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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罗老太爷

目录

  (一)

  灰鼠帮是最近江湖上刚刚兴起的一个帮派。

  这个帮派历史虽短,但却是所有帮派中发展得最快的一个帮派。

  快得几乎比繁殖中的大老鼠生小老鼠还要快。

  灰鼠帮发展的声势尽管快速惊人,但在江湖上的评价并不高。就像一窝老鼠,无论长得多肥多壮,也不会受人尊敬一样。

  有人养狗,有人养猫,甚至有人养老虎养豹:但绝不会有人养老鼠。

  关于这点,灰鼠帮的人当然知道。

  他们既然知道。为什么又偏偏取名为灰鼠帮呢?

  据他们自己解释:老鼠虽然不受一般人,但老鼠也有他们的长处。

  老鼠繁殖得快。

  老鼠破坏力强。

  老鼠永远消灭不了。

  所以,尽管你讨厌他,甚至痛恨他;但你绝不能不承认他们用存在,绝不能不承认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影响力。

  这是事实。

  没有人喜欢老鼠,但也没有人能从这个世界上赶得走老鼠。

  他永远活动在黑暗中。

  他永远活动在你的前后左右。

  只要他高兴,他随时可以毁掉你最心爱的东西。

  无论你想尽多少方法,你对他们也无可奈何;就算你拼得玉石俱焚,对他们的损害也极为有限。

  他们生活得也许并不光荣。

  但他们活得很逍遥,很自在,而且一定会子子孙孙的绵延下去。

  你对灰鼠帮这个帮名还有什么意见?

  (二)

  花酒堂的主人,也不喜欢老鼠。

  花酒堂的主人就是罗老太爷。

  花酒堂这三个字是罗老太爷自己选定的。

  他认为古人为自己的庭园庄地起别号,都犯了一个共同的老毛病。

  不是太俗气,便是太寒

  所以,他决定要为自己的府第取一个既风雅而又不失官贵气的别号。

  他最后决定的三个字,便是花酒堂。

  花园锦簇,诗书棋酒。两者各取其一,贵雅兼备。

  有“花”有“酒”夫复何求。

  如有老朋友告诉他:一般人上酒家院喝酒,都叫做唤“花酒”他将居处取名为“花酒堂”是否妥当?

  罗老太爷哈哈一笑道:“上酒家院暖花酒,也不失为风韵事一段。老夫七个姨太太,那个不是堂子里接出来的?花酒堂、花酒堂、风、雅致、响亮、一语数关,的它那点不好?”

  今天,天气不算坏。

  罗老太爷正在花园里剪花草。

  这是他的月常功课之一。

  他觉得一般人一旦到达了像他目前这样的身份地位,经常都会忽略一件事。

  那便是活动太少。

  所以,他当天除了不可避免的应酬之外,一定会出一段时间来活动活动。

  不是在庭园里活动;一便是跟姣太太活动。

  尤其后者,他一向认为是男人的不老良方之一。

  罗老太爷在江湖上的外号是“七星金

  不过,关洛道上的同道都很清楚,罗老太爷在他那的功夫实在并不怎么样。

  他能在关裕道上混得起来,并且能一直站得住脚,可说全靠他的手脑和机智;靠他的广泛的游,以及善于笼络人心。

  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一头老狐狸。

  有人开玩笑说:罗老太爷的法其实并不弱,只不过这不是“七星金”而是另一只有“七星”标记的“

  关于这点,罗老太爷完全承认。

  并且相当引以为荣。

  要讨七个姨太太,无论在财力上或精力上,都不是人人可以办得到的。

  而他,罗老太爷办到了,而且处理得相当成功。

  罗老太爷昨晚是在五姨太太房里过的夜。

  七个姨太太之中,以这位五姨太太年纪最大,也以这位五姨太太的姿最为平庸。

  然而,奇怪的是,罗老太爷最喜欢的人,偏偏就是这位五姨太太。

  这位五姨太太究竟有什么长处,外人自是难得而知。

  大家只知道这位五姨太太与其他几位姨太太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这位五设太太多认识几个字,待人比较和气,心较为豁达。

