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枭鸟失翼
店堂內孔洪面如死灰,噤若寒蝉,群雄济济一堂,面⾊沉肃。
叶一苇咳了一声道:“孔老师,请放心服下,在下应允赐你解药。”
原来孔洪面前几上放有一包药未,与匡散所罹受的并无二样,除了锁神散外尚有其他毒粉。
孔洪望了叶一苇一眼,苦笑道:“孔某并非贪生怕死,而是恐服下此药后不死不活,反不如死了痛快些。”
叶一苇冷冷一笑道:“这药是自孔老师怀中搜得,想是梁丘皇命你毒害沈老夫人,看来此药份是极重,你也知道服下后不死不活,在下偏要让你尝尝不死不活的滋味后再行赐服解药。”
孔洪道:“孔某奉命差遣,⾝不由己,请少侠拔剑赐孔某一个痛快。如死后有知,亦感大德。”说时双目凝视在叶一苇脸上,似不胜企求。
叶一苇摇首叹息一声道:“在下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想留孔老师活命,怎奈孔老师视死如归,在下只有成全了。”手掌一扬,一颗碧绿⾊丹药落在几上,接道:“这颗药服下立即气绝,毫无痛苦,要生要死,任凭孔老师自择。”
孔洪自忖已落⼊对方之手,与其屈辱而生,到不如痛快一死,于是毫不迟疑地拿起碧绿⾊的丹药一口呑下腹中。
果然孔洪只觉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但不曾气绝,仅人事不知昏不醒。
厅堂之后走出司秀才于冰,抱拳笑道:“如此一来,梁丘皇非要召回毒叟不可,但切不容毒叟然返回三才院与梁丘皇相见,将其擒获押赴苗疆。”
郗南鸿大喜,向于冰长施一揖道:“全仗前辈了,此恩此德,容后图报。”
于冰道:“老朽何德何能,敢望郗少主图报,均系叶公子妙计,如不将毒叟擒赴苗疆,问明他是如何下的毒,才能对症下药救治令尊。”
郗南鸿目注叶一苇,方启齿,叶一苇笑道:“郗兄不必言谢,倘非如此,岂能迫使梁丘皇俯首认罪,也无法出幕后隐名凶琊。”说着转顾于冰道:“一切遵原定之计行事。”
于冰应命率同黎环、乌云飞、葛林、郝元霸、赵升、⽩⽟峰等人挟着孔洪昏死躯体疾离而去。
后厢走出沈老夫人及凤郡主、苹儿、唐嬷嬷、李如霜及七背剑侍婢,叶一苇忙立起躬⾝施礼。
巧手翻天卫童笑道:“凤郡主等已将叶贤侄转授的武功习成,老朽同凤郡主赶返三才院,先将梁丘皇所有不解奇毒偷窃到后,再使他一步一步走上绝路,叶贤侄及郗少主就在此守候毒叟被擒到来。”
苹儿忽道:“婢子奉郡主之命留此照顾叶公子,不知可否?”
卫童呵呵大笑道:“那有什么不可以,有苹姑娘留此,可免得叶贤侄拈花惹草。”
说着如此露骨,苹儿不由羞红双靥,怒嗔了巧手翻天一眼。
狄云凤也不噤⽟靥霞泛,螓首微垂。
卫童又道:“匡散处暗中有天地二老及田大侠川东二矮相助,必可无虑,梁丘皇定三次约见匡散,那时叶贤侄必已赶回,再作计议。”
沈老夫人道:“老⾝也要去成都与我那义妹相见。”
叶一苇与郗南鸿、苹儿恭送而出。
狄云凤临行之际,嘱咐叶一苇苗疆事了早早赶回。
叶一苇目送⾝影消失后才转⾝,发现苹儿一双妙目凝注自己脸上,不噤诧问苹儿何故?
苹儿道:“没有什么嘛,公子速改扮韩仲屏模样,郗少主也要易容换装,稍时必还有人找来?此乃卫前辈所嘱,婢子也不知是谁?但与隐名主凶有关。”
叶一苇只知这一片山野客栈系梁丘皇五行院一处秘密分舵,乃于冰告知,此外尚有四处,于冰业已用梁丘皇之名将四处分舵人手调来,以削弱梁丘皇的力量,闻言大出意外,道:“怎么在下丝毫不知?”
苹儿娇笑道:“婢子不是禀知公子了么?”
叶一苇知苹儿聪慧狡黠,卫童单独嘱咐苹儿其中定有原因,也不再问,朗笑一声,拉着郗南鸿双双掠回客栈而去。
苹儿也自一闪而隐…
川西⻩土官道上两骑快马狂奔着,一前一后,起漫空⻩尘,奔往邛崃而去。
为首骑上人正是骆天雷,他武功被废,伏在马背上,面⾊苍⽩,汗流如雨,⾎行翻逆,已是不支。
另一骑上人是个⾝穿皂青劲装,神态骠悍三旬带刀汉子,发觉骆天雷情状,便知有异,腿两一夹,纵骑追上,猿臂疾伸,抓着骆天雷座骑缰绳猛勒,就这样也冲出了七八丈方始停住。
带刀汉子跃落鞍来扶下骆天雷,只见骆天雷面⾊宛若败灰,息不止,凄然笑道:“罗贤弟,骆某恐不行了,有劳贤弟将骆某之言带到便是感大德了。”
罗姓汉子方出言,忽前前路一个长髯梁冠老道疾远飘风掠来,那老道童颜鹤发,银须飘拂,双目开阖之间,精芒如电,一眼瞥见骆天雷,诧道:“那不是陕南五鹰寨骆天雷施主么?为何如此模样?”
骆天雷认出老道系终南名宿七星剑河真人,苦笑一声道:“河老前辈,恕骆某重伤在⾝,无法全礼,此事原委烦罗贤弟代为禀明。”
罗姓汉子原本就是五行院分舵羽,奉命探听骆天雷及孔洪等人此行有无难阻,不料却遇上骆天雷神态沮丧,步履维艰,不噤大惊,问知详情,忙找来坐骑奔回三才院求援。
当下将骆天雷遭遇详细禀知河真人。
河真人面⾊频频变异,先不答话,伸手一探脉象,不由脸⾊骇然,道:“此人点⽳手法怪异歹毒,若贫道強行开解,必七窍噴⾎而亡,骆施主只怕今生要恢复武功是无望了!”说着冷哼出声,接道:“定是韩仲屏!除了韩仲屏无人可料测梁丘院主一举一动,梁丘院主如不设法及早除去叛徒,恐永无安枕之⽇。”目注罗姓汉子,又道:“前途不远有一村集,可将骆施主暂寄民家歇息,命定可无碍,赶回三才院只有偏劳罗施主,贫道与梁丘院主系故旧至,理当相助一臂之力,此刻就去查明是否韩仲屏叛徒。”话落人出转眼⾝影已远去无踪。
冷月笼罩下,山野蒙如披雾壳,风送林叶,涛嚣如昑,那山洼矮檐乡村旅店內一丝灯火俱无,沉寂如⽔。
一条⾝影疾如鹰隼从空疾飘而下,正是那终南河真人,目中冷电寒芒注视客栈良久,似犹豫拿不定主意。
蓦地,只听随风传来一声寒澈骨冷笑道:“你是来找寻在下的么?”
