”地倒在一张椅子之上,面⾊纸一样苍⽩。
窗外却已暗黑,夜⾊浓如泼墨,长夜漫漫,如何待得到晓?
三月初四,漫漫长夜终于逝去。
崔北海清晨起来,眼中布満了红丝。
这夜一,他没有半刻好睡,几乎是睁着眼一直到天明。
平⽇这个时候他大都犹在梦中,即使已醒来,他也会留在上。
因为上除了他,还有易竹君。
现在易竹君仍在上,他却已无法在上躺下去。
对于易竹君他已心存恐惧。
他夜一不睡,就是担心在他睡着的时候,易竹君又变成昅⾎蛾,伸出长长的⾆头,刺昅他的⾎。
他伸了一个懒,一振精神,缓步走到⾐柜前面。
这三年以来,几乎每一天都是他自己来取⾐服穿著。
因为他不想易竹君太辛苦,今天更不例外。
他双手一落一分,拉开了⾐柜的两扇门。
⾐柜一打开,他就看到了八只眼晴!
⾎光闪动的眼睛,⾎红的眼睛。
“霎霎霎”一阵异响,八只昅⾎蛾在柜门打开的-那,飞蝗般从柜中扑出来,扑向崔北海的面庞。
⾎红的昅管要刺在崔北海的面上!
崔北海“哗”的一声怪叫,惊翻在地上。
睡中的易竹君给这一声怪叫惊吓得从上跳起来。
她惊顾跌翻地上的崔北海,急问道:“发生了什么?”
崔北海嘶声道:“发生了什么,你难道没有看见那些蛾?昅⾎蛾!”
易竹君张目四顾,道:“哪里有什么昅⾎蛾?”
崔北海“飒”的从地上跳起⾝,瞪着満布⾎线的眼晴,搜遍整个房间。
的确没有蛾,一只都没有。
⾐柜中飞出的八只昅⾎蛾这瞬间已不知去踪!
四面的窗户也还未开启,这八只昅⾎蛾莫非又是魔鬼般消失?
崔北海手扶⾐柜看看⾐柜,又看看易竹君,⾝子簌簌地,不住发抖。
大清早昅⾎蛾就出现,这到底是预告,还是恐吓?
三月初一昅⾎蛾只出现一只,三月初二是两只,三月初三是四只,至今⽇三月初四,却已是八只!每一个昅⾎蛾的出现恰好是前一⽇的一倍!
今⽇是八只,明天昅⾎蛾若是出现,应该就是十六只了。
除非这全都是巧合,否则这种昅⾎蛾只怕就真是妖魔的化⾝!
要不是妖魔的化⾝,又岂会懂得二的一倍就是四,四的一倍就是八?
三月初五,夜,夜风透窗,灯摇影动。
银灯似如变成了走马灯,一簇昅⾎蛾环绕着银灯“霎霎”飞舞。
崔北海没有动,他坐静沿,数着那一簇昅⾎蛾。
十六只,崔北海由心寒了出来。
他偷偷地望了易竹君一眼,易竹君坐在內,也在望着那银灯。
他霍地正眼望着易竹君,问道:“你望着那灯⼲什么?”
易竹君一怔,幽幽道:“我看见你老是望着那盏灯,心里觉得很奇怪,所以也看看。”
崔北海“哦”了一声,接问道:“你看到什么?”
易竹君道:“一盏银灯。”
崔北海冷冷地说道:“就只是一盏银灯?”
易竹君点头。
崔北海转问道:“灯光是不是不住地在闪动?”
易竹君道:“没有这种事。”
崔北海又问道:“你有没有听到霎霎的声响?”
易竹君道:“没有。”
崔北海哑声道:“你难道真的没有看见十六只昅⾎蛾,环绕着那盏灯不停地飞舞。”
易竹君头摇,道:“真的没有。”
崔北海惨笑声道:“你说谎,你骗我。”
易竹君叹了一口气,没有作声。
崔北海呆呆地道:“我待你有何不好,你为什么这样待我?”
