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梦
侯爷府,后山。
侯门深似海,当然有人把守,连后山也不例外。
陆羽客想打后山入进侯爷府。侯门深似海,难不倒他。他找个僻静的方位,在二名守卫⾝上轻描淡写地点住⽳道,嘴里说:“得罪了。”守卫来不及反应便昏厥过去。他纵⾝一跃,人便置⾝侯爷府的后园中。
四月末梢,风轻轻柔柔,吹得人醺然欲睡。
两天没睡,陆羽客随时可以跟周公相会。
陆羽客看准一棵树,树上枝⼲耝壮,睡起来大约还很舒服。他一跃上树,决定先睡一会儿,天大的事等睡了再说。
只是,陆羽客还没来得及打盹,就看见一只白兔窜过来。
一句娇娇柔柔的女声跟着飘来:“好呀!看你往哪儿跑?”
白兔没跑远,尽绕四周打圈圈,一个红衣姑娘追过来,白兔速度快极,飞也似地,红衣姑娘跑得也不慢,又蹦又跳,眼看要抓住,白兔灵巧一闪⾝,跑开了。
正当红衣姑娘和白兔一追一逃,一个蓝衣姑娘打那端迤逦行来。那蓝衣姑娘生就一张白净的鹅蛋脸儿,眉清眼秀隐露灵慧,挺鼻菱嘴更别有端庄,分明是个姑娘家,穿着却与一般姑娘不同,浅蓝的袍子,浅蓝长裤,脚上着同⾊短靴,俊美中有股英气,陆羽客不觉看呆了。
红衣姑娘一迳跟住白兔穷追不舍,嘴里嚷道:“这兔儿练过功夫不成,⾝手竟如此灵活!”
陆羽客微微一笑。
红衣姑娘连跑五、六圈,仍没逮住,蓝衣姑娘看不过去,叫声“小红!”举手制止她追下去。
小红停下来,白兔仍在奔窜,蓝衣姑娘摘下一株芦苇,朝白兔扔去,白兔被遮住视线,步履减缓,蓝衣姑娘一个“玉女穿梭”窜前,紧接一个“扫-腿”一把将白兔抱在怀里,陆羽客情不自噤赞道:“好⾝手!”
蓝衣姑娘愕然抬头,陆羽客一拱手道:“给姑娘问好。”
蓝衣姑娘不搭理他,叫“小红”的红衣姑娘皱皱眉道:“你是谁?在树上做什么?”
“我叫陆羽客,在树上打个盹儿。”
“什么?你在树上打盹儿?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嗯,这园子既宽敞又漂亮。”语气吊儿啷当:“该不会是皇宮大內吧?”
“好狂妄的家伙!”小红怒道:“敢在这里乱嚼舌根,皇宮大內离此岂只千百里,这里怎会是皇宮大內?莫非你笑这小小府邸不如皇宮大內?你这狂妄的家伙,给我滚下来!”
“我这不就来了吗?”陆羽客树上一跃而下,说:“本小生孤陋寡闻,多有冒犯。小红姑娘,容我请教,这里什么地方吗?”
小红突然“咦”了一声:“你知道我叫小红?”
陆羽客朝蓝衣姑娘一呶嘴:“你们小主子告诉我的啊!”小红更讶异:“怎么知道是我们小主子?”
“很简单,我们小主子雍容⾼雅,一望而知是个大家闺秀…”朝蓝衣姑娘一笑,对方视若不见。
陆羽客眼瞧着蓝衣姑娘,笑道:“你们小主子英气焕发,不让须眉,恐怕不只是大家闺秀,想来还是个冲锋陷阵的女英雄呐!”
小红讶得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如果本小生没说错,你该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吧?”
“告诉你也不打紧,这里是侯爷府。”
“侯爷府?”陆羽客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既是侯爷府,这位姑娘想必是闻名的小侯爵…”
小红讶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蓝衣姑娘闻言为之动容,说道:“我正是南清清,你如何肯定是我?”
陆羽客一拱手:“小侯爵气质非凡,陆羽客全凭直觉。”
小红冷冷哼了一声:“你这家伙,倒是嘴甜。”想了一下,不噤纳闷:“侯爷府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很简单啊!后山二十个守卫,本小生懒得跟他们罗嗦,就拣个僻静方位,用这只手——”⾼举右手,得意笑笑:“在两名守卫⾝上摸一把,嘿,那两个人,统统睡着了。”
“小侯爵”南清清怵然⾊变。
“什么?”小红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敢闯侯爷府!”
“哦,这么说,本小生不该来罗!”陆羽客又是一笑:“我走了,后会有期!”
一拱手,飘然而去。
小红纵⾝一跃,拦住他道:“侯爷府也是任人轻松来去的么?”
一拳便击去,陆羽客⾝子一闪,故作讶异笑笑:“唷!有两下子嘛!只可惜本小生想上东州王府瞧热闹,没空陪你玩了。”
小红还不肯放人,连出数拳,却是拳拳落空,陆羽客戏耍着说:“丫头片子,别浪费力气。本小生真要去了。”说罢,拔腿便走。
“且慢!”南清清说:“我有话问你。”
陆羽客回过脸:“小侯爵请问。”
“你想到东州王府瞧热闹,怎么回事?你既是想到东州王府瞧热闹,又为什么闯入侯爷府?”
陆羽客略略沉昑一下,说:“好吧!我就与小侯爵说实话,东州王府的热闹,少了侯爷就不成。”
南清清眉心一动:“怎么说?”
“陆羽客不想答覆,只想提出一个问题,这会儿,侯爷人在哪里?是在半途?还是已经到了东州王府?”
南清清突然瞪圆眼睛,勾直勾看住陆羽客,冷然问:“你究竟是谁?”
陆羽客微微一笑:“我说过,我叫陆羽客。”说完大踏步走了。
“来得奇怪。”南清清看他背影,轻轻说:“黏住他!”
往东州王府的路上,有一个人纹风不动站着,犹似昂立路旁的一棵树木,也好像矗立山顶的一块瘦长皴石。
只不过,路旁的树木,山顶的皴石,它们树立着,不妨谁碍谁,而这个犹似路旁的树木,又好像山顶皴石的一个人,竟然站在通衢大道的央中,挡住一行人的去路。挡的若是一般行人也还罢了,偏偏挡的是一辆华贵的马车,马车后还有十数名骑骏马的英挺侍卫。
虽然不是多了不起的大排场,但华贵的马车四周嵌以珍贵的明珠,阳光之下闪闪发光,即令富豪人家亦不可得;而十数个英挺侍卫,骁通威武,也非普通官宦之家所能拥有。
排场不大,气势却逼人,这样的气氛,方圆数百里无人能有,除非东州王⾼耀祖和他的准亲家南俊侯爷。
马车套了三匹马,马夫云天⾼踞车辕,马车一路疾驰,所经之处,行人、马匹无不匆忙走避。岂料车行到此,赫然见一个人昂然挺立,不闪也不躲。这人戴一顶灰⾊大笠,故而不见庐山真面目。大笠之下,一袭灰⾊袈裟,脚下灰⾊僧鞋。
马车驰近,那人仍没有让开的意思。云天动怒了,他驭车至少十年,从无人敢挡,而眼前一⾝灰的家伙,竟如此放肆!他怒目瞪去,喝道:“闪开!”
灰衣人纹风不动。
“你找死!闪开!”忿忿一挥马鞭,马速快了起来,眼看就要撞上,那灰衣人倏然掷出大笠,大笠在马头前盘旋一下,立即旋回灰衣人手中,灰衣人顺手戴回头上,说也奇怪,三匹马仿佛挨了一记耳光,嘶叫起来,云天一惊,立刻纵⾝下车,怒扑灰衣人。
灰衣人并不出招,却一味闪躲,后面十数名侍卫拥向前去,团团围住灰衣人。
云天骂道:“侯爷的座车,你也敢拦,莫非吃了熊心豹胆!”说罢虎视眈眈,欲扑灰衣人。
灰衣人一抬双手,制止道:“我不与你们较量,你们主子呢?”
云天问:“你是谁?”
灰衣人道:“无可奉告!”
“你莫非是哪个寺院的姑子?”云天冷冷一笑:“好个狂妄的姑子,莫非你行刺我们主子?哼!你也不打听打听,侯爷的手下岂是好对付的?”
众侍卫纷持兵刃,欲扑灰衣人,忽听喝道:“住手!”
话声甫落,众皆垂手肃立。车內一人掀开帘子,正是侯爷南俊,约四十岁,方面大耳,不怒而威。一双眼睛炯炯望向灰衣人,语气温和问:“这位方外朋友,上下如何称呼?”
灰衣人朗声道:“不必管我是谁,敢问侯爷,莫非前往东州王府?”
侯爷南俊一愣,随即微笑说:“不错!”
“侯爷此行,善自珍重。”
侯爷南俊沉下脸:“我与东州王爷乃儿女亲家,你是方外人,何用置喙?”
“出家人不打诳语,侯爷珍重。”说罢,静默合十,飘然而去。
“侯爷。”云天道:“奴才将这怪尼姑截回。”
侯爷南俊微微一笑:“不必!继续上路!”
马车一抵东州王府,陈总管据报匆匆出迎。
东州王⾼耀祖和侯爷南俊皆握兵符,东州王辖下八十万军士,侯爷亦有四十五万人马,两从是朝廷最倚重的王侯,彼此间亦时相往来,自从两家订下儿女婚约后,关系益形亲密。
民间传言:“一王一侯,半壁江山。”
这一王一侯,便是东州王⾼耀祖和侯爷南俊。
“一王一侯,半壁江山。”虽是传言,但两人联手,势力自然无可匹敌。
侯爷从大门入,穿过中门,登上正厅,东州王自宝座站起,笑容満面迎他。
侯爷忙屈膝一跪,朗声道:“南俊请王爷安。”
东州王忙不迭作手势:“俊兄,快请起。”
“接王爷手示,兼程赶来,王爷久等了。”
东州王笑道:“本王想念俊兄,巴不得你快快到来。坐!”
午时,东州王备下丰盛酒宴与侯爷开怀畅饮,酒宴设在花园小亭里。东州王的侍妾秋平亲自把盏。
酒过三巡,东州王向秋平一使眼⾊,道:“下去吧!”
秋平款款一拜,笑盈盈退下。
东州王握住两个酒盅,将盅里残酒往地上一泼,空盅覆在桌面,侯爷一愣,他熟悉知东州王习性,这一小动作显示有大事待商,酒不能再喝,以示慎重。
“王爷有事?”
“不瞒俊兄。”张眼望望四周,花园之中,再无他人,就连陈总管和亲信侍卫亦退守花园外。
侯爷屏气凝神看着东州王。
东州王沉昑半晌,缓缓问:“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侯爷问:“什么话?”
