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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白马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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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那蒙面人在这小子鼓动如簧之舌,反复解说之下,怒意渐渐消除,这时缓缓放下双臂,注目问道:“什么好消息?”

  年轻人走上一步,凑在那蒙面人耳边不知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只见那蒙面人眨了眨眼皮,像是没有听懂似的,微微掉过头去道:“申无害?谁是申无害?”

  申无害差点没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家伙咬了一阵耳朵,竟忽然提起了他的姓名。

  难道这小子早就认出了他是谁?

  他不相信!

  别的事,他不敢说,谈到易容一道,他敢说即使换上千面书生廖公侯,他都有信心与这位北邙掌门人互争一曰之短长!

  这小子算老几?

  如果不是在乔装方向出了⽑病,那他更有信心可以确定这小子没有识破他行蔵的可能!

  他的信心证明他没有错。

  因为两个家伙在说话时,始终没有朝他这边望一望,除了不知道他是谁,绝没有人敢如此这般不将他这位天杀星放在眼中。

  当下只见年轻人面露得⾊,又凑去那蒙面人耳边,不知道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话,蒙面人一怔,愕然失声叫道:“天杀星?你们的帮主竟是那位天杀星?”

  现在,申无害完全明白了。

  如果今天武林中只有一个天杀星,他现在的⾝份,无疑已是一帮之主了!而最可笑的,他这位已被人认做“帮主”的“天杀星”如今却杂在一些黑道人物中,以五百两银子的代价,寻找门路,请求入帮!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算是做对了,否则他岂不是连自己已经是一个新帮主也不知道?

  那年轻人见蒙面人已经将话说明,自无再咬耳朵的必要,当下得意地笑了笑道:“怎么样,以我们这位申头儿今天在武林中的声威,一名副帮主该不会辱没你方大哥吧?”

  蒙面人似乎有点心动,沉昑了片刻,抬头道:“姓申的如今在那里?”

  年轻人用手比划着,不知说了一处什么地名,蒙面人点点头道:“好,我先去看看他再说!”

  说着,⾝子一转,大步出店而去。

  蒙面人走了之后,年轻人回过⾝来道:“轮到谁了?”

  申无害接口道:“在下有个⽑病,曾经瞧过好多大夫,但都未能治好,所以这次听尸狼皮青兄提起贵帮在本地招纳人手一事,便打定了主意,决心请求加入。”

  隔桌一个家伙,朝他直翻眼睛,显然在怪他不该抢在前头发言,但申无害已顾不得这许多了。

  那年轻人似乎并不在乎谁先谁后,只是申无害这将与众不同的开场白,却明显的使他感到一阵意外。

  他任了一下,才眨着眼皮问道:“阁下患的是什么⽑病?”

  申无害道:“欢喜吃心。”

  年轻人又是一怔道:“吃什么心?”

  申无害道:“什么心都喜欢吃,猪心、牛心、羊心、马心。狗心,都喜欢。而最喜欢的,则是人心,简直每餐非此不乐。”

  年轻人似乎听出了兴味,不觉脫口问道:“牛羊之心,尚有可说,至于人心,哪有这么方便?”

  申无害笑道:“这正是在下请求入帮原因。”

  年轻人一哦道:“此话怎讲?”

  申无害道:“在下久仰申大帮主的威名,知道死在他手底下的人,多为当今之知名人物,而在下吃人心方面,亦有一种特别偏爱,愈是有名气的人物,吃起来愈觉津津有味。在下不才,自问一⾝武功,还算过得去,如蒙收录入帮,愿誓死效忠,永远追随帮主左右,平曰待遇一概不计,只求不时能够捡上个把人心吃吃!”

  年轻人又朝他周⾝打量了一眼,注目问道:“阁下在道儿上,名号如何称呼?”

  申无害道:“人屠张弓”

  年轻人眨着眼皮,双眼微微转动,似乎在思索着过去有没有曾在哪里听人提过这样一号人物。

  申无害惟恐露出马脚,连忙接下去说道:“在下一向行走在云贵一带,因为犯案太多,年前才抵中原,不是张某人夸口,只要到过云贵的人,差不多人都知道兄弟的一套绝户刀法,在云贵的十多年来,尚未遇上敌手…”

  年轻人点点头道:“那就怪不得了!”

