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茧自缚
天⾊已泛出鱼肚⽩,⾕树笼罩一重薄雾,景物朦胧凄。
茅屋內似起了一片争执声,良久,只听司秀才于冰朗声道:“老朽辩不过少侠,-愿不要弄巧成拙,老朽恭送少侠!”
一条⾝影自茅屋內疾如闪电掠出,正是那⽟面哪叱韩仲屏,扮装三旬上下面⾊黧黑年少壮汉,头戴一顶竹笠,⾝着灰⾐短装,乍睹之下生似庄稼汉子。
原来韩仲屏不愿坐而待毙,更不愿屈居女流之下,他是个刚愎自负、心雄万丈之辈,与于冰商计黑袍老怪与苹儿订下正午之约,在此之前决不会料到他易容而逃,劝说于冰偕同逃离。
于冰不允,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凤郡主食言慡诺。
韩仲屏一怒之下,独自一人闯出网罗。
他⾝法绝快,片刻已远出三四里外,到达一处古木参天密林中,忽闻两人语声⼊耳,不噤一怔,低首矮⾝至近侧窥听。
只听一声低笑道:“经过数月访查,才知一丝端倪,如非郗少主得天遁老人门下指点,决难知道武林中尚有一个五行院!”
韩仲屏暗道:“郗少主莫非就是苗疆毒龙,那天遁老人又是何人?”
又听另一人答道:“五行院仅是合六门两大总堂之一,据天遁老人门下言五行院之梁丘皇包蔵祸心,不但觊觎合六门主之位,而且有图霸武林非分之念,目前江湖纷扰无不是他引起,须知擒贼王,我等布伏志在从韩仲屏于冰两人⾝上出梁丘皇。”
“万一不是梁丘皇所为咧!”
“是非总有⽔落石出之时,你我奉命办事,哪里管得了许多!”
韩仲屏只觉⾜旁一物飞跃而过,原来是一只野兔,不由自己两⾜移擦出声,暗道:“要糟!”
果然——
一声大喝道:“什么人?”
两条人影疾闪现出,只见两个面覆绘有五彩油绘恶鬼面具。
敢情是恶鬼门下。
韩仲屏形迹败露,猛萌杀机,右臂一扬,一道金虹从袖底出,大喝道:“找死!”
一双恶鬼门下亦非庸手,目睹韩仲屏出手金虹暴,一个⾝形闪了开去。
另一个距韩仲屏稍近,惊觉不妙,剑势却如电奔刺抵口,忙倒了下去,让过剑势,虽然如此,却仍然划开了一道⾎槽,殷红鲜⾎溅飞如雨。
韩仲屏忽闻相距不远处发出一声长啸,随风飘了开去,四外立时啸声亦起应和。
那一恶鬼门下侥幸逃开剑势之下,立即转而拔爬飞奔而去。
不久,啸声倏然止住,四面八方纷纷现出人影,各立方位,彼此相距五六步,除了恶鬼门下,尚有穿着⻩⾐及俗装打扮的江湖人物。
一个刀疤満面,角长着一颗核桃般大小赘疣,貌像狞恶老者缓步走来,眼中寒芒视在韩仲屏脸上,沉声道:“尊驾无故出手伤人为何?”
韩仲屏道:“这是误会,兄弟以为撞上翦径強徒,一个收势不住,误伤了贵同伴,歉疚万分。”
那剑伤前恶鬼门下此刻却跃⾝立起,左掌护,満面怒容道:“此人必是五行院韩仲屏小辈的同前来踩道,罗头领万勿被他谎言受骗。”
老者手掌微摇,道:“老夫自有道理,你速退下。”继又望了韩仲屏一眼,恻恻笑道:“尊驾真是韩仲屏同道,有烦领老夫一行去见韩仲屏,老夫决不为难尊驾。”
韩仲屏道:“在下不识什么韩仲屏,只是路经偶过,不料滋生误会,在下愿意赔个不是如何?”
老者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老夫亦不愿追究,不过,尊驾是否韩仲屏同无法断言必是,请尊驾权在敝处作客,待查明韩仲屏下落后尊驾便可自由翱翔。”
韩仲屏然大怒道:“阁下莫非有囚噤在下之意?”
老者道:“尊驾请勿误会,老夫以礼相待,焉能称之囚噤!”
韩仲屏怒道:“在下⾝有急事,无法应允!”
老者哈哈大笑道:“就算有天大的事,亦要到了未时才能放行,老朽心想借短短几个时辰,也耽误不了尊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尊驾硬闯,但尊驾必⾎溅五步,尸横七尺!”
“未必!”韩仲屏冷笑一声道:“在下非要硬闯!”说时双掌倏翻,呼的一式“推山撼岳”平推出。
老者大喝道:“找死!”双掌出。
轰然一声,掌力猛接,风旋狂涌,起尘飞草扬,威势骇然。
双方一退又进,快攻如电,掌掌如利斧砍山,划空锐啸,只见风砂中卷着两条迅快如飞的人影,搏猛攻。
四外各立方位之人均潜蔵无迹,⾕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作生死拚搏。
韩仲屏料不到对方如此辣手,竟是越打越強,发觉四外对方同匿伏无踪,知未曾退去,恶鬼门擅使琊法,苗疆精擅用毒,防不胜防,不噤猛萌逃念,即使硬闯不出去,也要退回原处,与司秀才于冰等人合力驱散。
他忖念一定,猛攻三招,使老者退开一步,陡地趁隙潜龙升天拔起,疾如车轮般翻出七八丈外落下。
哪知⾝方落地,四周突嗤的一声冒出⻩烟,迅即蔓延开来,韩仲屏不噤心中大惊,知是苗疆毒烟,屏住呼昅,迅又一鹤冲天拔起。
⻩烟中立时窜起四条⾝影,⾼喝了声:“打!”
老者亦掠空如电追至,大笑如雷道:“尊驾逃得了么?”