  例如其他的姨太太都喊罗老太爷为“老爷子”只有这位五姨太太喊罗老太爷的本名“壮”

  喊“壮”当然较喊“老爷子”来得亲切而又充情意。

  也许有人以为这只是一种生活的细节,不值得注意。

  但是,很多女人花尽心血,都得不到男人的心,便是因为忽略了这方面的“小巧功夫”

  昨夜,这位五姨太太不知从什么地方的感触,忽然凑在罗老太爷耳边,轻轻的道:“壮,你该点药吃吃了。”

  罗老太爷道:“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吃药?”

  五姨太太道:“奴是一番好意!”

  罗老太爷道:“吃什么药?”

  五姨太太娇攻道:“如若我是丈夫,就吃那种药,懂吗?”

  罗老太爷事后想想,心里实在很不是味道。

  但是,他知道这怪不得五姨太太。

  她说的是实话。

  所以,今天天气虽好,罗老太爷的心情却坏造了。

  一双小粉蝶在花丛里愉快地飞过来又飞过去,一会儿停在这杂花蕊上,一会儿又停去那朵花蕊上,来来去去,或久或暂,忽东忽西。挥洒自如。罗老太爷几乎瞧痴了。

  好半晌后,他忽然转过身去喊了一个名字,一名清秀的小书值立即应声飞奔而至。

  罗老太爷道:“去叫罗三来。”

  小憧道:“是。”

  罗老大爷此刻口中的“罗三”就是“罗三爷”

  罗三爷今天显然什么地方也没有去,因为没隔多大工夫,他就跟在小书憧后面进来了。”

  罗老爷摆出一脸庄严之道:“葫芦巷的那个怪道人,最近在不在?”

  罗三爷必恭必敬的躬道:“回老爷子,好像在。”

  罗老太爷道:“上次那种药,去叫他再配几付来。药材一定要道地,银子多一点无妨。”

  罗三爷道:“是!”据罗三爷私下向人宣称,罗老太爷特他,一向就如同对待亲兄弟一样。如今看起来,罗老太爷如能当他是个亲信的老奴才,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怪不得这位罗三爷始终不肯透他在罗府究竟是那一方面的管事。

  他是个管事,并没有错。可是,他又怎能告诉你,他管的是专替罗老太爷配“那种药”?

  罗三爷正待转身离去,罗老太爷忽然遭:“漫一点。”

  罗三爷惶然止步。

  罗老太爷道:“听五姨娘房里一个小丫头说,昨晚上你有事要见我?”

  “是的。”

  “什么事?”

  罗三爷走上两步,低声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话,罗老太爷一哦道:“有这等事?”

  罗三爷点点头,没有开口。

  罗老太爷又向站在远远的小书憧道:“去请唐老夫子来。”

  不一会,一个像大烟鬼似的驼背老人,慢慢的走进花园。这驼背老人瘦得只剩一把皮包骨,括像已三个月未沾茶水。但是,看罗老太爷的态度,却似乎对这老人十分敬重。

  他命令罗三爷道:“那厮多大年纪?生做什么模样?你仔细的再跟唐老夫子说一遍!”

  于是,罗三爷又将昨天彭麻子茶楼里那个黑衣汉子种种描述了一遍。

  罗老太爷转向唐老夫子道:“夫子可想得出此人是何来路?”

  唐老夫子捻着颔下那几稀疏的焦黄胡子,瞑目沉了片刻,道:“晤,三十来岁…家穿黑色衣服…脾气躁…轻功好…兵刃是把剪刀…哈晤,不晓得是不是山西‘太原四义’中的老四‘黑豹’秦世伟?”