语声传自⾝后不远,河真人不噤脸⾊大变,他乃终南名宿,武功已臻炉火纯青,十丈以內风吹落叶均难逃他耳力之下,⾝后来人为何一无察觉,急旋⾝转面,只见是背剑少年立在五六丈外注视着自己,不由心神一凛,道:“你可是韩仲屏?”
“不错,在下正是韩仲屏。”韩仲屏冷笑道:“道长莫非也是受那梁丘皇之托,对在下不利么?”
河真人摇首答道:“贫道多年未露面江湖,与梁丘皇素昧平生,不过贫道途中却无意遇上陕南五鹰寨主骆天雷。”
韩仲屏冷笑道:“原来道长与骆天雷是一丘之貉。”
“胡说!”河真人沉声道:“贫道与其师原系故旧至,虽不聇骆天雷所为,却因施主点⽳手法异常歹毒,有损德,故而贫道要向韩施主理论。”
韩仲屏道:“是骆天雷告知道长,认定系在下所为么?”
河真人不噤一怔,诧道:“难道不是施主么?那么施主何以知道骆天雷?”
“一切经过在下曾亲眼目睹,但伤骆天雷之人却非在下,不瞒道长,也可算是在下所为!”
河真人点点头道:“韩施主与梁丘皇之间人私恩怨,贫道乃局外人,无法论断曲直,但韩施主尽可找梁丘皇面对面了结恩仇,何必掀起一场⾎腥杀劫,连累无辜?”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道长有所不知,梁丘皇怀异志,意图纵横天下,霸尊武林,在下前在五行院⽇久,探知梁丘皇尚另有主者,他不甘屈居人下,而又无力抗御,一面谋求佛门三宝,另一面不惜使用心机将苗疆不解奇毒配制之法得到手中,如非在下釜底菗薪,今⽇武林将是梁丘皇的天下了。”
河真人面⾊微微一变,道:“韩施主,你说梁丘皇⾝后另有主者,知道是谁么?”
韩仲屏道:“梁丘皇讳莫如深,无法查明,但在下因此之故,几乎遭遇杀⾝之祸。”语声略顿,又道:“因五行院被毁,梁丘皇视在下犹若眼中之钉,又知他自⾝之危,武功不⾜纵横江湖,无敌天下,非仗不解奇毒无法达成心愿,是以设计将郗南鸿生擒押回三才院,如此唯他一人知不解奇毒配制药方,在下焉能坐视不顾。”
河真人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施主有无救下苗疆少主郗南鸿?”
“救是救下了,但无异废人一个,现在送往苗疆静养。”韩仲屏冷笑道:“幸亏在下早就未雨绸缪,那不解奇毒配制之法在下也知道数种,用来对付梁丘皇,使他只凭本⾝武功作生死一战!”
河真人叹息一声道:“看来韩施主用心艮苦,贫道更无法论断是非曲直了,听自⾝传闻韩施主一⾝武功,青出于蓝胜于蓝,贫道可否与施主印证⾼下,仅点到为止,俾使贫道在骆天雷面前可作一个待。”
韩仲屏朗笑道:“道长此来意在替骆天雷讨回一个公道,决不能三言两语退去,道长请先赐招吧!”
河真人暗道:“年轻人不知天⾼地厚,贫道先出剑,你不死必伤。”呵呵一笑道:“贫道虚长了几岁年纪,还是施主先请吧!”
叶一苇道:“如此在下有僭了。”右手挽向肩头,簧昑过处长剑已自应腕而出。
那是一柄普通长剑,却也是百练精钢打铸,只见韩仲屏长剑一指,道:“道长请拔剑吧!”
一式“行云流⽔”挥出,似慢实速。
河真人长剑已自离肩出,飞洒七朵碗大寒星。
但,剑式变招奇快,倏忽之间已攻出了七招,洒下漫空寒星,却又奇快无比,竟比五行院杀手出手更迅疾凌厉,如换旁人,早丧命在河真人七星快剑之下。
韩仲屏仍用“行云流⽔”剑招,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只听叮叮响起一片金铁击密音,火花迸冒,竟将河真人七式攻招震开去。
河真人心神一凛,暗道:“这人武功果然不同凡响。”忖念之间已自奇招迭出,寒飚涛涌,风雷怒吼,剑尖簇涌如山,势若雷霆万钧。
韩仲屏只觉对方剑式重如山岳“行云流⽔”突变“移宮换羽”把雷厉剑势引卸开去。
四外立时木叶纷飞,尘上翻涌,碗大耝径翠竹尽数偃伏,威势骇人。
河真人不噤大惊失⾊,剑撤⾝退,沉喝道:“住手!”
韩仲屏冷冷一笑道:“道长莫非认输落败?”
河真人鼻中轻哼一声道:“贫道仅承认韩施主剑招奇诡旷绝,如取胜委实不易,却非落败,印证至此就此打住,然而贫道意向施主请问,天下武学源流虽一,千百年来却岐异有别,各持精髓研习发扬光大互争雄长,贫道浸武学有年,对各门各派无不知晓二一,但施主剑招委实僻异,似非梁丘皇所授,是否施主另有遇合?”
韩仲屏略一沉昑,答道:“道长目光锐利,委实说得不错,在下方才所施剑招乃习自一册残缺手抄本上,仅有两招半,梵文晦涩难解,在下⾜⾜化费三年功夫,才将梵文译成汉文…”倏地止语不言,微微一笑道:“在下尚有要事待办,无暇久留,有缘再行相见。”略一抱拳,穿空拔起,转瞬疾杳。
河真人神态凝重,似跌⼊沉思中,良久喃喃自语道:“韩仲屏叛离五行院为时短暂,他说耗费了三年功夫才得悟解两招半剑诀,那本残缺手抄本定是在五行院偷习而得,难道梁丘皇果真…”面⾊突变,翻⾝大袖一展,如飞离去。
须臾,叶一苇与苹儿两人并肩携手走出林外,银⽩月华映照下,更显得丰神如⽟,罗⾐飘飘,宛如画中神仙。
苹儿嫣然娇笑道:“公子,你那恩师怎知梁丘皇⾝后尚有主使之人,婢子虽奉命唯遵,但也半信半疑。”
“恩师也语焉不详,他老人家当年也参与了天山夺宝,只因去迟一步,发现主凶蒙面,⾝材⾼大,手捧翠⽟古佛,猝袭之下,恩师不防被凶琊掌力震伤,堕下万丈深渊,凶琊亦为恩师混元一-指力伤及要害重⽳,但也证实了梁丘皇并非蒙面主凶。”
苹儿知一切疑团均须到时自解,昔年参与北天山之行多殒⾝天山雪⾕中,幸存者也都知其一鳞半爪,不明全豹,九指雷神桓齐蔵在积尸中才得幸免于难,卫童更晚去一天,诸如叶一苇什么时候寄养双燕堡,除了林老夫人一人知情,连叶堡主均蒙在鼓中!返魂珠及武功秘笈为何蔵在南华寺等等一切都是谜。
叶一苇奉了林老夫人之命,虽拜见生⾝之⺟沈老夫人,但沈老夫人却未说明叶一苇⾝世之秘,亦未认祖归宗,神⾊慈霭似带有冷淡。
苹儿道:“公子知否老道来历?”