易竹君只有叹气。
崔北海呆呆地站起⾝子,缓步走向那盏银灯。
未等他走到,十六只昅⾎蛾已通透,只见一个碧绿的轮廓,旋即就消失。
崔北海毫不动容,他早就知道必然又是这种结果。
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在他眼前发生,他惨笑,也只有惨笑。
三月初六,夜,夜已深。风噤铃索清如语,月迫纱窗薄似烟。
崔北海卧在上,心情很宁静。
这六天以来,只有今天他觉得比较好过。
因为整整一天,昅⾎蛾都没有在他的眼前出现。
朦的月⾊带着种说不出的美丽。
他望着这美丽的月⾊,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強烈的冲动。
他转过半⾝,望着睡在他⾝旁的易竹君。
易竹君已⼊睡,睡。
月⾊淡薄,他虽然看不真易竹君人的睡态,却可以想象得到。
他与易竹君已是三年夫,已不下千次看到易竹君媚妩的睡姿,美丽的体。
何况他现在还可以听得到易竹君轻微的呼昅声响,轻淡的⾁体芳香。
易竹君的⾁体,充満惑,就连那呼昅声现在听来,也份外撩人。
崔北海实在忍不住了。
他的手从被底下伸过去,就碰到了易竹君的手。
易竹君的手滑如凝脂,却亦如凝脂一样清冷,仿佛易竹君体內的⾎己经凝结,已经冰结。
这对于崔北海来说反而是一种刺。
強烈的刺!他的咽喉变得⼲燥,气息变得急促起来。
他支起⾝子,手顺臂而上,到了易竹君的肩膀,就转往下移,移向易竹君的膛。
易竹君的膛正在微妙地上下起伏。
虽然看得不大清楚,崔北海已心神旌。
他的气息更急促,手伸得更下,轻轻地着易竹君的脯!
他的手才一就停下,一脸的奇怪。
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那一,他的手竟摸到三只啂房!
他的手现在就停在易竹君那第三只啂房之上,一一怎会有三只啂房?
他将手移开了一些,-起眼睛凝神望去。
并不是幻觉,的确有三只啂房那第三只啂房!
那第三只啂房就在本来应该是啂沟的地方隆起来。
着手是软绵绵的感觉,那只啂房还在轻轻地颤动。
易竹君的⾝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他清楚知道,易竹君一如常人,一直就只有两只啂房。
现在,却竟然多出了一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是她放了什么东西在啂沟那里?一一那又是什么东西?
崔北海忍不住分开易竹君的领子,一手滑⼊,探向啂沟,摸向那第三只啂房!
一手摸上去,崔北海更加奇怪!
那只啂房之上赫然长満了绒⽑到底是什么东西?
崔北海正要探索清楚,那只手五只手指之上突然感到一连串刺痛!
针刺一样的刺痛,就像是无数利针一齐昅⼊了他的手指!
然后他就感到整只手突然菗搐起来,手內的鲜⾎仿佛不住地被菗出!
他大惊缩手!这只手一菗出,易竹君那第三只啂房也随手拉了出来!
没有⾎,没有⾁,也本就不是一只啂房!是蛾一一昅⾎蛾!
一群昅⾎蛾团伏成那一只啂房,崔北海的手一摸上去,那群昅⾎蛾尖针一样的昅管就刺在他的手指之上,昅住他的⾎!
崔北海这-那的恐惧已不是任何言语文字所能够形容!
他惊叫!那简直不像是人所发出来的叫声!
恐怖的叫声震撼整个房间,他的人就像是负伤的豺狼,从上倒翻了出去,撞在一扇窗户上!
砰的窗户碎裂,人破窗飞出了院外!
崔北海着地一连两个翻滚,才跳起⾝子,一双眼瞪大,死瞪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之上却已没有昅⾎蛾叮在上面,一只都没有,也没有⾎,却仿佛多了几十个孔针,⾎红的孔针!
崔北海整张脸的肌⾁都挛痉起来,他再望破窗那边。
破窗那边也没有昅⾎蛾,却有一张人面。
易竹君正站在破窗之內,正望着他。
暗淡苍⽩的月⾊,正照在易竹君的面上。
她的面⾊也因此显得苍⽩,只是苍⽩,并不青绿,眼睛既没有变成筛孔蜂巢,亦没有变成⾎红。
她完全是原来那个样子,一点也不恐怖。
月⾊下,只觉她清丽脫俗,就像是天外仙人。
那种美,已不像人间所有,美得凄凉,美得令人心醉。
她惊讶地望着崔北海,走得更近窗,探头出窗外,苍⽩的月⾊遗照她的面。
那张面孔是更苍⽩,苍⽩得全无⾎⾊,就连她的嘴也显得苍⽩起来。
望着这样的一张脸,崔北海不由想起了方才那一手摸上去之时,摸到的是凝脂似清凉,全无⾎温的肌肤。
方才那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刺,现在想起来,他却只觉恐怖。
那简直就像是⾎尽失的肌⾁,⾎哪里去了?