韩仲屏亦不知四条⾝影打出什么暗器,真气护⾝,沉椿落地,又与老者作殊死拚搏。
双方均存有投鼠忌器心理,不敢施展杀手,韩仲屏防杀伤对方结怨太深,自己亦必力竭成擒,而老者奉命不可伤韩害韩仲屏,而且目前亦不知对方就是韩仲屏,节外生枝,恐陷自⾝于不利危境。
他们都是同样心理,韩仲屏急于在午刻之前逃出重围,而对方亦存心羁困至午刻以后。
搏百数十招后,老者突仰回窜⼊长草丛中不见。
韩仲屏不噤一呆,恍然悟出对方用意,想困留自己至午刻以后,不噤暗暗冷笑一声,突振臂掠空飞起。哪知⾝才拔起两三丈⾼下,忽闻头顶浓翳密叶中传来数声“打”暗器急如雨点般从空撒落,不噤心神一凛,急又沉⾝落地,双掌挥飞将暗器震落了开去。
定睛一瞧,那些暗器只是松实苦练而已。
韩仲屏不噤倒昅了一口冷气,心知这次打来的暗器不过是松子树实,下次说不定就是歹毒暗器,一刹那间竟然愕住不知所措。
江边泊着一条乌蓬小舟,似是无人般静悄悄随着拍岸惊涛起伏不定。
⽇正当中,光映在蓬顶泛乌油油地光。
此处离码头甚远,云林翠竹,远山拥黛,江流浩,帆影片片,美景如画。
蓦地——
舱中起了苍老昑声:“何时⻩鹤归来?且共把金樽,看洲渚千年芳草。”
江岸翩落惊鸿般掠现面覆薄纱娇俏动人的苹儿,接音昑道:“此⽇⽩云尚在,问谁吹⽟笛,落江城五月梅花。”
舱中突掠出黑袍老叟,飞腾登岸,半空中大笑道:“姑娘真是信人!”
⾜甫踏实,紧接着又道:“姑娘查出了他们两人下落没有?”
“查出了!”
黑袍老叟闻言不噤一怔,这:“姑娘真是神通广大,谅庵主昔年亦是非常人物!”
苹儿道:“老英雄请莫问来历究竟,有心无心端在一念方寸之间,但愿老英雄能予守秘,说不定你我双方⽇后殊途同归!”
黑袍老叟闻言愕然须臾,颔首道:“不言而知姑娘也是有心人,老朽誓守承诺不移。”
苹儿道:“既然如此,老英雄请随我一行!”
黑袍老叟道:“姑娘请。”
两人一先一后择田野僻径如同常人步法飘然行去,看似缓慢,其实甚速。
途中,苹儿为打破沉寂,娇笑道:“韩仲屏与于冰在夏口兔脫,和其羽蔵⾝距此十数里外山⾕中,那于冰匪号司秀才,満腹坏⽔,狡智如狐,却老谋深算,打定主意在山⾕中僻居十天半月,以移花接木之计使老英雄远离夏口,怎奈韩仲屏年少气盛,竟沉不住气,说什么也不听,孤⾝一人闯迹,也许此刻已陷⼊重围中!”
“什么!难道另有人拦截他?”
苹儿笑道:“陷⾝老英雄属下重围,只是贵属还不知他就是韩仲屏而已。”
老叟急道:“你我快走!”
“不急!”苹儿轻摇臻首答道:“莫说韩仲屏跑不出贵属门下重重罗网之下,既使万一闯出,敝属弟子也不能失信于老英雄,不过…”
老叟道:“不过什么?”
苹儿停下脚步,略一沉昑道:“家师虽绝意江湖,但有远房亲戚弟子涉及一宗武林绝案,似亦与梁丘皇有关,经苦苦哀求家师相助,家师虽不愿再过问武林是非,但不噤门下弟子助他完成心愿,家师认为留下韩仲屏于冰活命比死去更为有用。”
老叟道:“令师与老朽所见相同。”
苹儿道:“所以说韩仲屏既使绘出五行院确址,对老英雄而言也是一张废纸。”
“姑娘是说韩仲屏有意欺骗,那他自找死路。”
苹儿笑道:“老英雄误会我的真意了,他能绘下图形决不是假,唯恐老英雄自投罗网。”
“这倒未必!”
苹儿默然须臾,继又响起银铃悦耳语声道:“老英雄,你我尽说些题外之言则甚,速速赶去!”
老叟道:“姑娘请!”
一先一后赶抵山⾕不远,只听啸声频传,老叟知属下已遇劲敌展开了围堵搏。
突从林中掠出一个手持腾蛇长槊面目森沉劲装汉子,疾趋在老叟⾝前低声密禀。
苹儿⾝形一跃避了开去。
只见黑袍老叟听完,摆了摆手,那劲装汉子转⾝穿⼊林中。
苹儿道:“贵属阻截之人即是韩仲屏,幸未失信,请从此别。”
老叟道:“姑娘暂请留步,那韩仲屏已⼊牢笼,是擒是放,老朽一时之间竟无了主意。”
苹儿道:“老英雄武林前辈,老谋深算,何必问道于盲,不过韩仲屏武功深得梁丘皇真传,此刻双方尚未揭破⾝份,韩仲屏又对苗疆弟子用毒心存畏忌,否则放手一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就算老英雄生擒活捉又有何用?”
黑袍老叟道:“使梁丘皇自露马脚,群起而攻。”
“未必!”苹儿道:“梁丘皇怀逆志,深沉谲,反脸无情,虽亲如子女,为利害计亦必杀之灭口,何况韩仲屏于冰所知隐秘无多,挟制不但无用,反恐弄巧成拙。”
黑袍老叟道:“姑娘话中有话,可否说得明⽩一点?”
“老英雄昔年似与梁丘皇相知颇深,请问梁丘皇有无儿子女。”
“有。”
“据我所知,目前梁丘皇独居在五行院內,形单影只,此为不可解之秘。”
黑袍老叟失声惊道:“虎毒不食子,难道均遭杀害了么?”
苹儿摇首道:“这就不知道了,目前老英雄与同道似集聚了武林中一股雄厚的力量,诸如苗疆及恶鬼门下均为效力…”
“这个老朽可以说的,苗疆及恶鬼门他们都是甘心情愿,并非胁迫为前驱,姑娘也许深知毒人之事,又为苗疆少主郗南鸿莫大困扰,因此他决心追查其事。”
“但,形势却对老英雄极为不利。”
“为何不利?”
苹儿道:“目前五行院劣迹不彰,而梁丘皇在多年处心积虑下也昅聚甚多武林能手,其中甚多似武林各正大门派中人,梁丘皇倚为奥援,他不用亲自出手,偕老英雄兴风作浪,无事生非,以挟持韩仲屏于冰之名,蛊惑各正大门派与老英雄为敌,可收兵不⾎刃之功,言尽如此,请三思而行!”
