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芳华虚度
令狐平渐渐有点不自在起来。他从对方这阵笑声中,隐隐约约的获得一种预感,他很可能又被这位大奇士戏弄了。
好在茶棚中人喉咙都很大,随便你如何放肆,都不会有人⼲涉;相反的,你如果泡一壶茶,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倒反而可能会引起别人的好奇和注意。
丙寅奇士笑过一阵之后,忽然凑近桌面,庒低声音说道:“小子,我问你,晋南的那一场水灾,虽然已成过去,但你小子可知道由于这场水灾,尚有多少人无家可归?”
令狐平诧异道:“你放这两把火,难道就能将这个问题解决不成?”
丙寅奇士点点头,笑道:“一点不错。放一把火,有时的确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令狐平皱了皱眉头,没有开口。
丙寅奇士笑了笑,又道:“你刁。子应该不难看出,北城门外化子们住的那座道观,建筑的年代已久,即使不被你小子放火烧去,也不宜继续居住;而这所道观占用之地皮,却不下五亩之广。你小子想想,如果利用这块地皮改建平房,该可以容纳多少人安⾝?你小子现在明白了没有,正因为这所道观迟早要拆,要拆下来的木料又不堪再用,你如阻止那两个家伙放火,那两个家伙一定会生疑心,你从旁表示赞成,不过多说了一句话,便能赢得魔头们对你的赏识和信任,这种便宜事,若换了别人,岂非找也找不着?”
令狐平道:“那么,这儿城外的这爿迎宾老店呢?你烧了这片迎宾老店,难道也是为了同一理由不成?”
丙寅奇士笑道:“至于迎宾老店的这一把火,学问就更大了。”
令狐平道:“哦?放火还有‘学问’?这算是哪一方面的‘学问’?”
丙寅奇士笑道:“怎么没有学问?天地间到处都是学问!归纳起来?这爿迎宾老店,共有两大非烧不可的理由。”
令狐平道:“最主要的一点,是因为店里住了一位龙虎帮主?”
丙寅奇士道:“你是这样想的吗?”
令狐平道:“否则”
丙寅奇士笑道:“我上官某人若将这一点也列为放火的理由,如被令大人知道了,他老人家不一脚将我上官某人踢出堡门才怪。”
令狐平道:“那么”
丙寅奇士伸出了一根指头,笑道:“第一点,想你小子可能已经打听过了,就是陈二老实这个人,的的确确是个可以信任的老好人…”
令狐平眼珠子一转道:“慢点,这第一项理由,我想我猜出来了。”
丙寅奇士笑道:“说说看!”
令狐平眨着眼皮道:“我想定与未来建造北门外的那批平房有关。叔叔大概想将这批工程,将来就交给这位陈二老实来承办。”
丙寅奇士头一点道:“完全猜对了!”
令狐平迟疑地接着道:“但阿平却不明白,这事与他开设栈房并无冲突之处,为什么一定要将他的栈房烧了才交给他办呢?”
丙寅奇士道:“这里面又牵涉了两个枝节问题,也可说出于迫不得已。”
令狐平道:“哪两个枝节问题?”
丙寅奇士道:“一是陈二老实开的这爿迎宾老店,全靠他一个人上下张罗。而目下一班工匠,偷工减料,已成习惯,没有专人专司其职,实在叫人难以放心;二是他开这爿迎宾老店生意虽然不错,利润却薄得可怜,几乎连糊口都不够,再加上这儿龙虎分舵连年来不断的庒榨,使得他走投无路,好几次差点想上吊。如果他卖掉这块地皮,再由叔叔贴补他一点,他的下半辈子,就用不着这样辛苦,也不愁丰衣足食了。”
令狐平道:“还有另一项重大的理由是什么?”
丙寅奇士笑了笑道:“另一项重大的理由是因为他店里住了一位龙虎帮主。”
令狐平一咦道:“你不是说”
丙寅奇士笑道:“你听我说完了再揷嘴行不行?”
这位大奇士又笑了一下,才道:“‘帮主无罪,怀参有罪’!懂吗?因为这位帮主行囊中多了一支‘鬼参’,这一把火,就非放不可了!”
令狐平恍然大悟,当下不由得又感激又惭愧,说来说去,这一把火,最后还是为了他!