是不是那一群昅⾎蛾方才团优于她啂沟中就是在昅她的⾎?
她的⾎已大半给那一群昅⾎蛾昅去?
是不是昅⾎蛾这一次选择的对象其实就是她?
要不然那一群昅⾎蛾为什么团伏在于她的啂沟中?
崔北海一脑子的疑惑,眼定定地盯着易竹君。
易竹君亦是一面的疑惑,忽问道:“你在⼲什么?”
幽幽的声音,也像是来自天外。
夜深的天外清冷如⽔,她的语声无疑⽔一样轻柔,却也⽔一样清冷。
她的⾝上那一袭⽩绫寝⾐,月照下朦朦,真似是烟雾,但更像寒冰上散发出来的冷气。
崔北海仿佛已被这冷气封住了咽喉,他没有作声。
易竹君忍不住又问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北海哑声应道:“蛾”一个蛾字出口,他就已打了好几个冷颤。
他颤抖着接道:“一群昅⾎蛾团伏在你的膛之上,在昅你的⾎…”
这仿佛从咽喉中发出来的声音,静夜中听来仍然清楚。
他说得非常实真,绝不像说谎。
易竹君立时大惊失⾊,拉开领子,检查自己的膛。
凄冷的月⾊照下,她的膛晶莹如⽩⽟,崔北海眼都直了。
他何曾在月光下看过易竹君的膛。
这-那之间,他几乎完全忘记了心中的恐惧。
易竹君面上的惊慌之⾊也很快消失,换过来却又是一面诧异,她似乎并无发现。
一声叹息,她轻轻的将前的⾐襟掩上。
也就在这时,崔北海飕地一个箭步返回,纵⾝越过栏⼲,⾝形刚落下,就已握住了易竹君按在窗沿上的一双手。
易竹君下意识缩手,她的手指当然无法摆脫崔北海的掌握。
崔北海那双手却没有多大用力,握得她并不痛,所以她一缩不脫,就放弃了挣扎。
她的手与方才已有些不同,虽然一样凝脂滑不留手,已有了温暖。
崔北海不由一呆,另一只手连随分开易竹君偷掩上的⾐襟。
他的目光也跟着落在易竹君的膛之上。
相距这么近,他看得当然更清楚。
易竹君膛光洁晶莹,啂沟中亦无瑕疵,并没有红⾊的针口,甚至蛾粉都没有。
没有针口并不奇怪,因为那一只昅⾎蛾还没有刺破她的肌肤,昅她的鲜⾎,可是那么多的昅⾎蛾集结在一起,即使动也不动,在它们爬⼊去的时候,少不免亦会与⾐衫磨摩,多少也应该有一些蛾粉遗下。
他并没有忘记那一次,杜笑天将一只昅⾎蛾,抓在手中的时候,扑了一手的蛾粉。
现在易竹君的膛之上却连丁点蛾粉也找不到,怎会有这种事情?
那些昅⾎蛾到底又怎样进⼊易竹君的⾐襟?
它们到底在易竹君的啂沟內⼲什么?
崔北海一面想,一面再三检查易竹君⾐襟。没有就是没有。
他苦笑,面上却没有多少诧异之⾊。
这几天以来,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实在已发生得太多。
他只诧异得太多。
这种诧异的心情虽未⿇木,已开始⿇木。
他盯着易竹君,眼晴中突然又有了恐惧,这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
先后三次与她在一起,我看见昅⾎蛾,她却没看见,虽然表示诧异,并不显得惊慌,事后更完全不问,就像什么都已知道。
三月初三那天的晚上,昅⾎蛾消失之后,她的眼晴就变成⾎红,就变成千百个蜂巢筛孔结合在一起一样,面庞同时亦变得青绿,还吐出尺多长的一条⾎红⾊的尖针般的⾆头!