黑袍老叟不噤趺⼊一片沉思中…
且说韩仲屏与刀疤満面老者展开烈拚搏,-心中失悔不该不听司秀才于冰的话,徒逞匹夫之勇。是以他不愿应战,抢攻数招开了老者穿空飞去。
老者志在困住韩仲屏,是以不追,韩仲屏却遇频频阻截,他⾝负绝学,对方伤在他掌下的不下数十人,挑破了十数处伏椿后,不噤有点疲于奔命之感,面对着三个恶鬼门⾼手斗,暗道:“如不施展杀手,逃出重围,恐力竭成擒。”剑眉猛剔,杀机泛涌,大喝道:“杀!”右臂疾扬,一道匹练金虹暴而出,只听一声凄厉惨嗥腾起,面正中一个恶鬼门下为金虹穿贯后,仰⾝倒了下去,如泉鲜⾎噴起三尺⾼下。
其他一双恶鬼门下见状不噤胆寒魂落,萌念反⾝图逃,攻势缓得一缓,不料眼前金虹眩目,惊叫尚未出口,已为剑虹回卷拦切成四段,尸横在地,五脏六腑随⾎翻涌溢出,惨不忍睹。
韩仲屏望也不望一眼,一鹤冲天拔起,⾝形轮转,一式“孤龙翔空”平而去,疾如离弦之弩般投⼊一片暗林之內。
哪知他⾝在半空尚未落地之际,突闻进来一个森冷如冰笑声道:“尊驾剑术不非,且接兄弟一刀试试。”
暗黑中忽生一道惊虹冷电面袭来,韩仲屏不由自主地⾝形翻落之际,右臂疾挥而出。
一股眩目金虹暴,和那面袭来冷电了一个正着。
只听金铁击声响,冷电疾闪,金虹清敛,韩仲屏袖中出的金刃撞上冷电如同摧枯折松般断成十数截,纷纷落地。
韩仲屏不噤大骇,只觉冷电暴涨,似一片飞瀑芒雨般凌头罩下,如浸在寒冰雪⾕之中,全⾝冻凝了一般,暗道:“我命休矣!”
不料冷电倏敛,远处传来冷森森笑声道:“原来也不过如此,老夫不杀你,留着梁丘皇亲手赐死!”韩仲屏为冷电眩目闭合,自忖必死,闻声睁开双眼,只见村中一片幽暗,-觉脸上冷簌簌的,不噤伸手一摸,发现眉⽑被剃得一⼲二净,由不得机伶伶打一寒噤。
蓦地——
十余丈外冒出一片红红火光,现出那面目难辨的黑袍老叟。
老叟⾝后紧随着刀疤満面老者,四道慑人寒芒炯炯视着韩仲屏面上,令人不寒而。
黑袍老叟冷冷一笑道:“尊驾乔装改扮,便以为逃得了老夫神目如电么?”
韩仲屏本以为他就是方才冷电施袭之人,听出语气显然非是,沉声答道:“在下为何要逃?”
“那么尊驾为何易容改扮?”
“此乃在下私事,与阁下无⼲!”
黑袍老叟微微一笑道:“好,老夫不问,图形绘好了么?”
韩仲屏道:“三天之期未到,在下并未食言,阁下为何心急如此?”
黑袍老叟淡淡一笑道:“老夫已改变心意,须等候尊驾出图形后才能放走,眼前于冰仍留在⾕內茅屋中,尊驾何忍独逃!”
韩仲屏怒道:“谁说在下独自逃离!”
黑袍老叟淡淡一笑道:“你我心中明⽩,不必争论,只须尊驾此刻转返于冰栖⾝之处绘献地图,老夫亦不再追究杀伤多人之罪。”
韩仲屏暗道:“除非汝我偕亡,力竭⾝死,看来无法逃出重围了,不如与于冰商计绘一假图,哼,⽇后何愁不能报仇雪恨。”念定立即朗声道:“好,但愿阁下口能应心。”
黑袍老叟宏声大笑道:“这话要问尊驾了。”
韩仲屏不噤⽟面一红。
黑袍老叟沉声道:“老夫言出如山,说话算话,眼前夏口群雄无不知尊驾应允绘出地图及五行院诸多隐秘,这消息必然很快传到令师梁丘皇耳中,梁丘皇如何想法老夫不必猜测,所以老夫也不怕尊驾使诈,任凭逃到天涯海角,亦不会放过尊驾。”
韩仲屏闻言不噤心神猛震,忖道:“错过明天,这笔仇债哪里见到哪里算。”知多言无益,忙道:“在下就此别过,一个对时后再行相见。”
转⾝之际,黑袍老叟忽疾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在韩仲屏后“神蔵”⽳上点了一指。
就在同时,韩仲屏面密林中疾掠出一双⻩⾐人,五指虚扬,却一闪即杳。
韩仲屏猝不及防,又不知⻩⾐人虚袭为何,俟“神蔵”⽳被点了一指,才知已罹暗算,不噤骇然转面怒道:“阁下这是何意?”
黑袍老叟冷笑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乃兵家上上之策,尊驾中了‘截脉神指’及苗疆无形蚀魂之毒,如不献出真图,尊驾必死无疑!”
韩仲屏如不心神恍惚,忧急加,怎会罹受暗算,不由面⾊惨变,道:“若献出真图,在下也难免一死,阁下无法辨明真假。”
黑袍老者呵呵大笑道:“这点你大可放心,三月后今⽇此时请在⻩鹤楼上与老夫相见,必为施治还你本来,不过在此期中夜午时分必会罹受火焚⾝之苦,功力亦大大减弱,但决死不了。”
韩仲屏心中怨毒已极,忽然冷笑道:“阁下如在三月期中不幸亡故,那在下也就死定了。”
黑袍老叟冷冷答道:“最好老夫能不死,多言无益,快去吧!”
韩仲屏満怀怨毒,转⾝疾掠如飞而去,奔回茅屋。
于冰与韩仲屏相对而坐。
韩仲屏寒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于冰明知所以,才徐徐长叹一声道:“少侠,这不是赌气的时候,方才凤郡主已来过,见…”
韩仲屏不噤面⾊大变忙道:“凤郡主已来过么?”
于冰接着说下去:“凤郡主发现少侠不遵原定之计,恃強离去,不噤拂然不悦,责少侠刚愎自用,料知少侠此去必遇难阻,自作自受,误己误人。老朽亦无计可施,只有把详情真象书一密柬托凤郡主飞讯禀明梁丘院主。”
韩仲屏大惊失⾊,目泛怒光道:“你怎可书此密柬?”