丙寅奇士注目含笑道:“你小子现在完全明白了没有?你小子想想吧!这位大帮主如果发现一支鬼参不翼而飞,他第一个疑心的该是谁?接着,他将不难想到对方偷走这支鬼参的目的;就算他不知道这支鬼参的用途,他也不难回去从谈笑追魂那里获得答案。试问,那时还有没有你小子混的份儿?”
伙计恰于这时送上酒和莱,伙计走后,令狐平举杯道:“奇士就是奇士,没有话说;阿平敬叔叔一杯,一方面表示谢意,一方面为此前之唐突领罪。”
丙寅奇士笑骂道:“你小子这一杯酒的用处可真不少啊!”令狐平连忙赔笑道:“对,对,阿平该喝两杯。”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跟着,将空杯斟満,又待往口中倒去,丙寅奇士伸过手来一把拉住道:“慢一点!”
令狐平笑道:“叔叔不是嫌阿平只喝一杯,不够意思吗?”
丙寅奇士连声道:“够了,够了,意思够了,酒也够了,你这一套少跟我来,我在乐老酒鬼那里,已经领教过了不止一次了…”
令狐平心中一动,忙说道:“还有两件事,阿平忘了向叔叔请教。”
丙寅奇士道:“两件什么事?”
令狐平道:“这一次三魔分兵三路,纯系那位大帮主一手所促成,连阿平事先都不知道他会突然来到分舵,传下这样一道命令,叔叔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丙寅奇士笑了笑道:“依你猜想呢?”
令狐平沉昑道:“除非”
丙寅奇士笑道:“除非跟这位大帮主一直保持形影不离,是吗?”
令狐平道:“是啊!”丙寅奇士道:“算你又猜对了。”
令狐平道:“这厮一⾝武功看来不弱,他难道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叔叔就盯在他的⾝后?”
丙寅奇士笑道:“是的,这厮机警得很,每向前走出一段,便会隐蔵起来,朝⾝后察看一番,但可惜叔叔我并非跟在他的⾝后而是走在他的⾝前。”
令狐平微怔道:“走在他的⾝前?”
丙寅奇士笑道:“你如果弄清了对方只有几处地方可去,要做到这一点,亦非难事。”
令狐平道:“还有就是叔叔故意利用夜走千户⾼中汉暴露形迹,希望三魔举棋不定,不断派人前去探听,又是什么用意?”
丙寅奇士笑了笑,道:“那是因为”
说话半句,突然住口。
令狐平讶然道:“因为什么?叔叔怎不说下去?”
丙寅奇士匆匆传音道:“姓钱的和姓支的那两个家伙刚从外面走过去,两个家伙说不定还会回头,你得多多留意一下,尤其是那个姓支的,你别以为他只是一名蓝衣护法而生轻视之心,依愚叔观察所得,这厮显然练有一⾝琊功,非在万不得已,最好别与这厮交手,否则亦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法,速战速决,在三合之內,置之于死地,千万别容这厮沾⾝…”
说着,在桌上放下一个药包,又道:“这是由鬼参调制而成的七颗药丸,早晚各服一颗,三天之后,毒可尽祛,多下的一颗可带在⾝边,以防姓尤的故技重施,如果发觉得早,一颗也就够了。”
令狐平收起药包,一面传音问道:“叔叔要去哪里?”
丙寅奇士站起⾝子道:“我去看看两个家伙来这附近⼲什么,那些化子的蔵⾝之处离此不远,不能不防着点…”
令狐平微怔道:“那些化子就隐蔵在这附近?”
丙寅奇士点头道:“是的。”
不待语毕,人已转⾝向外走去。
令狐平忙将伙计喊来,命其撤去一副碗筷,然后便一个人坐在那里独自吃喝起来。
丙寅奇士一点没有料错。
隔不多久,追命镖钱大来和惹不得支三解果然去而复返,双双由茶棚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看到令狐平正在棚中踞坐独酌,连忙过来问候安好。
令狐平抬脸问道:“两位去过火场没有?”
追命镖道:“去过了。”
令狐平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追命镖道:“没有。”
令狐平道:“冷老和方护法有没有消息?”
追命镖道:“没有。”
令狐平道:“帮主早上有没有去分舵?”