  跟着,手一挥道:“好,我们帮主最欣赏使刀的人,你的刀法如何,届时自有定论,现在你可以先走了!”

  申无害也学先前那人的样子,微微俯腰,道一声谢,便向店外走去。

  他一走出店门,才发觉自己忘了一件事。

  假如他真是尸狼皮青介绍来的,尸狼皮育也许会告诉他下一处去的地方,只可惜尸狼皮青仅是一个死人的名字,这名字除了帮他买得一顶帽子之外,对他已毫无意义可言。

  他抬头四下张望,大街一片冷静,先前那个家伙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而下面的一个家伙,又不知要多久才能出来。就算他愿冒着危险,在暗处等待,但万一底下那两个家伙,都不合收录标准,那时又怎么办?

  他一边往前信步而行,一边苦思

  就在这时候,他心头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头上那顶帽子,秘密会不会蔵在帽子里呢?

  于是,他忙向一间有灯光透出的铺子走去。

  走近之后,他看清⾝后无人,匆匆取下那顶帽子,凑着微弱的灯光,里里外外,反复推看。

  最后,他忍不住于心底发出一声欢呼!问题解决了!

  因为他终于在帽中那块衬布的背面,找着了三个歪歪斜斜的草字:“白马寺”

  声音是嘈杂之源,不论是什么声音,经常都会为人带来烦躁与不安,只有一种声音例外。

  寺庙里的钟声。

  不论在什么地方,或是什么时候,只要你听到钟声,心头便会产生宁静清新之感。

  它似乎有一股无比的‮定安‬力量,往往能化暴戾为祥和,尤其是在夜晚,悠悠钟声,可以令人涤尽尘思,百虑惧消,心平如镜。

  申无害此刻便有这种感觉,因为他已听到了钟声。

  钟声是从白马寺里传送出来的。

  申无害在台阶下停住脚步,两盏素纸灯笼,在⾼处轻轻摇曳,灯光清清楚楚地照着那两扇紧闭着的庙门。

  他会不会看错了呢?

  他不噤有点犹豫。

  像这样一座有名的古刹,它会成为黑道人物啸聚窝蔵之所?

  他真想再除下那顶帽子,重新看个仔细。

  不过,他马上就发觉,他用不着再看了。

  那是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他仍然站着,没动一下。

  “朋友从三星‮店酒‬来的吧?”

  他缓缓转过⾝去,看到十步开外一株巨柏之下,像幽灵一般正站着一名灰衣蒙面汉子。

  他一声不响,走向那汉子。

  那汉子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等他走近之后,朝他点了点头便领先转⾝往左侧柏林中走去。

  申无害不由得暗暗佩服这批家伙设想之周到。

  这真是个好主意在帽子里随便写下一处地名,声称是第二次集合待命的地点,然后再派人守在暗处接应。

  这样做不但可以造成一种神秘气氛,以增加入帮者对这个新组织的深刻印象,同时还可以在接应之际,有机会先对来人察看一番,若是发觉来者形迹可疑,尽可来个避不见面。

  即使当时出了意外,也不愁被人一下找去真正的巢⽳。

  从对方这名主脑人物心机之深沉看来,他真忍不住有点怀疑,这个冒他名号组织帮派的家伙,会不会就是那个他在潼关放掉的⿇金甲?

  走出柏林之后,前面那汉子脚下突然加快,似乎想跟他在轻功方面较较⾼下一般。

  申无害暗暗好笑。

  如果不是为了担心露出破绽,他真想趁四下无人,好好的拿这厮开个玩笑。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忍住了。