  罗老太爷点头道:“好!麻烦夫子顺便知照蔡家弟兄一声,要他们尽快去把这个家伙的落脚地点找出来,替老夫好好的给他一顿教训。”

  唐老夫子离去后,罗老爷又对罗三爷道:“你去葫芦巷办好了事,回头再替我去把那个姓丁的于找来。”

  罗三爷微微一愣道:“找那小子干什么?”

  罗老太爷望着罗三爷,眼光中充怜悯之,就像在望着一个超级大白痴。

  暮春天气,碰上好太阳,虽说会令人有种暖洋洋的感觉,但还不至于会暖到令人流汗的程度。

  罗三爷已在流汗。

  罗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道:“就算一头猪,也不该笨成这副样子。”

  他突然面孔一沉,道:“你这把年纪,难道活到狗头上去了?昨天以暗器解救姓吴的小子,却想嫁祸于你的那个人,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想出他是谁?”

  一个人的成功,决不是偶然的;像罗老太爷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关洛道上的同道都知道,罗老太爷的那七星金,如果说它是一种武器,例不如说它是种装饰品,反而来得恰当些。

  但是,罗老太爷终于成功了,这可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今天关洛道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已用不着罗老太亲自动手。

  罗老太爷那七星金,已高高的横悬在大堂上;真正的成为一件装饰品了。

  今天,罗老太爷手底下有的是人才,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直到目前为止,罗老太爷显然剩下一件事,尚无法由别人代劳。

  那便是下达命令。

  一个有权下达命令的人,别人只知道羡慕他的威风,很少有人深一步地加以研究,其实下命令是一门相当深奥的学问。

  进行一场战争也好,进行一宗买卖也好,其成败得失,往往是决定于主事者最后的一念之间。

  罗老太爷目前手底下的杀手,少说点也在五十名以上。这些杀手的武功,个个都比罗老太爷不知要强多少倍。但是,他们在罗老太爷的支配下,却一个个像猪狗般的忠诚与驯服。

  为什么?

  因为罗老太爷有主张,他们没有。罗老太爷会下命令,他们不会。

  罗老太爷是个很会下命令的人。

  他的命令经常都下得恰到好处。

  这便是罗老太爷为什么会以一身并不出色的武功,却能在今天关洛道上主宰一方的原因。

  唐老夫子的判断完全正确。

  黑衣汉子果然就是“太原四义”中的老四“黑豹”秦世伟。

  黑豹秦世伟此刻正在一家小店里喝酒。

  这家小酒店,靠近此门,是出人北门的必经之地。

  蔡家兄弟出了花酒堂,进人北门没走多远,便毫不费事的发现了他们要找的目标。

  黑豹秦世伟显然是个不喜欢随便花费金钱的人。

  他叫了一大壶酒,面前却只放了两小碟廉价的卤菜,以及一碟由店家免费供应的山西老醋。

  他右臂着布带,好像昨天在彭麻子茶楼换的那一下,还没有完全复原。

  蔡家兄弟跨进门,这位黑豹便有了警觉。

  不过,他也只淡淡的瞄了蔡家兄弟一眼,便又自顾自继续喝他的老酒,他似乎并没把这对兄弟放在心上。

  蔡家兄弟老大叫蔡大,老二叫蔡二。

  两兄弟的名字虽然取得土气,但武功可一点也不土。

  过去关洛道上人人畏惧如佛的“渲关双刀”便是死在两兄弟的三节下。那是罗老太爷并渲关如意赌坊赌一记毒招。“滇关双刀”一死,谨关以西,便势如破竹整个的为罗老太爷所席卷。