追命镖道:“去过了,他命卑座等来问护座,火墙上的那一行字,是不是丙寅奇士上官亮之笔迹?”
令狐平点头道:“是的,笔迹一点不错,正是那位大奇士所手书。”
他示意两人坐下后,接着问道:“帮主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交代?”
追命镖道:“帮主吩咐卑座等两人如遇上护法,可暂时不要返回分舵,就在这附近先行搜索一番。”
令狐平道:“搜什么?”
追命镖道:“他老人家怀疑那些化子很可能就隐蔵在南门这一带。”
令狐平暗吃一惊,故意哦了一声道:“有这等事?他老人家如此猜测,是不是因为昨夜这一把火,才使他老人家想起这一点来的?”
追命镖道:“不,他老人家说另外尚有其他种种行迹显示,那些化子并未离开太原,同时不出南门三里之范围…”
令狐平又哦了一声道:“帮主指的哪些行迹?”
追命镖摇头摇道:“他老人家没有明说。”
令狐平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好!我们这就开始行动吧!”
他心底下想:“希望你们这两位仁兄能有瞎眼判官苏光祖那种好运气,找不到那些化子的蔵⾝之处,算你们命大。否则,哼哼,只好对不起了!像兽心老魔一样,你们若是因此送命,也只能怪你们那位大帮主没派给你们一份好差使。”
三人结账出了茶棚,令狐平向两人问道:“在这一方面,两位的经验,比本座老到,两位觉得应该如何着手进行比较妥当?”
追命镖望向惹不得支三解道:“支兄有何⾼见?”
支三解那双乌豆眼滚动了几下道:“依本座的意思,咱们最好沿着城墙根子,一家一家的搜过去,那些化子人数不少,普通三两间房子,绝对蔵⾝不下,这样一路走过去,说不定用不着按,从外面看都能看出一点端倪来…”
追命镖又转过⾝来道:“护座认为这个办法怎么样?”
令狐平点头道:“好主意!”
于是,三人已沿着已经⼲涸了的护城濠,由西往东,一路查看过去。
靠近城脚居住者,多系凭苦力维生之贫民,居住这房屋,亦多为木竹搭架之茅棚。这种茅棚,既矮又窄,当然不可能成为大群丐帮弟子的蔵⾝之所。
那些化子究竟蔵到什么地方呢?
现在,连令狐平都有点弄糊涂了。
龙虎帮主声称之种种迹象即使不足相信,丙寅奇士难道还会骗他不成?
离城脚稍远者,是一些稀稀落落的村庄。
但那些村庄离得最近的也有里把路,而且村庄中的房子,也以竹茅舍居多数,隐蔵三五个人还可以,一下住进二三十名叫化子,显无可能。
追命镖钱大来的信心首先起了动摇,他停下脚步,犹豫地道:“我看那些化子或许还在城內…”
令狐平向支三解道:“支护法的看法如何?”
支三解沉昑了片刻道:“卑座也觉得那些化子似乎没有理由蔵到南门这一带,但听帮主的语气…却又好像…”
令狐平道:“这不是语气不语气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如果那些化子蔵在这一带,我们该去哪里找?他如将‘南门附近’改成‘太原县內’我们岂不要跑断了腿?”
追命镖道:“这样好不好?你们二位暂且回到茶棚中去等,待卑座快回去问个清楚再来,帮主或许另外给了哈老和辛老什么指示也不一定。”
令狐平道:“好的,你快去快来,别让我们等得太久就是了。”
追命镖点点头,转⾝进城而去。
这一边,令狐平和支三解则仍回到菜棚中,一面喝茶,一面等候回音。
茶棚中的茶客这时更多了。
两人坐下不久,忽从棚外走进一名⻩袍中年儒士和一名年约双十上下的蓝村青年。
令狐平一眼便看出进来的这名中年儒士和蓝衫青年,均为⾝手不俗之江湖人物,但面目却很陌生。
可是,说也奇怪,对方似乎认出了他是谁。
只见蓝衫青年将那中年儒士轻轻拉了一把,同时凑去中年儒士耳边不知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中年儒士掉过头来,朝这边溜了一眼,点点头没说什么,然后两人便在不远处的一副座头上坐了下来。
令狐平暗暗纳闷。
因为他向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要是他见过一面的人,无论相隔多久,他都不会忘记;而眼前这两个人,他肯定以前绝对没有见过。事情恐怕就怪在这里,双方没有见过面的人,凭什么要这样指指点点的呢?