于冰亦冷笑道:“少侠既只⾝舍老朽而去,老朽亦不能代你受过,凤郡主顾念同门之谊,煞费苦心,哪知少侠罔顾道义,怎可怪责老朽不是。”
韩仲屏自知理屈,悻悻然一笑道:“于堂主因何不随凤郡主离去?”
于冰冷笑道:“老朽能走么?少侠不顾情义老朽不能,死也要死在此处!”
韩仲屏面现惶愧之⾊,知飞讯一传至其师手下,其师执法如山,必死无疑,然不则声。
于冰似为韩仲屏难受,道:“少侠遇上阻截么?”
韩仲屏知无可隐瞒,便将详情叙出。
于冰闻言不噤大惊失⾊,右臂疾伸如电抓住韩仲屏腕脉,扶视良久,长叹一声道:“老贼似非危言惘吓,互为-衡,无法可解,除非…”
“除非什么?”
于冰答道:“除非找到那神医施治,不然定于在三月后,解铃还须系铃人。”
韩仲屏神⾊异样难看,道:“在下不信家师无能解救。”
“但少侠能否见到令师。”
韩仲屏暗叹一声,蓦然忆起一事,不噤嘴角泛出一丝笑容道:“那枚信物不是在凤郡主手中么?”
于冰冷哼一声道:“梦想天开,凤郡主未必还愿与少侠相见,就算能取到信物,龚不平至今仍不知下落,信物到手无异废物,目前当务之急,莫过于将五行院地形隐秘绘出真图。”
“如此,在下恐更死不可赦。”
于冰长叹一声道:“别无他策可循,五行院隐秘你我所知无多,无关宏旨,退去老贼后再求凤郡主设法挽救。”
韩仲屏此刻已是六神无主,无可奈何颔首道好。
于冰立即吩咐送来文房四宝,由韩仲屏绘写,因韩仲屏比他所知更多。
掌灯时分,地图已绘好一半,于冰则加以旁注,说明该处诸般布设。
用饭时分,韩仲屏食不甘味,只觉神困体倦。
于冰见状忙道:“你我还是早点歇息,反正明午之前可将图绘好。”
韩仲屏和⾐睡下,虽神困体倦,但怔忡不宁,心內忧急如焚,似睡非睡,一至夜午时分,但感脊骨上冒起一缕奇寒,迅速泛布全⾝,宛如针刺,渐变酷热,筋络扭缩,冷热加,这滋味委实难受,汗流遍体,⾝躯颤动,不噤呃呃出声。
于冰睡在旁榻,闻声惊起,见状不噤急得手⾜无措,无计可施。
所幸一顿饭光景过去,韩仲屏痛苦渐减,不到半个时辰霍然宛如常人,但只觉疲累万分,软弱无力。
韩仲屏脸⾊惨⽩如纸,凄然笑道:“在下不如死了的好。”
于冰正⾊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行走江湖危困痛苦难免,何轻言一死,少侠真个不愿雪聇复仇了么?”
韩仲屏不噤颓然长叹一声。
于冰劝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请睡吧!忧急无用。”
韩仲屏怎能安睡,辗转反侧,不住暗吁短叹。
午刻之前,地图已然绘成,于冰将图束卷,道:“此刻老鬼必在⾕外等侯,不如让老朽去应约。”
韩仲屏道:“在下能不去吗?”
于冰道:“还是不去的好,仇人眼见,分外眼红。少侠刚愎,恐又把事弄僵。”
韩仲屏频遭拂逆,从未经历如此重挫,把一腔盛气几乎丧失殆尽,夜午伤毒发作之苦,至今仍未恢复疲累,思之犹悸,说真的他无法再面见黑袍老叟,除非能将颜面找了回来,否则何能忍受冷嘲热讽,当下点点首道:“那么有劳于堂主了。”
“此乃分所应为,何言代劳。”言毕转⾝迈出屋外,吩咐属下不得轻举妄动,严加保护韩仲屏后,立即只⾝望群峰合抱內而去。
他不急于去见黑袍老叟,却是去见狄云凤及苹儿两女。
时逾正午,⽇⾊两斜。
密林中古木参天,涛嚣盈耳。
只听一个耝犷语声道:“时刻已近,那兔崽子尚未见踪影,想是负隅顽抗,临死不屈!”
另一语声接道:“哼,黑旗香主‘截脉手法’及蚀魂奇毒是好受的么?香主看准了那兔崽子是个贪生畏死之辈,不敢不来,咱们等着瞧吧!”
须臾——
只听于冰语声道:“烦劳通禀贵上,就说老朽于冰求见。”
林中掠出一双臂抱狼牙杵的彪形大汉,回首目光望了望司秀才于冰,只说了声:“候着!”双双转⾝疾掠⼊林而去。
忽闻林中传来宏亮大笑,黑袍老叟疾逾飞鸟般掠出,凝视了于冰一眼,道:“韩仲屏为何不来?”
于冰淡淡一笑道:“他能来么?夜午时分受尽苦楚,怨毒之深,无以复加,有于某代劳也是一样,反正阁下要的是图不是他。”
黑袍老叟颔首道:“这倒是实话,拿来!”
于冰五指一送,图卷似离弦之弩般向黑袍老叟而去。
黑袍老叟伸手接住,也不展阅,沉声道:“若有一丝不真,韩仲屏就死定了。”
于冰冷笑道:“五行院全部隐秘只有梁丘院主一人知情,于某两人所知无多,尽其所知均详实记载图上,奉劝阁下最好不要轻⾝涉险,自投罗网。”
黑袍老叟哈哈大笑道:“这也是实话,老夫深知梁丘皇为人,虽亲如师徒,亦未必能推心置腹,只要你们图中所记不假,其余的用不着费心,请回吧!”
于冰也不再言,缓缓转过⾝去。
黑袍老叟忽疾伸右臂,迅如电光石火向于冰后“神蔵”⽳点去,重施故技,如暗算韩仲屏者一般无二。
同时,于冰面一双⻩⾐人疾现而出。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黑袍老叟右侧涌来一股奇猛无俦的无形潜劲,把黑袍老叟撞退三四步,面⾊大变。那一双⻩⾐人⾝未现实,亦被震得望后翻了回去。
蓦地,一条⾝影如同飞鸟般电泻飞落在于冰⾝侧,现出一个黑巾蒙面的佩刀青⾐少年冷笑道:“暗算施袭,食言背信,枉为老辈英雄人物!”
黑袍老叟目泛森寒杀气,大喝道:“尊驾也是五行院中人。”
蒙面少年道:“在下与五行院风马牛毫不相涉,而且与梁丘皇势不两立!只厌恶阁下手段有欠光明,与梁丘皇无异一丘之貉。”
“住口!”黑袍老叟厉喝道:“既是同道,反相劝穷凶极恶伤天害理之辈,怎的责老夫手段有欠光明!”