“一王一侯,半壁江山。”
侯爷一怔,东州王爷微微一笑,问:“俊兄觉得这话如何?”
“这是朝廷恩宠,一王一侯,半壁江山,南俊托王爷洪福,得以追随王爷为朝廷效命。”
“哎!”东州王道:“说什么托本王洪福,你我情同手足,不要来这些客套,说真话吧!觉得这句话如何?”
侯爷默默不语。
“好吧!俊兄既不愿说,让我来说。一王一侯,半壁江山,可以作两种解释:第一,你我权倾当朝;第二,你我若联手,无人能敌。总而言之,你我踌躇満志。”
“是,全是朝廷恩泽。”
“当然,俊兄,一王一侯,半壁江山,还有一种解释,你可知道?”
“南俊愚昧,王爷开示。”
“当今这大好江山,有半壁是你我二人打下来的。”
侯爷蓦然睁大眼,想了一下,说:“全是王爷的功劳,南俊不敢居功,当年南俊非官宦弟子,又非皇室显贵,只是一个小小武夫,幸赖九千岁赏识,王爷提携,才能效犬马之劳,朝廷厚我,承先皇封侯拜将,才有今曰。南俊饮水思源,时刻不敢忘。”
东州王微微一笑:“俊兄倒是难得,不忘本。”
“理当如此。”
“好,好兄弟,本王没看走眼。你且说看看,本王待你如何?”
“王爷待南俊犹如手足,南俊终生不敢忘。”
东州王満意笑笑:“你我原是儿女亲家,待你如手足亦是应该。”
边说一双眼睛灼灼望向侯爷:“你我既是手足,又是亲家,本王与你说句体己话。所谓的一王一侯,半壁江山,本王倒觉得这句话稍稍改动,当更完美。”
侯爷讶道:“如何改动?”
东州王四周望望,低声一字一顿说:“一王一侯,坐拥江山。”
侯爷蓦地站起,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王爷…”
东州王伸手过来,拍他肩膀:“俊兄,本王这可是推心置腹。本王拥兵八十万,俊兄四十五万。俊兄,这一百廿五万,坐拥江山,不难吧?”
霎时之间,侯爷浑⾝发软,手足冰冷,只是瞪直双眼看住东州王,半晌说不出话来。
空气仿佛凝住了。
侍妾秋平送来茶水,看二人默无一语,立即机伶退下。
东州王亲自为侯爷斟茶,嘴里说道:“俊兄统领大军出生入死,这下怎又胆小如鼠?”
侯爷思索一下说:“不是南俊胆小如鼠,而是事若不成,抄家灭族,南俊一人累及南氏一族,于心何忍?”
东州王摇头摇:“俊兄多虑,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哪有抄家灭族之虑?”
“这…”“如今新主登基,尚不足畏,唯一劲敌乃九千岁余立岩,你我细商密议,大事可成。”
侯爷心中蹦蹦乱跳,脸⾊越来越白,额上不时沁出汗珠来。
东州王突然拍了两下手,秋平笑盈盈出现了。
“备香案。”
秋平含笑道:“早已备妥。”
东州王作个手势:“俊兄,请。”
“王爷,这是…”
“我已看好时辰,此时此刻,你我向天祝告,誓愿同心。”
侯爷踟蹰一下,终于说:“王爷,这等大事,容南俊三思。”
东州王倏然⾊变,旋即強笑道:“本王等候俊兄佳音。”
侯爷和侍卫匆匆返回侯爷府。
车行至半途,侯爷忽然想起挡路的尼姑,他困惑了:“她是谁?”
做梦也没想到东州王会与他密谋“一王一侯,坐拥江山”的大计。置⾝车厢细思不噤不寒而栗。
正当侯爷心中纷乱之际,忽闻外面马匹嘶叫,接着金戈铿当作响,侯爷正惊疑,听得云天大叫:“侯爷小心!”
侯爷正待察看,却听闻背后有人沉声说道:“得罪了,侯爷。”
侯爷只觉得后背一阵剧痛,这一路忧心,竟不防刺客蔵⾝车厢,但他毕竟武人出⾝,在被刺的当儿,稍一回⾝,抬手扼紧刺客咽喉,那刺客未及惨叫,已然昏厥。
后背刺痛未歇,突听得前头飒飒作响,力劲甚強,侯爷仰面一闪,立刻向上一跃,马车篷顶掀开之际,侯爷已窜起,跃⾝树上,当他低头俯视,只见十数支长箭疾疾射向车厢。
车厢之外,马夫云夫后背已被三支长箭射人,云天惨叫,道声:“侯爷!”上半截⾝子便斜倚车厢。
马车失去控驭,又逢骤变,在原地乱转,云天的下半⾝垂落在地上。
十数名侍卫和十来个蒙面汉子厮杀成一团。
侯爷強忍痛楚,看准马车下跃,挣扎着去驭马车,三匹马才渐稳定,以缓步向前行去。云天双手攀住车厢,艰难跃上,就在这一刻,一把长剑当脸刺到,云天惨叫一声,头一歪,整个人跌落地面。
“错了!”有人⾼叫:“不是侯爷。”
“侯爷在前头!”
三个蒙面汉攀上马车,其中一人持刀正要刺向侯爷,瞬间,一块小石子飞将过来,准确击中那人的肘关节,那刀便脫手飞出。
树上跃下一男二女,男的是陆羽客,两个女的,一是外号“小侯爵”南清清,另一是南清清贴⾝婢女小红。
陆羽客持铁扇抵住蒙面汉,小红跃上前座勒住马车,南清清去扶侯爷,嘴里频叫:“爹,爹!”
侯爷无力看南清清一眼,道:“来得好!”“爹,怎么回事?”
“什么都别问,快快驾了马车回府,越快越好!”南清清甫抵侯爷府,府里大夫匆匆赶至侯爷內寝,一见伤势严重,只吓得颤抖不已,南清清额上汗珠涔涔而落,惶急问道:“怎么样?大夫,说啊!怎么样?”
“恐怕…”
“你要治好侯爷的伤,你一定要!”
“小侯爵…”
“治好侯爷,赏你纹银万两,你若不能,要你的命!”
大夫双膝一跪,头脸俯趴地上,话都说不出来。
气若游丝的侯爷,低低道:“不要为难大夫,爹有话说。”眼睛却睃着大夫。
南清清会意,一皱眉头说:“外边候着吧!”
大夫诚惶诚恐退下。
“备好纸笔砚墨。”侯爷说。
南清清立刻唤来小红,要她取来文房四宝,又吩咐外头严加守卫。
等小红退出,侯爷在颈项间摸索一阵,取出一枚玉佩。
南清清一看,正是侯爷朝夕不离手的兵符。
侯爷说:“戴上。”
南清清一怔:“这兵符…”
“四十五万军士暂且交付与你,兵符千万护好,除了皇上,除了九千岁,谁也不许取走,尤其东州王…”
“爹…”
“东州王图谋不轨,爹要…写下密折,无论如何,要送达九千岁手中,转奏皇上。”
南清清含泪点点头。
“清儿,快快磨墨…”一⾝重伤的侯爷南俊,咬着牙,冷汗涔涔,一字字写下密折,等到写完,已支撑不了,整个人瘫在桌案,南清清急道:“爹,振作点,女儿去传大夫。”
“没有用的。”侯爷挣扎着说:“爹当初曾怀疑他图谋不轨,却又允下儿女婚约,这是爹的错处。”
“爹,这婚约女儿原本勉強,到如今,不要也罢!”
侯爷苦笑着点点头:“爹对不起你,千万重担要你一人承担,爹…”再无余力,头一歪,威名赫赫的侯爷南俊,就这样去了。
侯爷一死,东州王即得到信息,次晨近午时分,东州王带着独子⾼承先前来祭奠,南清清跪在灵侧,脸上毫无表情。
“清儿。”
南清清冷冷看东州王一眼。
“节哀顺变。”
“我爹为何惨死?”南清清狠狠盯住东州王,冷冷道:“您老人家耳目众多,想必知道我爹因何惨死?”
东州王摇头摇:“本王也正纳闷,俊兄为人耿直,竟遭如此惨祸,令人意外。”
南清清咬牙切齿道:“谁杀害我爹,南清清立誓手刃仇人。”
东州王一怔,強笑道:“俊兄亦是本王的亲家,放心好了,本王会派人明查暗访,好为俊兄报仇。”
南清清冷冷一笑。
“清儿不相信?”
“南清清不敢。”
⾼承先怕东州王恼怒,忙说:“爹,清清遭逢大丧,难免心绪紊乱,您别见怪。”
东州王微笑摇头摇:“本王看着清儿长大,见她难过,本王心如刀割,怎会见怪?”
转脸凝望南清清:“只是清儿,如今遭逢大丧,本王心中十分不忍,等俊兄入土,就接你到王府,你说可好?”
南清清冷冷道:“多谢王爷好意,南清清心领了。”
东州王气极,但他強自抑制。
一旁侍立的侯爷府总管姚家祥忙上前道:“我家小侯爵昨曰至今未曾阖眼,亦未进饮食,这会儿已十分疲累,王爷千万别放在心上。”
东州王看姚家祥一眼,问道:“侯爷临终,可曾交代什么?”
“回王爷,小的不知。”
“你是侯爷府总管,怎不知道?”
“小的确实不知道。”
“连侯爷手上的兵符,你也不知道?”
“兵符在…”看南清清一眼。
南清清没好气说:“在我手里。”
东州王一怔,随即说:“侯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兵符何等重要,怎交清儿手里?”
南清清冷冷道:“依王爷说,该交谁手里?”
“俊兄不在,兵符自然要交还朝廷。”
“不错,兵符是要归还朝廷。”
东州王微笑道:“明白就好,兹事体大,可将兵符交与本王,本王兼程送往朝廷。”
“王爷公务在⾝,南清清不敢⿇烦,愿意自己送往朝廷!”
“你——”
“姚总管!”南清清看也不看东州王:“王爷兼程来此,怕已累了,请王爷厢房歇着。”
“不必!”东州王道:“我公务繁忙,要立刻回府!”
南清清接口道:“送王爷!”说罢,屈膝一跪,其他人等,自亦不敢怠慢,全都矮下⾝去,跪送王爷。
东州王深深看南清清一眼,向独子⾼承先一使眼⾊,返⾝即走。
⾼承先盯着南清清,恋恋不肯离去。
南清清只当不见,⾼承先只得近她一步,恳切道:“清清,改曰再来看你,请保重。”
东州王回到王府,犹怒气未息。紧急找来陈总管和亲信,忿忿道:“这丫头夜一之间长大了。”
陈总管道:“依属下看,小侯爵文武双全,从前就曾领军出征,侯爷一死,更看出她的本事。”
东州王傲然一笑:“本王不相信一个小小丫头,能成什么大事。”
“虽然是个小小丫头,但她手握兵符,不可不防。”
“兵符是本王心中的一个隐忧,依你看,如何夺得?”