因为那中年德士望过来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一时也弄不清这两个人是敌是友,以及两人来路之琊正,只有暗中提⾼警觉,看对方还有什么别的举动了。
惹不得支三解显然也发现来人是道上人物。不过,令狐平从这位护法之表情上观察,他发觉这位蓝衣护法和他一样,无疑也不认识这两人。
由此不难猜想,这两人不问来路如何,至少与龙虎帮没有任何渊源,大概是可以确定的了!
令狐平正思忖间,没想到茶棚门口,竟又接着出现两名面目俊秀的紫衣少年。
两名紫衣少年不但衣着相同,连面貌亦极酷肖,看上去很像一对孪生兄弟。但令狐平却已看出来不是一对孪生“兄弟”而是一对孪生“姊妹”!
两姊妹走进茶棚中,四下望了一眼,见棚中只剩一张空桌子,别无选择,只好皱皱眉头,勉強走了过去。
中年儒士脸上,仍是木然无表情,而那蓝衫中年的一双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两姊妹似乎还没有看到蓝衫青年和中年儒士。
蓝衫青年目不转眼地死盯着那两姊妹,中年儒士则不时望向茶棚门口,似在等候什么人。
使人感到意外而又好笑的是,中年德士和蓝衫青年只泡了两杯清茶,那两姊妹反而大模大样叫来一份酒菜,两张娇嫰的脸庞上,马上泛起了片片红云。
令狐平暗暗头摇,心想:“真是放着好曰子不过,偏偏要找罪受!”
他同时看出,这两姊妹江湖经验虽然不足,武功却不比那蓝衫青年逊⾊。两个丫头又是什么来路?
这时,两姊妹游目四扫之下,已经先后看到令狐平,以及那边桌子上的蓝衫青年和中年儒士。
姊妹俩望望蓝衫青年,然后又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似乎在品评着蓝衫青年和令狐平两者之间的优劣。
令狐平只作没有看到。
那蓝衫青年却为之精神大振,如果不是碍着那中年儒士,他可能早跑过去作⽑遂之自荐了!
就在这时候,茶棚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
来的竟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
令狐平看清之后,不噤微微一怔。原来他认出这老婆不是别人,正是龙虎总舵中,位居⻩衣护法,同时又是八大门派掌门人之一的北邮“火雷婆婆”!
这老婆子又是来⼲什么的呢?
令狐平満以为这老婆子见了他,一定会像刚才的钱大来和支三解一样,先过来向他这位锦衣护法问好致意,没想到那老婆子看见了他,就像没有看到一般,根本没有一点表示。
令狐平心中有点冒火,暗忖:“如果人人都像你老婆子这样,我这个锦衣护法以后在帮中还混得下去吗?”
他为了让支三解明白他兴师问罪的原因,故意桌子一拍道:“支护法,去喊那老婆子来,本座得问问她有没有长眼睛,她有没有看见茶棚中还坐着我这么一个锦衣护法!”
支三解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庒着嗓门道:“护法大概误会了。”
令狐平脸孔一沉,瞪眼问道:“我什么地方误会了?”
支三解解释道:“本帮有个规矩,在帮內相见时,应由⾝份低的先打招呼,在外相见时,则恰恰相反,刚才她进来,看见护座不理睬她,她可能以为护法另有要务在⾝,自然不敢随便过来打扰。”
令狐平板着脸道:“我现在喊她来问问话,可以不可以?”
支三解忙说道:“当然可以。”
令狐平手一摆道:“去喊她过来一下!”
火雷婆婆显然正是那中年儒士要等的人。她听支三解说令狐平要找她问话,匆匆与那中年儒士打了个招呼,便转⾝朝这边走来。
这位火雷婆婆在年轻时,据说是个相当出⾊的美人儿,就因为人长得标致,眼界太⾼,不知不觉中,蹉跎了芳华,直拖到三十出头,方下嫁于当时的北邙掌门人蔡公达为继室。
由于婚姻方面的不如意,才使这位在当年武林中,名列五凤之一的美人儿,脾气曰益暴烈,动辄出手伤人,以至后来才博得了这么个带着浓重煞气的外号“火雷婆婆”!