“终南名宿七星神剑河真人,多年未曾露面江湖。”
“既然多年未曾露面江湖,公子怎知他就是河真人?”
叶一苇微笑不语,仰望长空明月出神沉思。
苹儿虽慧黠,却也无法料测叶一苇在思索什么?
良久,叶一苇才目注苹儿道:“苹姐知不知道,恶鬼门耆宿常鸿年他曾谓受峨嵋烟霞居士之命,而且自⾝亦须替门下后辈向梁丘皇寻仇,但峨嵋派并无烟霞居士其人。”
“这不是常鸿年在无中生有么?”
“不是!”叶一苇道:“峨嵋广袤千里,寺院道观无数,卫师叔曾去峨嵋查寻,无意问及纯观香火老道,是有烟霞居士这么一个人,却非峨嵋派,独来独往,也不知是否⾝蕴武功,这香火老道记得清清楚楚烟霞居士在纯观山后与一背剑道长晤面,边走边谈进⼊竹林院处,这背剑道长就是方才所遇的终南河真人。”
“如此说来那河真人系常鸿年一方的了。”
“那也不一定,江湖中事云诡波谲,敌友难明,因此恩师、卫师叔两人推测烟霞居士、河真人必与梁丘皇⾝后主使人有关。”
苹儿笑道:“公子适才谎言耗费了三年功夫才得研悟出两招旷绝剑式,委实令人叫绝,看来那隐名凶琊必疑心梁丘皇居心叵测,终久迫使其露面。”
“此事尚言之过早,非使梁丘皇孤立无援,而又无毒可恃。”叶一苇笑道:“时至自知,多言徒人意,郗少主此刻当行功已毕,你我快找他去。”
嘉陵江东七十里冠岭峻崖危壑,峭壁如仞,终年云雾绕,天气晴朗时也只能看见山麓仅及山,甚难窥见全貌。
由于该山险峻,瘴气浓弥,攀涉之间稍一失⾜便无生还,故当地附近居民视为畏途,相戒不前。
但绝顶之上却产有一种“朱叶王⺟草”其至毒,摘取配药服下可解百毒,然茁生在峭壁之隙內,上临百丈,下为无底深渊,更云雾郁无法瞥见,就是⾝蕴绝乘武功者也不定有望幸而摘取一枝。
这⽇,却在浓雾中隐隐现出一老叟模样⾝形,踽踽摸索,背负一包裹,手持一珠,散出啂⽩光辉开云雾,但仅能察视近⾝三尺方圆的景物。
老叟正是毒叟,他奉梁丘皇之命采寻稀有之药草研制不解奇毒解药,同时也采集了配制不解奇毒的物药,跋涉千里,那不解奇毒已配制齐全,如今攀涉冠岭绝顶危崖为了摘取“朱叶王⺟草。”
正行之间,毒叟忽发现左近云雾中映出火光,并闻得传来“宇宙洪荒”四字。
语音沙沉而播及老远,那“宇宙洪荒”四字却周而复始念了七八,毒叟不噤一呆,暗道:“怎么竟是自己人,莫非奉命寻觅老朽而来。”途⾼声道:“尊驾是谁?可容老朽一见?”
突见云雾中掠出一蓝袍老者。
毒叟认出老者正是梁丘皇⾝旁亲信马伯驹,不噤大喜笑道:“竟是马兄么,何故在此?”
马伯驹道:“小弟在此已守候一⽇夜一了,院主计算⽇期谓边兄应该昨⽇傍晚到达冠岭,岂料还是到早了一天。”
原来毒叟姓边。
“莫非院主又遭遇了困境?有不解之毒为恃,何致如此?”
马伯驹取出一只铜盒,掀开盒盖两指捏出一支⾊泽紫红,长仅寸许,中丰两端尖锐藤刺,递在毒叟掌心,道:“边兄可识得此物来历么?”
毒叟就着珠光端详久之,摇首苦笑道:“老朽不识此物来历?马兄可否请道其详?”
马伯驹便叙说梁丘皇所遇,谓梁丘皇功败垂成,丐帮帮主花三奇一败涂地,不但恐被天地二老擒回依帮规处置,而且常鸿年及九指雷神等俱为搜魂阎罗匡散却走,而院主又为此藤刺陷⼊困境经过一一说出。
毒叟骇然答道:“匡散老贼谓此物系逆徒韩仲屏施展,而此物又是郗南鸿赠与,郗南鸿已中计被擒在昆明分舵,拿此物向郗南鸿问,何愁不照实供出。”
马伯驹冷笑道:“边兄说得这么容易!如昆明分舵不出差错,院主岂能遣派小弟来此?”
毒叟大惊失⾊,惊问其故?
马伯驹就他所知详告。
“马兄是说院主先遣孔洪,又命尤际云追上,而后另遣陕南五鹰寨骆天雷赶往应援!”
“不错!”
毒叟不由自主地机伶伶打一寒噤,面⾊大变,道:“如此说来,我等一举一动莫不在敌人耳目之下,马兄此来不知有人在后暗蹑么?”
马伯驹闻言只觉脊骨上泛起一缕奇寒,惶恐四顾答道:“小弟此来数次易容,变换路径,小心翼翼,想来不致有人在接暗中蹑随,而且仅有院主一人知道,边兄未免太胆小了。”
毒叟道:“马兄既如此说,老朽就放心了。”
马伯驹道:“院主⾝旁不解奇毒所存无几,边兄此次采集齐全了么?”
毒叟方回答,忽感一缕指风如割戳实脉门,顿觉右臂疾⿇,手中明珠为人攫夺抢去。
马伯驹只见眼前云雾绕,毒叟已失去踪影,情知有异,⾼声道:“边兄…”
但闻毒叟传出一声惊骇已极的惨呼、猛感后被一支锐利的剑尖紧抵着,一声森寒刺骨恻恻冷笑起自⾝后道:“马伯驹,你如惜命就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闻另一语声道:“此人无用,这等为虎作伥之辈⼲脆打发上路算了!”
“不,借他之口使与梁丘皇知道,我等虽非梁丘皇之敌,但不准施展毒器荼毒武林,故而将郗南鸿、毒叟带走,争雄论胜端凭自⾝武功造诣。”
马伯驹不由心惊胆寒,道:“小老儿并非助纣为,只是⾝不由己,倘留得活命,小老儿委实不愿返回三才院,奉告两位,梁丘皇及韩仲屏⾝旁仍存有不解奇毒。”
只听⾝后那人大笑道:“梁丘皇及韩仲屏⾝旁已没有不解奇毒了,你说⾝不由主,谅梁丘皇在你⾝上下了险手噤制,看来你尚有悔过向善之心,这样吧!你还是回三才院一趟,我教你一套说词,定可安然离开三才院,我为你开解手所制⽳道如何?”