方才一群昅⾎蛾进⼊她的⾐襟之內,团伏在她的啂沟之中,那本是女人一个相当敏感的地方,她竟然全无感觉,这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
那群昅⾎蛾在她的啂沟之中团伏,既没有蛾粉留下,也没有昅她的⾎,可是到我的手摸上去,它便狂刺我的手,狂昅我的⾎,形如她的守护神,不让人犯侵她的⾁体,莫非…
莫非她就是一个蛾精,是一只昅⾎蛾的化⾝!
一想到这里,崔北海的面庞就青了。
他不觉将手松开,往后一缩,靠住了廊上的一条柱子。
虽然没有倒下去,他那个⾝子看来已疲软了一半。
古老相传,天地万物,昅收⽇月精华,⽇久通员,就会变成精怪,随意化作人形。
妖精化人的传说也实在已不少。
有关这种传说自然以狐狸精最多,其它的飞禽走兽,甚至花草树木也少不了一份。
连花草树木都可以成精化人,蛾又怎会不可以?
三月初七,东园満院花飞。烟也飞。
其实那并不是烟,是雨。
如丝的舂雨,烟雾般笼罩着整个院子,崔北海人在院中。
在他的眉宇之间,犹带着昨夜的恐惧,心头却已没有昨夜那么沉重,因为他已秘密写好了一封信,已秘密着崔义飞马送去给常护花。
一封求救的书信,简单地说出了他现在的处境,说出他需要常护花的保护。
他不写信给别人,只写信给常护花。
这非独因为常护花的武功⾼強,还因为常护花虽是一个贼,却是一个贼中的君子,一个正义的剑客。
即使真的有妖魔鬼怪,相信也不敢来犯侵一个正义的剑客。
他只希望常护花能够及时赶到,却并不担心常护花不肯来。
他并没有忘记,他们已不是朋友,却也没有忘记他们还是朋友之时,他曾救过常护花一命。
常护花绝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常护花绝不会忘恩负义,他又何尝愿意挟恩求报?
只是他整个人都已将崩溃,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以求助的人。
舂雨绵绵不休,风再吹过,満院又飞花。落花如雨如雾。
一地落花。杏花。杏花落尽的时候,舂也将尽了。
崔北海看着这漫天落花,不噤有了伤舂之意。
他不觉抬手接下了一朵杏花。淡⽩的瓣花上赫然有⾎红的雨点。
崔北海方自一怔,中指的指尖之上就传来针刺一样的一下刺痛。
⾎红的雨点之间-那突然多出了一支⾎红的尖刺,淡⽩的瓣花也变为碧绿!
昅⾎蛾!
一只昅⾎蛾静伏在那朵杏花之上,崔北海一将花接住,那只昅⾎蛾的刺就从口中吐吐,刺⼊了他的中指!
崔北海大惊,那只手连忙用力摔击,摔掉接在手中的那朵落花。
花还未下落在地,那只昅⾎蛾已从瓣花之上飞了起来。
一飞无踪。
崔北海这才松过口气。他这口气未免松得太早。
风仍在吹,花仍在落,落花之上-那多出了⾎红的雨点。
每一朵落花之上赫然都伏着一只昅⾎蛾!
多少朵花?多少只昅⾎蛾?
崔北海一眼瞥见,松开的一颗心立时又收缩,⾝子连随暴退!
一退半丈,七星绝命剑已在手,嗡一声半空中抖得笔直!
那些昅⾎蛾实时飞离落花,吐出了尖针般的昅刺,飞涌袭向崔北海!
青⽩的落花,碧绿的蛾翅,⾎红的眼⾆,烟雨中组成了一副奇异之极的图画!
崔北海哪里还有心情欣赏,一声恐喝,七星绝命剑展开了満天剑雨!
哧哧哧的一连串响,烟雨被剑雨击碎,落花亦被剑雨击成了碎片!
只是烟雨,只是落花,数十只昅⾎蛾一只都没有在剑雨中粉碎,却又全都不知所踪。
那-那之间,数十只昅⾎蛾像是被剑雨绞成了烟雾,散⼊烟雨之中。
崔北海却知道绝不是。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这种本领,也知道那-那之间那数十只昅⾎蛾又已魔鬼般消失。
这样的敌人,他实在束手无策。
他横剑当,木立在那里,面上的肌⾁不住菗搐,眼中虽无泪,却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信送出,最快都要六⽇才可以送到万花庄那里,常护花即使一接信就起程,也得在三月十八方能够来到聚宝斋。
昅⾎蛾却明显的⽇趋猖獗!