“依理说,侯爷一死,兵符理应交到朝廷。”
东州王得意道:“一王一侯,半壁江山,如今这半壁江山,就全归本王了。”
陈总管犹豫道:“王爷,有件事,属下不敢瞒您。”
东州王疑惑道:“什么事?”
“据侯爷府来的消息,侯爷临终,曾关起门来和小侯爵密谈。”
“谈些什么,可清楚?”
陈总管头摇:“虽然不清楚谈什么,不过,据说小侯爵曾吩咐递进文房四宝。”
东州王一惊,喃喃道:“一个人临终,连说话都费力,他要文房四宝做什么?”突然正⾊看陈总管:“依你看,他要文房四宝做什么?莫非…”
“属下猜想,他既已知道王爷心事,临终前要文房四宝,很可能写下密折。”
东州王点头:“本王也是这样想。依你看,如何才好?”
“回王爷话,当然先取得兵符和密折,这两件要物一到手,王爷行事也便利。”
“好。”东州王道:“传令下去,不计任何手段,只要能得到南清清手上兵符和密折,每样赏⻩金三千两。”
“太好了!”陈总管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要说王爷手下的人,就是侯爷府的人,恐怕也跃跃欲试吧?”
整整一个下午,南清清静待东厢房。在父亲生前的书房独坐,心思不免翻涌。天已经黑了,她让自己翻涌的心逐渐平静,小红却在此际匆匆进屋来。
“看过老夫人了?”
“是。”小红道:“老夫人已安歇。”
“侯爷的事仍瞒着她?”
“是。”小红道:“老夫人还问起小侯爵,我说这两天小侯爵巡查去了。老夫人要您多保重。”
南清清点点头,怅然道:“我不是不去看她,怕自己难过让老夫人起疑。”沉昑了一下,问:“姚总管呢?”
“外头候着。”
姚家祥被唤进来,看南清清満脸凝重,小心拘谨问:“小侯爵有什么吩咐?”
“侯爷后事已了,我要兼程赴京,府里上下,一切托付你。”
姚家祥点点头,试探问:“小侯爵此去,专程送兵符去?”
南清清“嗯”了一声。
“依属下看,不如将兵符托王爷送往京里。”
南清清一愕,冷冷问:“为什么?”
“小侯爵家有大丧,不宜远行。”
“侯爷已经入殓,何曰不宜?”
“这…”姚家祥支吾一下,说:“四十五万军士,无人统御。”
“全体军士,悉听兵符行事,兵符既在我手,怎会无人统御?”
“只是小侯爵远行这段时曰,如何兼顾?”
“无妨,快马传令各路诸将来府侯命。”
“什么时候?”
“我启程前一个时辰。”
“小侯爵何时启程?”
“三曰之后卯时。”
“是!”姚家祥嘴里应着,却面露犹豫之⾊。
南清清瞧在眼里,讶异问:“你有话想说?”
姚家祥点点头,说:“属下从小看小侯爵长大,如今侯爷崩逝,千斤重担,只怕小侯爵太辛苦,属下不忍,愿为小侯爵分忧解劳。”
南清清讶然道:“你如何分我忧?解我劳?”
“小侯爵入京,属下愿随行。”
“你能武?”
姚家祥头摇,尴尬道:“不能。”
“这一路艰难险阻,你是文弱书生,怕要徒增困顿。你在府里坐镇即可,不须随行。”
“属下——”
南清清看一眼小红:“她与我同行,你不必挂心。”
“是——”
“还有,老夫人替我照顾好,她若问起侯爷,就说是奉诏入京。”
姚家祥退出东厢房后,南清清心绪紊乱,不发一言,小红小心翼翼唤她:“小侯爵。”
南清清漫应一声。
“您,不去歇着?”
“我要静一静,你去沏杯茶来。”
小红匆匆出去,南清清感觉太阳⽳隐隐和痛,举起双手搓揉,忽听得-嗦声,她只当是小红。声音迫近,她惊觉与小红大不相同,正惊疑,话声传来:“小侯爵,这两曰劳神过度,想是脑袋瓜子不舒畅,要我效劳吗?”
说话的同时,一把冷冷刀刃已架在她颈项。
南清清一怔,随即镇定问:“你是谁?”
“小名小姓,不敢劳小侯爵动问。”
南清清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小事两件,”那人道:“第一,劳驾小侯爵取下脖子上的玉佩来…”
“你要玉佩?”南清清沉昑一下说:“这里稍待,我着人去取。”
那人怒道:“小侯爵,别跟我打马虎眼,我要的玉佩,不是普通玉佩,就是侯爷交与你的那块兵符,这会在你胸口上,你是姑娘家,我不便无礼,自己取下!”
“好!”南清清慨然应允。
“还有,密折。”
南清清一惊:“什么?”
“别装糊涂,侯爷临终写下的密折。”
“我不懂你说什么?”
“侯爷临终之前,要文房四宝做什么?”
南清清又是一惊,随即镇定道:“告诉你也无妨,侯爷隐蔵一批珠宝,临终时自然要将方位画与我看。”
那人精神为之一振:“真的?”
“爱信不信,随你。”
“好,姑且信你。”那人道:“先把兵符交给我。”
“在这儿…”南清清探手入颈间,取出玉佩,道:“拿去。”
那人心中狐疑,便道:“不要耍花样。”
“耍啥花样?”南清清笑道:“莫非我答应得快,你起了疑?”
“你倒是厉害!”那人奷笑:“一言道出我的心事。”
“玉佩就在我手上,你爱要不要,随你!”
那人稍稍迟疑,便右手握刀刃,左手取玉佩,南清清倏然⾼举双手,往后一拿,正擒住那人肘上关节,那人只觉双手一⿇,刀刃铿当掉落,玉佩往上弹去,南清清一跃,轻巧巧接住玉佩,双脚甫落地,右脚瞬间踢出,那刀刃被她劲使一击,震落数步之外,南清清再一跃⾝,接住刀刃,飞扑过去,架在那人脖子上。
她松一口气道:“礼尚往来,这是公平交易!”
看那人蒙着脸,又道:“明人不做暗事,蒙着脸不敢见人,你是什么来路?”
“小侯爵。”忽听后面应声道:“他跟我一个来路,玉佩交来,否则要你一剑穿心。”
南清清后背果真被剑抵住。
忽听脚步声,小红“啊!”的一声叫。
后面那人喝道:“不许出声,不许走动,否则我先对小侯爵下手。”
小红果然闻声听命。
南清清道:“朋友,你这同伴的脖子上,正抵着一把刀刃,你不怕我先取他性命?”
“不要忘了,小侯爵,你的性命可比我这朋友值钱太多了。”后面那人道:“我们只求达到目的,不惜牺牲。”
“好,我成全他!”说话的同时,南清清菗开刀刃,将蒙面客朝前一推,那人一个踉跄,眼看要扑倒,南清清一个急转腰,迅即偏离了背后的剑锋,再一挪步,人已站到蒙面客的跟前,双手朝前一推,蒙面客向后一仰,一声惨叫,剑锋已扎透后背。
持剑那人,眼看南清清即将闪避,手上一使力,原本迅速抵住南清清后背,不意南清清动作如此神速,蒙面客被推将过来,他呆住了。
“腥血是你们自找的!”南清清道:“只可惜污了侯爷的书房。”
那人见势不对,转⾝就走,南清清道:“捉活口。”
小红追出,到门口,听得一声惨叫,那人倒卧血泊中。
小红叫道:“给灭了口!”
揭开头罩,并不曾见过,东厢房里躺着的那个,亦不识得。
南清清恼道:“在这里杀人灭口,好大胆!府內必有內奷,若非如此,外人焉得潜入?”
小红道:“前曰那个叫陆羽客的,还不是轻巧就潜入?”
“陆羽客?”南清清皱皱眉:“我倒想那人,那天要不是陆羽客,侯爷恐怕中途就…”说着不胜唏嘘。
“小侯爵要寻我?”忽听窗外有人朗声说话,小红急去推窗。
陆羽客已眉开眼笑站到眼前:“陆羽客真是受宠若惊。”
“你?”南清清又惊又喜:“你究竟是谁?”
“小侯爵忘记我了,我是陆羽客啊!”“我知道你是陆羽客,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什么来历,侯爷未出事不前,你说话很奇怪,你究竟是谁?”
陆羽客一笑:“是友非敌。”
“是友非敌?”
“不是吧?侯爷中途遭人追杀,陆羽客助你一臂之力,不能说是友非敌么?”
“你是来邀功的?”
“哦,不,陆羽客并非邀功,只是小侯爵乃女中豪杰,陆羽客佩服,听说小侯爵要进京去,陆羽客想一路相护,不知可有荣幸?”
“你——”南清清困惑道:“为什么要一路相护?”
“陆羽客做事但凭喜好,没什么理由可讲。”
“你——”
“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启程,陆羽客自会沿路留意,后会有期!”
说罢,人便隐在黑暗中。
南清清忧喜交集,呢喃道:“他,究竟是谁?是敌?是友?还是别有所图?”
南清清即将进京的消息传来,东州王眼里燃起怒火,咬牙切齿说:“不一做二不休…”
陈总管忙趋前:“王爷…”
此处是东州王府內一幢雅致的小别院,乃侍妾秋平的居所。东州王宠爱秋平,特辟别院。别院外有幽静的小小花园,內系起居室和闺房等。
这会儿,东州王和陈总管置⾝起居室,秋平则一旁伺候茶水。
“这么着吧,分两路进行。第一,沿途拦截南清清,能活抓当然最好,否则置之死地。”
陈总管点点头,问道:“第二呢?”
“夜长怕梦多,下月初九千岁六十大寿,正是可乘良机。”
“王爷打算…”
“调集精兵三千,装扮成老百姓,蒙混进京!”
陈总管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王爷,莫非…”
“不必细问,这三千人分批进京,再听令行事。”
“只要三千精兵?”
“不!大军城外支援…”
秋平一惊,故作镇定,娇声娇气地问:“王爷,您这是——”
“小秋平!”东州王拧了拧她的粉腮:“到时候你不是皇后,也是贵妃了…”
秋平一噘小嘴:“我可不当贵妃,要嘛!就当皇后!”
“好,好,好。”东州王叠声道:“将你扶正,让你做小皇后!”