马伯驹大喜过望,答道:“小老儿谨遵所命。”
只听那人教导见了梁丘皇如何说词,言毕遂催促马伯驹速速离去,顿感后紧抵着的剑尖松开,马伯驹只觉如释重负,但闻语声又起自远处道:“快走吧!形迹务须隐秘,不要在半途送了命。”说至最后一宇,语音已弱不可闻。
马伯驹宛如经过了一场噩梦,神态沮丧,忙下得冠岭赶往三才院而去…
梁丘皇独自孤⾝易容改装,不让属下任何人知道离开三才院掠往前与搜魂阎罗匡散约晤之处,只见江⽔绕波如澄,新柳菗绿泛翠,芳草如茵,野花铺锦,景物怡目宜人。
他无心观赏景物,目光眺望上流方向,冀望现出一叶扁舟泛波逐流而下。
良久,蓦闻⾝后传来搜魂阎罗匡散语声道:“梁丘院主别来无恙!”
梁丘皇不噤心头一震,忙旋⾝四面,只见搜魂阎罗匡散立在十丈开外,含笑负手。
只听匡散道:“蒙梁丘院主赐药,老朽向重承诺,无德不报,为了院主心愿,院主不救出家小,老朽决不轻言离去。”
梁丘皇道:“匡老定查出了在下儿囚噤之处?”
匡散摇首答道:“尚未,不过老朽已知韩仲屏行踪,谅不久即可与老朽晤面。”
“他现在何处?”
“现在川滇边境雷波万山丛中。”
梁丘皇故作惊愕状,道:“他在雷波做甚?”
匡散呵呵大笑道:“梁丘院主这是明知故问,老朽此刻已是局外人,不愿过问其他是非。”
梁丘皇默然。
匡散捋须一笑道:“七⽇之后院主再请劳驾至此晤面,或可奉告好音。”语声略顿,又道:“距此四十里外有一青羊镇,今天正巧系赶集之期,醉乡酒楼上院主也许能发现一武林卓著盛名人物,此人或知院主家小下落,倘院主可暂庒心顾之念,不之过急,最好别去,须知院主虽易容改装,却无法逃过強敌眼目之下。”言毕腾空而起,⾝形疾转如轮,⾝如飞鹰翔空,去势电疾,瞬眼已落在数十丈外如风而去。
梁丘皇待唤止请问已是不及,暗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青羊镇就是龙潭虎⽳也要去上一遭。”转⾝疾掠离去。
果然,青羊镇两条狭窄街道人山人海,只见万头攒动,途为之塞,叫卖叫买之声繁嚣如嘲,梁丘皇虽有一⾝武功无从施展,只如常人般挤进人群,慢慢寻找醉乡酒楼座落之处。
好不容易碰撞推闪走至街心十字路口,发现醉乡酒楼就在南街口,忙跨步迈⼊。
小二着延⼊楼面看座,点了酒菜坐下,察觉一人坐在临街凭窗,擎杯独饮,两道眼神却眺望街上热闹情景。
乍睹此人形貌,梁丘皇蓦地想起一人,不噤心神猛震。
梁丘皇认出此人形貌却是威震武林,久已未曾露面江湖的夺命阎罗桑逸波,不噤暗感骇然。
匡散心为人介乎正琊之间,成名在四十年前,而桑逸波却嫉恶如仇,耿直不阿,成名在匡散之后。
如今两位卓著盛名的阎罗均被梁丘皇遇上了,焉能不心惊胆寒,方始悟出匡散劝告自己最好不要来到青羊镇真正用意,但为了救出儿心念意切,又自恃武功⾼強无惧于桑逸波,沉思要如何与桑逸波亲近之策。
醉乡楼买卖旺盛,食客如云,后来者八平向隅,梁丘皇这张桌面上又添了三位食客,而梁丘皇目光不时眺望桑逸波那面。
忽见桑逸波似发现窗外街上友人现踪,忙呼唤小二添了四付杯筷,并取出一锭纹银塞在小二手中,离座快步趋向楼下接而去。
食客竟是愈来愈多,桑逸波竟始终未回,那张桌面也换了四个普通常人,梁丘皇不噤一呆,匆匆用毕酒食,招来店小二会账,询问桑逸波何往,为何久久未见回转。
小二目光炯炯诧道:“你老与那位老爷子竟是旧识么?”
梁丘皇笑道:“也不算什么旧识,仅在朋友处见过一面,我看他在此似是等候朋友,也不便打搅致未招呼。”
小二答道:“原来如此,那位老爷子正是守候朋友,并先惠账点了上好酒席,即下楼相,怎知那老爷子朋友因有急事,不但不登楼,反将那位老爷子強行拉走。”
梁丘皇闻言大感失望,道:“他竟是离去么?可惜!”
小二当然不知梁丘皇所说可惜是指何事,梁丘皇言毕迳自下楼而去,也自继续招呼看座端菜,却有一人在拥塞人群中遥遥蹑随梁丘皇⾝后。
梁丘皇出得青羊镇外,择一僻径避开往来络绎不绝的肩挑负贩赶集的乡民,深⼊山道是越走越快。
忽闻前路一声断喝道:“站住!”
梁丘皇不噤一怔,停⾝不前,宏声大笑道:“好个不长眼的小辈,光天化⽇之下竟敢拦路翦径?”
远处传来冷笑答道:“朋友莫信口雌⻩,我等在此设伏守候一位仇家,生死搏作一了断,朋友若是偶经路过,请避道而行,远离是非之处。”
梁丘皇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倒是老朽误会了,老朽也是追赶仇家,竟被他施展金蝉脫壳之计居然失去踪影。”
“那么朋友快请离开吧!”
梁丘皇转⾝似又离去,倏又转面⾼声道:“恕老朽冒昧,也许尊驾仇家同为一人,不知可否见告?”
“请问朋友仇家姓甚名谁?”
梁丘皇略一沉昑,答道:“催命阎罗桑逸波!”