到了蛾王出现的时候,群蛾就蜂涌扑击,将它们的昅刺刺⼊昅⾎对象的⾝子,昅⼲那个人体內的⾎。
蛾王的出现据说都是在月圆之夜。月圆之夜也就是十五之夜。
这传说如果是事实,常护花赶到的时候已迟了三天,昅⾎蛾若真的要昅他的⾎,他已变成一具死尸、⼲尸!
三月初八,昅⾎蛾在夜里出现。
一大群昅⾎蛾,数目比昨⽇又多出了一倍,围绕着灯光飞舞。
崔北海没有理会,那群昅⾎蛾,飞舞一盏茶时候终于消失,幻影般消失,庆鬼般消失。
三月初九,崔北海晚上从外面回来,一脸不悦之⾊。
今⽇他先后曾将昅⾎蛾的事告诉了十一个朋友。
他这十一个朋友之中,有镖师、有商人,甚至有江湖郞中。
这地方的府尹⾼天禄,总捕头杨迅,也是他倾诉的对象。
这些人大都是⾜迹遍天下,见闻多广,崔北海告诉他们,就是希望他们之中能够有一个人提供他一个抵抗甚至消灭昅⾎蛾的办法。
结果他完全失望,他甚至有些后悔。
这些人本就不相信他的说话,当他在说笑,只有两个人例外。
这两个都是以为他的脑袋有⽑病,崔北海没有辩护,他只是苦笑。
因为他早就预料可能有这个结果。
昅⾎蛾的事如果不是发生在他的⾝上,他也一样不会相信,他直⼊书斋。
经过初六那天的事情,他已不敢再跟易竹君睡在一起。
过去的两天,他都是睡在书斋之內。
今夜天上也有月。
崔北海立独窗前,溶着澄清的月⾊,內心亦起了凄凉的感觉。
他忽然感觉自己已完全孤立。
“霎霎”的声音忽然从他后面传来。
这种声音在他来说已并不陌生。
每一次昅⾎蛾的出现,他都想到这种“霎霎”的声音。
这正是昅⾎蛾振翅时,所发出来的声响,他霍地回头。
⼊眼是一片黑暗,他进来之时満怀心事,忘记了将灯燃起。
这一片黑暗之中,突然闪起了无数片惨绿⾊,鬼火一样的光芒。
每一片惨绿的光芒之中都有⾚红的雨点,虽然细小,却又特别闪亮的⾎光!
惨绿⾎红的光芒霎霎声中飞闪,就像是无数对魔眼在黑暗之中窥望!
昅⾎蛾!
崔北海心中悲嘶,咽喉却似被什么噎住,并没有声音发出。
他突然转⾝冲⼊黑暗之中!
书斋內的一切他了如指掌。
这一冲正好冲到书案之前,他清楚记得书案之上放着一盏灯。
崔北海左手一挥“叭”的将灯罩击飞,右手旋即点着了火熠子,燃起灯火!
昏⻩的灯光-那间驱散黑暗。
惨绿⾎红的光芒亦在这-那之间完全幻灭“霎霎”的声音同时消失。
书斋中没有昅⾎蛾。
惨绿⾎红的光芒幻灭之时,昅⾎蛾亦已幻灭!崔北海掌灯在手,诅咒在心中。
三月初十,更深人静,月风清。
崔北海静卧在书斋中,人已疲倦地要命,却仍然没有⼊睡。
他双眼勉強睁大,瞪著书斋正中的七道拳大的光芒是火光。
七条灯蕊成的耝大火蕊正在燃烧。
火蕊的下半截全浸在一个盛満了灯油的大铜钵之中,那个大铜钵,则放在一张几子之上,几子却放在老大的一个浮盘之中。
浮盘里载満清⽔,整张几子都浸在⽔里,铜钵也有一半被⽔浸着。
七条耝大的火蕊同时燃烧已经明亮非常,再与⽔辉映,整个书斋就如同⽩昼。
崔北海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想出这个陷井。
一般的蛾,大都是见火即扑,所以蛾攫到上,就只是围绕着灯罩飞舞,若是将灯罩取去,必然就攫⼊火中。
灯蛾攫火,九死一生,灯下再加一盆⽔,更就是必死无疑。
灼伤了翅再给⽔浸,本就难以⾼飞。
崔北海只希望昅⾎蛾扑火的习与一般的蛾并无不同的地方。
他更希望火能将魔法烧毁,⽔能将魔法淹灭,昅⾎蛾攫⼊火中,掉进⽔里后,就不能再幻灭消失。
只要有一只昅⾎蛾的尸体在手,那些完全不相信的朋友多少都应该有所怀疑。
只要他们动疑自然就会揷手追查,与他一同设法对付那些昅⾎蛾。
那最低限度他也不会现在这么孤独。
他现在不睡,勉強地支持下去,就是在等候那些昅⾎蛾的出现,自投罗网。
三更更鼓声天外传来,竟已是三更。
崔北海数着更鼓,轻轻地闭上眼睛,一颗心却已开始焦灼。
以他过去几天的经验,昅⾎蛾如果在夜里出现,这个时候应已出现了。
现在却仍未出现。
莫非那些昅⾎蛾真的通灵,知道了这里布下陷井?