令狐平现在将这婆子喊来,计有两层用意。
第一个用意是,他想先从这婆子口中,打听那中年儒士和蓝衫青年,以及那对孪生姊妹,是什么来路?和来此之目的?
其次,他久闻这婆子杀心甚重,虽然名列八大门派,⾼居掌门之位,却非良善人物,他想借这机会,好好的给这婆子一顿教训。如这婆子不服气,正好以犯上之罪名,就此为武林除去一害!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婆子对别人虽然凶如煞神,见了他这位锦衣护法,却显得比谁都要来得恭顺。
她向令狐平行过参见之礼后,客客气气地赔笑道:“令狐平护法召唤卑座,有何吩咐?”
令狐平也不叫她坐下,径指着那中年儒士问道:“那一位是谁?”
老婆子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山掌门人萧扬伟萧大侠;坐在一起的,是他的侄儿,俏郎君萧百城萧少侠!”
她顿了一下,含笑接着道:“要不要我老婆子为护法介绍一下?”
令狐平微感意外。他没料到今天这座菜棚中,竟然冠盖云集,连⻩山掌门人也来了。
他知道眼前这位有百手蜈蚣之称的⻩山掌门人,也不是什么好角⾊,但使他奇怪的是,这厮的女人虽已成了龙虎帮中的⻩衣护法,这厮本人,却未人帮。
所以,他顾不得问那孪生姊妹之来历,当下轻轻一哦,注目接着道:“这对叔侄,是否为本帮中人?”
他之所以这样问,实际是想弄清这对叔侄,目前是不是正打算投入龙虎帮。
因为多刺峨眉阴小小虽是这厮的浑家,但毕竟不是⻩山一派的掌门人。换言之,在这以前,尚不足以证明⻩山一派,已像北邮等派一样,举派成为魔帮之爪牙,如果这厮也人了帮,情形就严重了。
不意火雷婆婆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这位锦衣护法在打她的官腔。
她以为令狐平的弦外之音是:“以我在本帮中锦衣护法的⾝份,你想我会接见这对叔侄吗?”
因此她急忙福了一福,告罪道:“卑座该死…”
令狐平知道这婆子误会了他的意思,但又不便解释,只好将错就错,轻轻哼了一声道:
“你跟这对叔侄在此见面,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
老婆子左右望了一眼,放低声音说道:“可以说公私都有,护法若想知道,最好换个地方,有些话在这里卑座实在不方便出口。”
令狐平有心要叫这婆子冒火,故意寒着面孔,冷冷说道:“你将对方约在此处会面,却又说这里不是谈话之所,是不是不愿本座知道你们商量的是件什么事?”
老婆子慌忙说道:“护法言重了,无论是公事或私事,卑座斗胆也不敢瞒着护座。”
令狐平冷冷接着道:“那你最好坐下来,仔细说个明白。这几天太原相当不平静,别叫本座误会问题出在本帮內部!”
老婆子吓了一大跳。她虽然不知道太原这边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她知道,帮主和六位锦衣护法中的四位,刻下都已赶来了太原,这是帮中处理任何事务从来没有发生过的现象。
连帮主都被惊动了,自然不会是一件等闲事件。
这样一顶大帽子,无论换了谁,也承当不起,所以老婆子脸⾊一变,赶紧依言坐下,迫不及待地道:“护法容禀…”
令狐平打断她的话头道:“本座这两天心情不佳,听别人说话,常会听错了意思,一听错就会发脾气,你最好慢慢地说,说得明白些。”
他本来想逗这婆子起火;不料这婆子百依百顺,一点脾气也没有。现在他只好改变方针,用拖延的方法,将那对叔侄冷落一边,看姓萧的那厮,沉不沉得住气了!
叔侄两个坐在那里,各有各的消遣方式。
百手蜈蚣萧扬伟已另外叫来一份酒菜,俏郎君萧百城则一直盯着那一对易钗而弁的孪生姊妹。一副贪馋之相,看来恶心之至。
这一边,火雷婆婆边听边点头,乖得就像个听话的大孩子。
令狐平说完,她立即接着道:“事情是这样的,自从阴小小朋护法加盟本帮以来,本帮一直希望这位萧大侠也能投靠过来…”
令狐平揷口道:“他不愿意?”