  所以,罗老太爷能有今天,蔡家兄弟亦不失为功臣之一。

  由于两兄弟的三节很力量轻轻松松的“摆”平了以刀法法扬威于黑道的“渲关双刀”这无疑也是罗老太爷今天拨派两兄弟来教训黑豹秦世伟的原因,因为黑豹兵刃也是刀。

  罗老太爷虽然不会下棋,但在人力运用方面,却像一位高段棋士,着着紧凑,绝无一步围棋。

  小酒店的老板是当地人,当然不会不认识这两位罗老太爷麾下的名杀手。

  两兄弟一进门,胡老板赔笑相

  两兄弟一挥手,胡老板立即退下。

  他非常清楚,像他这种小酒店,绝不是罗府杀手光顾的地方,这两兄弟突然双双莅临,必然另有事故。如果他想少惹点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远远站开。

  能不动就不动,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蔡家兄弟进门之后,便在黑豹对面靠门一副座头分两边坐下。

  两兄弟轮将黑豹打量了一会,蔡大首先皮笑不笑地道:“这位秦朋友远从太原来,一路辛苦了。”

  黑豹抬头一哦道:“两位居然认识我秦某人?真是荣幸之至。”

  他不等话完,眼光便已落去正在夹菜筷子上。

  蔡二接着道:“在下兄弟姓蔡,他叫蔡大,我叫蔡二。”

  黑豹慢声道:“久仰。”

  自渲关一战后,这两兄弟可说是已成了关洛道上家喻户晓的人物。

  太原离洛并不远,他们既然知道有个太原四义,太原四义当然也应该对他们蔡氏双雄有个耳闻。

  没想到黑豹竟好像听到的是阿猫阿狗一样,随随便便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蔡大呼了一声,忍住腔怒火道:“见台的架子可真不小!”

  黑豹侧目道:“洛城里好几万人,难道不管他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我一个个都得去赔了笑脸套近乎?“获二厉声道:“不管你伙计眼光有多高,洛城里有一个,你却非理不可!”

  黑豹道:“谁?”

  蔡二道:“罗老太爷!”

  黑豹点头道:“这位罗老大爷我听人提起过。”

  蔡二道:“按照一般江湖札节,你伙计来到洛,第一个就该去拜会罗老太爷。”

  黑豹道:“是的,我是想去,只是还没有去。”

  蔡二道:“为什么还没有去?”

  黑豹道:“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一家像样的冥纸店。”

  两兄弟然变

  黑豹从容回答道:“如果两位真的没听清楚,我当然还可以重说一遍。”

  蔡二忽然起身道:“洛城里的冥纸店,我们兄弟清楚得很,念在你朋友远道而来,等会儿我们兄弟二人为你烧个双份就是了。”

  他话说完,人已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对准黑豹鼻失就是一拳。”

  黑豹已有准备。

  蔡二拳到,他上身一闪,避开来势,同时,脚踢并凳子,跳起身来,以左臂向来拳格去。

  他的动作敏捷得果然像头豹子。

  蔡大也站了起来,但显然并无落场助拳之意。

  他对蔡二拳脚上的功夫有信心。

  店堂里地方不大,一旦动上了手,除了硬拼硬拆,别无其他选择。

  蔡二的拳脚功夫果然不俗,只不过三两招。便将黑豹返去一角。

  黑豹一条右臂受伤尚未复原,只能以一条左臂应战,自然吃亏不少。一不过,他这个黑豹的外号,来得也不容易。

  豹子不仅敏捷,也很聪朋。

  蔡二占尽上风,杀机顿起。他突然使出一招金组手,双臂成斜十字叉,双掌同时向前推出。这是一招应招。

  这一招的杀着是在双掌接近敌方身躯后,双臂突然分开,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端视敌方如何闪避而薄战攻击敌方两处不同的部位。

  他这一招是专门为对付黑豹才使出来的。

  因为黑豹只剩得一条左臂可用,两处受攻,决难兼顾。他没有料错。

  黑豹果然无法招架。

  黑豹突然倒下。

  他是在敌人双掌尚未拍落之前,自己倒下去的。

  蔡二一愣,一个念头尚未转完,黑豹已一脚飞起,像飞锤般一脚蹬在他的心窝上!