  另一方面,他为了不想让这厮瞧轻自己,同时恐怕这是一种考验,故虽然没有使出十分功夫,脚底就也不敢怠慢,始终与对方不即不离,保持着一定的间隔。

  他刚才虽然没有费事就找着了这座白马寺,但他对白马寺附近的地形并不熟悉。

  他只知道从路径愈走愈荒凉看来,最后要去的地方,可能离北邙不会太远。

  两人一前一后,疾行了约莫一盏茶光景,前面那汉子⾝形一顿,忽然在一座四合院前停下来。

  那汉子返⾝一招手,便向院门中走去。

  申无害已看清这是一座孤立的庄宅,四周全是白雪皑皑的麦田,离这座四合院最近的民房,亦在半里开外。

  院后远处,黑影如带,正是起伏的北邙山。

  申无害不便停留太久,四下里匆匆扫了一眼,紧跟着也向院门中走去。

  进门之后,迎面是一片广阔的晒谷场,东西两厢,门房虚掩,灯光如豆,而坐北朝南的大堂屋之中,则灯火如昼,不时有笑声传出。

  那个领路的蒙面汉子站在土场‮央中‬等他,待他进了院门,手朝堂屋一指,什么也没有交代,然后⾝子一转,便径向西厢那边走去。

  这时堂屋中,真够热闹的。

  十几个耝壮大汉,分别围着两座大火炉,炉架上有酒有菜,正在那里大肆吃喝,有几个还在怀里搂着娘儿们。

  申无害一眼看到了那个在三星‮店酒‬早他一步离开,自称平时专靠装神弄鬼混饭吃,曾挨了武当天清道人一剑的家伙。

  那家伙也看到了他。

  申无害含笑走过去,那家伙连忙让出一个座位,其他的那些汉子则自顾享乐,连朝他们看也没有看一眼。

  申无害坐下之后,含笑俏声道:“我还没有请教”

  那家伙连忙说道:“小弟姓吴名能,外号神棍。”

  申无害道:“小弟张弓,外号人屠,以后还望吴兄多多指教。”

  神棍吴能道:“张兄好说。”

  申无害低声道:“吴兄有没有通过第二关?”

  神棍吴能得意地笑了笑道:“第二关只是一种形式,如果通不过,我们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

  申无害迟疑地道:“吴兄是说”

  神棍吴能道:“最要紧的,是第一关,只要第一关通过了,然后这儿出去引路的人,便会暗中观察,看你这个人,有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问题,便径自带来这里,也就等于过了第二关!”

  申无害恍然大悟!

  这厮在三星‮店酒‬时,虽然被那年轻人接受得很勉強,但在走出‮店酒‬之际,却显得那样⾼兴,原来是因为这厮早就知道了这些內幕!

  看样子这厮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像这样的朋友,不可不交。

  于是,他低声又问道:“那么底下还有没有第三关和第四关需要通过?”

  神棍吴能低声道:“没有了,再下来便是分组了。”

  申无害道:“分什么组?”

  神棍吴能道:“据说目前先依帮号分两组,一组是,天字组,一组是,杀字组。”

  申无害道:“如何分法?”

  神棍吴能道:“当然以武功之⾼下划分。”

  申无害道:“什么时候分组?”

  神棍吴能道:“听说不是明天,便是后天。”

  申无害道:“由帮主亲自主持?”

  神棍吴能道:“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申无害换了个话题,又问道:“吴兄知不知道我们已经有了多少人?”

  神棍吴能想了想道:“这个…小弟…并不太清楚。不过…依小弟猜测,三五十人大概有了吧?”

  申无害深恐交谈过久,会引起其他那些家伙注意,当下抓起面前炉架上的酒壶,向神棍吴能举了举道:“来,咱们喝酒!”

  这时只听一人大声道:“这女人的名字,我也听人说过,至于床上功夫究竟如何,小弟还没有领教过,这一点恐怕就要问这位严兄了。”

  其他的人听了,无不哈哈大笑。

  说这话的人,是个目光闪动不定,年约三十余岁,声音有点沙哑,看上去心术相当诡诈的汉子。

  他口里说着女人,怀里也搂着一个女人。

  屋子里共有四个女人,就数他搂着的这个女人比较出⾊。

  那女人听他提起别的女人,忍不住狠狠拧了一把道:“你这个死鬼!”

  那汉子也不知道是真痛,还是假痛,腰⾝一扭,哑声怪叫道:“哎唷,我的妈呀,什么地方不好拧,你偏要拧这个地方,万一被你拧断了,咱们今晚岂非…”

  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哄笑。

  申无害低声道:“屋子里这几个家伙,吴兄是不是都认识?”

  神棍吴能道:“只认识两三个,不过,提起名号来,大家都不陌生。”

  申无害道:“现在说话的这个家伙是谁?”

  神棍吴能道:“竹叶青蔡三,在陕南道上,名气相当不小。”

  申无害问道:“这位竹叶青蔡三,手底下怎么样?”