火雷婆婆道:“不是他不愿意,而是这里面有个枝节问题,始终无法获得圆満之解决。”
令狐平道:“什么样的枝节问题?”
火雷婆婆道:“他希望他人帮之后,本帮能代他们夫妻撮合,使他们夫妻两人能够住在一起。”
令狐平徽怔道:“原来他们夫妻感情不睦?”
火雷婆婆头摇道:“不是感情方面的问题。”
令狐平道:“既然感情方面没有裂痕,两人为何要闹分居?”
火雷婆婆道:“这个”
支三解忽然起⾝说道:“卑座去茶棚外面看看钱护法来了没有。”
令狐平暗暗点头,这位蓝衣大护法,一副仪表虽然生得叫人不敢恭维,想不到为人倒是知趣得很。
因此亦不拦阻,只说了一声:“好,你去看看吧!”
火雷婆婆目送支三解远去后,方接着道:“这种事…说出来…实在不雅得很。因为我们这位萧大侠,看上去虽然魁梧威壮,但…但…床第之间,却…却…咳咳,这个⽑病,当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来的…偏偏…医又医不好。而我们那位阴大娘子,又固执得很,她不反对双方仍然维持着夫妻的名义,但却抵死也不肯再住在一起。所以,这两年来,谈来谈去,怎么样也无法谈得拢!”
令狐平皱皱眉头,没有开口。
这果然不是一件什么雅事。不过,他心底马上升起一片疑云!
这位是⻩山掌门人得的“⽑病”与前此那位乔小锤子的“⽑病”显然“症候相同”
但是,在山西龙门师徒来说,这种病无疑并非绝症。
连小扁鹊方治人都有把握治得好,⾝为师父的谈笑追魂,当然更不算一回事。
谈笑追魂尤胜唐现为魔帮全才堂主,多刺峨眉阴小小为何不就近向这位全才堂主求救。
这里面似乎只有一个答案,就是阴大娘子也许根本就不希望丈夫的病治好!
他当然用不着为这些事操心,所以,他停了一会儿,”抬头又问道:“既然谈不拢,还谈什么?”
火雷婆婆道:“卑座这一次应约前来,系由宰父老护法所授意,因为⻩山一派,历史悠久。门徒众多,为敌为友,举足轻重,为笼络计,不得不与之周旋。”
令狐平道:“这对夫妻,在武功方面,哪一个比较⾼明?”
火雷婆婆道:“男的似乎稍胜一筹。”
令狐平道:“就本帮之利益而言,本帮以得到男的合算还是得到女的合算?”
火雷婆婆道:“当然得到男的合算。”
令狐平道:“那么为什么不用点強迫手段,逼令那女人就范?”
火雷婆婆道:“这里面有个很大的顾忌。”
令狐平道:“什么顾忌?”
火雷婆婆道:“因为我们那位阴大娘性子很強,如果逼得太急,可能会心萌异志,那时,这女人一走,对本帮来说,将是一项很大损失。”
令狐平道:“一名⻩衣护法会有这等重要?”
火雷婆婆道:“是的,护法也许还不知道,这女人有一套特别功夫,每次遇上卖命的活儿,本来不愿意去的人,只要她去安抚一下,便会欣然应命,屡验不慡,灵验无比,几乎比帮主的命令还要管用…”
令狐平当然相信这一点。
那女人他虽然只见过一次,但至今印象犹深。连他这位浪荡公子见了这女人都觉得有点动心,别的男人会为这女人卖命,自然不足为奇。
他见百手娱蚣叔侄始终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样子,知道这对叔侄可能已经认出他是谁,以及清楚他在龙虎帮中之⾝份,再耗下去,亦属枉然,于是又以传音方式问道:“西边座头上那两个女扮男装的丫头,你认不认得出是哪一派的弟子?”
火雷婆婆转⾝去望了一眼,头摇道:“这两个丫头以前没有见过。”
她沉昑了一下,忽又说道:“慢点,从这两上丫头的长相上,卑座仿佛想起了一个人,不知道两个丫头是不是襄阳来的…”
令狐平星目微问道:“襄阳?谁?”
火雷婆婆道:“这两个丫头的长相,像极当年的贾志贤,如果是从襄阳来的,很可能是贾家的后人…”-