  只听好的一声,蔡二上身一颠,张口出一道血泉,一条身躯则像飞鱼似的向后倒飞出去。

  蔡大伸手没有接住。

  蔡二凌空摔落,落地只抖了几抖,便没有再动弹。

  蔡大牙一咬,双目火赤。

  突然呼的一声抖出三节,身形同时掠出店的自黑豹紧跟着冲了出去。

  蔡大见他竟然未带刀出来,似乎有点意外。不过,蔡二一死,这些细节,已无暇去计较了。

  他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

  血债血还,要黑豹的命!

  黑豹也像是铁定了心肠,人一冲出店门,使朝蔡大扑了过去。

  蔡大冷笑。三节直打横抡,左缩右伸,如怪蟒窜,指向黑豹的要害。

  他不仅要黑豹死在他的三节下,而且要黑豹死得其惨无比,这样他才能腔怨毒,才对得起死去的蔡玉。

  洛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便是酒楼、赌场,这些都在北门太平坊,而这条大街,正是太平坊的心脉。

  只一眨眼工夫,大街两头,便像以推似的挤了闲人。

  这些人十之七八都认识蔡大,对黑豹则很陌生。

  不过,尽管大家都不清楚跟蔡大手的黑衣汉是何来路,这时却都不约而同的希望这黑衣汉子能打赢这一仗。

  关洛道上的人尊敬罗老太爷,并不是尊敬这位老大爷的为人,而是尊敬这位老太爷的“拳头”

  他们虽然不敢奢望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太爷有一天能报应给他们看,但能看到他手下的杀手吃点苦头,也聊胜于无。

  然而,令人忧心的是,照目前的战况看起来,黑衣汉子的胜算似乎并不大。

  一黑豹的轻身功夫的确令人赞赏。

  如果他的右臂不受伤,如果他手上有把长刀,蔡大很可能不是他的敌手。

  而现在,黑豹惟一能做到的,便是忙着窜高伏低,尽量设法问躲蔡大的三节

  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人丛中忽然有个带孩子气的声音轻轻叹息着道:“这都怪我不好。”

  另一人道:“这话怎么谈?”

  带孩子气的声音道:“昨天要不是我在彭麻子来楼里逗他冒火,你也不会为了救我暗器伤他。如果他右臂没有受伤,他现在就不会窘成这副样子了。”

  另一人道:“你以为他输定了?”

  带孩子气的声音像吃惊,叉像是充了兴奋。道:“难道这姓秦的还有绝活儿?”

  另,人笑笑道:“罗老大爷知道这位黑豹增长刀法,故意派两名使三节的杀手来对付他,这一着棋并没有食只可惜还有一件事他不知道。”

  “哪件事?”

  “等着瞧吧!”

  罗老太爷不知道的事,大家马上就知道了。

  黑豹闪避而不还手,原来他是在等待对方现出空门。

  现在,他等到了。

  就在蔡大三节抖直,一点向黑豹心窝之际,黑豹突然一扭避过尖,擦而上,正面抢扑蔡大出空门的腹大档。

  蔡大一嘿,并不在意。

  三节的好处就在收放自如,或长或短,变化万千。

  对方空着一双手其实等于一只手他随时可以带回扫,扫断对方的筋骨。

  退一步说,就是空手对空手,他以两只手对一只手,也是稳胜券。

  就在他收后退,准备变化新招时,黑豹左手一扬,手上忽然多了一把短刀。

  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刀不长,只七寸左右,冷森如狼牙。

  蔡大大吃一惊。

  刀是哪里来的?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时不妙之感。但是,已经太迟了。

  黑豹像豹子似的向前一扑,只见银光一闪,七寸长的短刀,已悬柄人蔡大的咽喉!

  这就是罗老太爷不知道的事情。

  他不知道黑豹擅长的是长短刀。

  右手长刀,左手短刀。

  长刀应敌,短刀杀人!