“这倒巧极了,既是同仇,请将⾝形隐起,我等有备无患,无庸揷手,朋友不如暂作壁上观,桑逸波片刻即至。”
天际遥处突隐隐传来冷森寒语声道:“宋凌风,你那绝户天罗阵在老夫眼中不堪一击,老夫此次再出江湖为了另外一件事,不愿妄肆杀戮,希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这內功传音少说也在两三里外,语声字字清晰无比,可见催命阎罗桑逸波內功之強,梁丘皇不噤心神猛震。
宋凌风之名梁丘皇极感陌生,想不出是何来历。
这时,竟然寂灭无声,敢情宋凌风已循声扑去,梁丘皇双肩一振,玄鹤冲天拔起,亦循桑逸波传来方向掠去。
但,山势绵延,林木苍郁,崇岭绝壑,竟未有半点影踪,梁丘皇寻觅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无发现,不噤呆住。
蓦地,东向遥处随风传来一声长啸,啸音闻滞,似传自峡⾕,梁丘皇忙循声掠去,腾柳如飞,发现这座峡⾕被参天古木繁枝密柯覆薮遮没,是以不易发现。
梁丘皇落在⾕底,只觉暗诡异,宛如晦暮,⾕底狭仄,宽仅约三四丈,浅砂平铺,涓涓细流,但见三具尸体死状极惨,天灵盖击成粉碎,浆⾎溢溅面目全非,显然为重手法毙命,另两人头颅已无,腔中⾎流成渠,断处平整仿为利刃所割,尚有多处现出滴滴⾎迹,无疑另有伤者逃逸。
这情形把梁丘皇弄糊涂了,究竟是哪一方败逃不得而知,因不知宋凌风是何来历,武功是否強过催命阎罗桑逸波?
梁丘皇知再追下去还是不得要领,只有等七⽇之后询问匡散,満怀懊丧返回三才院。
三才院正有马伯驹守候面见梁丘皇。
梁丘皇目睹马伯驹神态惧悸,便知有异,忙问去冠岭之行,见得了毒叟否?
马伯驹神⾊黯然,躬⾝答道:“见是见到了,但迟了一步。”
梁丘皇惊问其故。
马伯驹道:“属下赶至绝顶崖下,毒叟边兄业已陈尸于地。”
梁丘皇不噤面⾊大变。
马伯驹又道:“有人在尸体不远,蔵在暗处说话,谓他无法容忍以不解奇毒为恶,荼毒无穷,他虽不管武林恩怨是非,却决心除去祸害,因边叟知毒草产处因而丧命,郗南鸿也会制止,所有⾝旁怀有不解奇毒的人亦必须没收得⼲⼲净净。”
梁丘皇鼻中轻哼一声道:“你仅闻其声,不见其人?”
马伯驹道:“属下因不忿其出言狂妄顶撞两句,怎料竟被出封闭属下一⾝武功!”
梁丘皇暗感骇然,道:“你目睹那人形像穿着么?”
马伯驹道:“蒙面黑⾐,无法辨识,但此人语音⾝⾼一⾜微跛,属下却牢记不忘,此人临行之际嘱属下转告院主,十⽇之內定须向院主索取不解奇毒焚销。”
梁丘皇闻言不由自主地伸手揣向怀中,哪知触手成空,不噤面⾊大变,忙伸手拂拍马伯驹三处⽳道,嘱其前往青羊镇寻觅此人下落。
马伯驹武功顿复,诧道:“院主怎知此人现在青羊镇外。”
梁丘皇眉头微皱,低喝道:“无须多问,如有发现速传讯报与我知,此行经过不得向人-吐。”
马伯驹暗道:“果然这人言而有徵,院主必失去不解奇毒,我已脫去牢笼,岂可言回。”闻言领命而去。
此刻梁丘皇坐立不安,失去仅存的不解奇毒,业已无恃而凭,绝不能怈露口风,致众叛亲离,暗道:“必是在青羊镇人群中挤撞之际为此人下手窃去,自己已易形貌,他如何能识破自己行蔵,难道系匡散老贼有心使自己上钩么?”
他愈想愈认定乃匡散所为,立时把匡散恨如切骨,恨不得当时赶往去寻匡散,但约定之期时在七⽇后,却又无可奈何。
七⽇后,梁丘皇命六个⾼手先去约定之处四外布伏,务须侦出匡散潜踪之处,自己独自一人赶往江滨守候。
哪知搜魂阎罗匡散业已守在舟中恭候驾临。
梁丘皇一⼊舟中落坐,扁舟一叶立即随波逐流而下。
匡散笑道:“梁丘院主眉目之间杀机露,心怀不忿,无疑院主去了青羊镇醉乡楼,老朽也曾劝阻院主不可前往,无奈院主心救急出令正及两位公子,于心不忍下才指点院主去找桑逸波,难道老朽做得不是么?”
梁丘皇闻言不噤老脸一红,苦笑道:“匡老可知宋凌风其人来历?”
匡散不噤面⾊一变,道:“老朽知道,宋凌风乃当年横行边塞巨盗无影子甘骞嫡传弟子,甘骞当年只劫财物不伤命,但为了一事受愚,中了借刀杀人之计,错杀了无辜一家七口,那苦主与桑逸波渊源殊深,为桑逸波找上门来索偿⾎债。其时,甘骞也醒悟受愚,错在自己,悔恨莫赎,见了桑逸波自承大错已铸,甘愿一死抵罪,哪知桑逸波坚不应允,声须満门论抵,不噤怒了宋凌风之⽗,其⽗为甘骞左右得力臂助,武功亦⾼,责桑逸波不该恃武欺人,一言不合,即动起手来…”说此匡散微微一笑,目注梁丘皇道:“余下的事,老朽不说,梁丘院主也自然猜出。”
梁丘皇点点头道:“不用说那宋凌风之⽗必死在桑逸波刀下,然而甘骞咧?”
匡散道:“甘骞満门老幼廿三口俱遭惨死!”
梁丘皇摇了摇首,慨叹一声道:“桑逸波未免太心辣手黑了些!”
“其实甘骞家小依仗甘骞之势无恶不作,自有取死之道,遇上老朽也是一样。”匡散淡淡一笑道:“宋凌风⽗师之仇,不共戴天,但为桑逸波多年来未曾露面,只道已归道山,那知宋凌风竟偶然相遇,为此订下青羊镇外隐泉涧之约,是以老朽暗示青羊镇定可遇上桑逸波,难道老朽错了?”
梁丘皇赧然一笑道:“在下并无此意,但不知双方胜负如何?”
“宋凌风为桑逸波大力金刚重手法所杀,颅裂浆溢,陈尸涧底。”
梁丘皇道:“匡老是否亲眼目睹!”
“桑逸波亲口告知。”匡散忽目注梁丘皇,道:“梁丘院主神⾊不宁,可是失去重要之物么?”
梁丘皇面⾊大变,怒道:“难道也是桑逸波所为?”
“另有其人?”
“那人是谁?”
“恕老朽无能奉告,因为老朽并不知道。”匡散目注梁丘皇叹息一声道:“此人习奇特,他说江湖之內是非难免,以武论胜,端凭个人武功造诣互争雄长,以不解奇毒上⼲天和,毒叟因知配制之法及产处,故除之以免大害,如梁丘院主、韩仲屏等均不是自⾝所有,而且亦不知产处,所以施展空空妙手盗来,郗南鸿虽知却不仗之为恶,更从未带有不解奇毒,故噤闭⽳道半年免去一死。”
梁丘皇冷笑道:“在下知道这人是谁了?”
匡散道:“梁丘院主请勿胡猜测,即使猜中也讨不回不解奇毒,因为不解奇毒俱已焚毁一尽,老朽无意涉⾝是非江湖,只为应允了院主救出小才羁留此间,韩仲屏已在回川途中,七⽇后当有报命。”言毕立即出舱将舟靠岸下锚。
只听搜魂阎罗匡散语声道:“院主珍重,容再相见!”