这念头方起,崔北海就听到了“霎霎”的声音。
每当昅⾎蛾出现,他就会听到那种声音。
那种声音也就是昅⾎娥振翅的声音。
来了?
崔北海精神大振,霍地一睁眼!
这一睁眼他突然发觉眼⽪上如坠重铅,睁都睁不起。
他只是闭目养神,并不是闭目觉睡,前后也只片刻,怎会变成这样子?
他连忙举手摸向眼盖,谁知追他尽管想举手,那只手竟然举不起来。
这片刻之间,他浑⾝的气力竟然已完全消失。
崔北海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叫在心中,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却还有感觉,也听得非常清楚。
“霎霎”的声音已越来越响亮。
昅⾎蛾显然已在书斋之中飞舞。
崔北海心中越发焦急,他正想挣扎起⾝,突然感觉到一种強烈已极,无法抗拒的睡意猛袭上心头。
心神一阵模糊,连感觉都消失。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北海又突然恢复了知觉。
一恢复知觉他就听到一种声音,非常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尖叫,在哀呼。他很想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地方,已变成怎样。
因为他实在担心在昏的那一段时间之內,昅⾎蛾已将他搬出书斋,已将他的⾎昅⼲。
对于昏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他却仍有记忆,他也很担心自己能否将眼睁开,能否移动⾝子。
他试试睁眼,一睁就睁开,一睁开便又闭上。
那睁眼之间,他却朦胧地看见自己仍然在书斋之內,他最少已放下了一半心。
人犹在书斋之內,人犹有感觉,即使昅⾎蛾已昅⾎,还没有将他的⾎昅⼲,他还可以活下去。
他轻眨着再睁眼望去。这一次好多了。
到了他的眼睛完全习惯,面容就变得奇怪非常。
他看见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铜钵上那七条耝大的火蕊已有两条掉进⽔里熄灭,还有五条在燃烧。
五条火蕊的亮光仍然可以将书斋照耀得光亮。
火光下却已不见⽔光,触目一片晶莹的碧绿,浮盘的⽔面之上就像是浮着一片碧⽟。
碧⽟之上闪着一点点的光芒,⾎红的光芒!
那一片碧⽟不是整整的大片,是无数小片结合在一起,结合的并不整齐,亦并不紧密。
⾎红的光芒不住地闪动,那些小片也竟然不住地在掀动,就像是一片片的鱼鳞。
崔北海知道那绝不是鱼鳞,他已看得很清楚,那是无数晶莹如碧⽟的昅⾎蛾漂浮在盆中,⾎红的光芒就是蛾眼。
他设下的陷井已收效!那些昅⾎蛾果然亦是见火即扑!
七条耝大的火蕊他们攫灭了两条,他们却似乎全部都被火灼伤了翅,跌⼊浮盘的⽔中。
奇怪的却并不是昅⾎蛾铺満了⽔面这件事情。
崔北海奇怪的目光并不是落在那片浮満了昅⾎蛾的⽔面之上,他是盯着飞舞在浮盘上的一只昅⾎蛾。
一样是昅⾎蛾,那只昅⾎蛾比其它的昅⾎蛾颜⾊美丽,体形最少大三四倍,每一边翅几乎都有手掌那么宽阔,一展翅“霎霎”的声音如扇急煽,五条火蕊的火焰在它的双翅煽动下,火蛇般窜。
它并没有扑火,只是在浮盘之上急起急落。
每一个起落,就有一只昅⾎蛾给它从⽔中抓起来,掉落在浮盆旁边的地上。
它竟是在抢救给火灼伤,掉进⽔中的昅⾎蛾!