  血战结束,闲人慢慢散去。

  没有人议论这场血战,也很少有人关心这场血战。

  自从罗老太爷定居洛以来,这一类的事件,大家已看得太多太多了。一场刀光剑影死上三两个人,又算得什么?

  出了太平坊,便是富贵坊。

  洛城中共分三十六坊,其中只有两个坊的坊名取得特别怪异,那便是“力平坊”和“富贵坊”

  “太平坊”自由开赌场、技院、酒楼以来,经常难得有一天太平。

  “富贵坊”则尽人皆知为全城最贫穷的地方。“。这一带冷落而凄清,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菜和愁容。

  这是个被人遗忘的区域。

  从没有关心这一带的人是如何在生活的漩涡中挣扎;而这一带的人,也很少关心外面发生的事;无论什么事,他们都不关。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活,自己一家大小的一三餐。

  吴大头走在前头,边走边提耳子,不住前南自语:“奇怪,奇怪,真是愈想愈是奇怪。”

  丁谷道:“什么事奇怪?”

  吴大头道:“太原四义在江湖上的名气根本说不上如何响亮,没想到四义中的黑豹竟然如此厉害。”

  丁谷道:“名气跟武功,有什么连带关系?”

  吴大头道:“当然有关系。武功高名气才会大得起来,没有一身好武功,哪来的名气?”

  丁谷道:”那么,罗老太爷又怎么说?罗老太爷的名气该够响亮了吧?罗老太爷的一身武功,又怎么样?”

  吴大头道:“罗老太爷不同。”

  丁谷道:“什么地方不同?”

  吴大头没有话说了。他知道自己有理。罗老大爷确实与一般人不同,只可惜他偏偏又说不出不同的地方来。

  丁谷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可以赞美他的身手,但我希望你小子最好别羡慕这头黑豹。”

  吴大头道:“为什么?”

  丁谷道:“我不知道这位黑豹这次为什么到洛来,我只知道,他老兄今后要活着离开洛,机会恐怕已经不多了。”

  吴大头一怔道:“你是说…”

  丁谷道:‘戏说这话的意思,你该懂得。”

  他顿了一下,又道:“一个人练成一身好武功,就必须同时养成一副好品德,才能相得益彰。如果情才做物,到处盛气凌人,这种人我看还是别练武功的好,这样他至少可以多活几天。”

  吴大头眨着眼皮道:“大哥你不是在指桑骂槐吧?”

  丁谷笑笑道:“随便你怎么想都可以,我这话,本来就不是只说给一个人听的。”

  吴大头眨着一双小眼珠子,正要再说什么时,丁谷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向路边一个卖白酒的老头子道:“喂,张老怕,这小子我替你抓来了。”

  吴大头大吃一惊,张老伯也给吓了一大跳。

  张老伯惊慌失措地道:“丁少爷,您错了吧?我张老头没…没有要您抓…抓他啊!”丁谷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抓他来的。”

  张老伯道:“为了什么事?”

  丁谷道:“他小子时常在你担子上喝白酒,有时给钱,有时不给,结算下来至少也该有七两多的银子了。”

  吴大头大叫道:“冤枉死了。”

  丁谷不理他,仍然紧抓住衣领不放道:“对了,日子这么久,我还没有算利息。连利息一起算,应该要付十两才对。”

  吴大头又叫道:“除了大狗子的赌债,我大头从没有欠过人家一文钱。”

  丁谷五指一紧,大喝道:”你还不还人家钱?”

  吴大头忙叫道:“还,还,还…”

  他乖乖的付了十两银子。

  丁谷松了手,轻轻推了他一把,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丁谷和吴大头走得不见了人影子,张老头还以为在做梦。

  不过,不论怎么样,以后几个月的日子,以及小孙女儿的病,暂时已用不着再发愁了。

  转过街角,是一片被火烧过的老砖场。

  一个破衣老婆子正用两个中年汉子在拨那些尚未被火烧透的焦木头。

  丁谷停下脚步道:“刘大妈她们在干什么?”