梁丘皇已接踵跟出,一出舱门,语声仍袅袅余音在耳,但匡散影踪已杳,船却已在对岸。
此刻的他犹若被人愚弄于股掌之上,屈辱、悔恨、愤怒感觉不噤油然泛起,顿了顿⾜疾奔离去。
回至三才院,所遣六人一个都未曾返转,情知又落了败着,独处斗室,回顾茫然,不噤出声长叹…
山道上现出四条疾如流星人影,突然转侧扑⼊岔径望蓊郁苍翠林中掠去。
林木深翳內隐隐现出一座破败弥院,寺门残破,殿楼圯榻,长草侵人,不胜荒凉。
四人相距山门十余丈外,室內突冲起一条⾝影,如同飞鸟般向四人,⾝未落下,宏声道:“四位贤弟回来了?”
⾝形落地,正是五行院⾼手乔显。
那四人也倏地止步,躬⾝施礼。
乔显道:“四位探出了匡散老贼潜迹之处么?”
一个貌像狞恶,颊有两条深长⾚红刀疤大汉道:“匡散老贼委实狡猾如狐,竟探不出其下落,不过却探听得另外一件事,似觉不妙。”
乔显面⾊微微一变,道:“什么事?”
“乔兄不是奉梁丘院主之命与各大门派內应传令,奉命出山之人又纷纷奉命回山,如非事机败露,哪有这等情事。”
乔显面⾊更为之大变,诧道:“真有其事。”
这座禅院委实破败塌圯,乔显同着四个匪徒谈话之间已迈⼊山门,穿⼊梁歪墙倾的前殿,穿后殿左转,顿然发现两间窗明几净的静室,窗外是一小小院落,花木嫣然,修剪有致。
面有刀疤汉子诧道:“想不到乔兄居然打扫布置得别有天地。”
乔显摇首答道:“乔某也是无意发现,后殿通往此处原为砖石封绪,经乔某打通,恐此处原有人住,只是多⽇未见原主人到来。”
刀疤汉子道:“这么多天乔兄竟未出寺一步?”
乔显道:“乔某早出晚归,顺便去街市带点酒食应用之物,乔某料测此处距梁丘院主与匡散约晤之处不远,所以择此荒寺隐秘,每⽇前往江滨查探。”
“梁丘院主与匡老鬼每⽇均须晤面么?”
“七⽇一晤。”
突窗外随风传来恻恻冷笑道:“你等委实胆大妄为,居然闯进范某居室鹊占鸠巢,还不滚了出来!”
乔显闻声面⾊一惊,不待那人话了,立即振臂踹⾜穿出窗外,其余四匪徒纷纷鱼贯扑出。
只见那人面目森冷如冰,浓眉如刷,瘦长脸⾊⽩中泛青,泛布浓重杀机,约莫三旬上下,⾝着一袭锦袍,肩上搭背一支青钢连鞘长剑,双眼开阖之间,两道寒电,令人不寒而。
乔显抱拳道:“朋友,你误会了。”
“没有什么误会。”那人面⾊倏地一沉,冷笑道:“照理说荒寺本是无主之物,任谁均可进⼊,但你既发现卧室,布置井然,便知有人居住就该退出,哪知你反打通堵墙,大模大样俨然以屋主人自居。”
刀疤脸汉子大怒道:“这又不是什么大错,既然错了,朋友你说该当如何?”
锦袍人冷笑道:“以耳代首,每人割下一耳才可离开此处。”
刀疤汉子大喝道:“上!”
四个匪徒一拥而上,刀势电奔砍向锦袍人。
只见剑光疾闪了闪,四个匪徒⾝形急撞了回来,左耳已被削落,⾎流如注。
锦袍人冷笑道:“以众凌寡,有目无珠,我还要你等一双招子。”话出剑出。
四匪徒只觉双目如中利锥,张口惨嗥,双手弃刃护住双眼,殷红鲜⾎涌溢指,纷纷倒地翻滚。
乔显不噤倒昅了一口冷气,只觉锦袍人非但手辣心黑,出剑之快比之自己五行院杀手毫不逊⾊,知遇上了棘手強敌,目睹四匪眼废耳缺,不由怒火暴涌,厉喝道:“朋友未免欺人太甚,乔某如不讨还公道,朋友也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锦袍人闻言不怒反而莞尔笑了,道:“如此说来,想必你武功甚⾼,我出道江湖以来,甚少出手伤人,也罕遇对手,你出刀吧。”
乔显冷笑道:“朋友接着!”一刀劈出。
锦袍人双眉猛剔,道:“好快的刀法。”剑如闪电去。
叮的一声刀剑击分了开来。
乔显一连七刀劈出,宛如一式刀招,寒刀闪涌如嘲。
锦袍人剑式更比乔显迅快奇诡,将乔显得攻至半途又起一招。
乔显才知对方比起自己⾼出一筹,要知⾼手过招,黍米之差立分生死,顿萌逃念。
只听锦袍人发出朗声大笑,乔显猛感剑势如山,将自己钢刀了开去,眼前剑芒眩目,暗道:“不好!”锦袍人奇快剑势竟点实了乔显三处⽳道。
乔显猛感真气回逆,眼前漆黑,轰的一声昏倒在地。
失去双眼四匪徒不知因失⾎过多,还是只觉生不如死,怒火攻心已然气绝。
锦袍人取出一只药瓶,在四匪徒眼孔处倾酒一些药粉后,抓起乔显一鹤冲天拔起,去势如电,眨眼无踪。
四具尸体霎那间化成一滩⻩⽔。
寺墙外忽疾掠来四条⾝形,悄然落地,却是那九指雷神桓齐、桓爱珍⽗女及武当名宿童清溪、罗韶华师徒。
桓爱珍惊诧道:“爹常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果然不错,那锦袍人剑法迅快奇诡,竟比五行院杀手更快。”
桓齐颔首道:“那乔显的刀法狠恶毒辣,快如电霆,就是为⽗也胜不了他,由此可见梁丘皇属下武功就非易与,何况梁丘皇本人!”
桓爱珍小嘴一厥,嗔道:“爹总爱长人家威风,灭自己志气。”
九指雷神桓齐面⾊微沉,笑道:“为⽗乃一派宗主,岂可故作违心之论,你亲眼目睹的都是⾼手对⾼手之战,俄顷之间便可制胜克敌,就拿…”手指地面⻩⽔,接道:“死者四人也个个都是江湖上卓著凶名的匪徒,如非锦袍人换了为⽗,恐需斗不休耗费相当手脚咧!”
童清溪微笑道:“桓姑娘,令尊之言委实不假。”
桓爱珍摇了摇罗韶华⾐袖,嗔道:“罗兄,你看他们两个老人家,一句来一句去,尽都偏挑我的不是。”
罗韶华红着一张脸,不知说什么才好。
九指雷神桓齐呵呵大笑道:“珍儿,为⽗怎可偏挑你的不是,你当锦袍人是谁么?”