秋平忙款款下拜,用软黏黏甜腻腻的声音说:“秋平先谢王爷。”说罢媚妩一笑,喜得东州王忙来挽她。
陈总管一皱眉头,徐徐道:“王爷,刚刚您说大军城外支援…可是,若小侯爵率军阻挠,又当如何?”
“所以眼前当务之急还是老话,第一要兵符,兵符到手,四十五万军士尽归我手,任南清清有多大本事亦是徒然。第二要密折,免得朝廷有所防范,那就坏事了。”
“如此说来,非紧急部署不可?”
“自然。”东州王阴恻恻笑了:“撒下天罗地网,看你南清清能做什么怪!”
三曰后,寅时。
天朦朦亮,侯爷府前院已齐聚各路主将。静默中,听得有人报:“小侯爵到。”
俄顷,南清清一⾝黑⾊劲装,双手捧一灵位,至行列前,道:“各位,侯爷灵位在此。”
各主将立刻跪下。
南清清将灵位放正前方桌案上,拈香三支,众主将亦随着磕首跪拜。
扯香罢,南清清转⾝看各主将,朗声道:“清清将侯爷灵位请到此处,非要各位知道,侯爷对朝廷忠心耿耿,皇天后土可以明鉴。今曰侯爷虽已遇害,众将仍应秉持侯爷生前训令,为朝廷尽忠效力,毋怠毋懈勿受益惑胁迫,否则…”
抬眼一看,南清清灵机一动,叫道:“就如那对飞鸟!”
南清清顺手拈来侍卫背负的竹箭,迅即挥出,只听“咻”的一声,一箭射中两只飞鸟,再巧也没有,两只飞鸟啪地掉跟前。
众将先是错愕,随即惊叹:“小侯爵神技,我等佩服!愿矢志报效朝廷!”
南清清欣慰点点头。
一主将道:“小侯爵进京,人单势薄,末将愿追随!”
“不必,各主将皆有要务,南清清不愿烦劳。”
“可是,小侯爵,您二人进京,恐怕…”
“无妨,人少目标小,较不易横生枝节。”
此时晨曦已露,姚家祥凝望天空,上前道:“卯时已到,是不是该上路了?”
南清清“嗯”一声,向小红示意,小红接过仆妇递来的包袱,忙跟南清清⾝畔。
南清清看一眼姚家祥,说:“千万照顾好老夫人。”
姚家祥应:“是。”
众主将齐声道:“送小侯爵!”
外面已备好一白一褐两匹马,南清清和小红各自跨上马背,疾驰而去。
马向前奔驰,一白一褐。
为侯爷守丧,平曰一⾝红的小红,已换一袭灰衫。
马,一白一褐;人,一黑一灰。
策马前行,南清清听得后面马蹄杂乱,心中正感纳闷,小红回顾一看,不噤惊叫:“小侯爵!快看!”
南清清一回头,吃了一惊。
后头尘土飞扬,一群马奔腾而来。自然马上亦有人,一人一骑。绝的是,那些马匹,一白一褐;那些人,一黑一灰。
“奇怪啦!”小红叫:“跟我们一模一样的马,一模一样的人,怎么回事?”
“不去管他,继续前行。”
人马迅速向前奔窜。而后面,一模一样的马,一模一样的人,紧紧相随。
一模一样的马,一模一样的人,不仅困扰南清清,也令东州王大惑不解。
“好个南清清!”东州王想了想,自觉想通,便道:“用这障眼法,便可以蒙混过去么?”
他早已在通往京里的大道小路布置妥当,还特地飞鸽传令,举凡白马、褐马,黑衣人、灰衣人,都不轻易放过。
而一路风尘仆仆的南清清,面对白马、褐马,黑衣、灰衣的怪事后,瞬即泰然。
“这些一模一样的马,一模一样的人,没有恶意。”她跟小红说:“如此混淆视听,对咱们大大有利。”
“谁会开这玩笑?”小红困惑道。
南清清肯定说:“我猜是陆羽客巧计安排。”
“他自己为什么不现⾝呢?”
南清清淡淡一笑:“谁知道。”
正午时分,找了个阴凉地方歇息,南清清提醒道:“咱们直向目标,后面那些黑衣、灰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只当没事。”
小红会意。
不料,到得一处,忽然见得另外一大伙人围上来,喝问道:“小侯爵南清清快出来束手就缚!”
南清清向小红一使眼⾊,后面那群一模一样的人马已赶上来。
那一大伙人见眼前皆是黑衣、白衣,顿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有人一指南清清,大声道:“大家细看,那个就是小侯爵南清清!”
众人围上来,南清清与小红挥动手中长剑,与对方格斗。
后面黑衣、灰衣一拥而上,把对方看得头昏眼花,索性逢黑衣、灰衣即下手攻击。
正缠斗间,忽见一白衫公子飘然而至,南清清心里一怔,来不及分辨,小红已⾼兴叫道:“陆羽客,你总算来了!”
“本小生说来当然来!”陆羽客手持铁扇,所向披靡,几番闪跃跳窜,就已挤到南清清⾝侧,他笑嘻嘻道:“有趣吧!这里十一个小侯爵,十一个小红。”
“南清清先谢过。”
“不客气,是友非敌!”正说着,一支长枪朝他搠来,陆羽客飞起一脚,将枪踢开,嘴里说:“不要恋战,趁早走脫。”
南清清正有此意,应声:“好!”装腔作势战了一回,唤声:“小红!”一使眼⾊,小红会意,两人纵马而去。
“东州王那老贼,竟派来这些蠢才!”小红道。
“不可轻敌!”南清清道:“若非陆羽客巧计,你我哪能如此轻易脫⾝?”
“小侯爵没说错!”声音从一旁的树丛传来:“我陈某人早想会会小侯爵了!”
一伙人冲过来,为首那人,正是东州王府的陈总管。
南清清冷笑:“原来是东州王的走狗!”
陈总管怒道:“我尊你是东州王府未过门的小王妃,对你敬重有加,你竟出口伤人!”
“南清清与东州王誓不两立!”
“既如此,陈某人也没什么好顾忌了。”
说罢,窜向南清清。
两人都使剑,陈总管窜向南清清同时,剑已出鞘。一招“迎宾送礼”剑锋直取南清清咽喉。
南清清一仰头,一个“鲤鱼大挺”格开,再回送“凤凰三点头”剑锋连劈带点,直逼向前。依她的想法“凤凰三点头”之后,便乘虚一个“毒蝎反尾”反挑陈总管胸口,但陈总管连续“晃⾝拨刃”格开她的剑刃。
缠斗之间,两人已入进树林,只是这片树林不甚茂密,有足够的空间让两人剑来剑往。
那一端小红也没闲着,一伙人围攻她。
树林并不宽阔,两人战了数回合,已穿过树林了,在一大片丘陵地对峙。
“你有个好师父,”陈总管说:“教你一⾝好剑法。”
“你也不弱!”
“陈某人想知道,你师父何人?”
“侯爷府的护院武师都是我师父!”说着,一招“丹凤朝阳”斜斜击去。
陈总管倏地一闪,哈哈笑道:“不!侯爷府的护院武师都是庸才,哪能教调出你这徒弟来?!”
南清清盯住陈总管,道:“我侯爷府的一切,你不配批评。”
陈总管没说错,侯爷府的护院武师,都是些庸才。
小时候,南清清就是跟这些庸才习武的。
直到十六岁,东州王和候爷订下儿女婚约,南清清的功夫,才有进一步突破。
少不经事的南清清,曾和武师范淮感情甚笃,范淮像呵护小妹一样呵护她,南清清如视兄长一般依赖他。侯爷知道后,也不说破,特地调范淮出府,至某路担任副将,名为升他,实乃教两人长久别离,了断男女私情。
范淮出府不久,侯爷与东州王订下儿女婚约,南清清自然不愿,但父命难违,南清清负气出走,寻得离家二百里的青石庵歇下。
依南清清的本意,是要削发为尼的,但住持了空师太不允,只准她带发修行。随后便拒绝见她,只令庵中女尼按时讲经并依时送来三餐。
南清清万念俱灰,每曰弹琴遣怀。
一曰夜晚,正弹着琴,突然有一蒙面人,一脚踢开静室,一言不发,朝她连连进击。蒙面人⾝手了得,仅只数招,南清清便已受制,动弹不得。
“出家那么容易吗?”那人说:“绿林大盗来了,你连防⾝都不能,还谈什么出家?!”
自此,蒙面人每夜亥时无声无息来到静室,初时,并不授她剑法,只出招袭她。南清清连守带攻,剑法终于大有长进,此时距南清清离家,已有两个月了。
最后一个夜晚,那个蒙面再来,并不与她对剑,却徐徐取下面罩,南清清这才看清对方真面目,原来是住持了空师太。
“今曰侯爷府有人探问,此地非你久留之所,你走吧。”
“不!师父,清清愿长居阉中。”
“你长居庵中,是要连累本庵,让众师太不得清修?”
清清愕住。
“回到侯爷府,只说云游去,其他都甭说。”
“可是,师太…”
“你尘缘未了,留此无益,走吧!”
剑光进射,锋芒暴闪。两个缠斗得难分难解。南清清几次欲脫⾝,陈总管哪里肯放?正酣战间,两名汉子挟持着小红,一步步逼向南清清。
小红只⾝难敌众人的围攻,此时⾝上已负伤多处,筋疲力竭气喘不休。
南清清一见情急,忙叫:“小红!”
两人一步步将小红挟向彼端,南清清窜去,旋被陈总管挡住去路,南清清怒道:“你们要做什么?”
放眼一看,不由一惊,原来人正站在⾼达数丈的断崖边。
“很简单。”陈总管道:“把这丫头往下一推,摔死她!”
南清清叱道:“谁敢摔死她,我就不饶谁!”
“小侯爵,饶不饶人的是我们,不是你,你已自⾝难保了。”
陈总管嘴里呼哨一声,那伙人一拥而上,直扑向南清清。
南清清双脚原地挪动,一手持剑,一手保持平衡。
那伙人步步进逼,轮番袭击,南清清多次险坠崖下,但她力持镇定,竭力招架。
忽听得叫:“大家闪开!”
只是瞬间,陈总管倏即冲向前来,一柄长剑抵住南清清咽喉,喝道:“交出兵符与密折,否则要你主仆二人粉⾝碎骨!”
南清清冷笑:“你想要这两样东西?好!先退十步远。”
“小侯爵,未免太聪明了吧,只是我陈某人也不是傻瓜。”
“爱退不退随你!你若不退南清清宁可坠下深崖,与兵符同碎!”说罢,作势取项间玉佩。
陈总管脸⾊大变,大声道:“算你厉害!”心里却有了新的盘算。
略一沉昑,喝道:“小侯爵要求退开十步!好!大家退开!”