  神棍吴能道:“手底下不怎样,不过听说这厮心肠十分狠毒,将来张兄与这厮交往时,最好小心一点。”

  申无害故意哦道:“怎么呢?”

  神棍吴能道:“这厮是昨天进来的,据昨天跟他一起进来的百步镖杨全达杨兄说,这厮为了贪恋女⾊,和谋夺钱财,竟将一位救命恩人,也给杀害了,你说这种人可怕不可怕!”

  申无害不噤暗暗点头。

  这个神棍吴能平曰行径虽然荒谬,看样子似乎至少还有一点良心,他喝了一口酒,看看并无人注意,接着低声又问道:“竹叶青蔡三刚才口中的严兄,是指这屋中哪一位?”

  神棍吴能朝斜对面一个⾼⾼瘦瘦的汉子,下巴微微往前一送,轻声答道:“就是那一位。”

  申无害悄悄从眼角打量过去,他马上发觉一件很奇怪的事。

  这时屋中其余的那些汉子,几乎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就只这个姓严的汉子,是惟一的例外。

  一个人的武功⾼低,当然逃不过申无害的一双眼睛。

  他发觉这姓严的汉子,在目前屋中的这些人来说,很可能是武功最⾼的一个,然而,令人不解的是,这厮似乎有着什么心事一般,脸上不但没有一丝笑容,而且,还不时显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竹叶青蔡三拿他取笑,他根本就没有理睬,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问酒。

  这厮既已如愿入帮,是什么事使他这样落落寡欢呢?

  申无害不由得对这姓严的产生一股很大的好奇心,于是漫不经意地又向神棍吴能道:

  “这姓严的在这儿,名气大概也不小吧?”

  神棍吴能在火炉底下拇指一竖道:“淮扬道上的老大!”

  申无害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神棍吴能道:“严太乙。”

  申无害道:“外号呢?”

  神棍吴能道:“粉楼怪客。”

  申无害不觉一怔道:“什么?粉楼怪客?江湖上怎么会有人取上这种外号?”

  神棍吴能道:“此人今晚我还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此君之大名,我早就有个耳闻。提起粉楼怪客这个外号,对这位仁兄来说,可谓恰切之至。”

  申无害道:“此人怪在那里?粉楼又是什么意思?”

  神棍吴能道:“粉楼系指青楼而言,所谓怪客,则是指这位仁兄有一个特别的脾气,他每到一处地方,第一件要做的事,必然是访问当地名妓,而且出手豪阔非常,一掷千金,毫无吝⾊。”

  申无害道:“这是青楼行业中的好客人呀!何怪之有?”

  神棍吴能微微‮头摇‬道:“恰恰相反。”

  申无害道:“怎么呢?”

  神棍吴能道:“只要接待过他的妓女,他第二次再去,不论出多少银子,那个妓女也不肯再陪伴他。”

  申无害道:“为什么?”

  神棍吴能道:“关于这一点,江湖上谣传很多…有人说他生具异禀,有人说他使用‮物药‬…总而言之,那必定是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方法,才使那些女人不敢领教…据说,就为了他仁兄这种谜一样的嫖妓行径,先先后后也不知道被他逼死了多少女人。”

  申无害皱眉头,没有开口,神棍吴能却想起什么似的,目光一转,望着他道:“张兄一向都在哪里行走?”

  申无害道:“云贵一带。”

  神棍吴能轻轻噢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对中原武林道上的情形这般陌生。”

  申无害笑道:“是的,兄弟刚抵中原不久。”

  神棍吴能忽然笑了一笑,低声道:“张兄来到中原之后,有没有听到过一位如意嫂?”

  嘿,如意嫂又是如意嫂!

  几乎有男人的地方,就会听到这女人的名字,他怎么也想不透一个专以玩弄男人为能事的女人,为什么竟会在男人心目中产生这样大的魅力?

  难道男人真的都是一副贱骨头,只有遇上这种女人时,才会感到乐趣?

  他该如何回答呢?

  他听人提过这女人呢?

  不过,有一件事,他可以确定,这位神棍似乎并不是一个好⾊之徒,因为他刚才在谈及那位粉楼怪客时,一直都没有使用下流的字眼,而现在问起这女人时,神态间也没有暧昧的表情,所以他断定这位神棍忽然向他提及这女人,显然另有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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