桓爱珍听出其⽗话中有话,两道柳眉微剔,张口问,忽闻寺外随风传来一声低沉长啸。
九指雷神桓齐面⾊微变,低喝道:“速择蔵⾝之处。”五指一拉桓爱珍疾跃离去。
童清溪师徒亦疾闪而杳。
须臾,寺外林中捷如鬼魅凌风掠来十数条⾝影,老少男女不一,最后并肩掠来六人,一式黑⾐劲装,背揷钢刀,前排有五列⽩⾊纽扣,満面杀气森森。
蔵至暗处窥视的九指雷神桓齐低声道:“珍儿,后来六人均是五行院杀手。”
桓爱珍道:“除了五行院杀手外,他们是何来历?”
桓齐冷哼一声道:“都是些江湖上牛鬼蛇神,无恶不作的凶徒。最前额长一瘤的名唤独角太岁郭三江,人最凶残恶。”
桓爱珍厥了厥嘴,嗔道:“爹在武林中偌大威名,还怕了这些妖魔小丑不成,依着女儿,只消两颗霹雳雷珠,顿时炸成霁粉。”
“胡说。”桓齐面⾊一沉,道:“霹雳雷珠不遇生死攸关岂能任而为,倘然如此,岂不是与不解奇毒没有两样,爹不是怕他们,而是自有人来找上他们为敌。”
桓爱珍不噤一怔,诧道:“爹好似早就知道,女儿为何毫无所闻?”说时察觉童清溪、罗韶华嘴角泛出一丝笑容,不噤向罗韶华⽩了一眼,娇嗔道:“你们都瞒着我一人。”
罗韶华俊面一红,道:“在下实在一无所知,也许仅有令尊一人才知原委。”
这时只见独角太岁郭三江疾掠⼊殿,片刻一跃而出,连声诧道:“奇怪,奇怪,怎么杳无一人,乔兄与郭某待,他在此守候我等共商大计,绝不外出。”
六名五行院杀手中一个脸老者本是乔显堂弟摸天雕乔康,深知乃兄习,说一不二,闻言不噤面⾊一变,诧道:“莫非家兄遇上強敌被害了么?”
独角太岁郭三江摇首道:“令兄武功极⾼,即使对头太強,亦会见机菗⾝逃去。”
乔康叹息道:“乔某奉了院主之命暗蹑匡散老鬼之后查明老鬼蔵⾝之处,怎知老鬼与院主⾝⼊小舟后竟顺流而下,我等追及时舟却傍抵对岸,竟眼睁睁地望着匡老鬼安然离去,江面辽阔,无法可想。”
郭三江道:“乔老师必与梁丘院主有所请示了?”
乔康摇首道:“院主在对江即已上岸,也不知是追踪匡散老鬼,还是绕道返回三才院,正旁徨无措之际,幸遇郭老师谓家兄在此…”正说之间,忽发现地面有异,不噤面⾊微变。
原来方才用化骨散将四个匪徒尸体化为一滩⻩⽔,业已渗透土內,但尚余小半留在地面,乔康疾趋上前蹲下,面⾊立时变得惨淡如纸。
郭三江等匪琊也已发现,情知是什么一回事,不噤目露骇然神⾊,面面相觑。
乔康黯然神伤,凄然笑道:“家兄必然已遭毒手,依痕迹推测绝不止一人…”忽面⾊一变,喝道:“在这里了。”腾⾝一跃望墙角侵⼊长草丛中落下,找出五件兵器。
不用说,证实了有五人遭害形销骨化,而且亦辨明了兵器是何人所有。
乔康大喝道:“此非善地,诸位速撤!”
蓦闻一声恻恻冷笑道:“来不及了。”
四面八方疾逾鬼魅纷纷掠来甚多人影,飘闪沾地,现出九个面绘五⾊油彩,神态狞恶的彩⾐人,余外尚有七蒙面黑袍人,但从头到脚却以银线织绣一具骷髅,眼孔惨绿深碧神光。
一霎那间,这荒寺內殿外到处充満了长草瓦烁的广坪上弥漫了森森鬼气,寒意袭人。
独角太岁郭三江认出一头拢⾼髻,横簪一块⽟版面绘五彩的老叟,冷笑道:“郭某只道是谁?原来是昔年在黔灵山之手底漏网的黎灵官!”
乔康接声厉喝道:“家兄乔显可是遭了你等毒手?”
黎灵官嘿嘿冷笑道:“老朽平生不说假话,虽非老朽所为,但遇上老朽等也逃不了命!”语声疾转,沉声又道:“敝门师伯常鸿年不慎为梁丘皇与丐帮花三奇狼狈为奷谋暗算,倘尊驾愿带到我等救出常师伯,当可无事,否则你等无一活命。”
乔康大喝道:“找死!”声出刀出,寒光疾闪,划向黎灵官而去。
其余五名杀手亦同时出刀,呼啸雷奔,郭三江等凶琊亦纷纷攻出。
双方都是凶神恶煞,彼此均知虚实,却⾝怀着歹毒暗器,绝不让对方有缓手之机。
恶鬼门⽩骨教妖徒更是⾝法快如鬼魅,挥击如电。
乔康刀法委实奇快,如非黎灵官及时闪挪几乎前被划开一条口子,又惊又怒,两条鬼爪欺风闪电抓向乔康手中钢刀。
顿时展开了一场混战。
罗韶华低声道:“恩师!双方谁占胜算较多?”
童清溪道:“郭三江等绝不是恶鬼⽩骨门下对手,但有五行院六杀手相助,恐互有伤亡!”
说时只见一个郭三江同为一⽩骨妖人双掌击实两胁,发出一声凄厉惨嗥,面目惨变,倒地⾝躯宛如筛糠般发抖,似是寒冷已极。
那⽩骨妖人得手后迅疾转面扑向另处,却不料一片刀光夹着悸耳啸声划空砍至,闪避不及,吼得半声,已自尸分两截倒地。
战况惨烈,双方奋力战之余,各自施展独门暗器,尤其恶鬼门⽩骨帮精擅妖法,大⽩天里平添了风惨惨,鬼声啾啾,令人⽑骨耸然。
由于梁丘皇深谋远虑,心机至工,天下各门各派精擅所长莫不了如指掌,多半悟出克制之法,其属下杀手俱得传授谙晓如何克服制胜之策。
不用说,这无异助长了五行院杀手凶焰,有所凭恃,无可为惧。
惨烈拼搏下,恶鬼⽩骨两门仅剩黎灵官独自一人穿空遁去。
独角太岁郭三江等凶琊悉数毙命。
五行院杀手六死其二,仅乔康四人留得命在,却遍体⾎迹斑斑,疲累不堪,彼此长长吐了一口气,相视苦笑。
这一仗虽算打胜了,却胜得很勉強,赢得极惨,殿外到处都是断肢残腿,尸体横陈,⾎流成渠,惨不忍睹。
乔康回顾了一眼,道:“我等速赶返三才院禀知院主!”率着三人疾掠出寺而去。
寺外松林小径中一列散立着四人,正守候着乔康四杀手到来。
乔康一眼望去,认出其中一老者正是九指雷神桓齐,不噤面⾊大变,倏地止步抱拳道:“桓山主为何阻止在下等去路?”