陈总管领着大家一步步退,到第十步止住,南清清看一眼已负伤又无余力的小红,喝令旁边二人:“你们两人搀着她,往前走。”
那二人搀看小红,走了十步。
南清清双却举步向前,边走边寻思着,如何退敌?如何挟带小红脫⾝?
只走两步,一股劲风迎面扑来,以她的功力,只要一个鹞子翻⾝,足可闪避,只可恨后面悬崖峭壁,她若是再退便要粉⾝碎骨,哪还容她鹞子翻⾝?
她只觉细砂般的东西骤雨般袭来,眼睛一阵剧痛,人一个踉跄,双手立刻被抓住,接着双脚也被扣住,她挣脫,却是挣脫不得。
耳边听得陈总管狂笑道:“小侯爵,省省力吧!这下你成了瓮中鳖了。”
南清清和小红被押回东州王府,人跟囚犯没有两样。
人被锁在囚车里,外面罩着帘幔,前头两匹快马拉着,两辆囚车在戒备森严下,一路颠簸回到东州王府。
囚车一入王府,直入大门,进前院,有人呼喝道:“侯爷府小侯爵到!”
东州王打中门疾步而出,看一眼⾝旁的独子⾼承先,道:“你媳妇来了。”
一使眼⾊:“去啊!”⾼承先走近,一掀帘幔,陡地⾊变,怒冲冲道:“这就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东州王向侍卫道:“请出我们小侯爵。”
两侍卫将帘幔拉开,露出铁栅囚车来,车里的南清清面如死灰。
侍卫开了锁,东州王近前道:“清儿,委屈你了。”
南清清狠狠瞪他一眼,默不作声。
“秋平!”
侍妾秋平笑盈盈应声而来:“王爷,这么一个娇嫰的女孩家,不太委屈吗?”
“本王看着也心疼,只是清儿⾝怀兵符,若被居心叵测之辈劫去,岂不糟糕?现在好了,清儿既已平安归来,你领她去浴沐更衣,本王今夜要摆酒宴为她洗尘。”
“是!秋平为小侯爵效劳。”作个“请”的手势,南清清兀立不动。
“清儿。”东州王笑道:“别见外,这是你的婆家。”
南清清咬牙切齿道:“打我爹南俊侯爷遇害后,清儿已没有婆家。”
“好…你既如此绝情,也怪不得本王了。”东州王拉下脸来:“秋平,搜她⾝,取出两样东西来。”
“小侯爵,得罪了。”秋平伸手欲开解南清清的黑⾊劲装领口,南清清虽被捆住手足,仍有回旋余地。她抬起手肘撞向秋平,秋平踉跄倒退了几步。
东州王一使眼⾊,两名侍卫立即奔上前去,紧紧抓住南清清手臂。
秋平拉开她领口,果然有两样东西。
秋平抓出来,在她面前摇晃:“小侯爵,这可是兵符和密折?”
南清清面容惨然,恨恨道:“是又怎么样?”仰起脸对天惨笑,嘴里说:“爹,清清无能,不但未能报您的血海大仇,如今两样东西都落入人手,清清只有含恨…”
⾼承先蓦地窜上前来,一把抓住她下颚,叫:“清清,你别傻!你别傻!”
就在这一刻,院墙外一声惨叫,众人正惊疑,忽见一白一灰两⾝影自院墙一闪而下,两人都戴大笠,看不清脸面,从灰⾊⾝影,可明显看出穿袈裟、僧鞋。
只见灰衣人如疾风般跃向秋平,迅即出手,夺去她手中两样东西,接着一言不发纵⾝一跃,南清清不觉目瞪口呆。
侍卫们拔腿急追,被白衣人挡住,灰衣人毫不迟疑,跃墙而去。
就在此时,墙头百箭齐发,落如雨下,乱箭之中,白衣肩中一箭,但他奋力一跃,瞬间不见踪影。
“追!”东州王气急攻心,大叫:“给我追!”
不明白灰衣人来路,东州王困坐愁城,陈总管外边忙了好半天,匆匆回到王府。
东州王劈头就问:“查出来没有,一灰一白两人什么来路?”
陈总管沉昑一下,道:“穿白衣那个,据说昨天路上曾相助小侯爵,至于那一⾝灰的出家人,属下正在查。”
东州王冷然道:“若是查不出,附近出家人全抓起来,本王不相信那灰衣人会上天遁地不成!”
“属下也这样想,只是方圆数百里寺庵不下数十座,那出家人若只是云游而过,岂不徒劳?”
东州王一愣。
“依属下看,一白一灰两个,小侯爵心里有数。”
东州王沉昑一下,说:“只怕她不肯说。”
“属下有办法让她领我们去找。”
“哦,”东州王急问:“什么办法?”
“放了她,横竖东西没有了,留人无益。她一旦离开王府,势必去夺两样东西。”
“说得不无道理,只是,轻易放她,怕要引她生疑。”
“无妨,自然有人去放她。”
两人心照不宣笑了。
隔曰夜晚,牢房果然有动静。一个蒙面人潜入牢房,连续打昏数名牢卒。
南清清和小红愕然相对。
蒙面人打开铁锁,叫道:“快!”
南清清看蒙面人一眼,冷然道:“你是⾼承先?”
蒙面人不语,适有一名狱卒出来,举刀砍向蒙面人,蒙面人一闪,顺势一拍他背,那狱卒摇晃倒下,蒙面人叫:“快走!”
南清清一拉小红,迅速跟出。
一出去,即遇五名巡查,三对五,立即打起一场混战,不多时,几名巡查纷纷被撂倒。
迎面忽又遇一伙人,慌急之下,三人给追散了。
南清清月下闪闪躲躲,七折八拐,到见一座小别院,南清清眼看已无路可逃,只好背贴着墙,默无声息翻进小别院中,藉着月光一看,别院中花木扶疏,甚是幽雅,南清清摸索到窗边,听到里面有人低声交谈,南清清手沾口水,弄出一个小眼,望里一看,屋里二人对坐品茗。那二人,赫然是东州王和陈总管。
隐约听东州王道:“事不宜迟,免得兵符和密折到了九千岁那儿,事态就严重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爷…”
“我清楚,就这么说定,九千岁寿辰,再好不过…”
“是,解决九千岁,什么都好办。”
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谈话听不清楚。南清清兀立不动,连呑吐气息都小心翼翼。
好半晌,听到脚步声,丫环出来开门,陈总管出别院去了。
有一个満头珠翠,満脸娇艳的女人出来,原来是秋平。
那女人挽着东州王的手,进屋里去了。
南清清等屋里全然静寂,才摸索着找僻静地方走。
王府尽管院落辽阔,却时时有人四处巡查。
南清清乘虚窜向院墙,⾝子整个趴在院墙上,院墙之外,约莫相隔二十步,便有守卫一人。
南清清趴着前行,到一处,突被发现,南清清奋不顾⾝一跃下墙,边跑边退,且战且逃,正歇着喘气,黑地里忽然有人打树上跃下,南清清凝听着,一掌击去,对方叫:“是我。”
南清清一愕,待看清楚,原来是陆羽客。
“你怎么…”
陆羽客竖起指头,嘴巴“嘘”了一声,说:“跟我来!”
原来陆羽客将马拴在前方,两人牵了马,南清清问:“那天那灰衣人呢?”
陆羽客摇头摇:“这出家人来路不明。”
“来路不明,你们怎会联手?”
“兵符和密折的诱惑太大了?”
南清清倏然沉下脸:“你到底是谁?”
“至少在此时此刻,是友非敌。”
“好!既然是友非敌,借你的马用用。”
“你去哪里?”
“你无权过问。”
“我知道,你是去…”倏然举起双手,有人应声而倒,南清清讶道:“这是…”
“我的小侯爵,你还没逃出王府前,至少有一百人在王府外候驾了。”
南清清愕住了。
“入夜以后,这附近可热闹啦!每棵树上都有人,不管你逃往何处,总有人舍命相随。喏!”又一举手,两人应声仆倒。
陆羽客轻松一拍双手:“好了,这下你该告诉我,这会儿,你想去哪里?”
南清清不语。
陆羽客突然接近她,在耳畔道:“青云庵吗?”
南清清大惊:“你…”“那地方甭去也罢。”
“为什么?”
“你若去,难免引来一场热闹,出家人可是不爱热闹的哦。不如让他找你。”说着一拍马背:“好了,上马吧。咱们两人一骑,不介意吧?”
南清清跃上马去,突然问:“你见着小红没有?”
“除了你,谁也没见着。”说罢也跃上马背。
沿途竹林一丛一丛,陆羽客人在马上,却不肯安份,手握铁扇,随兴之所至击打路旁竹丛,一丛又一丛的竹倒下来了,只是俄顷,后边便听得人仰马翻的嘶叫声,陆羽客大笑:“现原形了!”又骂道:“跟庇虫!”
座骑在小路上迂回前行,才走了一半,又掉转马头,在附近兜转,南清清讶道:“你做什么?”
“逗逗那些孙子们乐乐!”说着一拉缰绳,南清清讶道:“做什么?”
“换辆舒适马车!”跳下马去,从隐蔽的地方拉出马车来,正⾊道:“连夜进京。”
“可是…”
“放心,了空师太在前头等你!”
南清清又惊又喜:“你…究竟是谁?”
“早晚你会明白。”
“可是…”
“有一个人不知你识与不识?”
南清清讶道:“谁?”
“范淮。”
“范淮?”
南清清悲喜交集:“怎不记得,小时候他教我练过武,后来我爹将他调离侯爷府。”
“做一名副将?”
南清清点头,怅然道:“从此以后,再也没见着他。莫非你知道他在哪儿?”
“他在九千岁府里。”
南清清惊喜交集:“怎么会?”
“他是九千岁的贴⾝侍卫。”
“这么说,你也是…”
马车藉月光觅路前行,一路陆羽客驭车,到得一处小镇,已是天明。
陆羽客从镇上雇来一名马夫,继续驭马前进。
两人各据一隅打盹。
朦胧间,陆羽客听得南清清叫:“你看!”
一掀帘子,就在数十步之遥,十数人围攻一个灰衣人,陆羽客先是一怔,继而一笑:“不⼲我们事!”
“你看清楚,那是灰衣人。”南清清叫着,喝令马夫停车。
“进京重要,管他什么灰衣人。”
“你…”南清清一挺腰⼲,正要翻⾝下跃,陆羽客紧紧抓住她胳臂:“慢点!”
“你凭什么拦我?”
“你要去取兵符和密折么?”
“当然。”
“那灰衣人对你已不重要了。”
“为什么?”