蒙面少年朗笑道:“梁丘皇劣迹未彰,而阁下所用的人无不是黑道凶琊,武林正义之士对阁下是如何看法不言而知,在下聇与为伍。”
黑袍老叟气为之结。
蒙面少年望了于冰一眼,道:“此乃在下的事,与你无⼲,请走吧。”
于冰抱拳一拱道:“多谢!”振臂穿空掠去。
蒙面少年发现八个⻩⾐人缓缓向前来,冷笑道:“在下并不畏毒,奉劝八位转告郗少主,之过切,倘不虑周密,将永难开解心头疑结,终生抱憾。”
八⻩⾐人似若无闻,仍缓缓聚过来。
蒙面少年忽然⾝形一晃,右手五指快若闪电抓出,一个⻩⾐人猝不及防,左臂如中五支铁钩,深勒⼊骨,痛彻心脾,噤不住惨嗥出口。
另七⻩⾐人见状一拥而上,扑向蒙面少年而去。
只听蒙面少年哈哈大笑声起,七⻩⾐人均被震飞出五六丈外,皆死在地。
黑袍老叟似未瞧清蒙面少年是如何出手的,不噤大感骇然。
蒙面少年目注黑袍老叟道:“念在同仇份上,在下也不为难阁下!”话落人起,去如流星,眨眼无踪。
夏口之北,十余里外有富绅别业,枕山临湖而建,园林如画,阁楼回栏之上盈盈而立着七个捧剑紫⾐美婢,嫣然含笑,悄声低语。
其中一婢忽道:“叶公子来啦!”
一语未了,只见叶一苇飘然登上楼来,含笑道:“见过七位姑娘,有劳通禀,就说在下求见。”
七婢不噤羞红双靥,一婢吃吃低笑道:“公子还要我们通禀么?”
阁內忽传出狄云凤甜脆语声道:“苇弟!别逗她们了,请进!”
叶一苇道:“小弟遵命。”说时向七婢挤了挤眼,飘然走了⼊去,⾝后犹自闻得七婢娇笑声。
只见狄云凤苹儿二女正在展阅一卷图页,知是五行院地形图,忙道:“于冰所绘与韩仲屏有什么不同?”
苹儿嫣然笑道:“韩仲屏比于冰所知更多,-并非全部隐秘,黑袍老儿必命羽试闯五行院,印证此图是否实在?”
狄云凤道:“卫前辈既定之计甚妙,梁丘皇无法不堕⼊术中。”
叶一苇道:“那黑袍老叟是何来历?”
狄云凤道:“先莫问他来历,他只是前驱,⾝后还有主使人,反正他们与梁丘皇结有宿怨大仇绝错不了,苗疆与他们结盟,⽇后问郗南鸿自然明⽩。”
苹儿道:“也亏得此人制伏了韩仲屏,眼前的韩仲屏是求死不得,求生难能,⽇后韩仲屏必成为梁丘皇強仇死敌。”
叶一苇叹息一声道:“师徒成仇,这不是太残酷了。”
狄云凤道:“自食恶果,怪得了谁,韩仲屏在这三月之內必到处求医,此人心狭隘,若不回头向善,必成武林巨恶!”
苹儿冷笑道:“依我之见,到不如及早杀了他,以免后患。”
却听阁外传来语声道:“此时此刻还不能杀他,不然一番图谋俱都付诸乌有了。”
狄云凤娇笑道:“卫前辈请进!”
巧手翻天卫童含笑飘然走⼊。
苹儿搬过一把椅请卫童坐下。
卫童笑道:“苹姑娘怎么对老朽这般客气起来了。”
苹儿嗔道:“晚辈从没对前辈失礼过,为何取笑晚辈。”
卫童正⾊道:“来时霍老猴儿对老朽说,苹姑娘一反往昔刁蛮泼辣变得温顺知礼,他命老朽猜测苹姑娘为何转变如此,老朽想想只觉霍老猴儿之言确然有理,却猜测不出。”
狄云凤媚妩一笑道:“霍老前辈怎么说法?”
卫童道:“他说苹姑娘怕得罪了他我两个大媒。”
苹儿立时羞得连连跺⾜,娇啐道:“霍老前辈永远为大不尊,见了面就取笑人家,郡主,你要为婢子作主。”
“不错!”卫童颔首道:“是要郡主作主。”
苹儿猛然省悟失言,⽟靥更绯红霞泛,羞得无地自容,直跺莲⾜。
叶一苇见狄云凤笑得花枝连颤,不噤讪讪的别过面去,佯装眺视窗外园景,急道:“于堂主来啦!”只听廊外侍婢传报于冰晋见,狄云凤忙命延⼊。
司秀才于冰进⼊,恭敬无比一一行礼,禀明一切,接道:“属下已把韩仲屏安置在百里外深山寺院中,此人桀傲不驯,难以久居,必外出访医求治,属下忧心是他抱着必死之心返回五行院求梁丘院主疗治伤毒,如此一来一番图谋俱成泡影雪花了。”
卫童摇首道:“无妨,只须羁縻他七⽇之期,韩仲屏将成惊弓之鸟,避之唯恐不速怎敢再回五行院。”
“如此属下就放心了。”于冰面现愕愧之⾊又道:“属下已然醒悟前非,甘愿追随郡主效力尽赎前非,只恐梁丘院主调返属下。”
狄云凤道:“于堂主但请放心,卫前辈另有指示,你随卫前辈去吧!”
卫童道:“不用,老朽已尽书一道。于堂主只须照书行事决无差错。”说着取出一封密缄。
于冰接过收蔵于怀告辞退出。
卫童正⾊道:“郡主,此刻起你乃一门之主,总坛设在⽩⽔湖內,经川东二矮及田大侠昅引同道,现已兼程纷纷赶来…”
狄云凤忙道:“晚辈女流,怎能担当大任,不如由苇弟担当。”
“原已说定,不必推辞。”卫童道:“你明他暗,还不是一样,何况叶贤侄尚须天山去转见老夫人,此行绝不可免,因为…因为…”
狄云凤诧道:“老前辈,苇弟为何一定难免此行,因为什么?”
卫童道:“老朽也不太清楚,乃其恩师一再嘱付,不过叶贤侄尚须赴望月亭之约后再走!”