  吴大头道:“拣废木头呀!拣出来干啥?”

  “当柴卖。”

  “这种废料能卖几个钱?”

  “穷嘛!多一个子儿也是好的。”

  “自这栋房子被火烧了后,他们一家八九口,如今住在什么地方?”

  “听说在城隍庙后搭了一间小茅棚,暂时安身。”

  “靠什么生活?”

  “不清楚。”

  “重盖这样一栋房子,要多少银子才盖得起来?”

  “不知道。”

  “大约呢?”

  “大约总得要花二三十两银子吧?”

  丁谷突然问道:“当初你为什么要放这把火?”

  吴大头吓了一大跳道:“老太爷,你今天怎么搞的?怎么到处栽害我?”

  丁谷道:“你小子干的好事,没有一桩我不知道。快去,给人家五十两线子,向人家路个罪,就说以后不敢了。”

  吴大头跳出道:“我可以发誓…”

  丁谷扬掌作势逆:“发誓?嘿!你发的替算数?我要你去,你去不去?”

  吴大头头一编道:“去,去!”

  这样,又走了好几个地方,吴大头终于明白了丁谷的用意。

  他们早上去广手钱庄兑了一千两钱票,沉甸甸的装了一布袋,只在富贵坊转了一圈,如今布袋已几乎快空了。

  吴大头虽然明白丁谷这样做的意思,仍忍不住有点心疼。

  他望着丁谷道:“我大头究竟欠了多少债?还完了没有?”

  T#笑笑道:“今天的还完了。至于有无遗漏?我一时还想不起来。”

  吴大头很惧地鼻子里了一口气温:“这些银子横竖也不是我大头的,管你怎么花,我大头绝不心疼。”

  丁谷道:“真的?”

  吴大头道:“不假。”

  丁谷又笑了笑道:“如果我再玩一手,你就非心疼不可了。”

  吴大头道:“你怎么个玩法?我怎么个心疼法?”

  丁谷没有回答,突然跳起身来,对正吴大头心窝一拳打了过去。

  这一拳实在打得不轻,但也不太重。

  它的轻重可说恰到好处,恰好使吴大头被打得弯下了,恰好使吴大头心窝上感到一时隐隐的酸疼。

  吴大头崇拜丁谷,除了丁谷一身不为人知的武功,以及为人慷慨正直以外,便是钦佩丁谷的风趣和机智。

  丁谷经常会做出或说出一些当时会叫他莫名其妙,甚至吓一大跳的事情来,而事后想想,他又会觉得丁谷这种突兀的举动十分精彩而过瘾。

  他一直想学这种本领,几乎比想学丁谷的武功还要来得迫切。

  可是,他总是学不像。

  譬如丁谷现在打出的这一拳,他就绝对模仿不来…

  无论编造多少理由,他也无法向一个知心好友无缘无故的突然击出这一拳。

  也许事后他会觉得这一拳打得实在精彩而过宪,至少目前他没有这种感觉。

  目前,他感觉到的,只是一时说不出的恼火。

  就在吴大头正待开口责问之际,突听丁谷低声道:“你也打我、快!”

  于是,两人顿时打成一团。

  占上风的,当然是丁谷。

  吴大头衣服被撕破了好几处,脸上也被接得有肿了好几块。

  不过,吴大头虽然吃了不少亏,虽然还没有精彩而过志的感觉,但心中已止不住渐渐兴奋起来,因为他已猜想到丁谷这番举动显然另有深意。

  远处,慢慢的走来两名中年汉子。

  这两名汉子衣着很新,但布料却极劣,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两名仆役。

  两人手上一个捧着礼盒,一人拿着一份大红喜帖,似乎正奉主人命,去处理一件应酬。

  两个汉子走近后,双双止步。

  一人问道:“两位小兄弟有话好说。干嘛要打架?”