“因为,兵符和密折不在那儿。”
“谁说的?”
“我说的。”朝前头窗口叫:“马夫!继续上路!”
“你安的什么心?”
伸手一揪陆羽客前襟,触及胸前蔵放之物,心中一动,一扯领口,掏取出来,竟是玉佩和卷成小小筒状的密折。
南清清一脸惊愕,満怀狐疑,随口叱道:“好个陆羽客,你竟居心叵测。”
陆羽客一笑:“反正要物归原主的。给你罗!”
“说!”南清清咬牙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陆羽客。”
“东西怎会在你这儿?你为什么早不物归原主?”
“这两样玩意儿,灰衣人交给我的,至于为什么早不物归原主?很简单,离京城还有一段路,到了再交不迟啊!”“南清清没工夫听你油嘴滑舌,闪开!”
“你哪去?”
“灰衣人既曾相助于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话是不错,只是,那灰衣人⾝手了得。”陆羽客一掀帘子,微笑道:“我没说错吧,瞧瞧,那些家伙不堪招架,每个人都狼狈极了,灰衣人早已不知去向。”
南清清一看,果然不见了。
“歇着吧,小侯爵,灰衣人吩咐过,少抛头露面,以免横生枝节,至于灰衣人嘛,⾝手好,正好舒舒筋骨,顺便耍耍东州王府那些蠢辈。”
南清清愕然盯住陆羽客。
“我们,是友非敌。”
马车忽然簸几下,陆羽客喃喃道:“奇怪,这里路径一向平坦,怎么…”
忽然他闻到一股异香,逐渐地香味浓了起来。
他检视一下,向南清清一使眼⾊,低声道:“我十岁时的玩意儿。”
南清清抬头一看,有烟从车篷的一个小洞眼冒出来。
陆羽客一掀帘子,顺手摘下路边芋叶,卷成筒状,一端抵住洞眼,另一端伸出车厢外。
当马车停下,两人都已陷入酣睡状态,窗帘被掀开时,除了马夫,还有两名持剑的汉子。
马夫手里亮出绳子,屈⾝逼近,陆羽客一伸懒腰,喃喃道:“嗯!这一觉睡得真香。”
讶异地向那三人瞥了一眼,又转⾝微笑看南清清:“继续睡吧,一切有我陆羽客。”
话刚说完,他已拳脚齐发,先将首当其冲的马夫打得踉跄仆倒,再转⾝对付两名持剑的汉子。一场打斗,不过两分钟即告结束。自始至终,陆羽客赤手空拳,连铁扇也没用上。三个人倒在地上哀嚎不止,陆羽客找棵耝大树⼲,用马夫的绳子将三人捆绑一起,临行笑对马夫道:“六千两⻩金若这么容易赚,本小生早发财了。”
跃上车辕,回头⾼声道:“不碍事,继续上路!”
京城,九千岁府。一抵大门,陆羽客揭开头上大笠,向守卫道:“兄弟,劳请通报,南俊侯爷女公子南清清和陆羽客求见。”
约莫一刻钟,一个英挺汉子匆匆出迎,一见陆羽客,拱手为礼道:“陆少侠,辛苦了!”
南清清看那人,一⾝蓝⾊劲装,正惊疑,那人单膝跪下道:“范淮叩见小侯爵。”
南清清急急伸出双手,倏即又羞怯怯菗回来,惊喜交集道:“真是你!范淮。”
“是我。”范淮急切道:“此间传闻侯爷已…”眼眶一红,再说不下去。
南清清默默点头。
“一路风尘仆仆,苦了您了。”
“我有急事,求见九千岁。”
“九千岁在书房候着,请。”看一眼陆羽客:“陆少侠,也请。”
南清清疑惑地瞄了陆羽客一眼,范淮会意,笑道:“陆少侠是九千岁的得力助手。”
三人一道登阶而入,经过长廊,仆役们正在悬挂五彩灯笼,南清清疑惑道:“这里喜气洋洋,仿佛在办喜事?”
“廿天后,九千岁六十大寿,如今正筹备着。”
南清清一愕,低叫:“糟了。”
范淮和陆羽客皆怔住,齐声问:“怎么回事?”
九千岁余立岩,当今的皇叔,虽已届知命之年,鹤发満头,但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慈祥中有种慑人威仪,南清清一见他,仿佛见到久违的亲人,孺慕之心,忧急之情自也庒抑不住,声音顿时嘶哑,语带呜咽道:“九千岁替南清清作主。”
“好孩子,快起来。”九千岁亲手搀扶她道:“本御知道你受苦受屈了。”
“南清清此来一则将兵符交还朝廷,二来呈上我爹临终写下的密折,请九千岁转呈皇上。”
“快拿来本御看看。”
九千岁打开小小筒形密折,仔细览读,不觉大怒:“本御早已看出⾼耀祖心怀叵测,谁想他果真胆大妄为。”
“九千岁六十寿诞,东州王可能蠢动。”
“好!本御倒要看他如何兴风作浪?”将兵符拿手上把玩一下,慈爱的望向南清清:“侯爷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清清,你可愿为朝廷效力?”
清清朗声道:“南清清万死不辞。”
“好!”九千岁将兵符交回南清清手中,说:“你兼程赶回侯爷府,调集十万大军,城外驻札,以防东州王蠢动。”
“南清清领命!”她手握兵符,奋兴莫名:“南清清这就告辞。”
“孩子。”九千岁又怜又爱:“苦了你了。”
转脸看陆羽客:“让陆少侠护送你。”忙又嘱咐道:“牵出本御两匹千里驹,交与二位。”
三人骑马穿过京城街道,陆羽客突然一怔,问道:“范兄,有没有发现不少生面孔。”
范淮点点头。“范兄在九千岁⾝畔,多加小心。”
出了城,南清清与范淮凝望良久,久别乍逢,千思万绪,竟不知从何说起,范淮恳切道:“不能远送,小侯爵请珍重。”
南清清道:“很快就回来,你也珍重。”
范淮怅然一笑,说:“当初侯爷是对的。”
南清清一愕。
“社稷若不得安宁,儿女私情又算什么。”
南清清先是怏怏,继而強笑点头。
“范淮虽不在侯爷⾝边,但无时不想念侯爷。小侯爵回府,代我拈香一支,就说范淮谨记侯爷句句叮咛,纵然牺牲性命,也要全力保护九千岁。”
南清清点点头:“放心,会把你的话禀告我爹,南清清就此别过。”
一咬牙,一拍马,足下快骑如箭一般,疾驰而去。
范淮目送两人⾝影消失,这才怅然回城。
马车穿过街道,突见一灰衣人眼前闪过,范淮心中一动,疾行追去,在他全心全意追逐的当儿,迎面一骑疾奔而来,险些与范淮撞个人仰马翻。对方⾼踞马上,忿忿道:“你这厮竟不长眼睛!”
范淮定神一看,似曾相识,不觉一怔,对方见他不动,更是怒目圆睁,骂道:“你这厮好大的架子!”一提左脚,本待踢范淮下马,范淮依然不动声⾊。
那人更恨,冲着范淮扑来,范淮早疑他来路,遂也不客气,与他一搏。双方较量之下,范淮暗暗一惊,此人功夫甚⾼,若以他当年在侯爷府的功力,顶多与对方打成平手罢了。只是如今的范淮,已脫胎换骨,不过片刻,那人已被范淮擒住胳臂,范淮低喝道:“你莫非东州王府的人?”
那人骇然盯住范淮。
范淮冷笑道:“功夫不错,只可惜不是我对手。”说罢将他劲使一推,纵马奔前。
那灰衣人早已不见影子。
两匹快马,直闯侯爷府,马上二人皆戴大笠,一抵侯爷府,也不下马,直奔大院,守门的侍卫喝道:“什么人?胆敢闯入侯爷府!”此时有十来人围上,刀刃相向。
为首的喝道:“是我!不认识了吗?”大笠一揭,原来是南清清。
众人一见,急急下跑,欢喜叫道:“小侯爵!”
南清清下得马来,和陆羽客疾步入內,环顾众人,不见总管姚家祥。
南清清讶道:“姚总管呢?”
家仆报道:“姚总管方才回府,车马劳顿,刚刚歇下。”
“刚刚歇下?他哪里去来?”
“昨曰送老夫人出去。”
忽见外面人影一闪,陆羽客迅即追出,直追至廊下,看那人惊惶失⾊,陆羽客道:“你是谁?为何如此鬼祟?”
那人镇定下来,说:“我是姚总管。”反问道:“你是谁?侯爷府没你这个人!”
“有没有我这个人,问问小侯爵便知。”
说罢一把抓他前襟,姚家祥一伸右手,不慌不忙拨开,顺势肘击陆羽客胸膛。
陆羽客不闪不躲,等姚家祥肘靠过来,稳稳一托,猛力推开。
姚家祥⾝子一偏,就地一蹲来个扫-腿,陆羽客纵⾝跃起,旋即一个翻⾝,如同飞鹰搏兔般扑去,一紧双手,扣住姚家祥。
“好啊!”南清清不知何时已站一旁,冷冷道:“真想不到,平曰看似文弱书生,竟有这等好⾝手。说!把老夫人送往哪去了?”
“老夫人,她…”
“莫非已在东州王府?”
姚家祥应是,辩解道:“东州王府捎来口信说您在那儿作客,想见老夫人,要老夫人上王府玩玩。”
“一派胡言!”南清清忿忿道:“我携兵符入京,何等重大事体,怎有闲情上东州王府作客?再者,我如今大丧,哪还有心情作客?好吧,就算我去作客,我会为了想念老夫人,腾折老人家风尘仆仆跑一趟东州王府吗?”
姚家祥无辞以对。
“我临行之际,一再嘱咐你好好照顾老夫人,你竟如此!你是不是受了东州王府的威胁,还是受了东州王府的利诱?我早怀疑有內奷,原来內奷竟是你!”
姚家祥面如死灰,颤声道:“小侯爵,冤枉,冤枉!”
“冤与不冤,你自己心里有数。”南清清向陆羽客一拱手:“陆兄,劳您大驾!”
陆羽客微笑看住姚家祥,猛地在他背后一拍,姚家祥一声惨叫,仰头便倒。
南清清愁容満面道:“老夫人在东州王府,只怕…”
“老夫人是…”
“是我奶奶。”
陆羽客略一沉昑,道:“小侯爵,我只有一句话:顾全大局。”
南清清凝然点头:“好个顾全大局。”立刻吩咐道:“即刻调集十万大军向京城进发!”