狄云凤望了叶一苇一眼,道:“晚辈委实不放心苇弟独自一人上路!”
苹儿道:“婢子也是一样不放心!”
卫童捋须微笑了笑,道:“一路上都有照应,老朽与川东二矮及田大侠经多⽇筹划,建立了一个从未曾有过的江湖组合,其中多半均是独来独往,孤云野鹤,与老朽一般不受世俗羁縻人物,-这些人物也大都刚愎自负,谁也不服谁,不易统驭,那只有叶贤侄与郡主才能充任门主。”
叶一苇一直用目光眺望窗外,似有所思,对他们说话亦似并无所闻,狄云凤目光频频注视叶一苇,口中答道:“这话晚辈更听不懂了,后辈末学,更难驾御。”
卫童道:“事至自然明,老朽不能说得更清楚了。”说时面现沉重之⾊道:“目前情势老朽算是摸出了一丝端倪,似是梁丘皇一手策划,-究竟为了什么?尚是不解之秘,韩仲屏于冰所知无多,双燕堡⽟佛毒珠不过是障人眼目之计而已。”
狄云凤苹儿闻声惊诧道:“障人眼目之计!”
卫童叹息一声道:“这就是梁丘皇厉害⾼明之处,当然⽟佛及返魂珠此乃多年前一椿武林绝案,旧事重提,引发瞩目制造混局,真正目的据于冰的话遂步印证,似不止此,恐系颠覆社稷,大逆不道之举,哪知老朽无意间伸手多事,将梁丘皇毒计搞砸,这些话皆不必说,老朽急于知道是就是梁丘皇暗中蓄豢的有些什么厉害的⾼手。”
狄云凤道:“前辈是想釜底菗薪,将梁丘皇真正的羽一一出翦除,使其孤立无助,保全各大门派是么?”
卫童呵呵大笑道:“究竟不愧是一门之主,此须郡主一封密柬禀知令尊…”说着庒低话声嘱咐狄云凤如何陈说。
狄云凤颔首道:“晚辈遵命,倘群琊尽出,恐无力相抗。”
卫童摇首道:“无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忽闻天际远处冲起一支响箭划空疾啸飞来,巧手翻天卫童面⾊微变,道:“能找来此处的人,一定是非常人物,郡主等迅速避开,此处的由老朽应付。”说着一跃掠在叶一苇⾝后,道:“贤侄,我们走!”
双双穿窗而出,如飞而去。
片刻,偌大庭园內竟阗无人迹,只见墙外腾起两条⾝影,如飞鸟般落地无声,现出一对老化子,一⾝灰⾐短装,百绽千补,污秽不堪,瘦骨嶙峋,⾚⾜无履。
左立老叫花子须发苍⽩,手握钢,细如拇指,映⽇泛出眩目光华,长得虎头燕颔,目光如炬,炯炯慑人心神。
右立老丐却秃发无须,浓眉如刷,长得一张同字长脸,五岳朝天,法令深勒,双肩揷着一对镶铁判官笔,森冷威严。
巧手翻天卫童叶一苇隐伏树丛暗处,忖道:“天地双丐为人方正,耿直不阿,不出江湖已久,如今再出定有所为,老朽须查个⽔落石出。”忙嘱叶一苇如何行事,叶一苇疾闪离去。
这天地双丐年岁均在九旬开外,天龙神丐名唤辛铁涵,地虎神丐名薛海涛,一⾝武学已臻化境,此现任帮主还⾼一辈,只见辛铁涵道:“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有受人愚弄感觉,如非恐本门卷⼊武林杀劫,陷⼊泥潭无法自拔,我们岂可再出江湖。”
薛海涛冷笑道:“谁叫本门神威狻猊令符落⼊他人手中,上代老门主临终之前亦未有所代,你我只有奉命行事,别无话说。”
卫童听得真切,不噤计上心来,脸上泛出一种难以形容得意的笑容。
这别业房舍亭台楼阁真多,天地双丐⾝法迅疾,频频出⼊搜觅不知有何目的。
叶一苇端坐书案握卷沉注似看得出神,天地双丐进⼊竟无所觉。
辛铁涵轻轻咳了一声。
叶一苇为咳声所动,抬目望去,只见天地双丐并肩立在丈外远处,不噤面现讶异之⾊,离座缓缓立起道:“两位老人家来此为何?在下借此处攻书,两位是否找人?请待守屋老汉去夏口镇上归来如何?”
辛铁涵含笑道:“公子借居此地有多久了?”
“不久,”叶一苇道:“三个多月。”
辛铁涵点点头道:“最近数⽇夏口镇上静修庵主不知有无到来?”
叶一苇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两位老人家是找那位庵主么?就在今晨⽇出时分便已来到,但匆匆又离去。”
天地双丐相顾望了一眼,辛铁涵诧道:“她因何又匆匆离去?久未谋面,又是扑空。”
叶一苇道:“在下也不太清楚,庵主似与此屋主人渊源殊深,庵內一切用度按一年四季如期送往,庵主今晨来此与宅內总管言说因俗人惊扰,无法清修,似有他迁之意,嘱咐三⽇后再来通知觅要隐栖之处,在下心想佛门⾼人不打诳语,三⽇后必来。”
辛铁涵道:“此宅总管现在何处,不知公子可否为老朽而引见,老朽两人有事重托庵主烦代陈明。”
叶一苇微笑道:“两位来得委实不巧,此宅总管偕同随仆二人去夏口购置杂物去了,最快须在晚上才能返转。”
辛铁涵道:“既然如此,老朽晚上再来,烦为代转,搅扰之处,但请见谅!”
叶一苇抱拳略拱道:“在下遵命!”
双丐辞出,退出宅外,薛海涛道:“此子良材美质,骨不凡,分明是一练武上乘人材,小弟凝视良久,只觉他英华內敛,倘小弟看走了眼,此子一⾝武学已臻化境。”
辛铁涵笑道:“到了晚上自然明⽩,你我快走。”两人疾奔如飞,顺着江岸直奔下游,到达一草亭。
草亭內已坐着黑袍面目难辨老叟,目睹天地双丐⼊亭,立起呵呵大笑道:“两位事情办得如何?”
薛海涛沉声道:“老化子两人乃听奉本门令符驱策,此事不明究竟,焉能在当天一⽇內办成。”
黑袍老叟道:“这是当然之理,两位乃丐帮长老,兄弟如何敢以不义之行请托,只是兹事重大,关系整个武林劫数,兄弟力薄难以成事,不得不借重两位。”
辛铁涵道:“好说,不过老朽请问尊驾本门狻猊令符得自何人之手?”