  丁谷一脚将吴大头思了个滚地葫芦,同时没好气地道:“少管老子的闲事。”

  如果碰上普通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许早就远远的避开了。

  这两个汉子胆量好像还不小。

  另一人接着道:“这不是管闲事,老弟。两位年轻气盛,万一闹出人命来,可不是玩的。”

  丁谷双手又便道:“要管,你们就去管管这个温账小子!”

  他说的账小子,自然指的就是吴大头。

  拿喜帖的那人,果然转向蹲在地上,似乎受伤不轻的吴大头道:“他是你哥哥么?你为啥要惹你哥哥生气?”

  吴大头一脸苦相,看起来怪可怜的。

  他苦在脸上,也苦在心里。

  因为他虽然晓得丁谷在搞名堂,却不晓得丁谷搞的是什么名堂。

  你叫他这时怎么开口?

  为了演这场戏,他已吃足不少苦头;万-一句话回错了,他这段苦头岂不是挨得冤枉?

  幸好丁谷已经接了口:“这小子,他的,什么事都不会干,却又什么事都要管。”

  吴大头还是听不懂丁谷的意思。

  那二人也听不懂。

  丁谷气淋淋地又道:“我要他去罗老太爷家当小厮,他说那种差事没出息,不是人干的,我教他练功夫他又笨得像个猪。一套天雷八式,学了三个多月,连半式也没学会。”

  吴大头肚子里骂道:活见大头鬼!你什么时候教过我天雷八式?

  那两个汉子也像听呆了。

  拿喜帖的汉子道:“你老弟练过天雷八式?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

  丁谷只当没有听见,又道:“我也教过他流星赶月的暗器手法,他练来练去,竟连十步之外的蜡烛也打不熄。你说气人不气人!”

  流星赶月是扬州双娇之一魂娘子柳曼的独门暗器手法,一般人连这名称都不知道,这小子居然练会了?

  两个汉子脸色变,忍不住偷偷相互设了一眼。

  丁谷接着道;“我说我这一身功夫还可以,想找个帮会混混,日子也多多少少会过得舒服些,没想到他小子竟倒过头来教训我,说我不自量力,说我的玩意儿,只配当个土氓…。”

  另一个汉子忽然咳了一声道:“这年头帮会也不是好干的,他老弟说不定也是一番好意。”

  丁谷瞪眼道:“你懂个!”

  那汉子连忙赔笑道:“是的,是的,我八又不是胡娘子,怎么会任这些事。”

  直到两个汉子走远了,吴大头才着嗓门道:依鼠帮的人?”

  “地位好像还不低。”

  “你怎么认出来的?”

  “他们自己告诉我的。”

  “这话怎么说?”

  “城里的大户人家,这几天没有谁家办喜事,说起来你也应该知道。”

  吴大头点头,这种事他当然知道。

  他们虽然不是叫化子,但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有时却几乎比叫化子还要灵通。因为遇上大户人家举办红白喜庆。正是他们这种子的财源之一。

  吴大头笑笑道:“蔡家兄弟一死,办丧事倒有一家。不过,就算送份子,也似乎太早了一点。”

  丁谷道:“我起初也只是猜测,等他们一停下来,我就晓得不会错了。”

  吴大头笑道:“洛城里居然有人不认识子丁谷和吴大头,也是一件稀奇事。”

  丁谷道:“以后的事,大概不必我再解释了吧?”

  吴大头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加人灰鼠帮?”

  丁谷道:“有这个意思。”

  吴大头道:“你加人灰鼠帮后,对十八金鹰帮又如何代?”

  丁谷笑道:“那是我的事。”

  吴大头道:“你现在马上就去找胡娘子?”

  丁谷道:“对!”

  吴大头道:“胡娘子是谁?”

  丁谷大笑道:“等你再长大几岁,你就知道她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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