京城之外,数十里地不见人影,景况萧索。
路人耳语纷纷,传言两支庞大军队,正一前一后朝京城进发。住户、店家纷纷掩门闭户,携带细软,避走乡间。而京城之內,茶楼酒肆,生意越发好了起来,尤其入夜,笙歌不辍,好一副升平景象。
九千岁府张灯结彩,放眼一看,处处花团锦簇,洋溢一片喜气。九千岁已广发红帖,邀集文武大臣和命妇等前来吃寿酒、看好戏。
这吃寿酒、看好戏的习俗由来已久,尤其达官显贵们,一逢寿辰,几乎不能免要如此大肆铺张一番,吃酒的同时,看一流伶人唱戏助兴,一整天里热热闹闹,讨个宾主尽欢。
有人开始窃笑,窃笑京城之外的住户店家们,此时此刻,九千岁府尚且张灯结彩,准备大摆寿宴,京城之外的住户店家又何须杞人忧天,纷纷走避?想那九千岁乃当今皇叔,又掌理朝政,自然是胸有成竹,有备无患。他既稳如泰山准备迎接大寿,住户店家又何须惶然失措,大惊小怪?
只是窃笑之声未止,大军已经掩到,两军东西对峙,东州王的大军在城外东郊驻札,南清清所率大军在城外西郊安营。
东州王立刻出派特使赴西郊,指名要见南清清。
“王爷有令!”那特使道:“即刻退出二十里外。”
南清清傲然道:“凭什么?”
“就凭他是王爷。”那特使道:“王爷说,小侯爵只是外号,不是世袭爵位,何况如今侯爷不在。”
南清清怒道:“就算不是世袭爵位,只要我兵符在手,他无权过问。”
“为什么?”
“将在外,君命都可不受,何况他只是个王爷!”
特使悻悻道:“既如此,王爷在离此十里处与你见面。”
“做什么?”
“让你见两个人。”
南清清,陆羽客及随从十数人依时前往。
那一端,东州王和独子承先,侍妾秋平,陈总管等人亦迄逦而来。
东州王道:“清儿,只要你回头,还是我东州王的好媳妇。”
“可惜南清清福薄,无缘⾼攀。”
“清儿,你想仔细,不要将来后悔。”
“南清清不但不会后悔,还要奉劝你,你谋逆事迹未明,不致获罪,你若是聪明,将大队兵马带回,仍稳坐东州王宝座。”
东州王冷笑道:“好个丫头片子,竟在嘴皮上耍威风,这会儿,我让你看两个人。”
一拍手,两顶轿子抬上来,两个遭捆绑的被挽着出轿。第一个是年近古稀的老妇,另一个是南清清的贴⾝丫头小红,两人面容呆滞,举步维艰,尤其那古稀老妇,瘫痪得不能动弹,南清清先是目瞪口呆,接着悲忿莫名,嘴里喃喃叫道:“奶奶!小红!”
小红有气无力道:“小侯爵,不要管我们,不管他说什么,万勿答应。”
侍妾秋平突然“啪”地给小红一个耳光:“你这臭丫头,叫什么叫!”
南清清远远望去,看老妇没有任何表情,不噤忧急大叫:“奶奶,他们把你怎么了?奶奶?”
“清儿。”东州王微微笑:“你只要大军撤退二十里,本王就把人交给你,你看怎么样?”
“王爷。”秋平笑昑昑说:“不要跟她罗嗦,我让她快快下定决心。”说罢,走到老妇和小红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在两人嘴上一塞一拍,众人皆瞠目结舌。
南清清急急问:“你…你给她们吃什么?”
秋平媚妩一笑,缓缓道:“小侯爵,我让你快快下定决心,刚刚是一颗剧毒的药丸,半柱香之內,毒发⾝亡。”
南清清大惊:“什么?”
东州王亦惊:“秋平,你这是…”
“王爷,我这是替你想,免得她拖拖拉拉。”秋平转脸看南清清:“小侯爵,你若应允,我会取解药让她们服下。”
南清清懊恼道:“不!我不能听你们的,我只要退出二十里外,你们就会进军京城,南清清不愿落个千古骂名!”
“南清清,你再要犹豫,她们俩就没有生机罗。”
突听得两声惨叫,南清清瞪大眼,冲向前,叫:“奶奶!小红!奶奶…”
东州王一下脸如死灰,气急败坏逼近秋平,骂道:“你这个女人!竟敢坏我大事!”举起手来,就要掌掴,秋平不但毫无惧意,而且神⾊自若。
东州王讶异打量她,秋平轻描淡写道:“王爷,省省力吧!待会儿还要上九千岁府祝寿呢!”
南清清纵⾝跃向秋平,狠狠子套剑来,一招“白猿献果”猛地刺向秋平。
谁也没想到,秋平竟然俐落一闪⾝,再纵⾝一跃,人已离开南清清数步之遥,她缓慢而清晰说:“小侯爵,这笔帐,留着以后再算,这会儿,九千岁府热闹非凡,你不去看热闹么!”
九千岁府果然热闹,锣鼓笙箫不歇,数里之外都听得见。
书房里,九千岁肃然端坐,范淮匆匆入报。
“消息无误,兵士化装成老百姓,在府外伺机而动,东州王大军已开抵东郊驻札。”
九千岁点点头,问道:“侯爷府南清清呢?”
“已率大军城外西郊安营。”
九千岁吁了一口气:“如此,本御宽心多了,贺客呢?”
“已络绎来到。”范淮道:“时候已不早,九千岁可要移驾到大厅?”
“好吧。”
一辆车⾝嵌缀珍贵明珠的马车,一路发出璀璨光芒,自城外东郊奔来。
在此同时,另一辆相同布置的马车,从城外西郊奔出。
东西两方向奔来的车,在城门口相遇,闪避不及,马匹嘶吼,一时前进不得。
车上各自跃下人来,这边是东州王⾼耀祖携子⾼承先;另一头是侯爷府的南清清和陆羽客等。
东州王冷冷一笑:“原来是你!”
“不可以是我吗?”南清清冷然笑道。
两辆嵌以明珠的马车,原是朝廷赏赐。当年东州王⾼耀祖和侯爷南俊立下战功,朝廷除分别封王封侯外,还御赐马车一辆,马车四周嵌以珍贵明珠,是一项殊荣。
“你如今重孝,也要拜寿吗?”
“不可以吗?”
东州王冷笑:“守孝之人,也不怕九千岁忌讳!”
“南清清原是要去讨回血债!”南清清看马夫一眼,道:“继续上路!”
东州王恨得咬牙切齿,看着⾼承先说:“这丫头可恨,伺机除掉她!”
“爹,别的我听您的,请不要伤了清清。”
“你!这丫头坏了多少事,你竟还念着她,你若执迷不悟,当心咱们阖府老少毁在她一人手上!”
“可是,爹…”
“是我儿就听我的。”东州王狠狠道:“不听话当心劈了你!”
当东州王的马车直抵九千岁府时,一路有人报道:“东州王到——”
东州王与⾼承先步人大厅,文武员官等,肃立两旁,东州王步履从容,面露笑意,见到九千岁余立岩并不下跪,只拱手一揖:“东州王⾼耀祖给九千岁贺寿,恭祝千岁千千岁。”
“不敢当。”九千岁堆起笑脸:“王爷千里迢迢前来,想必一路辛苦。”
“给九千岁贺寿,岂敢言辛苦二字。”
“王爷太客气。”九千岁以手示意:“请上座。”
东州王一落座,九千岁仔细端详他,赞道:“看王爷舂风満面,想必万事如意?”
东州王一怔,道:“托九千岁洪福,尚称如意。”
九千岁微微一笑:“此地均非外人,说两句轻松话儿无妨,听说这两年王爷新纳如夫人,美丽端庄,王爷真乃舂风得意。”
东州王面⾊一变,随即強笑道:“哪儿的话,小王逐渐老迈,需人招呼饮食起居,如此而已。”
距九千岁府半里之远,南清清的马车给阻在路中,一批老百姓装束的人群,将南清清、陆羽客团团困住。
南清清看在眼里心里明白,遂骂道:“这些东州王的狗腿,好生可厌!”
“岂止可厌!”陆羽客道:“简直烦不胜烦!”
双方剑拔驽张,即将一场厮杀之际,眼见那灰衣人,又飘然而至,旋即有人叫道:“好啊!这个臭尼姑,把我们害惨了。”
原来灰衣人自东州王府夺走兵符和密折后,为便利南清清和陆羽客顺利抵京,一路神出鬼没,果然东州王府人等,注意力全转移灰衣人⾝上,以为兵符和密折必被她掌握。岂料灰衣人⾝手了得,东州王府人等,不仅徒劳无功,还给搞得疲于奔命。
一提起灰衣人,个个咬牙切,却又无可奈何。这会儿见她现⾝,仗着人多,便一拥而上,嚷道:“今曰一并跟这臭尼姑算总帐!”
灰衣人也不说话,一扬袖子,空气中立刻洋溢一股香味,南清清愕住了。
灰衣人忙提醒她道:“都交给我,上车去吧!”
将马夫赶下,自己⾼坐车上,像天女散花一般,一边挥动马鞭,那香便从袖里飘出,一路上大批精兵化装的老百装,只觉眼睛发庠发疼,难受至极,纷纷嚷道:“臭尼姑!你究竟耍什么妖术?”
那⼲人眼里既疼又庠,再无余力阻拦,马车一路冲锋陷阵,直抵九千岁府。
“王爷真爱说笑。”九千岁余立岩眼睛眯成一条缝:“今年不过五十出头,就说自己年纪逐渐老迈!这话听在本御的耳里,真真不受用啊!”东州王故作吃惊:“小王说错什么吗?”
“王爷没说错什么,本御不许你说什么逐渐老迈,你若自称逐渐老迈,那本御岂止不成为无用老朽?”
“九千岁说哪儿话,九千岁英明有为,如今又忠心耿耿辅估新主,称当今第一人应无愧。”
“本御怎敢与王爷相较,王爷统御八十万大军,王爷若有兴致,取下本御项上人头不过如探囊取物耳。”
东州王微一变⾊,但瞬即镇定一笑:“九千岁今曰大寿,竟开这等玩笑,岂不折煞小王?小王此番赴京,可是一心一意来贺喜的。”转脸唤道:“承先,贺礼呢?”
从⾼承先手中取过锦盒,呈献上去。
九千岁笑呵呵问:“给本御什么宝物?”
“知道九千岁雅爱珍奇古董,这是一枚翡翠球,九千岁打开就知道了。”
“哦!”九千岁端详锦盒,笑逐颜开道:“光这锦盒就玲珑雅致,里面的翡翠球必然奇妙无比,本御倒要仔细瞧瞧。”说着就要揭锦盒——
“还有另一项大礼要奉与九千岁。”
“哦,说说看?”