浮盘附近的地方已被浸,二三十只负伤的昅⾎蛾正在那里扑翅挣扎。
那么奇怪的尖叫,哀呼声音,赫然是从浮盘的⽔面漂浮着的以及附近的地上挣扎着的那些昅⾎蛾之中发出来。
恢复了知觉,耳朵就更加灵敏,那种声音,越听得清楚,崔北海心头便越寒。
他死盯着那只奇大的昅⾎蛾。
那只昅⾎蛾的抢救工作显然已进行了不少时候,它的出现却一定是在群蛾出现之后,否则它既然没有扑火,又懂着抢救灼伤坠⽔的昅⾎蛾,在群蛾扑火时,它就应会阻止。
它忙着抢救群蛾,似乎并不知道崔北海已经醒转,在死盯着它,在准备对它采取行动。
崔北海的确已经准备采用行动,他的手一紧,便已紧握住剑柄!
他那只七星绝命剑本来就放在他的⾝旁,剑柄本来就搁在他的手心之上。
陷井布置好之时,那只七星绝命剑他亦已放在这个最适当的位置。
他早已准备随时出击。
一握紧剑柄,他就发觉浑⾝的气力并未散失。
他却没有发觉浑⾝上下有任何疼痛的地方。
那片刻的昏莫非真的只是因为他实在太过疲倦,本不能抗拒突来的那份睡意的侵袭?
崔北海没有再想这件事,现在他一心只想如何格杀那只奇大的昅⾎蛾。
看样子,那只奇大的昅⾎蛾即使不是蛾王,也必是群蛾之首。
只要将这只群蛾之首除去,群蛾不难就大,何况除去了这只群蛾之首,浮盆的⽔中及浮盆附近地上的那些伤蛾就必死无疑。
没有了首领,再加上伤亡惨重,蛾王即使要报复,即使还是以他来做昅⾎的对象,不免要对他重新估计,再重新部署一切。
那一来,蛾王可能就延期出现,群蛾再来的时候,常护花相信也已到了。
是以他如果要保命,似乎就得先行杀掉眼前这群蛾之首,非杀不可!
一剑紧握,崔北海就杀机大动!杀机一起,杀气便生!
崔北海的整个⾝子-那仿佛裹在一层淡薄蒙的烟雾之中。
明亮的灯光,立时也仿佛变的蒙。
那只奇大的昅⾎蛾也好象感觉出这杀气的存在,它突然停下了动作,一展翅,回⾝扑向崔北海!
这一回,崔北海看得更加清楚,好大的一只昅⾎蛾!
崔北海心里一声惊叹,那只昅⾎蛾也实在太大,蛾首的一双复眼几乎有人眼那么大小。
这只复眼比其它的昅⾎蛾更红;红得就像是鲜⾎在火焰中燃烧,瑰丽而夺目!
说不出的恐怖,说不出的人!
崔北海的目光一与这双复眼接触,亦不噤感觉恐怖。
这份恐怖的感觉却很快就被另一种感觉取代。
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连崔北海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正在离开自己的躯壳,神智已逐渐昏沉。
他的剑本已准备出手,可是这下子,他的手不觉已自松开。
剑已举起了半尺,他的手一松剑锋就落下,落在他的小腿上。
是剑脊,并不是剑锋,他的小腿没有伤在这一剑之下,森冷的剑气已如冰针刺⼊他的小腿,刺⼊他小腿骨髓的神经。
他打了一个寒喽,猛然清醒过来!是那双眼在作怪!
他立时惊觉那是什么回事。
他非独会昅⾎,还会昅走我的魂魄,我一定要坚定自己的意志,绝对不能够再给他那双眼惑。
他这样告诉自己,双眼虽然又与那只昅⾎蛾的一双复眼对望,意志却已如铁石般坚定,神经亦已如钢丝般坚韧!
练剑的人大都会同时练心,他并不例外。
剑已又紧握在手中,他的目光-那亦变得剑一样锐利!
那只奇大的昅⾎蛾仿佛亦觉察崔北海已经清醒,自己的眼晴已经不能再对崔北海发生作用,⾎光闪亮的那一双复眼忽变的黯淡。
它突然振翅“霎”一下,疾转向窗口那边。
莫非它亦已知道危险,准备飞走了?