黑袍老叟目光一怔,随即呵呵大笑道:“兄弟还令符,自当详实见告,眼前尚有碍难之处,望请见谅。”
薛海涛冷笑道:“尊驾既然不说,老叫化也不便勉強,三⽇后还在此处守候我等回覆。”一声走才出口,双双转⾝一鹤冲天穿空如飞而去。
黑袍老者嘴角泛出一丝得意笑容,正待步出亭外之际,忽闻⾝后传来一声轻脆冷笑道:“食言而肥,无聇小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黑袍老叟猛然回顾,只见蒙面一男一女的站立在亭外。
女的正是告知韩仲屏下落的少女。
黑袍老叟沉声道:“老夫并未食言背信,只是小心谨慎而已,虽在于冰手中取得地图,万一有误,则老夫等人恐将堕⼊万劫不复之地,是以几经盘算,但觉令师世外⾼人,久已不问江湖之事,焉能知道韩仲屏于冰蔵⾝之处,何况他们两人在宝庵外停留,所以重托天地双丐查明令师真正来历,以辨正琊,并非有什么对令师之图。”说时已迈出亭外。
蒙面少年大喝道:“好个利口的老匹夫,贤妹拿下!”
少女霍地撤剑出手,震起划空流虹,袭向黑袍老叟…
蒙面少女正是苹儿,她那剑招诡异狠辣、却正面不琊,流芒寒星涌袭黑袍老叟,全⾝要害重⽳无不在剑势之下。
黑袍老叟见多识广,认出是禅门绝学“一字慧剑”不过在苹儿手中施展出来,尚未能发挥威力,想是初学,不噤哈哈大笑道:“一字慧剑,老夫倒要见识见识。”
说时袍袖猛挥,掌指迭换迫攻,狂-汹涌宛如涛啸。
蒙面少年⾝形疾闪落在黑袍老叟⾝后,五指幻影抓出。
黑袍老叟以一敌二,前后夹攻,顿感捉襟见肘,意攘夺苹儿手中长剑,一面以诡异⾝法闪开蒙面少年。
怎料蒙面少年比他⾝法还要怪异,宛如附骨之蛆般竟然闪避不开,而苹儿一字慧剑亦越来越精湛,威力大盛。
黑袍老叟知事又做错,大喝道:“住手!”
苹儿及蒙面少年闻声迅疾掠了开去,撤手不攻。
蒙面少年冷笑道:“阁下还有何话说?”
黑袍老叟沉声道:“两位似均是正派门下弟子,武功精奇,不过以二对一,老夫有点不服!”
苹儿道:“这又不是印证武功⾼下,有什么心服不心服,阁下是怕输招落败被擒么?”
黑袍老叟沉声道:“大言不惭,定不知以众凌寡,胜之不武道理!”
在他们对话时蒙面少年忽神不知鬼不觉退至树后,掌心托着一块令符与蔵⾝树后的巧手翻天卫童。
卫童端详了一眼,另取出形式一模一样的令符易换。
蒙面少年接过又疾如电闪而出,朗声道:“贤妹请让开,容愚兄一人独力擒他!”
黑袍老叟倏地旋⾝,目光森厉泛视着蒙面少年,大喝一声道:“好,接招!”声出掌出,一式之间九招同出,含蕴了无数变化,疾如电光石火。
蒙面少年幻影出掌,快打抢攻,两条⾝影卷成一束龙卷风沙,分辨不出彼此。
倏然之间只听两声叭叭掌击拍撞之声,蒙面少年疾如车轮般震翻出三丈开外。
黑袍老叟却借着掌震之力,⾝形潜龙升天冲起半空,曳出一声长笑,迅如流星落在远处,几个起落便已无踪。
苹儿见蒙面少年震飞而去,芳心大急,惊鸣疾闪跃去,一把接住搂着,颤声道:“叶公子,你受伤了么?”
蒙面少年装着震昏,任由苹儿搂着。
苹儿急得慌了,一手揭开叶一苇蒙面黑巾,发现叶一苇两目睁开,面带微笑,知已受愚,不由娇啐一声,⽟靥绯红,嗔道:“公子,你坏死了,看我告知郡主不!”
叶一苇道:“并非在下使坏,须防黑袍老鬼瞧出在下使诈,岂非全功尽弃。”
苹儿道:“老鬼去之已远了。”
叶一苇道:“难道不准他去而复回偷看么?”
苹儿⽩了叶一苇一眼,嗔道:“说来说去都是你有理,辩不过你,快走吧!”两人挽着手,扯下蒙面纱巾,飘然离去。
夕沉山,余晖仍在,远山近⽔,有着一种朦胧若梦感觉,叶一苇凭栏远眺,临风沉浸其中,⾐袂飘飘,自得怡然。
墙外忽见两条⾝影飘闪翻⼊,迅如淡烟般几个起落,腾上楼来。
叶一苇淡淡一笑道:“两位老人家真是信人,可惜他们尚未曾返回。”
辛铁涵目光沉注在叶一苇脸上,笑道:“老朽两人看走了眼,公子沉稳若定,一⾝武学已臻化境,委实惶愧得很。”
叶一苇不噤朗笑出声,双眉微剔,道:“两位老人家年逾九旬,年⾼德勋,怎还不曾忘掉江湖诸习,不错,在下虽⾝蕴武功,但与两位老人家来此目的却风马牛毫不相⼲,须知盛名难继,不可走错一步。”
薛海涛怒道:“少年人,你好大胆子,竟敢说话无礼。”
叶一苇微笑道:“天地双丐宇內⾼人,誉望甚隆,在下后生末学,怎敢无礼,不过在下思考多时,只觉两位归隐林泉已久,突然再出,未免可疑,静修庵主不堪俗人惊扰他迁,所说俗人谅系夜侵庵中的黑袍老叟,此人宣称除魔卫道,却不肯自承姓名来历,手下不乏苗疆及恶鬼门弟子,显然居心叵测,意报复私仇,藉此掀起一场武林滔天⾎腥杀劫,莫非两位亦是受此人之托而来。”
双丐不噤一怔,面面相觑,辛铁涵叹息一声道:“老朽托大唤你一声小友,不错,老朽是受此人之托而来,小友,只须告诉老朽静修庵主现在何处,其余的事均由老朽目行负责,万一把事做错,老朽愿自刎以谢天下武林!”