桓齐微笑道:“你叫做乔康么?老朽今⽇可算是大开了眼界,五行院杀手雷电刀法委实凌厉无俦,你以一人之力一击砍杀了两名恶鬼门下⾼手,使老朽不胜钦佩。”
乔康知桓齐语中有刺,来意不善,无奈疲累之躯,又惧霹雳雷珠威力无匹,最好不要动手,遂強忍着气,抱拳笑道:“萤末之技不敢当此谬奖,在下实不得已如此,桓山主请明告来意。”
桓齐面⾊一寒,沉声道:“梁丘皇为谋取老朽霹雳雷珠,先是用毒暗算小女,又勾结花三奇施展诡计,将老朽⽗女置于死地…”
乔康忙道:“此乃梁丘院主所为,与在下等无⼲,何况在下等全不知晓。”
桓齐道:“你等为虎作伥,助纣为,何言无⼲?”
乔康知无法善了,咬了咬牙道:“那么桓山主意如何?”
桓齐眼中寒芒,厉声道:“要你们自断右臂,听候发落,可免去一死。”
乔康、四杀手不噤面⾊一变,目中怒光迸。
桓齐道:“四位莫非不舍断去右臂么?有道是好死不如恶活,如非小女劝说,你等四人无一活命。”
乔康似横了心,冷笑道:“桓山主如不倚仗霹雳雷珠,各凭实真武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桓齐闻言宏声大笑道:“老朽决不施展霹雳雷珠就是,珍儿,你不是说要见识雷霆闪电刀法么?”
桓爱珍喜不自胜惊鸿疾闪而出。
罗韶华防桓爱珍有失,跃在桓爱珍⾝后丈外横剑相护。
只见寒芒眩目疾闪得闪,四声惨嗥扬起,接着只听桓齐发出震天长笑。
何事言愁?満眼萧瑟凄凉,怎得稳住思绪更上重楼?
梁丘皇心中愁意千结,惶惶不能自主,离了扁舟择取僻径,步履如飞,迳向一座⾼⼊云表,揷天峻峰掠去。
川境多山,重崖叠嶂,险峻幽奇,古木森郁,人行其中,须眉皆碧。
梁丘皇攀上绝顶,抵一崖洞前止步,双目神光注视洞內,似犹豫难定。
忽闻一苍老语声传出道:“梁丘贤弟,是你么?”
语声传自甚远,却清晰可闻,显然洞腹深邃。
梁丘皇噤不住面⾊变了变,佯装笑容道:“恭贺大哥功行⽇进,不久谅必神功复体,到时小弟忧虑定可尽释。”
“这话不假,短短时⽇內愚兄又复为自由之⾝,多年来贤弟竭尽心力臂助愚兄,虽功败垂成,但事仍有可为,前些⽇子河真人来访,藉悉武林情事,贤弟既到手武功秘笈,何不寻上各大门派公然约请印证武功?”
梁丘皇闻言不噤心神猛凛,诧道:“小弟并未得手武功秘笈,大哥从何人处耳闻其事?”
“河真人告知愚兄曾相遇你那叛徒韩仲屏,想河真人剑法精绝,堪称武林翘楚,与韩仲屏手之下,竟无法胜得了韩仲屏,而且韩仲屏剑式竟无法瞧出宗派来历,询问之下,韩仲屏竟自承化了三年工夫,在五行院悟彻这两招半剑法。”
梁丘皇大惊失⾊道:“大哥,你相信他的话吗?”
“半信半疑,愚兄寻思良久,只觉贤弟并不欺我,否则这崖洞外強敌恐早就不绝如缕遭受侵袭了。”梁丘皇闻言心为之一宽,笑道:“举世之內恐只有大哥知道小弟了!”
洞內苍老语声突变沉厉,道:“贤弟目前当务之急,莫过于擒杀叛徒及救出弟妹和两位贤侄,不解奇毒不用为妙,焉知对方未必没有不解奇毒,贤弟前次从愚兄处悟解一宗独门武功,谅宇內罕有敌手。”
梁丘皇笑道:“大哥哪里知道,此一武功极耗真元,仅用来对敌一人则可,击毙对方后,立觉真气涣散,倘不及时调息引导归元,如再拼搏只恐气岔别经,走火⼊魔,故而不至必要小弟不愿妄展,可惜佛门三宝至今无有下落。”言毕长长叹了一口气。
“贤弟之言极是,愚兄也觉这一秘学似嫌霸道,但也不能不用,可收震慑之效,幸而愚兄出困相见之期不远,贤弟请返回三才院,你我不⽇定可相见。”
梁丘皇不由惊得面⾊灰⽩,暗忖:“他如何知道自己在三才院?”不噤机伶伶打一寒噤,忙道:“小弟这就告辞了,期望不久可与大哥相见。”长施一揖,掉面如猿鸟,攀泻如飞下得绝顶。
崖洞內忽走出一⾝⾼八尺,面如重枣⾼大黑袍老叟,霜眉如刷,眉角长飞⼊鬓,豹目威棱吐,两道炯炯寒芒注视消逝已久梁丘皇⾝后,噙泛一丝狠恶毒的笑容。
良久,那黑袍老叟转⾝面向一绝崖石,徐徐伸指虚空划一圆圈。
只见弥漫云气束成一圈如,突然吐气开声,两指如剑刺出,那状云气宛如实物般,迅如奔电般撞向崖石而去。
笃的一声,崖石立时现出拇指大小圆孔,火星迸冒。
黑袍老叟走近崖石,凝视了一眼,孔深仅约两寸,不噤面现失望之⾊,叹息出声,缓缓走⼊崖洞而去。
云气弥漫中一条庞大⾝影疾逾飞鸟般闪现,隐隐可见正是搜魂阎罗匡散,目泛骇然神光,忖道:“此人大概就是当年北天山主凶,看来他已与梁丘皇同异梦,启了疑窦,此刻对梁丘皇不过虚与委蛇而已。”再掠至崖石旁,注视方才为黑袍老叟指力所穿深度,更是心头暗凛,暗忖:“此人方才距崖石五丈外施展的武功似是久已绝传的‘束云指’,虽未臻炉火纯青,十丈以內飞指可洞穿尺径,却也威力奇猛…”忽面⾊一变,疾晃隐去。
就在这一霎那间,面如重枣黑袍老叟⾝形虎扑出,双掌劈出一股势如山岳狂-,大喝道:“什么人?”
強劲狂-得郁云气飞流疾卷散了开来,扩及数十丈方圆,绝顶景物顿时清晰可辨,却并无丝毫可疑人影。
老叟不噤一呆,喃喃自语道:“难道老朽听错了么?”⾚红面⾊变得惨⽩如纸,神态黯淡又回转崖洞內去。
郁云雾复又聚合弥漫遮没绝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