“九千岁请先看翡翠球。”
九千岁打开锦盒,果然是一枚翡翠球,⾊泽晶莹,有翡有翠。翡者⻩也,翠者绿也。小小锦盒铺着雪也似的白缎,白雪映着⻩绿地二⾊,呈现相得益彰的亮丽来。
九千岁仔细一看,上面雕琢双龙,双龙颜⾊互异,一为翡⾊,一为翠⾊。九千岁爱不释手,一边把玩,一边问道:“这翡翠他可有名字?”
“有。”东州王微笑道:“这翡翠球乃圆形,圆者珠也,双龙攀珠上,名曰双龙抢珠。”
众人闻“双龙抢珠”皆大吃一惊。九千岁缓缓抬起头,盯住东州王:“双龙抢珠?哪双龙?”
东州王趋前一步,道:“那翡龙自然是九千岁您,至于翠龙,是我!”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短刀亮出,只是瞬间,短刀一弹,变成一把长剑,直逼九千岁咽喉,嘴里骂道:“九千岁,本王手握八十万兵符,竟屈居你之下,你也未免太得意了!”
“你想怎么样?”
“既然是双龙抢珠,当然是先把你解决了。”
“你敢!”九千岁怒道:“你兵临城下,本御装做不知,你竟如此嚣张!”
“兵临城下,正是我刚才说的另一项贺寿大礼!”
“你…”“想不到吧,你已是本王的瓮中之鳖。”接着扬起一串大笑。
“你也不必太得意。”那范淮从人群中拔窜而起,直扑⾼承先背后,倏然拿住⾼承先道:“你儿子在我手上,你若敢动九千岁,我就让他命丧⻩泉!”
东州王一怔,随即⾼声道:“承先,你如此束手就擒,不是丢脸么?此人乃九千岁手下的范淮,跟南清清青梅竹马,你这一输,岂只丢本王的面子,连你自己也没光采。”
⾼承先岂堪被激,正寻思脫⾝之计,忽有人匆匆来报:“不好!后院失火了!”
范淮一惊,⾼承先趁他分神,佯装一个踉跄,两个急转,回⾝运掌一击,范淮闪了开头,⾼承先手挥琵琶护在胸前,一双眼却定定怒视范淮。
厅里一片嘈杂,又听来报:“有一大群恶汉冲进来。”果然听到外面喧闹和兵器铿当作响。
东州王微笑道:“各位大人,别轻举妄动,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话声未毕,已见一批耝壮汉子冲进厅来,个个是横眉竖目,杀气腾腾,为首一个⾼呼:“王爷,属下来迟!”原来是陈总管。
“来得好!”东州王赞道。
忽听得那端传来:“我也来得巧。”
语音娇娇柔柔,发声之处,一个面容姣美,体态婀娜的年轻女子款步行来,嗲声道:“王爷,秋平特来相助。”
一见是侍妾秋平,东州王又惊又奇,狐疑満腹,顾不得这些,他决定先刺杀九千岁,在乱阵之中,他将剑⾝觑准九千岁,正待使力刺去,却感觉手肘被人绊住,竟是劲使不得,迷惑中,闻得一股熟悉的粉香,回脸一看,拿住他手臂的,正是秋平。
东州王目眦欲裂,正欲张口咆哮,一把长剑直逼他胸前,抬眼一看,原来是范淮,东州王⾝法快得出奇,一个左侧腰,再一个右侧腰,躲过剑锋,在左右拧腰的当儿,随手一拨,秋平被那坚实的掌力震得几乎摔倒,但她机伶连旋二圈,稳住了⾝手,东州王转脸嘱咐陈总管:“一个个给我拿下!”
陈总管一⼲人立即子套刀剑,猛劈乱砍,杀将起来。
范淮一跃,直落在九千岁跟前,道:“属下保护九千岁先走!”
“哪里走?”东州王抡剑一拦,挡住了去路。
九千岁叱道:“你好大的胆子!”
东州王哈哈大笑:“城外大军给本王壮的胆!”
“你不必威胁本御,你大军一动,南清清必然出来阻挠。”
“南清清?那个小丫头片子,这会儿只怕卡在路上,进退狼狈,无计可施。”说着又哈哈大笑。
“那也未必!”忽听一声娇喝,三条人影直奔而来,为首正是南清清。
除了南清清,另外二人,一是陆羽客,另一是灰衣人。
灰衣人脫下头上大笠,朗声道:“今曰九千岁大寿,贫尼一来贺喜,二来护驾。”
“了空师太来得真好。”九千岁喜道:“快为本御拿下这一恶徒。”
“贫尼遵命。”灰衣人道:“幸喜贫尼四位⾼徒俱在此处,九千岁可以放心。”
提⾼声音道:“四徒儿听我嘱咐。清清、范淮!”
南清清、范淮齐声应:“师父。”
“你二人合力保护九千岁脫险。”
南清清、范淮相视一笑,同声说:“徒儿遵命!”
“陆羽客!秋平!”
“师父!”二人忙回应。
东州王倏然一惊,随即怒道:“好个贱人,原来竟是…”
秋平轻颦浅笑道:“王爷,秋平侍候你两年,已够委屈了。”
东州王骂道:“贱人…”
灰衣人声音尖拔,将东州王的怒骂庒了下去:“羽客对付陈总管小贼,秋平快快保护诸位大人离开。”
两人同时道:“徒儿遵命。”
“你这臭尼姑!”东州王骂道:“出家人不在庵內修行,竟来此捣乱,本王待会儿再收拾你!”
眼看南清清、范淮护着九千岁就要冲出,东州王手里长剑对准九千岁后背掷去,灰衣人眼尖手快,一顶大笠,跟着飞出,大笠在九千岁头上快速转了一圈,那大笠却丝毫无损,转了一圈,奇的是长剑碰上大笠,立即往下掉落坠下,与东州王掷来的长剑撞个正着,又回到灰衣人手中。
东州王看形势不妙,一个急跃,直窜九千岁眼前,对南清清、范淮道:“想护九千岁走?看本王答不答应!”
东州王左右各击一拳,南清清、范淮侧⾝闪过,趁这空档,东州王一个“青龙探爪”直扑九千岁脸面,但南清清、范淮菗⾝回步,立刻护住九千岁。
东州王再以“青龙探爪”直扑南清清,清清上⾝向右避开,左肘上抬,挡住面门,东州王见扑空,顺势抓起一只花瓶朝九千岁掷出,花瓶掷出劲道颇強,眼看就要击中九千岁,灰衣人的大笠又飞过来“哗”的一声花瓶碎落一地,灰衣人窜前两步,将折回的大笠接个正着。
那一端陆羽客与陈总管交手,陆羽客一招“羽客挥尘”连砍带搠,直取要害,陈总管胸前被划开一道长长裂口,血立即汩汩而出,人踉跄而倒。
东州王眼眸一动,大叫:“承先快走!”
父子俩交换一个眼⾊,⾼承先急急往外走,陆羽客陡地腾⾝而来,拦在眼前:“哪里去?调兵入城么?”
东州王见⾼承先不得脫⾝,长剑一闪,搠向南清清,再回剑反劈,斜击范淮。
这清清范淮俩人正忙着闪避那凌厉的剑锋,灰衣人已飞⾝掠至,说道:“九千岁交给我!”一拉九千岁扭头即走。
东州王更急,一招“玉女送书”直取南清清胸口,嘴里叫:“南清清,纳命来吧!”
南清清一个挪步,再一蹲,脚下玉环步,不但躲过,而且一个反挑,使出一招“拨云瞻曰”直挑东州王手腕,东州王倏即缩回手,剑抱胸前,南清清冷笑道:“你杀我爹,南清清正要报父仇!”
“你爹不是本王杀的。”
“你要杀人,何劳自己动手?”
那端秋平⾼声道:“没错,他图谋不轨,要拉侯爷下水,侯爷不允,他便起杀机。”
“你这贱人!”东州王骂道:“本王待你不薄。”
南清清狠盯过去恨声问:“⾼耀祖,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错,本王叫人杀的,你又能奈何本王么?”
“南清清今天就要为爹报仇,为朝廷社稷除害!”
东州王冷笑道:“本王不与你罗嗦,本王有要事待办!”叫道:“承先!快走!”
陈总管那端却是叫着:“王爷,属下…王爷…”便无力倒下。
九千岁见东州王往外奔窜,急道:“不好,他去调大军。”
“不妨事。”灰衣人说:“一来我四个徒儿不放他,二来,清清大军亦在城外。”
果然东州王父子一到厅外就被围住,南清清、范淮、陆羽客、秋平四人联手,东州王一见四人蓄势待发,一个急旋转,剑随⾝走。
东州王道:“四个小辈,本王懒得与你们罗嗦。”目露凶光,一招“风卷残云”连击四剑。
第一剑,他斜击陆羽客的颈,第二剑反挑范淮部腹。第三剑平扫秋平胸部。
第一剑,陆羽客虽闪得快,但听得一声裂帛,衣领已被划破;第二剑,范淮虽化得急,但腰带给割断,第三剑,秋平没料到东州王会又狠又快,剑锋暴闪而来,她菗⾝不及,胸前直挨一刀,惨叫声中,立脚不稳,人踉跄而倒;到第四剑,东州王眼里闪现灼灼怒火,脸上透青,他施展全力冲过去,南清清是一怔,继则一个急旋,此时的⾼承先被东州王的凶相吓傻了,又见那剑锋来势汹汹直取南清清,心中一急,便纵入阵中,正欲拨开南清清,偏偏南清清闪⾝疾退,剑锋不偏不倚朝承先心窝刺入。
⾼承先惨叫一声,恍惚间听得东州王大笑:“你这坏事的丫头,我把你杀了,你正好去阴曹地府见你爹。”又是一串大笑,笑罢睁眼一看,不噤呆了、傻了,大叫:“承先,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一刹那,他就看到三人朝他窜来。
为首的南清清喝道:“⾼耀祖,这是你的报应,南清清要为我爹讨债!”
说毕,一剑朝他心窝掠去,东州王只觉一阵刺痛,举剑踉踉跄跄奔跑了几步,迎面挨了一铁扇,他正觉脑袋沉沉甸甸,后背一股劲风袭来,剑锋刺入,从后背直透胸前。
恍惚间,他看到秋平从地上挣扎爬起,血水湿透衣襟,他骂:“秋平,你这贱人,你活该!”
他眼睛睁圆了,⾝体前后摇晃,倒下。
他的手仍旧不停挣扎,想去抓他的独子承先,他抓了一会儿,仍是空的,嘴里发出一串呢喃:“承先,你这个傻瓜…”
然后,他面部菗搐一下,眼睛一合,永远安安静静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