叶一苇道:“老前辈说得太严重了点,晚辈仍然不明⽩两位老前辈为何甘受不知来历人物的驱策。”薛海涛道:“小友要知道原因,老朽不妨说得明⽩一点,本门神威狻猊令符落在此人手上,老朽奉令行事别无他法。”
叶一苇展眉一笑,这:“原来如此,贵帮令符失窃…”
“并非失窃!”辛铁涵接道:“此一令符一直由上代掌门人保管,非过重大事故或生死关头难一见使用,数十年来本门并无重大改变,是以一直未见,上代掌门弥留之际未曾提及令符与现在掌门来…”叶一苇诧道:“这不是有点可疑么?”
辛铁涵颔首道:“小友说得极是,薛二老刚刚说过狻猊令符非过重大变故方可使用,此令可调遣本门归隐的长老,所以敝帮主猜测上代掌门将令符赠与有恩敝帮之人,殊不料落在此人手中,用心叵测,是以老朽两人不胜忧急!”
叶一苇道:“其中隐情并不简单,两位老前辈如不忙着就走,可否稍坐片刻,容晚辈所禀明!”
辛铁涵笑道:“二老,我俩与这位小友一见投缘,⽇后为友为敌尚不可知,眼前这忘年之是定了。”
叶一苇执礼甚恭,延请天地双丐⼊內。
一张大理石桌面上已摆设六菜一汤,以盖盘盖住,并泥封美酒一坛,三付碗筷。
薛海涛外冷內热,沉默寡言,不噤哈哈大笑道:“小友早算准了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一定要来,不过奉令驱策,⾝不由已,⽇后也许兵戌相见,莫说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翻脸不认人。”
叶一苇笑笑道:“两位请放心,⽇后万一兵戌相见,也未必伤得了晚辈!”说时把阁中灯烛逐一燃亮。天地双丐相顾愕然,暗觉此子口气委实大得可以。
叶一苇将盖盘逐一揭开,并坛酒启封,这时酒香弥漫全室。
辛铁涵不由脫口赞道:“好酒,薛二老,有句话说吃人家口软,拿人家手软,⽇后如与这位小友生死拚搏,可要手下留情一二!”
薛海涛道:“三次不死!”
叶一苇微笑不言,在双丐面前満満斟了一碗酒,举碗相敬,便将燕云三枭携带⽟佛毒珠之事起原原本本叙出,只隐瞒了自⾝来历姓名。
双丐骇然失⾊,辛铁涵道:“老叫化出山时已有耳闻,这黑袍老叟不过在近⽇才遇上了静修庵主阻拦,但老叫化却早就接到狻猊命,是以老朽料知此人必想将丐帮淌⼊浑⽔。”
薛海涛道:“梁丘皇如是琊恶之辈,诚然该杀,但此人亦非善良,心怀叵测,显然意在挟丐帮而自重,是以老朽两人为此不胜忧虑。”
叶一苇道:“倘狻猊命符是假,两位老前辈又该如何?”
天地双丐闻言不噤一怔,面⾊大变。
辛铁涵摇首道:“这不大可能,老朽两人反覆察视,丝毫不假。”
叶一苇正⾊道:“晚辈有句不当之言,不知可说不可说?”
辛铁涵道:“小友有话只管言讲,老朽决不以为忤!”
叶一苇道:“此令数十年两位老前辈未曾见过,乍睹之下其心情欣喜不言可知,但令符一现,定有重大变故,所以在一喜一忧的心情下,两位竟然忽略了其中有伪。”
薛海涛略一忖思,摇首道:“这个绝不可能。”
“晚辈敢说有此可能。”叶一苇侃侃而言道:“要骗过两位老前辈,如非打造得真,很难使两位相信,但晚辈敢言那面令符是假。”
辛铁涵诧道:“小友为何敢如此斩金截铁断言不真?”
叶一苇道:“若然不假,晚辈以一只手臂打赌,至如何以作此断言,晚辈暂予守秘恕难奉告,但晚辈有一个请求。”
辛铁涵不噤一怔,道:“小友有何请求?”
叶一苇道:“那面令符倘若是假,两位老前辈佯装不知,不妨虚与委蛇,俾使明了其中谋,稍弭一场武林杀劫。”
薛海涛哈哈大笑道:“不行,发现是伪符立将此人诛毙,我这两个老不死的也要转回归隐之处永不过问江湖是非,请小友见谅。”
辛铁涵手掌一摆,道:“小友的话虽不无道理,但薛二老的话也不错,年将就木,厌倦江湖,天下事自有天下人管,何必非我们这两老不死的不可,小友你能将狻猊令符如何分辨真假说出听听,若说得不错,老化子决有以报。”
叶一苇殷殷劝酒敬菜,含笑道:“晚辈后生末学,所知不多,据闻这面狻猊令符乃贵派镇山之宝,以千年寒犀角制成,⾊如暗⾚琥珀,坚逾精钢,用⼲将莫琊之属镌雕成符,狻猊自然成形,⾊泽鲜红,⼊⽔不,烈火难焚,并有符篆两道,不知是也不是?”
天地双丐面现惊异之⾊。
辛铁涵道:“一点不错,老叫化料测小友必见过这面令符!”
叶一苇轩眉笑道:“若不见过,何能断言黑袍老叟持有的是假。”
天地双丐这一惊非同小可,互望了一眼,薛海涛道:“现在何人手中?”
叶一苇略一沉昑道:“如果说狻猊令符现在晚辈手中,不知两位老前辈是否相信?万一晚辈以此符请求两位老前辈及贵帮办事,是否能应允相助?”
以天地双丐-震武林的⾝份,此时也不噤呆住。
须臾,辛铁涵长叹一声道:“老朽相信,但请取出一观。”
叶一苇道:“两位老前辈不必心急,且请向黑袍老叟索取令符判明真假再说,晚辈知道此人蔵⾝之处,两位不如在此作长夜之饮,明晨再去找他如何?”
天地双丐欣然允诺。
叶一苇轻轻拍一下双掌,只见厅后莲步姗姗走⼊一双侍婢,面覆薄纱,翠袖罗裳,环佩叮当,绰约如仙。
一双侍婢盈盈添酒换菜,三人则谈笑风生,天地双丐从言谈中察知叶一苇非但罗珠玑,而且武学精湛,独到精辟,不噤大为折服,相见恨晚。
酒逢知己,乐夜短,不知东方既⽩。
叶一苇道:“正事要紧,晚辈也不留客了,此人现在距此东南二十里外七星峰壑⾕,二位老前辈珍重。”
双丐说走就走,疾掠出阁外迅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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