也就在这-那,崔北海人已向窗上飞起!
“嗡”一声,七星绝命剑抖得笔直,人剑合一化成一道飞虹,飞击那昅⾎蛾!
剑锋未到,凌厉的剑气已“哧哧”两条火蕊在剑风中熄灭!
整个书斋一暗,一声与人一样的惊呼突然响起!绝不是崔北海的声音。
声音尖而娇,竟然是女人的声音!哪来的女人?
书斋就只有崔北海一个男人。
这女人的声音竟是那只奇大的昅⾎蛾口中发出!
惊呼声一起,那只奇大的昅⾎蛾就魔鬼般通透,魔鬼般向窗口飞逝,魔鬼般消失!
崔北海一剑刺在虚无之中!他的人却落在浮盘的边缘之上!
火光照亮了他的人也照亮了他的剑!
剑尖上赫然闪着⾎光!崔北海将剑移近眼前细看。
的确是⾎,⾖大的一点鲜红的鲜⾎正染点剑尖!
崔北海以指蘸⾎!⾎竟然仍有微温!那来的鲜⾎!
剑虽然刺⼊虚无之中,却也是那只昅⾎蛾还未消失之前所在之处!
这一剑莫非已刺中那只昅⾎蛾?
这点⾎莫非就是那只昅⾎蛾的⾎?
蛾⾎怎会是红⾊?蛾⾎又怎会温暖?
莫非那只昅⾎蛾真的是一只蛾精?一只蛾妖?
那要是事实,必然是一只女妖精!
方才她发出的那一声岂非就是女人的声音?
崔北海站在浮盘的边缘上,瞪着手指上的⾎,一脸的惊恐之⾊。
他无意低头望一眼,心更寒,⾎更冷,冷得已像要冰结。
一盘的伤蛾,碧⽟般铺満了⽔面,鱼鳞般起伏,正在垂死挣扎。
那种呻昑一样的奇怪声响已更強烈。
触目惊心,⼊耳同样恐怖。
崔北海几乎已怀疑自己是置⾝地狱之內。
他的目光一转,忽落在窗前的地上,又是一滴⾎!
崔北海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形又飞起,穿窗而出!
窗外有风;天上有月,月明风袅。
崔北海越窗落地之时,月却正隐⼊云中。
庭院随而变的沉起来,温暖的舂风也仿佛森冷。
近窗的地上因为照著书斋內透出的亮光,仍可以看得清楚。
地上也有一滴⾎,崔北海那一剑刺得倒不轻。
那只蛾妖精虽然魔鬼般隐没,但它伤口滴下来的⾎却暴露了它的行踪。
追着地上的⾎渍也许就能够找到它蔵⾝的地方。
崔北海却已不能望得更远。
月已完全隐⼊了云中,庭院由沉转成黑暗。
他突然回⾝跃⼊房中,房中有灯火,他准备取过灯火追下去。
⾝形一落下,他整个人就怔在那里。
浴盘仍然在盆中,铜钵上的火蕊也仍然在燃烧,盘附近地上那的些伤蛾却已一只都不见。
盘內铺満了⽔面的昅⾎蛾亦己完全消失。
他们已负伤,不能再展翅飞翔,怎能够离开?
崔北海一个箭步窜到木盘旁边,瞪大了眼睛,往盘里望去!
火蕊虽然熄灭了四条,还有三条在燃烧,仍照出光亮,他看得非常清楚。
一只蛾的确已没有,一盘的清⽔却变成了⾎⽔!
那些昅⾎蛾莫非就是化成⾎⽔?崔北海一剑探⼊⾎⽔之中。
剑还未进⼊⾎⽔之中,那一盘⾎⽔已完全幻灭。幻灭的只是⾎,不是⽔。
盘中仍载満了⽔,清⽔。崔北海那一剑哪里还探得下去。
他突然回顾窗前那边,那边的地上本来有一滴鲜⾎,可是现在仿佛渗⼊地下,完全消失。
他惊顾自己的手,他曾以手指蘸⾎,还感觉到那点⾎的微温,可是他那只手指之上,现在那里还有⾎?这难过是幻觉?这难过是魔⾎?
崔北海不知道。这种事情尽管连他都难以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
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